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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界面上的视频窗口,那边是漆黑一片的。应该是风花雪月让人把手机的前置摄像头遮挡住了。
但是,他应该能够看到我们这边的情况。
我对着屏幕说:“你,看见我了吗?”
过了一会儿,那边传来风花雪月气若游丝般微弱的声音:“你很漂亮。新晚装。为了zho,还是为了我?”
我饮泣道:“两者都有。我想,在你身边吃饭的时候,应该,应该让你,脸上有光。”
风花雪月在那头喘着气,自嘲地笑了一下。
我说:“你现在还好吗?感觉怎样?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我可以马上飞去看你,书展什么的,全都并不重要,我随时都可以飞去。让我和jkie一起过去看你,好不好?”
风花雪月说:“不。”
我说:“我不介意你变成什么样了。你永远都是你。”
jkie悲伤地看着我们通话。
风花雪月说:“不。我介意。”
他说:“帮个忙。别看我现在的样子,也别看我死后变成尸体的模样。”
我的眼泪涌流出来。
我说:“你不会有事的。等你好点了,我们再约到zho来吃饭。我请你。我来约座位。还在这个靠露台的雅间。让jkie帮你来,总有办法,我们能实现这个想法。”
风花雪月说:“帮个忙,不要感情用事。帮我记得我出事前的模样。让它留在你的记忆里。帮我保存好它。”
我说:“让我去看看你!不要拒我于千里之外!”
风花雪月说:“你是我最珍视的一场相知。我不忍因我而给你压力,更不忍因我而看你流泪。帮帮我,让我能完满此愿,心无恨憾。”
我擦着不断流下来的眼泪。
我说:“你来找过我,为什么到了楼下也不打我电话?”
风花雪月说:“jkie真是多嘴。这个,也对你说了。”
他说:“我想试试运气。如果我们能在街头或者餐厅邂逅,那就是天意如此。如果不能,同样,也是天意。”
他说:“不管心里如何渴念,我们都不该违逆天意。”
我悲伤得难以再发出声音。
风花雪月在那边艰难地喘气,断断续续地说:“就当什么意外都没有发生。我们,今天,在一起吃了饭,我去了南美,从此音讯皆无。就当一切,按计划,如此发生。”
他说:“我很庆幸,上次你回答了我的留言,我们一起共享了晚餐。虽然不是在zho。”
他说:“那也是天意。我,很感谢上帝,如此安排。”
他说:“如果不太麻烦,能否帮我照顾一下jkie,如果不太麻烦的话。我死后,他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亲人了。”
那边传来了喉咙被痰堵住的咝咝声,让人听了心惊胆战。
然后出现了文本对话框。陪护表示风花雪月不能再说话了。
jkie默默无言地把电话,从我手里拿了回去。
他看着我。
他说:“对不起,我很难过,心姐。”
他说:“他不会再和你说话了。别去看他。我会通知你的。无论是他脱离危险了,还是,还是怎样了。”
他说:“别来看最后的结局。让他活在你心里。以原来的模样。”
他说:“拜托你帮助他,完成这个强烈的心愿。”
我悲恸地说:“干嘛要推我这么远?要把我和这一切隔开?要知道,朋友好到了这个程度,彼此的生命都是互相融入的。没有什么,能把一方与另一方的痛苦隔开。”
jkie说:“我哥说,你经历得太多了。他不想你,再承受死别之苦,哪怕是一丁丁点。”
(四)
但是,既已降生到这凡尘之世,谁人又能避得开生离死别呢?
没有人,能够幸免。
(五)
从巴黎回来后,我一度显得心神恍惚,情绪低落。
有一天,我见到高雄,心不在焉地和他说着话。
高雄看着我魂不守舍的样子,突然说:“假如,你愿意再换一个男子缔结婚姻,请问,我有可能是第几选择?”
我看着他,心里明白,他已经知道了我去zho吃饭的事情。
我没有回答。
他看着我,说:“第四?第五?第六?第七?第八?第九?”
我悲哀地看着他。
我说:“干嘛还要说这些呢。你的那个假如,根本就没有成立过。”
我说:“所有的关系都会结束的。不管选什么,最后都会殊途同归。”
(六)
从巴黎回来后的第27天,我接到了北美来的电话。
“心姐,我是jkie。”电话里传来jkie的声音。
他语调低沉地说:“他走了。1小时以前。很安详。”
就这样,风花雪月,也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不见了。
这个,温存体贴,那么像你的人。
这个,在网上和我聊天最多最投合的人。
到头来,什么都得不到。——如此,便是世间。
(七)
后来,jkie就来了我的公司工作。
他天生善于和人打交道,弥补了我不愿意增加人际交往的严重缺陷。
他很快成了我最重要的副手。
他较长时间地待在北美,处理我在北美的一些事务。
我介绍jkie和高雄认识的时候,高雄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明白了我为什么会答应风花雪月去zho吃饭。
他后来对我说:“像!真的很像!”
他说:“真是很遗憾。”
我沉默以对,没有和他深入讨论过什么和什么像,对什么他深感遗憾。
第八百七十九章 超级碗()
♂
(一)
高雄出事的那几天,Jkie正好在北美办事。我们和福伦娜公司签了一个版权合作的协议,代理其旗下作品的繁简体中文翻译和发售。合同的框架都已经谈好了,有一些操作性的具体细节,还需要双方进一步探讨敲定。Jkie便留在纽约和他们商定这些细节,为了方便洽谈,他并没有回去母亲留给他的、在布法罗的住宅,而是住在了市中心的希尔顿酒店里。
那些天,正好是超级碗的赛期,而Jkie是骨灰级的橄榄球迷,福伦娜公司的很多同事,也是橄榄球超级粉,因此,他们为了不错过超级联赛的精彩,暂停了一天的谈判,各自待在办公室和酒店,有的人还带全家去了赛场,全心全意地观赛。
超级碗(per……Bo)是美国国家美式足球联盟(也称为国家橄榄球联盟)的年度冠军赛,胜者被称为“世界冠军”。超级碗联赛一般在每年1月的最后一个或2月的第一个星期天举行,那一天称为超级碗星期天(per Bo nday)。
超级碗是比赛的名称,其奖杯名称为文斯。隆巴迪杯(Vie…Lbardi…Trophy)。参与球队为该球季的美国美式足球联会冠军以及国家美式足球联会冠军。
超级碗比赛多年来都是全美收视率最高的电视节目,并逐渐成为一个非官方的全国性节日。
另外,超级碗星期天也是美国单日食品消耗量第二高的日子,仅次于感恩节。
(二)
后来,Jkie对我说,那一天,他在下榻的房间打开了客厅的电视,又打电话叫了许多小吃外卖进来,准备窝在沙发上好好欣赏一天的电视转播和没有工作任务的闲暇。他在浴室洗了一个舒服的热水澡,穿着睡衣走出来,准备找个电吹风吹干头发时,桌上的房间电话响了起来。
他漫不经心地拿起话筒,以为是送餐的人来了,但意外的是,电话里却传来了高雄的声音。
“雄哥?” Jkie惊讶地问:“有什么事吗?你怎么知道我住在希尔顿?”
高雄说:“这个你别管。我想知道的事情总有办法知道。你今天事情多吗?”
Jkie说:“开什么玩笑,今天还能有什么事?每年超级碗的大日子,谁都只有一件事,就是抱着炸鸡桶看比赛!体育比赛,这才是美国人真正的宗教信仰!”
高雄说:“你在哪儿看比赛?”
Jkie说:“就在酒店的房间,你打来电话的这间。”
高雄说:“谁和你在一起?”
Jkie说:“就我一个人,没别人。”
高雄说:“女人也没有?”
Jkie说:“我并非好色之徒,这是大家都知道的。”
高雄说:“那好。如果有人要来和你在一起,赶走他。在房间等着,我马上就赶过来,有重要的事情当面和你说。”
Jkie说:“不能明天吗?今天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看比赛。一年才一次的!”
高雄说:“我要和你谈的事情,是一生才一次的!老实待在房间等着我。”
Jkie耸耸肩,说:“那好,欢迎你过来,我们一边谈一边看比赛吧。你要不要多点一份炸鸡?”
电话里传来一阵蜂鸣声,高雄在那边果断地把电话挂了。
Jkie看了看手里的话筒,再次耸了耸肩。
高雄就是这风格的。那,就等着他来吧。
(三)
Jkie盘腿坐在客厅柔软的布衣上,如痴如醉地看着超级碗的比赛直播。
面前的小几上放着打开的啤酒和堆积如小山一样的五颜六色的食品:薯条、蜜饯、豌豆、巧克力、糖果…。。
侍者引领着高雄进来的时候,高雄看到Jkie正对着电视机屏幕大呼小叫,用力地在空中挥舞着一只炸鸡翅膀。
侍者敲开门,彬彬有礼地说:“张先生(Jkie的姓),您等的客人已经来了。”
Jkie忙招呼高雄进来坐下,又给了侍者一点小费。
侍者面带心满意足的微笑,帮高雄挂好了大衣,便悄悄地退下去了,带上了房门。
“怎么这么晚才来?”J一边抱怨一边递给高雄一支啤酒。
高雄接过啤酒,说:“塞车。”
Jkie奇怪地上下打量着高雄:“雄哥你干嘛穿得这样衣冠楚楚的?”
高雄穿着奢华的西装,头发梳理得纹丝不乱,订制的高级皮鞋闪闪发亮,看上去像是马上要去白宫出席一个重要的酒会,与Jkie蓬头散发、不修边幅的休闲颓废风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高雄看着Jkie,说:“谈重要的事情就得穿戴整齐,这是一个好习惯。看你这张牙舞爪的样子!”
Jkie摇摇头,眼光重新回到屏幕上:“要进球了!嗷!上啊!快上啊!”
Jkie从沙发的弹簧上一跃而起,恶狠狠地咬了一口鸡翅膀,咽下去了。
高雄抬头看了看天花板,放弃了说话的想法。
他用大拇指顶开一支啤酒的盖子,在一旁坐了下来,也跟着Jkie看了一会儿屏幕。
过了一会儿,Jkie重新意识到高雄的存在,他再次把目光从屏幕上撕扯下来,投注在高雄身上。
他说:“难以置信,雄哥你今天会这么乖地坐在这儿!什么时候变成模范生了?我还以为你会走过去,把电视机屏幕的插座拔掉。”
高雄呵呵笑了一下,说:“我们两个人,有一个张牙舞爪,也就够了。”
他们碰了一下啤酒瓶。
Jkie继续看屏幕。他说:“精彩吧?”
高雄说:“精彩?精彩在哪儿?这帮人为什么要这样傻笑?为什么要死命抱在一起,然后争相爬到对方背上?”
Jkie看着高雄,情不自禁地叹息了一声:“真是不解风情啊。道不同,不相为谋。”
高雄说:“很明显,这是野蛮人才会喜欢的运动。”
Jkie看着高雄,用力点了点头,说:“没错。我们要向美国人民学习的,就是这种野蛮的精神!”
他们又看了一会儿屏幕,高雄把手里那支啤酒全都喝了。
他放下酒瓶,站了起来,对Jkie说:“好了,我该走了。”说着,高雄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Jkie一骨碌从沙发上也跟着站了起:“什么?你刚才不是说,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必须见我吗?”
高雄说:“没错啊。事情我已经办完了。”
Jkie说:“你都还没有说是什么事呢!”
高雄呲牙笑了一下,说:“喔,我忘记说明了。那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就是过来见见你。现在,我已经见到了,该走了。”
Jkie惊诧莫名地说:“喂喂,雄哥,你搞什么?真走啊?”
高雄说:“真走了。”
高雄拉开房门,说:“再见。”
在Jkie反应过来之前,高雄就拉开房门,一阵风似地走出去了。
Jkie急急忙忙地穿好拖鞋,追到走廊里,却只看见高雄的背影在电梯门那里晃动了一下,就不见了。
Jkie站在空荡荡地走廊里,脑子里一片浆糊。他挠了挠头,不明白高雄这突如起来的造访,究系何意。
但是,电视机里再次传来了欢呼声。Jkie实在无法抵挡比赛的诱惑,便暂时搁下此事,返回房间去看电视了。
返回房间的时候,Jkie特地看了看沙发附近,看看高雄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可以说明来意的。但高雄什么东西也没有留下,只是在沙发上留下了一个明显的屁股印。
(四)
18个小时之后,Jkie带着醺醺的醉意倒在床上呼呼大睡,却被一阵急切的敲门声惊醒。
Jkie踏上拖鞋,睡眼惺忪地过去开门。
侍者带着几个警察,满脸严肃地站在门外。
Jkie惊讶地看着警察,说:“什么事?我确信没有弄出什么噪音。”
侍者说:“张先生,这几位警察说有点事情想要问您。”
Jkie说:“问我什么?”
一名警察拿出一张照片递给Jkie,说:“请问,您认识照片上这个人吗?”
Jkie揉了揉眼睛,接过照片,再次大吃一惊。照片上的人,是高雄。
他的酒顿时醒了一大半。他说:“认识,这是高雄。”
警察说:“1时之前,这个人是不是来酒店见过你。”
Jkie说:“是的。”他指着侍者说:“还是他带到我房间来的。”
警察说:“能不能告诉我们,你们在房间都做了什么?”
Jkie说:“等等。在回答你们的问题之前,能不能先告诉我,这个人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你们要来问我这些问题?还有,我需要给律师打个电话。”
警察说:“照片上的这个人,刚被发现在一条乡村公路的尽头,在车里开枪自杀了。”
Jkie张开嘴,无法合拢。
他说:“开什么玩笑!今天是超级碗日,不是愚人节。”
他看了看警察,说:“他,开枪自杀?绝对不可能!”
警察说:“没有人和你开玩笑,先生。”
他说:“您得跟我们走一趟,接受警方的正式调查。这是搜查令,我们还需要搜查您的房间。据我们目前的调查结果,您是这位先生生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
直到此时,Jkie才恍然大悟:原来,高雄是来告别的。他所说的那件一生一世只有一次的非常重要的事情,就是来做死前的最后诀别。
(五)
听Jkie说到这里,我也恍然明白了。
人就是这样。年老或者走到生命尽头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地怀旧。会想起许久不见的老朋友,或者,身在远方的亲人。就算是高雄这样骠悍的人,也没能免俗。
JkieJ是他死前唯一去告别过的人。
但我知道,他不是来见Jkie的。
他是来见我的。
因为见我时间来不及了,他也不想给我招惹麻烦,就用见Jkie替代了。
他很清楚,Jkie会在事后把当时的情形都告诉我,然后,我就会领悟他的意思。
他专程来和我,说过永别了。
他只对我一个人,来说了永别。
第八百八十章 交锋(1)()
♂
(一)
我清楚地记得,那两天,我强烈地感觉到心神不宁。
长夜漫漫,四下里一片寂静,我穿着睡衣,抱膝坐在ann的身边,看着她香甜地打着小小的呼噜,自己大睁着眼睛,完全没有睡意。
回想了一下白天的工作,似乎一切都还顺利,找不到什么让我不安的原因。
这样傻傻地呆坐了一会儿,我起来找了本书看。反正都是睡不着,不如看点书,也不要浪费了大好光阴。
那天,我信手拿起来的书,是南京金陵刻经处新刊行的线装书《那先比丘经》。听说这部经已经很久了。经里记载了来自希腊文明的一位哲人王——弥兰王与印度的佛教高僧那先比丘之间的精彩对话,生动地展现了人类两大文明碰撞时闪烁出的智慧火花。
展卷拜读了一会儿,身不由己地,就深深地被弥兰王与那先比丘之间短兵相接的激烈交锋所吸引,双方的谈话机锋不断,你来我往,间不容发,精彩纷呈,令人目不暇接,不由得私心羡慕当时在场旁听的后宫众眷属及随行十比丘,能旁听这样的精彩论道,那是多大的福报啊!
弥兰王攻入了印度境内之后,久闻印度文明历史悠久,佛法教义深奥,便对出家人发出了一个辩论的挑战,希望佛教界推选出一位有证量的高僧,来与他讨论佛教教义,辨析佛教教义的真理性。印度佛教界商议过后,推举了当时公认的高僧那先比丘入宫觐见弥兰王。
那先比丘入宫后,得到了弥兰王的恭敬接待。双方礼让已毕,就开门见山地进入了思想的交锋。
弥兰王先从出家的动机和佛教的基本定义入手提问。
从这些问题的专业性来看,弥兰王不愧为一代哲人王,不仅对古典哲学胸有成竹,就是对于佛教的教义,也是知之颇广。
(二)
弥兰王的第一个问题是:你们为何要少小出家为沙门?好好地在家过日子,有何不妥?
那先比丘回答说:所谓沙门,就是为出离一切烦恼而全心求索真相,心无旁骛,亦无旁志的人。当然,世间沙门之中,也有因为各种其他原因出家的人,不过,我刚才言语中所指的“沙门”,就是单指上面这一种人。至于那先,少小出家做沙门,是因为立志要断除一切生命当中的一切烦恼,我为破折一切生命中的一切烦恼而矢志出家。
弥兰王又问:六畜牛马也有聪明智力,为何不能像我们人类一样了生死?
那先比丘回答:能够了断生死的觉悟者,犹如割麦者,一手持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