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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现在一眼看这去他就发现了不同。按说夏季水丰,冬季水枯,现在不过刚刚开春,河里水位应该很低才对。可是现在看起来这刚解了封冻的河水竟然快涨满得溢出来了,长的那块桥板都快被河水淹没了。就在他们过来的时候,还有过来担水的人,这人已经不敢往河心去提水了,就在河边胡乱舀了两桶。镇上的人都认得回流山这白底蓝边的道服,这人不敢从他们跟前走,怕水泼到他们鞋上,特意想绕远些过去,结果姜樊还特意上前去找他说话。
这人赶紧放下扁担,诚惶诚恐的听着。
“半山的雪还没化尽,这河里的水好象比往年要流得急啊?”
那个挑水的人忙说:“正是呢,仙长说得是。往年这时候河冻还没化尽呢,要取水要么去镇西头的井里挑水,要么就把河面砸开。今年八成是雪化得早?昨儿好象还没这么高呢。”
晓冬心里一跳:“昨天还不高?”
“对。”那人比划了一下:“昨天水也就才到那条线,这一晚上……”说着话这人也觉得奇怪,一晚上河水涨了一尺多近两尺高,这可不寻常。
要说是下暴雨的时候那还有可能,那也得接连不断的下一天一夜吧?如果说是天气再暖些,上游的冰冻都化开了,那也有些可能,可现在天气还没热起来呢,再说纵然雪化,也不可能一夜之间涨这么多水。
晓冬觉得,这八成和大师兄有关……
姜樊却觉得,这应该跟山上的阵法有关。
“往年都没有这样,只有今年……”姜樊心里反复掂量斟酌:“这事儿得尽快同师父说。”就是不知道除了河里涨水,山上是不是还有别的异状。
师父他们今日上山,不会遇着什么凶险吧?
这么一想姜樊心里也有些慌。
他还向那人打听这些天有没有什么别的异事,那人倒是满心里想奉承他们二人,搜肠刮肚的找话说。不过镇子小,又不大与外头往来,新鲜异事实在没有几件。
其实姜樊和晓冬哪是想听什么新鲜事,没事对他们来说才是好事。
等他们问完话,那人挑着水往回走的时候,还有点儿迷迷怔怔的。
今天他跟两位小仙长说了这么多话呢!可见这是他的运气来了!说不得跟两位小仙长说了半天话,沾了不少仙气呢。等到了家,他哪儿也不去了,也打会儿坐,说不定能得什么大好处呢。
宁钰折了一枝细竹杖,倒不是用来拄地借力用的。他虽然病弱,可毕竟也是修道的人,不至于连几步山路都不了。他带了一把纸伞,细雨打在伞面上沙沙作响。
刚才听师父和李真人说起阵眼的变化来,就信手折了这个,在身前的地上随手划下来推算一二。现在还是春寒料峭的时节,山巅残雪未消,地上的土冻得**的,不过在细竹枝划过的时候,冻土柔软的就象沙地一样。
宁钰曾经不止一次来过回流山,也用阵盘测过、甚至自己试着绘制回流山的阵图。阵法这门绝学,没入门、光听说的时候就觉得十分玄妙,等到找了不少书本看了,了解了个大概皮毛之后,心中越发敬畏,只觉得这门绝学深不可测。不说那些能够自行运转的阵法,就说那些不会运转变换的,他穷极一生大概也琢磨不完。山势、水流、木石、花树……世上有的东西都可以做入阵,这其中的变化与奥妙,是没有尽头的,也是永远没有人可以全部参透的。
道途也是一样,永远没有尽头,只是有的人能走得远些,有的人却只能站在门口看看。
宁钰用脚在自己划的那些字迹上蹭了过去,将字迹抹掉。
莫辰站在鱼背坡前头,这里地势险要,往远处看,细雨如幕,山间云雾弥漫,回流山在云雾间若隐若现,就象这座山是活着的,有生命,会呼吸动弹一样。
宁钰走过来唤了一声:“莫兄。”
莫辰应了一声。
宁钰心里被各种疑问塞得满满的,都与莫辰有关,但却又不能问,平白把自己憋得难受。
第二百五十五章
莫辰看得出来宁钰有多么纠结。
不是宁钰七情六欲全写脸上了,不是这么回事,宁钰还没那么笨。
而是……他感觉得到。
宁钰表情虽然从容平静,可是周身的气息却不大稳当。
这在以前莫辰如果留心,也能探察到。但是现在对他来说,宁钰简直是明明白白把“我有心事”四个大字刻在脸上身上了,就跟暗夜里的明灯一样显眼。
宁钰给他看自己那块罗盘。
和前次不一样,罗盘毫无感应,就象在一片毫无机关的荒野之中一样。
这当然不可能是他的罗盘坏了,那只能说,是回流山的阵法不对头。按说即使这个大阵彻底崩坏了,但是残留下来的阵眼不会就这么烟消云散。何况回流山还算是一处灵气充足的宝地,即使从来没有过阵法,罗盘在这里也不会对地脉和灵气毫无反应。
所以现在这情形看似正常,其实是很反常的。
莫辰只看了一眼,就将目光投向远方。
在他眼中的回流山,显得既熟悉,又那么陌生。
他的目光似乎可以穿透这茫茫雨雾,看到旁人看不到的地方。
回流山四季分明,春季满山是花,夏季满眼浓绿,秋季黄叶招展,严冬时满山银装素裹。
一年四季,不会早,也不会迟。所以世人才说,这世上最公平的事就是时间,不管你是皇帝还是乞丐,拥有的时间都是一样长短,一样快慢。甚至天地万物,花鸟虫鱼,谁也不能例外。
可是现在在他的眼中,时光就好象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撕扯拼凑在了一起,从秋到冬,由春至夏,飞快的变幻着,就象这座山在飞快的更换衣裳——
那是倔记忆中的景象。
是他曾经在回流山经历的过往。
他的意识一直被困在这座山里。魔龙被困杀之后,他就这么一直待在这里没有离开。
这漫长的时光里,他忘了自己是谁,不记得自己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能往何处去。
他不记得自己是谁,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甚至连仇人是谁也忘了。
填满这些空白的就是回流山的一年四季。
起先他既看不到,也听不到,更没有办法感觉。
后来他先是能听到了,各种细微而丰富的声音,印象中第一次听到的就是春夜里的微雨声,就如同现在一样。这声音绵绵不绝,平和,安谧,仿佛时光要凝固在这一刻一样。
后来他渐渐可以看见了,夏季的回流山满山浓绿,绿得让人沉醉。然后仿佛只一眨眼的功夫,漫山遍野被西风吹得泛起了金黄,大片大片的叶子打着旋儿落下,落在地上,落在水中,落在涧底,积了厚厚的一层;接着就是漫长的冬季,山上格外寂寞寥落,满山封冻,冰雪仿佛永远不会消融。
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忽然想到,再远处是什么样子?那起伏的山峦之后是什么地方?那里又是一番什么样的景象。
然而他却无法动弹,只能这样想一想,却过不去,看不到。
这个偶然的念头就成了执念。也许山后面什么也没有,也许山这边的景色并没有不同,看到了也会觉得“不过如此”。然而就因为过不去,看不到,这个念想怎么也抛不开了。
由这一个执念,生出无数的烦恼,心境就再也回不到从前那样无拘无愁了。
他是谁?他从哪里来?他为何会在这里?
他……要怎么才能离开?
四季变幻在他眼中再不是美景,时光变成了漫长的煎熬。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又该往哪里去?
这三个问题,大概古往今来不知多少人思量过。求道求的是什么?无非也是绕着这三个问题打转。
因为失望了太久,有魔道中人上山烧炉炼器的时候,却意外带来了转机。
为了诛魔,这山上的阵法被改动了。
当时被称为魔头的徐王尊,被后世人传得神乎其神。正道中人对他当然没有什么好话,什么sha ren如麻,无恶不作,似乎那些年里只要有人死,十之**是他下的手。只要是坏事,就一定同他扯得上关系。魔道中人却对这个险些灭绝了正道的魔尊格外推崇,本来嘛,魔道中人就是谁拳头大服谁,徐王尊是否后无来者不好说,但一定是前无古人。只听这些人说话,徐王尊的形象更加难以揣测,吹得都没边了。
但是这人他见过,和外面的人传说中没有一点儿相似。既没有身高九尺,也没有青面獠牙。这人第一次上山时这里还被人称为玉龙山,这人只穿了一件青衫,带一柄剑,看起来没有半点魔气,倒象个游学的读人。
他说话,行事,都和一般魔道中人不一样,甚至当时正道魁首、丹阳掌门还来拜会过他一次,听说话,他们年轻的时候甚至还认识,有几分交情。两人见面的时候也没有针锋相对,打生打死,坐下来喝了茶,说了话,一直显得和和气气的。不过真到了动手的时候,谁也没有手下留情。
徐王尊也好,丹阳那位宋掌门也好,都死在了这座山上。这座山一大半地方都快被血彻底浸染,杀气冲天。有些尸骨被收殓带走了,有的……连收的人也没有了。
这些零碎尸骨后来都被掩埋在后山,也就是回流山那片墓地里。被掩埋的有丹阳仙门的人,有旁的宗门的人,当然,其中肯定也混着魔道中人。
然而人死都死了,被掩埋时并没有分别,都混在了一起,立了一座没有刻字的墓碑。
转机就在诛魔之战之后。那场血战中死了多少人他并不在乎,诛魔之战后,原本困缚着他的力量忽然间就松脱了,他可以离开原来那道山涧,可以达到山脚下的草坡与河滩……那时候这山下没有什么回流镇,只有零星几户人家,开了几亩地,平时还是打猎为生。
那些人来了,死了,没死的也都走了,其中有一个留了下来,将这里改名回流山,自己做了一个光杆掌门。不过那时候他身边还有两个受了重伤的师叔伯,一二年里都死了。
有一日,有人将一个襁褓抛在山脚,襁褓中的婴儿已经断气,但身体犹有余温。
莫辰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
他是谁?
是未满月就被害死的葬剑谷主之子,还是数千年前被困死在山中的魔龙?
都是,也都不是。
他就是他,是师父的首徒,是回流山的大师兄,他现在脚踏实地在这里。过去不值得花偌大心力去寻索,未来还在远处,最重要的只是现在。
“莫兄,”宁钰指着远处:“那是师父他们吧?”
莫辰点了点头。
回流山这个名字是师父改的,但是师父不是一拍脑门偶然想出这个名字,还是胡真人知道他要自己开宗立派,热心的上赶着给他占卦,共占了三次,三个字里挑了回字与流字,这山才变成了回流山。
第二百五十六章
晓冬他们翘首以盼,还好没有等太久,李复林他们上山早,天不亮就出门了。回来的时候也才刚刚到中午。这会儿雨不怎么大,风却越刮越紧,雨丝恨不得都横着飞,往门前一站就被淋了一身。
好在雨不大,衣裳只是潮,没有湿。
李复林大步进了院子,姜樊终于松了一大口气,赶紧迎上去。
胡真人撑着把伞跟在后头。晓冬看了一眼——这把伞相当别致。最别致在哪儿呢?这伞在太小,撑开了伞面只有个巴掌大,胡真人头大身子圆,这把小伞按理说应该连他的脑袋都遮不住的,事实却正相反,这把伞小归小,遮风挡雨却没得说,胡真人撑着这么一把小伞从外头进来,身上衣裳依旧干爽。
莫辰跟在胡真人后头,晓冬一看到他顿时眼前一亮。莫辰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但是经过晓冬身边的时候,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晓冬的头发不大听话,不大容易梳整齐。平时要是别人把他头发揉乱了他肯定不乐意,但是现在被大师兄揉搓了,他只会傻笑。
幸好这会儿除了莫辰,别人也没有谁去注意晓冬脸上的表情。
趁着旁人没注意,莫辰对晓冬做了个口型。
他说的是,别担心。
晓冬朝他点了下头。
不担心才怪。
不过看着大师兄平平安安的,他心里踏实多了,老老实实跟在师兄们后头。
后半天他们收拾了下东西,就准备上山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各人除了带上各自的配剑之外就没什么别的东西了。不过等他们从屋里出来的时候,胡真人发现他们象商量好了一样,都换了上了一模一样的道袍,就是回流山弟子们日常穿的,白底蓝边。虽然衣裳新旧成色不大一样,可一眼看上去分别不大,十分齐整。
这情形让胡真人心生感慨。
要让旁人来看,回流山可以说是末流中的末流——不,简直是不入流。宗门里除了李复林,就再没有一个前辈高手了,门人弟子本来就少,算上那些没有正式出师的,现在也就只有十来个人了,宗门既没有多少门人,也没权势没财力,简直是一穷二白。可是这些弟子们知道能够回到师门,脸上露出的都是期待欣喜的神情。
这种神情,他可有很久很久没有在天机山的弟子们脸上看见过了。印象最深的就是前不久他遣散弟子们的时候,他们脸上忐忑不安的神情。
除了对前路的未知和担忧,他们的脸上还透出一种如释重负。
对天机山他们一点儿留恋都没有,能从那个乱局中脱身,对他们来说值得庆幸。虽然离开天机山之后的日子多半会象无根浮萍一样,免不了颠簸流离吃苦头,可是比起在天机山随时随地都会丧命来说已经强多了。
他们的脸上可不会再因为天机山而流露出这样的神情来。
胡真人再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清楚,天机山在他的许多弟子心里,其实已经死了。纵然山门矗立在那里,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它大概也曾经象回流山这样,有过这样简简单单、欣欣向荣的时候。也许每个门派在刚创立时都是这样。随着时光流逝,门派声望日隆,也会一日比一日庞大臃肿,最终还是走向消亡,这世上万事万物都有终结的一日,曾经有多少显赫一时的宗派最终都消逝在了漫漫时光中,天机山也不会例外。
胡真人心事重重,当然比不得回流山一帮人归心似箭,再加上宁钰脚程不及其他人快,他们师徒俩自然而然的落在了后头。
“师父在担心师兄他们吗?”
胡真人点了点头。
他的半山堂虽然只是天机山的一处分堂,但是算在他门下的弟子可比回流山所有人加起来都多。他的亲传弟子有三个,原本应该有四个的,但是大徒弟早年就已经过世。记名弟子可就多了,胡真人这人比较爱才惜才,看到有天赋又没有上进门路的天机山弟子,时常会点拨提携一二,有时候他讲道,会有不少外门弟子来听讲,一来二去,记名弟子就多了起来。
他是问心无怕,从来没有想过借以谋取什么,可是其他人却不这样想。在旁人看来,他广招门徒就是培植党羽,就是包藏祸心。
“师父不用太担心,我这就捎信给师兄他们,让他们赶到回流山来。看样子,他们今天收了信儿,明天一准能赶到。”
胡真人点了点头。
看着宁钰的面容,胡真人心里一阵酸苦。宁钰是他最看好的弟子,天赋出众,悟性绝佳,奈何先天不足,哪怕胡真人给他寻了不少补养身体的药材药方,也只能勉强维持现在这样。宁钰性情温和,与人为善,有旁人向他求助,他能帮的都不会推辞。可就这么一个根本妨碍不到别人的人,还是遭人嫉恨。要是这次没有发现他中毒的事,只怕宁钰活不过两年了。
在队列前头,晓冬紧紧跟着莫辰。
“大师兄,咱们这就回山了?”
他还觉得很不真实。
“嗯。”莫辰一直在留心,发现晓冬上山、行走都步伐轻盈如履平地,并没有费力的表现,这才放下心事:“只是有些日子没住了,怕是得好生收拾打扫一番。”
现在山上没有帮佣杂役,他们要安顿下来只能靠自己动手了。
这对晓冬来说不算什么,只要能回家,别说收拾这么一回,就是天天打扫他也不觉得辛苦。
不过因为提起这件事儿,晓冬倒想起另一件事来。
“对了,大师兄,邵师兄说他今天在镇上打听了一下,齐婶好象不住镇上了。”
莫辰有些意外:“她不住这儿了?去哪儿了?”
“不知道,镇上的人说咱们走了之后她一个人住着很少出门,除了出门买点柴米油盐之类的,不怎么和人往来,同一条巷子里的人家都不熟悉她,也说不清楚她是哪天走的。”
“不是出什么事了吧?”
“应该没有,说屋里收拾的很齐整,随身的衣裳之类的带走了。”
“没有听说齐婶还有什么亲近的人,她这是去哪里?”
莫辰他们几个幼时都曾经受过齐婶照料,对她的下落也颇为关切。
“这个不难,回头让宁师兄帮咱们占一卦看看吧。”
其实她去了哪儿不要紧,只要她过得安好无恙就行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
远远看见山门,后头的一个弟子低下头用袖子抹脸。
不知道为什么,眼眶突然一阵酸热,怕让人别人看见笑话他,做出个被风迷了眼的样子来。
结果等他抹完了,发现“被风迷了眼”的好象不止他一个人。
连晓冬的眼眶也红了。
已经能看见回流山那三个字了,晓冬一颗心好象已经在空中飘飘悠悠久了,看到这三个字,当的一声结结实实落到了底。
终于回来啦。
哪儿都没有家里好。
李复林看着山门,不知为什么想起自己多年前孤身一人上山时的情形。那时候师父、师叔,师兄弟们都已经亡故,他孑然一身,连剑都没有。
因为之前他的剑折了,本来是可以再接上的,炼器最拿手的古师叔说可以帮他再接上,但古师叔也死了。
他什么也没有,回到师父、师叔、掌门他们殒命埋骨的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