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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的,有个周一,秦老师突然回来了。
他抱着一个巨大的纸箱子,里面盛满了各种音乐书籍,响铃,节拍器,竹笛,三角铁他神色落寞,再没了当初的那种儒雅和润泽的光,他发丝干枯,眼睛里只有一团不倒下却也立不住的灰霾。他行过音乐教室,行过小花园,行过主楼和操场。他快步向前,不抬眼看任何一个学生,一个师长,尽管那些眼神都是朝向他的,唏嘘的,嘲讽的。
他只是回来收拾最后一点物品的,自此,和这座他度过了十二年青春岁月的古老的校园,天涯永隔。
“秦老师好。”在秦老师要出门的时候,在校园里值周的何佳念看到了他,静默如她,却在此刻有着高中生不寻常的勇气。
“喔?何佳念啊,你好。”秦老师突然被叫了一声,下意识地抬头。
“秦老师,你多保重。”何佳念在此刻,早已说不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了,因为她自己的胸口此时已经闷闷地发痛。
“好,谢谢你。你也好好学习啊。”秦老师淡淡地苦笑了一下,但还是聚了眼神里的一束光,想尽量地不把自己的悲凉过给这孩子。
“嗯,秦老师再见了。”何佳念只觉得自己要流泪了,她要忍住。
“嗯再见。”秦老师点点头,微笑着挥了挥手,“别压抑自己,真心话,第一次就说,不要等最后都来不及,才固执地不肯放手。”他突然郑重其事地嘱咐何佳念,更像是对自己说,然后再不回头,一深一浅地跨出了学校里最后一道门槛。
何佳念愣愣地看着下午的阳光中的尘埃欢快地跳舞,这舞中,送别了一位天性不羁却终究重创于枷锁的星辰子民。她一下子听不懂,她只反复默背秦老师说的那几句话。静静地站了好久。她不知道,教学楼上,张沐远也看到了这一幕温和却残酷的春景,更是良久无言。
这里的春天特别短,很快夏天就要来到,所有的光怪陆离,终究要冲淡那些只属于别人生命里的回忆,可别人忘了,我们不忘,炎夏里永远最需那一阵香气,桀骜不驯,自有和煦。
第38章 炎光独缺雅(二)()
人类总是这样,在经历大起大落的人事更替之后,会有特别多的感怀。
何佳念自从秦老师走了之后,好几天都闷闷不乐。一来她本来就是多思之人,秦老师如此境遇,她不可能不觉得哀伤。二来,秦老师出校门的最后一刻只有她一个人目睹,所以这离别之苦似乎添了数倍加注到她一个人身上。那最后的几句话让何佳念很难受,尤其更让她难受的是,她想不通,为什么这几句话让自己特别难受。
这四个人天天在一起,以张沐远对何佳念的注视,不可能发现不了她的低落。他旁敲侧击地问卜爱文,可是她却什么也不知道。所以张沐远自然地就联想到了秦老师这件事,他觉得最近唯有这件事,会让多愁善感的何佳念备受冲击。
于是这天,中午吃完饭,他来到了何佳念座位旁。
“你最近是不是不开心啊?”张沐远很小心地发问。
“我也没有。”何佳念正趴在桌子上,听到他问,支起下巴,“就是秦老师这样离开,我觉得有点难过。”
“嗯,我猜也是。我也挺不好受的。那天我还看见他走的时候见着你了。”张沐远倒是直率。
“嗯,你看见了。我还以为就我一个人遇见他呢。来咱们学校的时候不知道是怎么样的意气风发呢,走的时候也没人送送。”何佳念听张沐远说他看见了那萧索的一幕,却并不觉得惊奇,仿佛这萧索本该他们两个人目睹。
“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太难讲了。”张沐远很想拍拍何佳念的肩头,可他没有抬起手,他不能。
“你觉得秦老师错了吗?”何佳念甚少这样直视着张沐远,她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掀得张沐远的心湖波光粼粼。
“我不知道。”张沐远有点恍惚,他无法在此刻得出什么精准的判断。秦老师之于他,比起师长更像是兄长,意义非常,但伦理道德的异端却也让张沐远想不明白,看不清楚。
“你知道他跟我说了什么吗?”
“什么?”
“他说,别压抑自己,真心话,第一次就说,不要等最后都来不及,才固执地不肯放手。”
“!!”
这话给何佳念的难受是钝的,没着没落的,延绵了数日的,而这话给张沐远的震撼却是瞬间的,猛烈的,立竿见影的。
他觉得自己对何佳念的感情像一条江河,他们日渐增多的那些共有的经历,只像是一颗又一颗河中暗藏的岩石,缓缓流过也能撞得他心潮澎湃。他一日比一日更难隐藏自己的感情,但他一次又一次克制自己的涌动。他从未犹疑,但他不得不顾虑。顾虑何佳念的内心,她的感受,她的处境。
可如今这几句话如同芒刺在背,刺得他哑口无言,他默默地离开何佳念的座位,回到了自己的领地。他是否太过软弱,太过拖沓,他到底是想给何佳念最周全的保护,还是终究想保护他自己?张沐远受不住内心一波又一波的诘问,头痛欲裂。
何佳念并没有注意到张沐远的离开,因为她也在同一时间饱受煎熬。她爱钻牛角尖儿,越是想不通的事儿,她越爱想。这在科学的领域里,被美誉为钻研,可到了世俗的寰宇下,就成了执拗。在何佳念这样的高中女生那里,就特定成自我折磨。只要她自己不肯放手,谁也帮不了她。为什么难受?为什么这话让她这么难受?为什么?何佳念觉得自己想得呼吸不畅,还好此时卜爱文及时回来,从教室门外的储物柜里拿来了那种最酸的软糖。
“念念,给你。”卜爱文咬着软糖含混不清。
“谢谢。”何佳念接过糖来,放进嘴里。干燥无味的口腔,猛然一酸,酸得她下颌骨“咻”地一痛,不由得皱起眉来。
“哈哈哈,太酸了吗?”卜爱文看着她表情的大开大合,觉得甚是稀奇。
“是挺酸的。”何佳念好容易缓过来,也是被自己的夸张逗笑了。
“念念,你表情丰富的时候好好玩,哈哈哈。”卜爱文说着又往何佳念的嘴里塞了两颗糖。
“诶你别喂我,我自己吃。文文!!”何佳念一个措手不及,下颚又是一阵酸涩。
这糖初入口,极酸,可慢慢的,又有甜透出来。人的感官常是这样,一个沉睡,一个就苏醒。终于此时,何佳念的心中不再迷雾重重。
她有真心话,可她不敢说,然而不敢说的后果,却也是如斯触目惊心。所以她恐惧,所以她自我指责。所以她想放弃,可是她不忍心。
终于等到了放学,例行的去车棚推车。
张沐远遇见了何佳念,他们默默推着,出那最后一道门槛时,各自垫了一下车轮。两个面临着人生到此处可能是最大一次抉择的年轻人,此时,相顾无言。
第39章 勇敢()
如果你以为高中班级里只有女生之间会有那么些小心思之间的屈曲盘旋,而男生之间则是光明磊落,爱憎分明,那你就彻底错了。从来男人的世界,较之女人的,都更加刀光剑影,暗潮汹涌。
贾老师的事,虽然不能说传得满城风雨,但究竟纸里包不住火。老师的群体里就三传五传,流到学生这边,就更是添油加醋。所以她最近,精神都很不好,没有了那种颐指气使的姿态,转而很是颓唐。
她不再点名回答问题,也不再答疑。班会也不怎么开了,分析卷子的时候也经常愣神儿。语文课因此变得气压极低。
然而高中班级里的见风使舵何时较成人世界中更少?全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罢了。
所以陈灿的日子,渐渐难过了起来。
班里那些嫉妒他的,不忿他的,想取而代之的,终于试探着群起而攻之。
先是有人在班会上质疑他的班费使用,又有人反对他组织的班级小春游,接着有人说什么时候该改选了吧。只有胥启明和马靳仍对他忠诚,在气不过的时候会顶说话的人两句。但你们懂得,那种处境,还是岌岌可危。
终于在这一日,冲突爆发了。
刘琛在班会上公开指责陈灿定的“红五月”歌咏比赛的演出服质量有瑕。
“那个衬衫不知道是哪儿淘换来的,在阳光下一照都透亮。”刘琛如是说。
“你的衬衫你现在脱下来,不透那是遮光布。”陈灿觉得很无语。
“质量差就是质量差,强词夺理干嘛。说是品牌店买的,我怎么觉得就是学校旁边天意批来的呢?”刘琛把话题引向了更深的一个等级。
“诶刘琛你怎么这么没良心呢?陈灿和班委们一起去买的,跑断腿了才选了这么两身儿,你污蔑人也要有证据。”胥启明不干了,这么诋毁陈灿,还有完没完了。
“我怎么没证据,你拿着这身衣服去天意逛逛,五家里三家都得有。”
“那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反正你也没收据。”刘琛使出了杀手锏。
是啊,毕竟是一群孩子。那天热热闹闹地去买了演出服,然后大包小包地抱回来,其间还吃了饭买了碟,互相都知道个总数,谁也不记得收据放哪儿了。
“你!”胥启明小脸都红了,被他这一句堵得气结。
“你要是因为价格有任何疑问,你可以问那天我们一起去的班委。大家都可以作证,我们不需要在这么一点小钱上做什么手脚。”还是陈灿稳得住,虽然心里早就恨得牙痒痒,但是面上还是如常平静。
“可算了吧!你,胥启明,马靳,还谁?何佳念吗?三个人两个都是你的死党,还有一个话不多说两句的,你让他们作证?可有人相信?”刘琛这一番话,竟然得到了台下好几个人的认同,纷纷点头,说有道理。
“你说得很好,何佳念平时很是公允,那我们就让何佳念说说,那天到底去的是哪个店,花了多少钱。”陈灿显得很是正大光明。
可这一下,矛盾感觉突然集中在何佳念身上。挺陈派和倒陈派此时千钧一发,就看何佳念一句话了。所以千年等一回的,全班的目光又一次集中在何佳念身上,期待的,玩味的,责难的,同情的。
“那天我们确实去的是bl品牌店,35件演出服一共花了2975块。”何佳念和陈灿他们没什么交情,和他们一起去买服装也是毫无话语权,纯粹被使唤着拿包的,只是碍于班委的身份不得不去。但她终归是诚实的,所以她不会说谎,哪怕是在这种派系斗争当中。
“何佳念的话不足为信啊,难道你们不记得高一的时候她就收错钱了吗?不明不白地班委干到今天,谁知道是不是早和你们一丘之貉了呢?”刘琛步步紧逼,此时更是“嘶”地一下揭开了何佳念这块大伤疤,血肉模糊。
一瞬间,何佳念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她被现实砸得头晕目眩。那真是她人生中的一大污点,不是她做的,她却死也解释不清。还好后来遇到卜爱文他们,生活中慢慢被明亮的色彩填满,她才渐渐地淡忘那件冤案给自己带来的隐痛。她以为大家也都不在乎了,没想到,这快要被自己忘了的旧事,却团成一颗子弹,暗暗被人收藏,如今“嗖”地一下,打回自己的胸膛。
她站在那儿,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有眼睛里的泪挣扎着想要涌出来。
“你没完了是吧?你对陈灿不满干嘛牵扯何佳念?你是不是乱咬人啊?”卜爱文一秒就按着桌子起来了,陈灿他们不怎么样,你刘琛更是无理取闹。不过终归还是有教养的人,所以她没用“疯狗”二字。
“有你什么事啊?管好你自己吧。”刘琛抬了抬下巴,抿了抿嘴,一幅根本不想和卜爱文多说话的嫌弃样子。
张沐远他们几个本来在班里就是一心学习无帮无派,但骨子里的正义感却从来不曾比任何人少过。这眼看着几分钟,无妄之火就已经烧到了两个好朋友头上,剩下的两个,不奋起反抗怎么对得起那些年他们一起吃过的午饭?!
“过了啊!!欺负人都没个限度的啊?!那是嘴吗,不捡不挑就往外说啊?!”陆宇辰先是利用身高优势压制住刘琛。
“估计不是,否则不能这么乱喷。”张沐远也活动活动脖子,起身朝刘琛这边过来。
“呵呵,清楚了清楚了。这就清楚了。”刘琛显然是把张沐远他们几个也一起划成了挺陈派。
“你清楚什么啊?你今天从开始就拿着不是当理说,你有任何不满,应该拿证据。他们没有收据,你也没有。他们不能证明的东西,你也证明不了。可是却一直在这里虚张声势,还要迁怒无辜的旁人。你说你做事儿有一点胸怀坦荡的样子吗?斩木为兵揭竿为旗那是师出有名,你这样莫须有尚且服不了众又要如何换一个天下呢?”张沐远字字句句说到刘琛的心虚之处,又在最后重重地点了他最近搅得班里乌烟瘴气,说得他毫无反击之力。
“对对对!我们张沐远大英雄学习好嘴皮子利索,我说不过你,既然你都加入陈灿了,我也不算是少见多怪了。这次算我证据不足,咱们等下次的啊。”刘琛手指着张沐远和陆宇辰咬着牙,转头就要出教室去。
“等等!”张沐远朗声说。
“你还要干嘛?”刘琛显得毫无耐心。
“你该给何佳念道歉。”
“我凭什么?”
“凭你说话毫无证据。”
“我就不道呢?”
“这可由不得你。”张沐远一步拦在班门口,手臂一下子撑住了门,眼神里的坚定是不肯退让。
全班都看傻了,温和如张沐远,此刻却选择了一场针锋相对,舍我其谁。不能不说,玻璃窗反射的阳光之下,这身影真是平明拂剑,金光熠熠。
不少小花痴又一次看呆了。眼神中的小毒箭,此时纷纷射向了刘琛这个麻烦精。
刘琛也是不傻,感觉到风向的偏移,急急要突出重围去。他恼羞成怒,向上一挣,打在了张沐远暴露的手肘之下。
一记烈痛,张沐远听到骨骼清脆的一声锐响。之后的事情,他就不太记得了。
好像陆宇辰冲过去拽住了刘琛,何佳念和卜爱文跑过来扶住了自己。人群乱成一团,有惊叫,有责怪,有人被吓哭了呵呵,好像是何佳念被吓哭了。别怕啊。
张沐远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里躺着了。
初春里j大医学院里的西府海棠顺着窗户,飘了进来,刚好,就飘到了他的石膏上。他想抬手拂掉,却发现自己左手打着石膏,右手也使不上力。
“你要什么吗?”何佳念这时候刚好和卜爱文从门外进来,一步就急急地奔了过来。
“没有没有,我就想把花拨弄掉。没事,留着吧,挺好看的。”张沐远看看何佳念又看看手臂上的这朵小花,淡淡地笑了。
可何佳念看着他手臂上厚厚的石膏,却一个没忍住,又哭了。
“别哭别哭,没事,一点小伤啊。”张沐远真的好想抬手也拂掉何佳念脸上的泪,可他此时不是不能的问题了,是完全无能为力啊。
“什么一点小伤?骨头都断了,打了三根钢钉,刘琛真坏,平时没看出来。不过你也别担心了,校长都来了,他直接处分了,估计要被踢出九班了。”卜爱文还是义愤填膺,但对校长的快速处置显得比较满意。
“他也是自作孽。我这就是为咱们几个出头,负伤但是光荣啊。哈哈哈,没事,两三个月就又能生龙活虎了。”张沐远对刘琛并没什么恨意,他只顾着逗眼前这两个姑娘开心,尤其是梨花带雨的何佳念,一流泪就让人揪心。
他们三个聊着聊着就变成各种互相揭短,随后赶到的陆宇辰的加入更让这短儿揭得津津有味。
在医院里,一躺就是一天,爸妈晚上才会过来,何佳念他们下午才能探视进门。张沐远因而有了在这寂静之地安然思考的机缘。他想通了很多事情,也更加确定自己对何佳念的感情,他不想继续一个人藏着这个心思了,他想让何佳念知道。因为他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心,那颗想要时刻都保护何佳念,不让她受一点伤的心。他知道,在喜欢何佳念这件事上,自己哪怕时常自我怀疑,少了自信,但他肯为她付出的勇敢却永远与生俱来。
第40章 剔透()
张沐远不在学校的日子,正是春天里最舒服的那一段时间。杨树的毛毛虫长了又落了,柳树的芽儿抽了又散了,没过多久太阳就开始每天都暖暖的上岗,只是满街的杨絮打着滚儿地不让人安生。
体育课也开始不让人感觉心凉,而是渐渐开始让人喜欢。终于,一件棉t配上校服外套而完全不再透出寒意,仿佛温度和时节,都给了年轻人最好的安排。
每天中午吃饭,他们还是三个人。两个活宝还是叽叽喳喳,但何佳念的小马尾却显得孤零零而少了谁的把酒奉陪。是啊,不就少了那个人嘛,哪儿有那么大区别。
这话你说给旁人听,他们都是信的。你说给何佳念听,那就是毫无作用的。何佳念的回避开始觉醒,她一天比一天更明白自己些微失意的来源。只有陆宇辰叫上她和卜爱文去看张沐远的时候,她才会觉得,春天好像又回来了。在那一路上的玉兰花,好像才是真的花,才真的有香味。
终于在又一次探视张沐远结束之后,何佳念骑车路过那家他们给张沐远过生日的冷面店,她好像突然听到了张沐远那晚的笑声,就顺着这春风窸窸窣窣地跳进她的心。
不必再否认了,何佳念骤然明白,自己已经无法自拔地喜欢上张沐远了。但她因此而不安,她极度惶恐,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错了,她是否应该有这样的情感。在那个早恋还意味着罪与罚的年头,在被一本正经教育长大的何佳念心里,她自己不能控制地犯了错,她无法询问别人,只能求助卜爱文。因为喜欢之于一个高中生来说,充满了所有最隐秘的难为情。
“什么?!你们早就知道了!还有,你说什么,他我?”何佳念刚说了两句,卜爱文就连连表示她知道。这让何佳念吃惊极了,眼睛瞪得巨大。
“是啊,但是那又怎么样,他喜欢你,我还喜欢你呢,这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吧。”卜爱文一边用力嚼带酸沙的软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