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那是他出国后参加的一次小聚会,一位研一就被送出来的师弟感慨,现在的牛人实在太多,自己半天才能理解的问题别人一看就懂,简直处处融入不了。于是身旁有人劝他,说不要逼自己那么紧啊,你学的已经不错了。那个学弟却摇头,淡然道:“不,我得加把劲,我想早点研究出成果,改变麻醉现状,我希望以后的麻醉不是病人躺在床上,而我们在一边刷着手机翘着腿等。”
陈楼当时在角落里闭幕眼神,听到这席话心里一震,看了那位学弟一眼。对方比他小不少,稚气未脱,逆光看去甚至能看到脸上细细的绒毛——是个真的毛头小伙。这世间熙熙攘攘唯利是图,陈楼一直未能免俗,那一刻他虽然谈不上顿悟,但却意识到了当年他自以为是的跟高老头谈科研的“钱途”和升官发财之捷径时,那位恩师心里是多么的失望。
人这一生得失无常,福祸相依。陈楼上一世对医生这事耿耿于怀多年,万万没想到会有医院高薪聘请而自己婉然拒绝的这一天。
——
大老板对此深感意外,又恰逢东大建校百年,特邀他过去给医学院的学生开讲座,于是大手一挥,带着这位爱徒一起上路了。
陈楼一路算是保驾护航,因为难得见到了师娘,而这位师娘又带了一皮箱的书本。说起来算是机缘巧合——大老板就是当年在临湖山庄上,帮着中年女人搬行李的地中海。只是那次的师徒初见的场面不算美好,所以这些年谁也没有提过。
师娘喜欢临湖山庄的风景,几乎每年都会过去住一段时间。这次陈楼同行,把人送到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只能自己也开了一间房。房间依旧是老样子,设备却不见陈旧,甚至还多添了一个胶囊咖啡机。陈楼在屋里待着无聊,于是出门顺着山路慢慢溜达,不知不觉就到了山顶。山顶是左右并立的两处餐厅,两侧各有一条蜿蜒小路。他上次没来过山顶,这会儿难免好奇,又往里走了两步,这才发现小径的尽头是棵长须垂地的大榕树。
榕树上挂着不少许愿木牌,都用红绳子系在树上。有的简单粗暴的希望来年发财,有的是希望父母身体健康,陈楼随手抓了一个字写的特别好看的,依稀能辨出是一段主祷文:“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免我们的债,不叫我们遇见试探,救我们脱离凶恶,阿门。”跟这块绑一起的另一块木牌,则是格外的欢脱:“今天我们结婚啦!”
陈楼挑眉一笑,又去翻看上面另一个孤零零的木牌子。
那牌子大概挂的时间太久,颜色已经斑驳,好在许愿人当时聪明,上面歪歪斜斜的字是刻上去的。陈楼好奇心起,八卦的踮脚去看,只见上面写着:“换了个世界,依然爱你(^_^),想再背你一次,然后一路前行,永不放手。”
陈楼猝不及防的摸到落款的字母,脑子里轰的一炸,眼睁睁地看着木牌掉落,砸进了下面的泥土里。他在原地愣了几秒,回过神之后又吐出了一口气,却也只能无奈的笑笑,然后把那牌子捡起来挂了回去。
——
东大校庆的这天格外热闹,陈楼原本只是陪着老师过来一趟,谁知道临时又被邀请以优秀校友的身份在校庆上做演讲。当然时长很短,也就三分钟,目的是让他和另一位同学当块好砖,以给后面的几位上年纪的大能做铺垫。
只是说是邀请,实际出面说这事的人却是高老头。陈楼连半个不字都不敢提,再不想抛头露面,也只能灰溜溜的捏着鼻子在后台候着。
关豫就是这时候出现的,陈楼当时在台下等着主持人念自己的名字,扭头一看,就见到了不久前在非洲看到的那个黑蛋。
黑蛋是除他之外的另一块“砖”,第一个上场,开场的第一句话就是:“作为一个帅名在外的学长,在此需要提醒各位——一会儿你们不要总盯着我的牙……”
全场哄然大笑。
陈楼也哑然失笑,他想了想,又轻声问一旁的礼仪人员:“这位校友是因为什么被邀请的?”他自己是被抓的壮丁,也是被用来说明东大当年合并的医学部培养出了人才。
一旁的礼仪人员抿嘴一笑,解释道:“关学长在咱学校设了一个“l71”的奖学金项目,每年资助8名品学兼优的贫困生,免除学费还另有生活费补贴。”
正好台上的人演讲完毕,主持人已经念起了陈楼的介绍词的名字,他也来不及多聊,朝礼仪员笑了一下,便捏着稿子上台了。
这次匆匆一瞥,再见又是三天以后。学校给尚留在c城的校友办了一场十分隆重的答谢会,名义是联络感情,实质还是吃吃喝喝。陈楼作为小辈几乎没有推脱的资格,一落座,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边赫然坐着那颗黑蛋。
黑蛋稍微白了一点,但是颜色相当尴尬,像是混了少量奶精的黑咖啡。虽然当初俩人分开的时候言辞激烈态度也算不上友好,但是如今都是要奔三的人,彼此都算有了长进。一位老师一指陈楼,要给关豫介绍的时候,后者已经彬彬有礼地站起,朝陈楼伸出右手,客气道:“陈同学,好久不见了。”
陈楼稍稍回握,笑问:“一切都好?”
中规中矩的寒暄客套,双手也随之一触即开。之后各位老校友陆续到场,他们便再也无话可说,只各自安分的当着一白一黑的两份装饰——喝酒的时候给前辈倒酒,聊天的时候回答前辈问题。
有人先问关豫:“听说你在非洲工作?南非还是西非?”
关豫礼貌回应:“多数时候都在西非。”
大家就西非的现状热烈讨论了一会儿,又有人问陈楼:“小陈是学外科的呀,具体什么方向?就业怎么打算的?工资待遇怎么样??”
陈楼被一连串的问题问的发笑,只说道:“决定留校了。”
各位前辈纷纷点头,表示留校很好。只有关豫愣了一下,有些惊讶的看了陈楼一眼。酒过三巡之后气氛逐渐热闹,年长的开始聊起了孩子的教育,这俩年轻人却像各自绝缘一般,没什么交集。
最后还是关豫忍不住,率先打破尴尬道:“你决定留校了?”
陈楼客气笑道:“是的。”
关豫点点头表示了然。又想到现在正在热播的一部抗日剧,假装熟悉的问道:“那个谁主演的手撕鬼子剧你看了吗?”
陈楼愣了一下,过了会儿才明白过来,摇头道:“我现在不看抗日剧了。”
他见关豫有些尴尬,只好礼貌性的回问道:“听说艾力餐厅要搬迁了,你知道新地址吗?”艾力餐厅就是关豫最喜欢的那家法式餐厅。陈楼这次刚回来就听说了对方要搬迁的消息。
谁知道这次换成了关豫沉默,他半天后才答:“不知道。”
说完之后他又顿了顿,似有叹息道:“我也不吃法餐很久了。”
第59章()
这样的久别重逢和预想的落差不是不大,关豫一路风尘仆仆舟车劳顿,又厚着脸皮的跟校方要求,这才堪堪赶上了一场他都不知道主题是什么的校庆会,又在会上瞎扯,从非洲大狮子谈到祖国的八荣八耻这才凑够那三分钟。
他这样辛苦自然不是为了说句客气的“好久不见”,然而现实却是,即便俩人并肩而坐并且都尽量想表现的大方得体,但是除了这四个字,似乎又都真的无话可说。
答谢会结束的很早,一帮师长前辈闹不起来,就是酒喝的有点多。关豫原本是开车来的,这会儿走不了了,只能找人帮忙。
红毛坐在驾驶室里,往外面瞅了一眼,等酒店门口的人都散了才转过头看了眼后面蹙着眉的男人:“你这次回来就是为了他?”
关豫一手捏着烟卷没吭声,一直等那人打上车了才转过脸来。
“聊上了吗?”红毛也跟着转回视线,好奇道:“不对啊,要是聊上了的话,这会儿你俩怎么都得告个别吧。”
“别瞎操心,”关豫不耐烦的拧了拧眉,道:“就是找你过来开个车,你逼逼这么多。”
“不是我逼逼,是你没太没出息了,”红毛转着方向盘钻进车流,又把窗户降下来,嫌弃道:“陈哥当年是不是给你灌了**汤了,这都几年了你还惦记……哎我把窗户降下来跑跑味儿,你不冷吧?”
红毛的宝贝儿子刚出生没多久,现在是他姥姥在看。老太太是教师出身,不仅看孩子,还要求这对年轻父母要以身作则,戒除掉所有的不良习惯。红毛这个从初中养出来的老烟枪竟然说改就改了,平时连二手烟都不敢多闻一口。
关豫伸手掐灭了剩下的半卷烟,没再说话。
过了会儿又听红毛在前面说道:“你这次回来呆多久?话说正好有个事跟你说,上次咱学校里搞活动的时候,你不是顺口说了句山区孩子的事情吗?这下好,前几天学校里几个老师联名申请,说要去甘肃山区的学校支教。”
“支教?”关豫问:“多久?”
“说是一周,”红毛说:“就是学校放假的那一周,这几个人都表示不会耽误开课,而且按照咱学校的收费标准,他们自己掏钱买书和习题册给那边的学生带过去。”
“学校的书?”关豫往窗外瞥了一眼,却说:“那边学生连汉字都认不全,他们几个过去教外语?将来指望孩子用这一周学的德语西班牙语去考试去升学吗?”他和红毛搞的培训学校是专门教小语种的,其中的培训老师半数是大学生半数是正经学校里的老师。老师们有家有口,平时为了三斗米忙的陀螺转,肯定不会有这种想法,那就只能是那几个刚毕业的学生了。
红毛听他说话不比以往和气,心里便明白了那几个学生是打错注意了。
果然又听关豫说道:“告诉他们,如果诚心要支教的话,至少在当地学校呆半年。课程如何由当地老师安排,吃住也要和当地老师在一块,呆的住这边给他们双倍工资,呆不住的回来卷铺盖走人。”
“你这又是何必,”红毛劝道,“他们就是一时兴起。”
“的确是一时兴起,支教一周?都怎么想的?那边孩子不需要长什么眼界和见识,也不要他们这些优越感爆棚的大学生讲外面的世界多精彩。他们只能靠安安分分学习,想尽办法拿高分才能离开大山。这几个人说是支教,实际上就是去裹乱的,屁都干不了。回头她们玩够了回来了,发发感慨分享一下鸡汤,那边呢,老师的威信全被她们几个给破坏了。”他说完又缓了缓,过了会道:“回头看看吧,招聘简章再发发,找个猎头公司也行。她那边……遣散费给多点。”
这事不是第一次。原因不过是他有次开车去找红毛的时候,差点撞到一位女孩子。他还以为对方是学校里的学生,后来在会上看到对方,才知道是这年的优秀老师。年轻浪漫的女孩子对他一见钟情,自此关豫说的每一句话都被她奉为圣旨。
红毛也觉得这事不能拖下去了,他想了想道:我先和她谈谈,毕竟这姑娘工作不错,除了惦记你惦记地狠了点外也没别的毛病。要实在不行,我再换人。”
培训学校的事情关豫向来只出钱不出力,听他这么说也不反对,淡淡地嗯了一声。
红毛又忍不住揶揄道:“你就是个黑颜祸水……一年才来学校几趟,回回都有人惦记。你说你要是白点也就罢了,晒的跟个非洲土著似的,那些小姑娘怎么分得出你鼻子眼的?”
他说到这又忽然想起刚刚的陈楼,身长玉立地站在酒店门口,只穿了一件白色衬衣,袖口一路挽到小臂的位置,露出的胳膊比一旁的酒店小哥脸都白。关豫这样的都能招蜂引蝶,那陈楼那边岂不是得泛滥成灾了?
只是这话一说就得戳着关豫的肺管子,红毛便当不知道,想了想只提了另一件事:“陈楼他奶奶走了。”
关豫这才脸色微凝,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
“两三年了吧,我也是今年听陆哲成说才知道的。那边人也真行,吃了两三年的空饷,瞒的滴水不漏的。我上个月就把钱停了,一块转到‘春雨’基金里去了……”正好手机响,红毛扫了一眼屏幕,又道:“老太太一走这事就没人知道了,你不打算告诉陈楼吗?”
关豫默然不语。
红毛劝道:“做这种幕后英雄算什么,你告诉他他才能知道。再说了,你要追求人总得拿出点实际行动,这些加分项你怎么不知道利用呢。”
“不是,”关豫忽然想起刚刚陈楼温和的样子,看不出丧亲之痛,也看不出顺利毕业的欣喜。他靠在椅背上,又看车窗外的灯光流水般向后滑过,半天后才道:“我不想让他以为,我在用这些东西拴住他。”
不多时到了他的公寓楼下,冷冷清清的酒店式住宅,一点烟火气都没有。
红毛泊好车,临走的时候又看了眼手机,提示道:“不过这次你既然回来了,基金会的事情别忘了,那边约了你好几回了。至于陈楼那边,你应该也不用着急。”
他见关豫面露惊讶,抬了下手机道:“媳妇来信,高老师入院了,要我明天后天请假跟他去看看。”
——
高老头的胃病早就有了,他原本饮食习惯就不好,忙起来时常忘了吃午饭,在家的时候又怕浪费,剩菜有时候能吃一天。这次的检查还是他曾经的一位学生硬要求的,谁知道一查就查出了大问题:胃癌,根据肿瘤位置,估计胃部要切除二分之一。
不过好在情况比较乐观,肿瘤也没有转移的情况。那位学生又给他安排好了住院和手术时间,钱也有人给付了。陈楼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去机场送导师和师娘,这下消息一出,虽然知道情况不是很凶险,但三个人还是火急火燎的又赶了回来。
高老头躺在病床上唧唧歪歪地要陈楼回去,又跟老同学你来我往的斗了几句嘴,精神头倒是很好。
陈楼也不敢多问,自己先摸着去找医生了。
好在高老头的管床医生值班,跟他说了基本情况以及手术安排,见陈楼变魔术似的拿出本子笔的一一记下来,忍不住笑了:“高老师也真是有福,一个两个的都这么仔细。”
陈楼甩了甩手里的笔,认真记下刚刚的信息,头也不抬的问:“还有谁?”
“就是缴费的那位,也是个帅哥呢,”管床医生笑了笑,抬头一愣,随后就乐了:“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陈楼刚好写完,一边把纸折起来,一边转身看了眼身后。
后面的人穿着跟他同样的衬衣西裤,领口微微敞开,举手投足温和贵气,眼睛清亮柔和,倒真是个帅哥。管床医生的话倒是提醒了陈楼,他忙冲来人笑笑,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高老师的学生,我叫陈楼。”
对面的人微微讶异的挑了下眉,随后笑着伸出手道:“你好,我叫姜游。”
姜游也是不放心高老师,所以忙完事情后又回来的。陈楼心里微叹,感激道:“多亏姜先生在场……”他见对方又挑了下眉,顿了顿径直道:“是这样,高老师跟我情同父子,这次他住院以及手术的费用我打算给他出了……”
“啊不用,没多少钱。”姜游一笑,见陈楼要坚持,有些不好意思的咳了一声道:“而且,我是他……亲儿子。”
陈楼:“!!”
陈楼几乎年年都会来高老头家里探望,甚至出国前的那个年假他就是在高家度过的。那时候高老头高兴的跟个小孩子似的,看着他爬上爬下的大扫除,又跟着他去楼下的院子里种菜。那块地原本是小区里的一块闲置地盘儿,杂草丛生。陈楼把杂草除净,又去郊区买了些辣椒茄子的种子,一样样的帮忙撒好,这才算了了老小孩的一块心事。
那时候陈楼就以为高老师大概是没有孩子。他从下临床开始,所见之事多关乎生老病老,当时又恰逢老太太仙去,他算是彻底的孑然一身,于是默默有了给高老师养老送终的打算。那次春节他还不动声色的给对方置了新床新沙发新电视,换了油烟机,门窗也找人修了一通,还不忘给师娘买了个新的缝纫机。
基本儿子孙子能做的也就这些了。但是陈楼说什么没想到,今天竟然突然冒出个真儿子。
他当然替高老头高兴,心里也松了口气。
姜游笑着解释道:“高老师一早就把我送出国了,两年前我刚回来,经常听他提起你。”顿了顿又道:“我是跟我妈姓。”
陈楼点头。
姜游又眨了下漂亮的眼睛道:“正好医院定的是周二手术,手术之后还要住院观察,我不太懂到时候怎么护理,你能教教我吗?”
胃部切除之后还要插着胃管和引流管,之后的伤口愈合会疼,排气过程也要注意。陈楼原本想说我留下来照顾就行,后来才想到对方是高老头的亲儿子,这些事情学仔细了,以后高老头出院也能好一些。
他有意把条条框框讲的很细,姜游聚精会神的边听边写,俩人就这么讨论到了很久才回去。
陈楼现在还是住的酒店,他没打算在c城常驻,因此连这边的房子都没看过。也幸好当初把钱都攒下来了,要不然高老师万一后期费用不够了,他都没办法补上。他又想到今晚那姜游似乎比自己小一岁,不过为人成熟稳重,长的也不错,俩人视线轻触的时候他甚至能察觉到一丝异样。
自从和关豫分开之后,他就刻意地忽略这方面的事情,平时无论男女都被他拒之门外。也好在做起实验来时常昏天暗地,忙来忙去这方面的念头也淡了许多,偶有需求自己看个片动动手也就解决了。
他想到这里不觉一笑,今晚有个女行长问他和关豫的婚姻状况,关豫当时先答的,说自己没有女朋友,结果说完之后往他这看了一眼,似乎又要补充上一句。陈楼当时心里一跳,抢在他开口前把话题转移到自己这里来了。
当时他直觉关豫要说的下半句是“也没有男朋友”,然而事后才意识到,对方如今事业有成,未必还是那个莽撞直率的性子,而被他挡住的那半句话,也可能是其他的,诸如“没有女朋友有妻子了”“没有女朋友有伴侣了”等等等等。只是当时电火石光的一瞬,谁也来不及考虑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