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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关豫从没看过这种连图带字的图画书,以前关豫也并不喜欢孩子。陈楼愣了一下,回神后心里暗暗叹息了一声,道了句晚安。
镇子上夜晚寂静非常,微风钻过木板房的轻呜声隐隐约约地落在耳边,间或夹杂着关豫低沉模糊的声音。陈楼睡不踏实,一开始还能隐约听到成段的句子,后面便模模糊糊只一两个词语了,听着像是“永远”,似乎还有“永别”。再后来念故事的声音被几声咳嗽代替,也分不出是谁的。
他恍恍惚惚,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睡着。不知不觉又梦到自己踏上了回程的列车,车站里的行人熙熙攘攘,面容模糊,他自己站在车站门口茫然四顾,却始终不知道在等什么。最后他被拥挤的人流挤上车子。列车缓缓朝前开动,他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上往外看,看着外面骤然狂风大作,又有黑龙翻滚而出,心里突然就泛起一阵密不透风的悲伤来。
那股沉痛的情绪一下一下地撞击着胸腔,陈楼突然难过的想哭,整个人像是喘不上气来一样难受。不知多久后情绪才稍稍缓解,又突然听到了有人走动的声音,似乎还有行李箱拉链划动的声音。
他心里一松,将醒未醒间听有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身边低声道:“别叫他了,让他睡吧。”
四周重新恢复了安静,陈楼再次睁眼的时候天边已经大亮,左右的两个床铺干干净净,所有行李衣物都没了,只有他自己的还在原地。
不多会儿又有卫生院的药房小姑娘来喊他,让客栈老板帮忙问他今天还去不去帮忙。陈楼顿时醒透,匆匆洗漱了一下就出门了。
这一天却不太忙,老医生看陈楼虽然年轻,下手却相当老道,索性就让他专门待在医务室给人注射了。只是陈楼带着口罩自己没觉得什么,来打针的人却动不动就红了脸,又有害羞的小伙子肌肉一直紧张,陈楼给他拍屁股也放松不下来,最后打完针后一瘸一拐的出去了。
陈楼看那人走路的样子不禁失笑,无奈的摇了摇头,早上醒来后的阴郁情绪倒是一下子少了不少。今天人少,天气也不错,他等了会儿见没人再来,索性晃悠着在院子里活动筋骨。
有人急匆匆跑进来的时候陈楼正在晃胳膊,一回头就被吓了一跳——那人满手是血,也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别人的,边跑边喊着就从他身边冲到医务室去了。
陈楼正觉的奇怪,就听里面有人喊他。
值班的老医生看他一眼,有些为难地问道:“陈医生,我今天家里有点事走不开,你能替我下去一趟吗?”
陈楼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
老医生指了指刚刚的人说:“土湾村有人干活给砍到腿了,村里条件有限,他也过不来,你能不能带着东西过去给老乡看看?”
陈楼犹豫了一下,他明天一早就要跟车回去,别的没什么关系,只是怕耽误行程。于是问:“今天去的话晚上能回的来吗?”
“能的能的,”老医生忙说:“土湾村离着不远的,再晚安子都会把你送回来的,不耽误你的事儿。”
一旁被叫做安子的年轻人连忙点头:“是是是,我有车,我送你回来!”
安子的车就停在卫生院门口,陈楼提着医药箱出门的时候才认出来那是一辆嘉陵摩托车。好在土湾村是真的不远,陈楼坐在后座颠了二十分钟就到地方了。
伤者是安子的父亲,好在虽然看着恐怖,但是伤口并不严重。陈楼给他处理好伤口,又把之后换药的注意事项一一交待清楚之后才提着药箱准备往回走。
第一个豆大的雨点砸下来的时候他还没反应过来,等他愣了一下之后,再抬头就见天色骤然转暗,之后随着一声轰隆隆的闷雷响起,大雨眨眼间瓢泼而下,再抬头看,整个天都黑了!
第65章()
三月的天,孩儿的脸。
明明昨天还是艳阳高照,今天一醒来,外面就开始淅淅沥沥的飘雨点了。
关豫自从去年秋天经历过那场劫难之后,就对雨天有了心理阴影。为此陈楼特意找过几个灾后心理复健的医生,关豫倒也十分配合,陈楼让他见谁他就见谁,医生说怎么做他就怎么做。但是眼看着冬去春来,惊蛰已过,他的治疗却是收效甚微。
关豫看着窗外的雨丝瘪了瘪嘴,起身从床上随手抽过睡衣披上,走到落地窗前看着外面发了会儿呆。又觉得没劲,转身回了客厅,从烟盒里抽了根烟出来。
手机咿咿呀呀唱起来的时候,他正满屋子找打火机,浓眉紧锁,有些不耐烦。
“起床了吗?”陈楼那边有些吵,不过声音倒还算清楚:“我看天气预报说今天c城有雨,你还好吧?”
关豫揉了揉鼻子,眉心不自觉的放开了一点,低声嗯了一声。
陈楼松了口气,又问他:“没抽烟吧?”
“没。”关豫看了看手里捏着的纸烟,顿了一下丢到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那就好,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或者找红毛他们聊聊天,别自己待着。”陈楼又说了两句话,随后很快跳到了话别的例行用句上:“我这有事,先挂了,照顾好自己啊。”
关豫这次反应慢半拍,听到嘟嘟的忙线声时才想起来说“好”,只是那边已经听不到了。
这几个月的时间里,他和陈楼的联系一直都是靠手机。如果不是当初陈楼带着医疗队伍去灾区的时候关豫不管不顾的跑去当面问了个明白,他甚至都很难相信陈楼是打算和自己和好了。只是这和好之后的福利少的可怜,关豫当时腿伤未愈,私自出逃的后果就是被抓回去锁在家里又养了一段时间。等他伤好后陈楼却已经回到了s大,他有意追过去,却又恰逢年假休完,被公司急招回去处理几项棘手的事情。
这几件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却格外的费时间。等处理完之后一抬头就是春节了——陈楼春节回了c城,但因为姜游出差去了时差国,他那几天短短的假期都陪在了高老头的医院里。
关豫时常觉得自己如坠云雾,等入了春心思莫名的就敏感了起来,一会儿担心陈楼是迁就自己勉强复合,一会儿又担心自己比不上姜游——虽然陈楼事后说过他和姜游还没来得及开始,但是关豫却清楚如果不是自己出事,恐怕人家两个早就在一起了。更何况只要有高老师的联系在,陈楼和姜游就不可能不见面。
关豫始终有些不安,这种不安又在听到陈楼坦然承认曾一度想要放弃他,转而和姜游在一起的时候升到顶点。只是这些感受说出来未免矫情,关豫只能压在心里,慢慢磨合和陈楼相处的节奏。
雨天综合征这个事说好不好说坏也不坏,起码一到雨天陈楼对他的关注度总会高很多,一般早中晚三个电话的打,偶尔还会说两句情话哄他。从本心来讲,他治疗的愿望并没有那么强烈。
关豫开车去了公司,这种轻度的抑郁一般出现在他独处的时候,工作起来倒是没有太大的影响。只是这天陈楼却再没打电话过来,关豫上午如常的开会工作,中午的时候一连看了好几次手机,见始终没有动静,终于难以避免的烦躁了起来。
下午又恰逢有个季度报告会,项目部的新提的负责人耍小聪明,为了下季度的销售负荷跟他讨价还价,关豫仅有的耐心终于被消耗殆尽,难得黑脸了一次,把季度报告当场扔在了负责人的脸上,一直逼着他们重新核算出了新数字才勉强放过。
这一番折腾下班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项目部的人战战兢兢的从他办公室前经过,关豫自己也不痛快,又看了一眼格外安静的手机,半天后没忍住,用办公室的座机打了一下自己的号码,见手机很快响起,这才轻叹了一声开车回家。
家里依旧冷锅冷灶,没有一丝热乎气儿。关豫的心情前所未有的低落,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吃晚饭。门铃响起的时候他刚下了外卖的订单,结果一开门就愣了。
站在外面的是陈楼。
俩人几乎同时开口,陈楼问:“你怎么了?”
关豫问:“你怎么来了?”
“来看你啊,”陈楼盯着他的脸看了两眼,指了指身边的行李箱说:“帮我推一下,累死了。”
俩人自春节一别后,陈楼还是第一次来主动找他。关豫把两个行李箱推到卧室,一时间不知道作何反应,又转过身看着陈楼换衣服。
陈楼把外套挂在他卧室的衣架上,从穿衣镜里看他一眼问道:“你看起来气色不太好,这两天没睡好吗?”
“还行,”关豫看着他愣了一会儿,依旧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回来看你,”陈楼对着穿衣镜解开了两颗衬衣扣子,顿了一下,又改口道:“是回来看着你。”
关豫眨了眨眼,没太反应过来。随后就听陈楼说道:“我和台山医院联系过了,下个月起去那边上班,待遇还不错,就是刚开始工作可能要忙点。”
他见关豫愣住,笑了一下,转过身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道:“我想过了,以后的话我们总不能一直分居两地。你工作了好几年才走到今天的位置,不像我,刚择业,换地方反而简单。”
“……你不在s大了?”关豫愣了好一会儿才消化过这个信息来,震惊道:“你怎么说辞就辞了?怕两地的话可以我过去啊!你怎么……”
他深吸一口气,后半句顿了顿,没能说出来。
俩人对着沉默片刻,陈楼轻轻叹了口气,看他一眼后问:“关豫,你是不是对我们的关系有什么想法?”
关豫:“……”
“平时我给你打电话你几乎秒接,但是你却很少主动打给我。而且我听章医生说过了,你现在的问题不是灾后心理重建,你对那些场景和描述没有什么刺激反应,但是你却有抑郁的倾向,还是主观性的,”陈楼伸手握住他的肩膀,语气低缓地说:“你能不能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关豫一声不吭地站着,视线却又避无可避——陈楼刚刚解衣服只解了一半,现在露着白皙的皮肤和漂亮的锁骨,毫无防备的对着自己。他抬手抹了把脸,过了会儿才道:“……我不是对我们的关系有想法。”
“那是什么?”
“我……”关豫心里怔忪片刻,低声道:“……我只是想知道你那两年过的是什么日子。”
“……”
“我刚知道你愿意和我重新开始的时候,高兴到难以相信。可是后来却又忍不住想,你是因为当时情况特殊动了恻隐之心,还是因为其他……”关豫侧开脸,顿了顿道:“后来回来后又见到姜游,说实话我对他嫉妒到发疯。我见过他向你表白,见过你们一起去看房子……而且平心而论,他的确很优秀,连关峰都对他赞不绝口。所以我忍不住想,你将来会不会后悔没有选择他。也就那时候,我发现我似乎在走你走过的路,怀疑自己,患得患失。”
“所以你就被动的等着我联系,体会我当年的心情?”陈楼叹了口气说:“你是不是傻?”
“我是傻……当年你对我那么好,我还不知道珍惜。”关豫的喉咙滚了滚,过了会儿道:“这样偶尔会让我有自虐的快感,不过我也的确害怕你离开我。”
“可是我也有错,最后两年我脾气不好,动不动冷暴力折磨你,你为什么不离开我呢?”
“……我爱你。”
“我不爱你吗?”
俩人都沉默下去,关豫下意识的看了陈楼一眼。
“关豫,过去的就过去了,在去青市之前我之所以想过答应姜游,是因为那时候我以为我已经错过你了,”陈楼的眼神专注,看他不说话,忽然无奈道:“不过你如果一直这么……冷淡的话,哪天我真移情别恋了也不一定。”
第66章()
天气转暖,陈楼回到c城不到一个月,工作就走上了正轨。
关豫在这期间也把工作重心完全转移到了国内,原公司的驻非业务自有新的能员干将开疆破土,关豫又很没出息的斗志全消,恨不得天天窝在家里或者黏在陈楼屁股上去医院,因此各项手续办的十分迅速。只是他预想中的消停并没有多久,基金会和培训学校开始频繁找他,虽然很多事情在关豫眼里找他找的莫名其妙,但姜游和红毛又总能拿出一本正经的样子以及数个听起来无法辩驳的理由。
关豫不止一次的想,破摊子扔了得了,这俩货明摆着是看不惯他好过好日子,这是在没事找事呢。
可是心里这么想想,却又不能真不管。他在国内的工资跟之前差的不是一星半点,每月固定就那么些,基金会要用钱,培训学校的收入也不算多,更何况他还有个换房子的打算——这处公寓虽然地脚绝佳,但是堵车也格外厉害,除此之外陈楼一直想要养个宠物,但这处公寓由于整楼装的新风系统和中央除尘系统,所以是严禁宠物进出的。
关豫心里有了打算,又偷摸看了下自己的账户余额,合计半天之开车绕着c城转了两圈,却没找到中意的地方。他想现买现住,因此并不考虑期房,而现有的楼盘好的早已售罄,剩下的要么是地脚偏僻,要么是绿化不够物业垃圾,又或者户型不好南北不能通透。仅剩的一套各处都不错的关豫还膈应——那房子就是姜游的新房对面,俩家中间隔着绿化带,窗户相对,距离不远,也正是遥遥相望的合适尺寸。
但是除此之外,那一套的其他方面的确是真好。
关豫犹豫不决,又找了一天重新去看,在房子里进进出出。他身后的置业顾问十分敬业的介绍,说现在这样的户型已经是绝版,这一套原本是开放商的自留房,本就是楼王位置,后有假山前有流水,暗合风水上的南山北水聚气拢财之意。当初捂了好久都不舍得出,就连楼下赠送的小花园都比其他的要大出十平米。
关豫瞧他一眼,又忍不住眯眼去看对面,那边似乎有工人在搬东西,从窗户看过去有人走来走去,挺忙碌的样子。
置业顾问顺着他的视线也往那边看了一眼,却会错了意,笑着说:“对面6号楼的一二楼也是一位帅哥买的呢,当时也是我接待,跟他一块来看的是他朋友,他朋友说喜欢,这位帅哥立刻就交了定金了……”
他这随口一说,不过是因为当初对那俩人的印象太深而已,谁知道却歪打正着。
关豫立刻回头看他:“他朋友很喜欢?”
置业顾问笑着点头:“是呢。”又忍不住道:“那位业主出手阔绰,真看不出……”话说一半,冷不防被人打断,关豫淡淡地问:“那套大还是这套大?”
“当然是这套,”置业顾问一愣,随即道:“户型是一样的,但是这一套多一个赠送的小阳台。”算起来也就三四平。
关豫脸色稍霁,又沉默半晌,走出两步后突然道:“把几个证给我看看。”过了会儿又轻哼一声,拍板决定,“买了。”
云淡风轻的两个字,一刷卡前前后后却出去了七位数。置业顾问没想到这位行动更快,交房之后第二天就见有装修公司入驻了。
关豫打定主意想给陈楼一个惊喜,选了一家靠谱的装修公司,资金给的充足,进程也赶得飞快,两个月之后终于完工。
他这俩月时不时的会过来看看,好在陈楼的医院里忙的要死,每天回家都是匆匆冲个澡就睡觉,俩人在床上缠的死紧,连说话的功夫都少了很多。唯一一次差点露馅是陈楼闻到了他身上的木屑味,瞅着他问今天去哪儿浪了。关豫当即紧张的不行,一时间连个谎话也编不出来,好歹亲亲抱抱的给糊弄了过去。
其实这个工期定的有些说头,因为这一年的七夕陈楼正好可以休假,而附近的家具城也正好搞活动。
关豫知道陈楼喜欢购置家居用品,只是公寓里的东西都是现成的,装修现代感十足,以至于陈楼几次作妖只能在床上用品上费心思,四件套的样式从催|情紫到娘炮粉一应俱全,有次还整了一套超大号的喜羊羊,以至于俩人做到兴起,陈楼拿枕头捂住脸的时候,关豫一低头就被枕头上慈目善目的老村长给吓软了。
如今房子基础装修完毕,为了环保壁纸也没贴,剩下的空间陈楼可以随意发挥,关豫到时候只需要跟他一起去逛商场,欢欢乐乐的陪着他打扮新房子玩,这么一想简直不能更浪漫。
关豫越想越觉得自己筹划得当,又在装修完毕后找人把小花园修葺了一番,合计着七夕前夕跟陈楼先去把床买了,然后七夕当天就搬家入驻了。他又暗搓搓的预定了烛光晚餐和鲜花,并在日期将近的时候故意假装工作繁忙,冷淡了陈楼两周。
关豫憋的十分辛苦,无意中被红毛知道了,还被笑话了一顿。
“哎吆,多大岁数了还整小别胜新婚……”红毛笑的前仰后合,哈哈笑着问:“干嘛这么麻烦啊,要不带你去新开的馆子尝尝,那边的虫草汤可是一绝,外号回春乐……”
关豫瞪着眼踹了他一脚说,“你以为我是你呢,现在就琢磨上补肾了。”
“可不,你可跟我不一样,”红毛乐道:“我这媳妇天天搁跟前,愿咋亲咋亲,你媳妇动不动就得加班,亲一口还得看日历。”
他说到这又有些好奇,问关豫:“你公司的酱油知道你俩的关系了吗?”
关豫愣了一下,摇了摇头,“不知道吧,陈楼只拒绝了他,其他的没和他说。”
“哎,这样啊,”红毛瞧了他一眼道:“那你还是别整欲扬先抑这一招了,万一那个人也是痴情种,跟你一样能熬好几年呢。”
关豫呸了一声,嫌他说话不好听,三两下就把人轰走了。
不过红毛说的也有道理,如今他们的房子和姜游家紧挨着,估计以后也瞒不了多久。这么一想,七夕的时候的不如和陈楼提议一下,怎么和姜游说一声,以免日后在小区里遇到尴尬。
关豫琢磨的事情又多了一件,心情却随着七夕临近越来越激动,跟怀春少女似的每天都要自己乐一番。他准备的充分,却不防坦白的前一天陈楼突然要出差了。
“省里举行的一个学术会议,明天就走,估计要四五天才能回来,”陈楼在电话里说:“正好上次出差的行李箱还在医院,今晚上我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