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发过的原始森林。一个时辰之後,两岸山势更加险峻,树木也越发高大,虬结的根系一直延伸到水中,浓绿的树荫合拢过来,将江水映得一片莹翠,空气也湿暖了许多。
秦会之道:「这山看来也不甚高,只隔了几十里,气候便如此不同。」
程宗扬道:「可能筠州本身的地势就不低,再加上这几道山脉,冷空气都被挡在山北,无法难下。其实我倒想找个冷点儿的地方,粮食运来也好保存。」
说话间,船底微微一响,秦会之反应极为敏捷,船桨伸出,点住水下的礁石一推,停住船身。
程宗扬抬眼看去,只见平静的江水沿山脚拐了个弯,往下便翻腾起来,掀起无数大大小小的浪头,显然水下都是礁石。
两人小心地驾著船避开礁石,好不容易才靠到岸边。秦会之望了望四周,然後道:「那边似乎有些东西,我过去看看。」
程宗扬交待道:「小心点。」
秦会之束紧衣带,跃到岸上,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密林中。
程宗扬守著渔船,盘算著在途中找处平地,用芦席搭个棚子,堆放粮食。反正自己也用不了几个月,只要能掩人耳目,转手便卖光了。忽然间,一条独木舟从下游逆水驶来,舟上一男一女,男子灵活地操著木桨,独木舟彷佛舞蹈一样左右穿插,轻盈地驶过礁群。
程宗扬看得瞠目结舌,这样操船的技巧,恐怕只有荆溪人才会,可他们的独木舟最多只能装载两三石粮食,就算能找来蛮人帮忙,四千石粮食也得搬运上千趟,更不用说计划中的几十万石了。
船上的汉子看到他的渔船,停下木桨,高声说了几句,程宗扬一个字都没听懂,只好张开双手摇了摇,表示自己没有恶意。
然後一个声音响起,「你是筠州的商人吗?」语调虽然生涩,但吐字清晰,却是那女子说的。
「没错,我是商人。」程宗扬道:「不过我今天没带货物,做不了交易。」
独木舟放缓速度,驶到渔船边。荆溪男子跳上岸,急切地说了几句。程宗扬听得糊涂,不过那男子的面目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接著那女子也上了岸,她穿著荆溪人喜好的白衣,耳下垂著一对白色的象牙耳环,虽然容貌略有差异,但皮肤白嫩如水,是个出色的美人儿。
「我叫相雅,他是麻黩。」那女子落落大方地说道。
程宗扬也想了起来,连忙说道:「我姓程,程宗扬。他是昨天卖葡萄的?」
荆溪男子说了几句,女子道:「麻黩认出你了,你是昨天买他葡萄的商人,我们正要去找你。」
程宗扬心里打鼓,这个荆溪汉子刚回去,又回来找自己,难道自己又惹什么麻烦了?
程宗扬笑道:「我们买葡萄,已经付过钱了。」
那女子认真点了点头,「你们给得太多了。我们正要你还钱。」
程宗扬听了半晌才明白,那个叫麻黩的荆溪汉子开价每串葡萄五个铜铢,并不是葡萄值这么多钱,而是荆溪人一般只数到五,再大的数字就用很多来表示。
云丹琉的随从给了他一吊钱,麻黩只知道很多,根本不知道有多少。等回来找到识数的一看,才知道给得太多了。两筐葡萄不过四五十串,足足多出几百铜铢。
麻黩被妻子数落了一顿,一大早就赶往城里还钱,没想到会在途中遇见买葡萄的客人。
这点钱程宗扬当然不肯收,但麻黩坚持要给。他们两个是荆溪土著,找都找不来的向导,程宗扬趁机比划著向他们问道:附近有没有宽阔平整的地方,可以搭棚子,并且地面不是太湿。
两人交谈片刻,相雅道:「如果你找能住人的地方,旁边有一处大房子。」
「大房子?」
「是呀。从前有人在那里住。」
程宗扬来了精神,「在哪儿?」
「我们带你去。」相雅和麻黩麻利地把独木舟拖到岸上,然後走进密林。
程宗扬在筠州听了不少浮凌江下游五溪蛮人的传说,据说那些蛮人擅长用毒箭,往往潜藏在林中,射杀过往的客商,劫掠财物。官府派出乡兵围剿也毫无作用,因为五溪蛮一半时间在山中劳作,一半时间出去打劫,简直是全民皆匪。以至於没有人敢往荆溪一带行商。现在看,可信程度基本上为零。
麻黩用随身的砍刀砍去枝叶,露出林间一条荒弃已久的小径。由於路面的泥土被夯实过,仍能看出以前的样子,如果稍微平整一下,就可以容骡马通行。
走了一刻多钟,一处房舍出现在浓绿的光影中。门庭虽然破败,青石铺砌的台阶和巍然耸立的门楼却有著不同於民居的威严。倾颓一半的屋檐下,悬著一方布满蛛网的匾额,依稀能看到上面四个墨黑的大字:荆溪县衙。
荆溪县治原来设在这里。程宗扬四处打量,只见墙头爬满藤蔓,四周的树木合拢过来,枝叶几乎遮满了天空。看情形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迹,本来就不多的几间房舍都有不同程度的倾颓,好在结构还大致保存完好。周围近百里都只有荆溪蛮人,宋国居然能在这里设县衙,还派来几任知县,也真不容易,进入大门,程宗扬顿时一阵惊喜,完全出乎自己意料之外,院内的土地都用砖石铺过,虽然被雨水侵蚀,有几处凹陷,但依然平整,只要搭起棚子,立刻就能使用。
程宗扬正在院中打量,忽然人影一闪,有人从县衙的正堂出来,却是先来探路的秦会之。麻黩见到他,顿时喜形於色,拉著相雅过来,飞快地说了一串话。
秦会之也认出他来,双方说得高兴,眼看天过午时,秦会之拿出携带的竹筒米饭和一只酒葫芦,邀这对荆溪夫妻一同用餐。就这样,秦会之与相雅用蛮语与麻黩交流,再用官话与程宗扬交谈,四人一边聊天,一边打听荆溪县衙的情形。
麻黩与相雅对县衙的来历也所知不多,只知道很多年前曾有人在这里居住,那些人都是凶恶的坏人,拿出一张盖过红印的纸,就向周围的山民索要物品。从未交过赋税的荆溪人对此莫名其妙,彼此发出过几次冲突,最後乾脆都躲到山里不去理会。後来有一天,荆溪人从山里出来,才发现大房子的人已经搬走了。荆溪人不喜欢这种房屋,也没有人来住,於是便荒废下来。
秦会之问起有没有乡兵到这里来。麻黩和相雅说,他们不知道什么是乡兵,不过由於水路和山路都不好走,已经很多年没有外人到荆溪来了。
程宗扬放下心,从筠州到这里,顺风的话一个时辰就能到,地方又大又没有人烟,把粮食放在这里倒是个好地方。
吃过饭,麻黩和相雅一同离开。这对荆溪夫妻一片坦诚,只因为多拿了几百文钱,还要划船到城里送还,让自己这个准备囤积居奇的奸商很有些不好意思。
程宗扬有心送他们点礼物,但身边什么都没带,只好作罢。
秦会之道:「他们这支荆溪蛮住在山上,出来一趟要走几十里山路,再走几十里水路,以前很少与宋国人接触。」
「那个女的官话说得不错啊,以前没接触过外人,她在哪儿学的?」
「浮凌江再往下游临著昭南边境,有一个沐羽城,虽然比筠州离得远,但荆溪人对宋国人抱有戒心,大都在那边交易。麻黩还是第一次去筠州,正巧遇上我们。」
「下次来,给他们带点铁器和盐巴。」
秦会之点头道:「那最好不过。」
程宗扬在庭中走了几步,「若加个棚子,放上几万石粮食应该没问题吧?」
秦会之已经用脚步丈量过,当下说道:「庭院南北宽十丈,东西宽十二丈,如果加上一丈高的棚子,能盛放粮食近十万石。」
再加上周围的房舍,满打满算能盛放二十万石,虽然简陋得不像粮仓,但自己只是找地方堆放粮食,又不打算长期仓储,这里也尽够用了。程宗扬道:「招些民夫,把库里的粮食运出来,棚子先搭成一丈五高,留出通风的空间。就用芦席和竹子,只要能挡雨,越简单越好。」
「从浮凌江运送粮食,只怕不好掩人耳目。」
「这就看王团练的了。给他送笔银铢,份量要够,也不能觉得咱们是好宰的肥羊,让他照应一些。」
秦会之笑道:「这个好办。」
…………………………………………………………………………………
程宗扬与秦会之查看了县衙周围的环境,规划了要房,第二天才返回筠州。
「昨天收了二百石粮食,还是城南一个大户,派管家送来一百多石。」祁远面有忧色地说道。这个数量虽然不少,但离家主的目标差得太远。
程宗扬笑道:「这才是第一天,不用急。老四,眼看就要过年了,有什么打算?」
祁远道:「就咱们几个人,我去弄口肥羊,买些年糕、点心。里头再挂几盏灯笼,喜气一些,也尽够了。」
程宗扬摸著下巴道:「是不是简单了点儿?」
祁远笑道:「再每人封一个大红包,就丰厚得紧了。」
程宗扬大笑起来,「好你个老四!把铺里几个夥计,都列出名单来,按筠州的行市加一倍。至於咱们几个,喂,老四,我记得你还是股东吧?」
「那是,我和吴大刀占了半成多呢。」
「一成。」程宗扬道:「小魏那份算你们的。」
祁远不再言语,过了会儿才道:「老秦,雪隼团两位,还有林先生。封多少的红包合适?」
「每人一百银铢。」程宗扬张开手臂,作了几个体操动作,然後道:「其实我还有个想法,不过要辛苦你了。」
「我天生的劳碌命,有什么辛苦的。程头儿,你说,我记著。」
程宗扬道:「听说城外还有民夫没有著落?」
「足有两三千人,都在常平仓一带聚著。」
「我有个打算,设个粥棚,施粥。」
祁远眼睛一亮,「这可是个积德的好事!我来干!」
「问题是得多少粮食?我怕施到一半不够了,丢了咱们商行的面子。」
「施粥当然不能敞开了吃,每人每天两顿,有一斤半便够了。两三千民夫,再加上城中无钱的穷人,就说有四千人,一天是六千斤粮食,合五十石,除夕开始到初五,六天一共是三百石。每人每天两个钱的菜蔬,算下来要五百银铢。」
「那就设到十五。最多也就是一千石的粮食,菜金按两千银铢。」
「成!」祁远道:「搭粥棚的事不用操心,我去说一声,一两个时辰就搭起来了,我先去叫几个人准备粮食。」
祁远兴冲冲往外走。孙益轩领著两个小厮,提了几只食盒进来。
孙益轩是云家在筠州布的暗桩,明面上不好多打交道,这次说的事是王团练初七要在家中请客,已经派了请帖。
孙益轩道:「王团练这人,手伸得太长,每年三节两诞,都少不了让城里的商户孝敬。」
「给多少合适?」
「一般是一百银铢。」
「一年五次,就是五百。城中商户起码有几百户吧,王团练这比做生意捞得还狠啊。」
「他手下有乡兵,又是官场的人,在筠州没人敢惹。被他勒索几个,大夥儿也只当求个平安。」孙益轩道:「况且他手伸这么长,有些事情也好办。」
程宗扬想了想,「我不能在这儿待太久,让店铺的祁掌柜代我去吧。」
「行。」孙益轩道:「请转告祁掌柜,初七一早,城南王团练的大宅。」
…………………………………………………………………………………
第二天便是除夕。筠州城南,一连十余座圆形的大仓沿著浮凌江一字排开,便是筠州城的常平仓了。
为了往前方输送粮食,宋国运用的民夫不下二十万人,大部分都由各地官员调集,服完劳役就带著口粮各自返回。但二十万人里面,免不了有些因为各种原因滞留在筠州,无法返乡。这些民夫缺衣少食,当地官员虽然想尽办法赈济,但现有的人手既要维护城中的秩序,又要支应前线各种物资,实在也顾不了许多。
大清早滞留的民夫就聚集在江边,希望有运气到城中打份短工,赚得一天的衣食。但时近新年,各处商铺都陆续关门休业,城中居民各自忙著过年,这份希望也渺茫得紧。
忽然人群一阵骚动,一个管家模样的瘦削汉子骑著一匹大青走骡过来,扯开喉咙道:「有干活的,过来几个!」
人群一下围了过去,七嘴八舌说道:「老爷,要几个人使?给多少工钱?」
「一文钱都不给!」祁远道:「程家少爷要在这里施粥,找几个热心的,搭处粥棚。」
人群沉默片刻,然後爆发出一片叫好声。几十名汉子立刻出来,清出一片场地,拆了各人住的芦棚,七手八脚搭起一处粥棚。
接著几名前几日被招募去的民夫扛著盛满粮食的蒲包过来,祁远从民夫中挑了几个老成持重的,在棚前支起大锅。这边已经有人拾了柴火,汲了水,冯源也跟来凑热闹,见状不禁技痒,露了手隔空取火的功夫,所幸这次没出丑,把围观的众人给狠狠震了一把,连同行的林清浦也赞不绝口。
那位姓祁的管家看起来不像善类,却是一副热心肠。他前後照应著,让人一通大火把水烧开,然後扯开蒲包,将白灿灿的大米倒入锅中,一边熬著粥,一边摆开桌案,将做好的菜蔬一盆盆抬过来,虽然都是白水煮成,缺酱少料,但贫寒人家平常吃用也不过如此,顿时又是一片欢声,连帮忙干活的那些民夫也大有面子。
民众越聚越多,这几千民夫不乏精壮有力的汉子,一旦踩踏起来,便酿成大祸。祁远先叫人把没开过的蒲包堆起来,让众人都看到粮食充足,不用争抢,然後让众人按各州县分好,老弱在前,精壮在後。等粥米煮熟,祁远亲自掌勺,每人一碗粥,一勺菜,公平分配。冯源好凑热闹,林清浦也没什么架子,三人一起前後奔忙,顺顺利利把施粥地事办了下来。
那些民夫感激不尽,交头接耳都在说:「程公子施粥,祁大管家掌勺,善心人有好报啊!」
这边正闹轰轰的施粥,恰逢筠州知州滕甫出城探视。远远看到这一幕,滕甫驻马审视良久,然後捋著胡须对左右道:「这个姓程的倒是义商!设棚施粥也颇有章法,筠州民风淳厚,民心可用!」
几名随行的本地官吏唯唯否否,心里却在纳闷,筠州何时出了一个姓程的大商户,不言声就设起粥棚来?
滕甫本来想派几名衙役帮忙维护秩序,转念一想,那些差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谁知道会做出什么勾当?索性道:「吩咐衙门的人,施粥是善事,谁都不许打扰!交待常平仓的班头,从官库中支一百石粮食送去。让他看好仓户,小心火烛。仓里几十万石军粮,一旦失火,可不得了。」
祁远一直忙到午後,官仓送来一百石粮食,倒把他吓了一跳。弄清原委,祁远连声道谢,又给班头塞了一小串茶水钱,让班头高高兴兴走了。
下午程宗扬也来凑热闹,看到祁远把事情办得井井有条,民夫们多少都能吃上热粥热菜,一个个感激不尽,不由笑道:「老四,你这人情做得不坏啊。我怎么看著里面还有穿号衣的人呢?」
祁远拍打著身上的烟灰,笑道:「那是常平仓看守的乡丁,他们守著仓房,吃得还不如咱们的大米白粥。上午还拿架子,只远远看著。中午有两个过来,我给他们盛了份稠的,这会儿就都来了。这些乡丁还行,都老老实实排队,没有仗势欺人的。说到底,也是穷苦人家出身。」
「既然这样,从城里再送些菜来。除夕夜,让大伙敞开吃顿好的。」
祁远答应了,又说起筠州知州派人送来粮食的事。程宗扬道:「这官儿倒不坏。」
「可不是嘛。」祁远道:「班头来的时候我还担心。有些官府自己不施粥,还不让别人施粥,扣上一个聚众滋事的帽子就不得了。就是官府施粥,也是自己设棚子,从未见过拿来粮食给别人施粥的。」
程宗扬想了一会儿,「你打听一下,如果有别的情形,索性纳了钱,这一百石粮食算咱们买的。」
「成。我一会儿去找常平仓的班头,摸摸底细。」
程宗扬打量了他一下,笑道:「明天再说吧。你也忙一天了,从民夫里面找几个可靠人看棚子,回去换身衣服,咱们一同去日昌行周老板家。」
祁远提醒道:「程头儿,不适合吧?」
程宗扬笑道:「你放心,这位周老板是个认钱的人,财神爷要上门,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祁远也笑了起来,「这倒是。和财神爷攀上交情,这年过得也值。」
秦会之负著手,潇潇洒洒从江边过来,说道:「常平仓後面有个河湾,地方僻静。船只也不用太大,有个七八艘,每艘能装百十石即可,都用渔船,在江上也不显眼。一趟能运千余石,一天走三四趟,便将库房清空了。」
程宗扬点点头,「先这么做,以後量大,再想办法。」
祁远找了看守粥棚的人手,告诉他们今晚粥棚一直开到子时,让这些流落异乡的人都守完岁再封火,然後唤上冯源和林清浦,众人一同回店铺。
敖润大马金刀地坐在库房前守著,见到程宗扬,立刻蹿了起来。
程宗扬道:「老敖,你这表情怎么这么古怪呢?」
敖润过来贴在他耳边小声道:「姨奶奶来了。」
程宗扬讶道:「哪儿来的姨奶奶?」
「你那小姨,刚从江州来!」
「死丫头!」程宗扬把手边的事一下全抛到九霄云外,大叫一声,撒腿朝後面的厢房奔去。
小紫穿著一袭锦袄,由於是冬季,襟口和袖口镶了一道狐毛,白绒绒的狐毛衬著白玉般的面颊,就像一个精巧的玉人。她双手抱在胸前,俏生生倚在门边,唇角挑起,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程宗扬冲过去张开双臂,还没沾到小紫的身子,就惨叫一声,「哎哟!」
小紫在他脚背上狠狠踩了一脚,程宗扬顾不上喊痛,抱著脚一边跳一边叫:「你怎么来了?谁陪你来的?哎呀,我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