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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焖土豆的火候掌握得很好,总能焖到外面的皮并不焦糊,而里面的核心都已经熟透了。
我那时候问过你,诀窍是什么。
你用火钳拨弄着灰里的土豆,你说:“把心放在它身上,就可以感觉到里面的火候了。就好像在里面变得香熟的,就是自己一样。”
但我一直没能焖到你那样的水平。每次当我焖的那一只土豆从灰里拿出来的时候,你总是看着我微微一笑。因为它看上去完全就像是数百万年前生成的化石一样。
每次你都是把你焖好的金黄香熟的土豆剥出来留给我吃,而你自己吃我焖的那个外表焦黑,里面散发着糊味,但也同时带着生涩的“化石”。
我每次都很惭愧自己的笨拙。但你每次都说:“这次已经比上次好多了。再焖两次,就会非常好吃了。”
后来,你胃口越来越不好了,焖好的土豆或者白薯,你自己都不想吃。你总是在旁边看着我吃,自己只是象征性地尝一尝。
再后来,你吃固体食物也比较困难了,而木炭燃烧的烟味也常常加剧你的恶心。在汪指导的帮助下,你房间里换了一个带铁皮通风管的蜂窝煤炉子。从此,我们就再也没有做过这种工作了吧。
现在,我焖的土豆还是不怎么好吃,外貌始终看上去好像风化了200年以上的冰川烁石一样。如果没人事先知道它们从前是土豆,我确定世界上没有人敢咬它。不过,好歹里面都还是弄熟了,也没有糊,也算是多少有点进步吧。(。)
第六百六十一章 翻毛皮靴(上)()
♂
(一)
有一件事情是你过去常常用来自嘲的。?
这件事情就是:你明明是因为不想成为职业军人才会走入执教生涯里来的,但在你执教的短暂时光里,很多师生却都认为你曾服役于军队。有一次,你无奈地摇头说:“看来我是离不开它(指军队)了。”
造成这种错觉的原因,主要是你挺拔端正的气质,但你下雪天常常会穿的那双翻毛皮靴,我想,也是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因素。
那双皮靴是你个人物品当中罕有的奢侈品。它的价值甚至过你的自行车。它也是你从家里带出来的为数不多的值钱东西之一。
它是你父亲在你生日时送给你的一件礼物。那是一双东欧某国的军队为高级军官定制的皮靴,质地精良,款式考究,用料上乘,设计优美。
同样时髦的质地和设计,在当时的国内很难看到。
当你穿上它走在街上的时候,常常引起频繁的回头注目。
它是该国和我国的一次军事互访中,你父亲得到的一件个人礼物。但因为尺寸稍大,你父亲几乎没有穿过。
当你的身高终于过你父亲的时候,你父亲就想到可以把它传给你。
你穿上这双皮靴出现在家里客厅中的时候,全家人的眼睛都为之一亮。每个人心里都涌上一个念头:这双皮靴就是老天爷为你定制的。
和后来所有的人看到你穿这双皮靴的感觉完全一样,它把你内在的英武和威严气质衬托得完美无暇。
你父亲当时上上下下打量了你很久,然后他颤抖着嘴唇说:“你小子就是应该参军!你小子天生就是干这个的!你是天生的军官!”
当时你还没有在青海见过那位红衣喇嘛,所以你也并不反对父亲的话,你心里也认定自己将来必定是属于军队的。
不止一次,我看到学校的老师或者同学们,眼睛盯着你的这双皮靴看着,执着地追问你在军队里的时候是否做过野战军的军官。当你回答你从未入伍的时候,每个人无一例外地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二)
关于你这双皮靴的来历,学校里也流传过很多版本的猜测。
有些人认为,这双看上去很十分奢侈的皮靴,有可能来路不正,因为凭你过去的履历和你现在的工资,你是弄不到,也买不起这样的东西的。他们猜测,这是你在黑市上买到的走私货或者人家销赃的东西。这种观点最为普遍。有些人甚至拐弯抹角地向你打听,在什么地方可以找到安全的渠道,用便宜的价格买到这样品质的好东西。
而有些人则猜测,这双皮靴才代表了你家庭真实的背景和社会地位。
在持有这样观点的人眼中看来,你应该是一个流落民间的王子。也许,是你显赫的家庭为了某种深远的栽培目的,特地让你出来独自闯荡,体会人生艰难的。
这一种观点也得到有力的支持。因为无论是你的学识还是你的视野,都让人很难相信你没有受到过良好的家庭教育。你温和的性格和你的谈吐,也在暗示着你家庭的教养水准。
而你,对于这两种猜测,都一笑置之,不作辩解。
(三)
关于你的这双皮靴,我一直都没有拍过照片,所以今天也很难把它呈现在这里。只能描绘说,它带有马丁靴的款式,有着闪亮的搭扣。它的靴筒上部有一些外翻的皮毛,穿上去非常暖和。
你穿着它的时候,双手常常随意地插在大衣的口袋里,或者裤子的口袋里,那种神情,不知道有多少次让我感到怦然心动的眩晕,让我看起来有点呆呆的。
事隔这么多年,当我想起你的那种神态时,我还是情不自禁地有点呆呆的。
我说不清你的这种神情里面到底是什么在吸引着我,但我就是无法移开自己的眼睛。
那种感觉,就像是,就像是什么呢?也许可以这样来形容吧:就像是一个人早起梳头的时候,突然在镜子里看见身后的墙壁变成了陡峭的万丈冰峰一样,而冰峰的悬崖上,还正在缓慢地盛开着一朵冰清玉洁的雪莲花。
我感到震撼,感到莫名的亲切,为之心醉神迷。
我知道,很多女子,包括雯丽姐,包括小宋这样的女生,包括那些经过你时回头来看你的女老师们,包括在食堂打饭时,特地给你多加一勺的女服务员们,也一样为你穿着靴子的英俊挺拔而心醉神迷,然而,她们不会有像我这样深邃到难以自拔的古老倾慕和痴迷。
她们的迷醉,是非常浅表的,不像我那样,深入万物的根系。
(四)
有时候,我沉浸在这样复杂而难于解释的感觉当中,自己都觉得自己看上去太过呆头呆脑了。这让我感觉到某种程度的羞愧。
我觉得自己不能再那样继续看着你。如果再继续看着你,我所有的思想都要停止了。
我将会不能再听懂你的话,我也不能再回答你的话。我心里将会充满你,我会被渴望你靠近我、拥抱我的**所席卷。
我将会被在你身边的幸福所窒息。我将无法呼吸。我将不知所措。
我不知道我将会怎样。
所以,每当这样甜蜜的慌乱自心底涌起的时候,我总是低下头,默默地看着地面。
我看到这双靴子一左一右地交替出现在我的视野。我看到它们在雪地上踩出的脚印。
我记得那些脚印里面的每一道凹凸,每一条曲线。
我看到我们的脚印在我们的身后并排紧挨在一起,它们从我们身后一直向过去的时间里延伸着,长长的一串,直到消失于视野。
于是,我觉得世界如此圆满,生活万事如意。
我就这样,把一个少女的初恋里所能够包含的全部眷恋,都贯注在对你这双靴子的低头注视与记忆铭刻里。
我在写这一行的时候,都能清清楚楚地听到它们在雪地里踩踏而过所出的吱吱嘎嘎的轻微声音。
那真是宇宙里最亲切的一种声音。
每当我听到它们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不是孤单的。
它们就意味着理解,就意味着信任,就意味着陪伴,就意味着安全。但它们远远不止意味着这些。它们似乎还意味着某种极其源远流长的东西得到了满足。
我的幸福里面掺杂着很深的疲倦。有一些叹息,还有一些眼泪,从我不知道有多深的内心深处升涌上来,让我鼻子有点酸,而咽喉也被什么梗塞着。(。)
第六百六十二章 翻毛皮靴(下)()
♂
(一)
有时候,我的呆和心里的纷乱慌张是如此明显,你不用看到我的脸也能清晰地感觉得到。? ?
每当这时,你就会停下来,你就会看着我。
有时候,你就会问我:“冷吗?”
你就会摘掉手套,你用手触触我的脸。你会帮我把围巾系得更紧一点,有时候,你还会脱下你的大衣,披在我身上。
而每逢这种情况生时,我都会抗拒着躲避。我坚持让你穿上你的大衣,而你总是表示你身体强健,并且已经走得全身热,你不需要大衣。
我们总是为此而争执一会儿。有时候我就服从了你,而有时候,你就服从了我。无论结局如何,都产生大量的甜蜜。让人长久难以忘记。
有一次,你看着我出神的样子,你被这种出神的样子所深深触动。你觉得这里面也有某种神秘的东西让你心跳不已。
于是,你轻轻地问:“在想什么?”
当你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一滴眼泪违逆了我的心意,它自行从我的眼眶里滑落下来,顺着我的脸蛋流淌下来,在我嘴边流下一点咸咸的涩味。
你用手套擦去我的这滴眼泪。你问:“为什么哭了?”而我的回答,是第二滴自行滑落的眼泪。
亲爱的你,我当时一定让你困惑了吧。女人的眼泪总是会让爱她的男人困惑的。但我当时不能对你解释那滴眼泪所代表的涵义。
我当时觉得,没有任何语言能够解释它所涵盖的一切。只有另一滴眼泪,可以解释前面一滴的眼泪。
眼泪就是上帝赋予恋爱的女人的一种独特语言,用来将女人拯救出那种艰于表达的细微波动的囚禁。
当我已经到了今天的岁数时,我知道了一件事情。其实,要解释,也很简单:因为我太爱你了,所以我对你哭了。
让你看到我的疲倦与脆弱,是我在漫长的千年跋涉与追随里面,表达信任与接纳的终极方式。
当我开始表露我的真相,我就开始接纳了。我的壕沟开始填平,我的吊桥开始放下,我的城门开始打开,我的道路开始舒展,我的枝叶开始芽,我的花朵开始绽放,我的春天开始向你的原野蔓延,我冻结的心泉开始重新汩汩流淌着向你奔涌。
那两滴眼泪,就是从那里而来的。
它们是我全部身心涌向你的先头部队。
(二)
也有些时候,你用吸引我注意力转向别的方向的方式,来帮助我离开那种心慌意乱的呆状态。
有一次,你在我呆的时候,弯腰从地上抓着一团雪,你把它搓成一个雪球,你在手掌中把它握紧,你四周看了看,你把它投向我们即将路过的一处松枝,它的命中带来了松枝的晃动,许多的积雪从上面纷纷扬扬地坠落下来,一些冰凉的雪沫突然之间刺激到我的脸上。
当我惊醒过来的时候,更多的雪从上面倾泻下来,掉落在我的毛线帽子上,并洒进我的脖子里。
我轻轻惊叫了一声,随后一阵忙乱的瑟缩。
而你笑着帮助我拍打着头上肩上的积雪,你用手套帮助我把脖子里的雪拂出去。
当你在我的棉衣上拍打的时候,我逐渐停了下来。
我站在雪地里,我看着你。你也逐渐感觉到了我的目光。你也逐渐停了下来。
然后,我们就站在雪地的微风里,我们彼此看着对方。我们的眼光就会交织在一起。我们同时感到,非常困难将它们分开。
我们同时感到,我们的生命之间没有了边线。我们进入某种密不可分的状态。分隔变成一种不可思议也无法做到的事情,就像想用一把刀将一条河流一截两段一样。
时间就这样,从我们的身体里面川流而过,见证着我们的浑然一体和珠联璧合。
(三)
然后,你的嘴唇动了一下。我看到你在寒冷的空气中呼出的白汽。你的眼睛看向别的方向。
我的鼻子冻得红红的。我的脸蛋也冻得红红的。我也低下了头。
我看着你的靴子尖。我看到它们从地面上抬起了一点,它们在地面上轻微地、犹豫地左右摆动了一下,扫平了一小片积雪。
然后,我看到它们向我的方向迟疑地迈进了一小步。我的心顿时狂跳起来。
然后,我隔着手套感觉到你抓住了我的手。你的胳膊的力量传导于我。你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
你说:“看,那边的屋檐下有很多冰棱。要不要去摘一点?”
我们都知道,那并不是你想说的。
(四)
我抬起头来。我对你说:“你东西掉了。”
你说:“什么?”然后你低头向地上看,你回头向身后看,你伸手摸口袋。
就在你分神的时候,我飞快地蹲下去,从地上抓起一把雪,松松地捏了一个雪球,轻轻地向你的脖子扔了过去。
我看到你伸手阻挡了一下,然后雪就散了开来,它们迷住了你的眼睛,并灌进了你的脖子。
你被那种突如其来的凉意刺激得叫了一声,然后你松开了我的胳膊,你开始揉眼睛,你解开最上面的扣子,往下抖落雪沫。
而我就笑着从你身边跑了开去。我说:“看谁先摘到冰棱!”
然后我用最快的度冲向前方的屋檐。
我听到你的靴子在我身后踩踏着积雪。你追赶着我。
我听到你在我身后大声地说:“我现在相信一句话了!”
我在前面回过头来,我一边继续跑着,一边问你:“什么话?”
你说:“不能——相信——女人的话!”
而我笑着说:“那是——你——先开始的!”
那就是我们的冬天。
(五)
后来,我一直都很喜欢穿靴子。我也一直都很喜欢在雪地里面走路。
有时候,在空旷无人的所在,我会倒过来,后退着走路。
我一边走着,一边看着自己在过去的时光里留下的脚印。
现在,旁边再也没有另外一行了。
说来也真是很奇怪啊。当你的脚印紧挨在我的脚印旁边的时候,我的眼泪,自己落了下来。而现在,脚印只剩下了一行时,它反而,却流不出来了。
无论如何,我都很喜欢冬天。
今天是圣诞节。全世界都在纪念引领他们走向正路的天人之师。
所有指引正道的老师,都是值得顶礼感恩的。
而身为写作者,故事,就是我最高的致谢。(。)
第六百六十三章 冰棱()
(一)
事实证明,在有些事情上,跑得最快是没有用的。
那天,当我用一个雪球的突然袭击赢得了时间,抢先到达屋檐下的时候,我发现,自己个子不够高。我踮起双脚,我向上跳,但我够不到最长的那条冰棱。
就在我一再向上跳的时候,我看到你的手套出现在那条冰棱上。
你轻轻地抓住了它,你看着我呼出的白汽,和我红扑扑的脸,我听到一声脆响,我的心随之跳了一下,然后,我看到你把它送到了我的面前。
你说:“还要更多吗?”
(二)
我们一起躺在雪地上,在新下的初雪上印下我们的影子。在英文里,这个叫做make…snow…angel。
你说:“刚刚冰到你了吗?”
我说:“没有。”
我说:“我有没有冰到你?”
你说:“没有。”
你说:“我现在无论是心里还是身上都很暖和。从来都没有这样暖和过。”
我说:“我也是。”
你仰倒在雪地上。你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不断有从高处落下的雪沫飘落在你的衣服上,你的脸上。
你说:“真想这样躺着不起来啊。”
我说:“大地是最好的床。”
你闭上眼睛。我侧过脸,看着你。有雪沫轻轻地落在你的眉毛和鼻梁上。我伸出手套,轻轻地帮你拂拭掉。
你闭着眼睛说:“心心。”
我说:“什么?”
你说:“这些年我一直感觉在流浪。并没有人放逐我,但我一直在流浪。就像这些雪花,从天上落下来,不知道将会降落在何方。心里总是空空的,不能深想。如果深想,就会觉得有点慌。”
你说:“因为有点慌,所以,从来不愿意深想。”
我听了你的话,我心里涌起一阵深深的怜爱。我坐了起来,我看着你。我轻声地叫了一声你:“指导。”
你睁开眼睛。你迎视着我的目光。
我说:“你现在仍在流浪中吗?怎样才能帮你结束它?”
你说:“不需要帮我结束它。”
你说:“自从遇到你,我的流浪就结束了。现在我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这片雪花,将会降落在什么地方。”
我说:“那,你将会降落在什么地方?”
你笑了一笑,你也坐了起来。你看着我,你问:“为什么要问我降落在什么地方?”
我说:“因为那样就可以去找到你了。”
你听了,你低下头。你伸出带着手套的手,你拍了拍落在肩膀上的雪。你看着远方。
我在侧面看着你。我说:“不想告诉我啊?”
你说:“哪有。”
你看着我说:“你不用去找我。”
你说:“因为我将会降落在你的身旁。”
你说:“那就是我降落的地方。”
(三)
雪下大了。身下的雪迅速在增厚。
我们看着雪花自高空飘落。
你说:“真美啊。”
我说:“就像坐在飞毯上起飞一样。”
你用手套捧起一捧洁白的新雪,你把它随意地洒在自己身上。然后你重复这个动作,看上去好像你想要把自己埋葬在雪下。
我心里突然一动。一个黑暗的影子从万米高空投射在我心里的雪地上。
我飞快地伸出手,阻止你了。我说:“不要。”
你看着我,你说:“怎么了?”
我看着你,我说:“小时候,我家的阿姨告诉我,做这个动作,是不吉祥的。”
你看了我一会儿,你笑着说:“不要这么迷信吧。”
我说:“不是迷信。”
我说:“是一切太美好了,就像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