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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维兹安慰他说:“你当初没有理会它,也许是正确的态度,詹诺夫,对诗意的文字不可过分认真。”
“但那就是它的意思,”裴洛拉特指着显像屏幕说:“那首诗所提到的景象,正是三个宽阔的同心环,比行星本身还要宽。”
崔维兹说:“我从来没听过这种事,行星环不可能那么宽,和它们环绕的行星比较,行星环总是非常狭长。”
裴洛拉特说:“我们也从未听说拥有一颗巨大卫星的可住人行星,或是它的地壳具有放射性,现在这个则是第三项唯一性。我们若能找到一颗除了有放射性之外,仍具有一切适于住人条件的行星,它拥有一颗巨大的卫星,而且在它的行星系中,有另一颗行星拥有宽阔的行星环,那么毫无疑问,我们已经发现地球了。”
崔维兹微微一笑。“我同意,詹诺夫,假如我们找到这三项特征,我们就一定找到了地球。”
“假如!”宝绮思叹了口气。
30
他们已经飞越过这个行星系的主要世界,此刻正在最外围两颗行星间继续往外冲。十五亿公里内,完全没有稍具规模的天体存在。前面有的只是一大团彗星云,不会产生多大的重力效应。
远星号已加速到光速的十分之一。崔维兹非常清楚,理论上来说,这艘太空艇可加速到接近光速,不过他也很明白,实际上,十分之一光速已经是合理的极限。
以这个速率飞行,能避开任何稍具质量的物体,却无法闪避太空中无数的尘埃粒子,为数更多的原子与分子更不在话下。在极高速航行的过程中,即使那么微小的物体也会磨损、刮伤艇体,造成十分严着的损害。假若以接近光速的速率飞行,每个撞向艇体的原子都具有宇宙线粒子的性质。曝露在无孔不入的宇宙线辐射下,太空艇中每一个人都无法幸免。
在显像屏幕上,远方的恒星看不出任何动静,虽然太空艇以每秒三万公里的速率运动,但从各方面看起来,它都像是静止在太空中。
电脑正在进行长距离扫描,以侦测任何可能与太空艇碰撞的物体,它们即使体积有限,仍然会构成严着的威胁。在必要情况下,太空艇会稍微转向闪避,不过这种情形极不可能发生。由于可能来袭的物体都很小,相对速率也不太大,太空艇改变航向时又不会产生惯性效应,因此身在太空艇中的人,根本无法知道是否出现过堪称“千钧一发”的状况。
因此崔维兹一点都不担心这种事,甚至根本连想都不想。他把所有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丹尼亚多交给他的三组座标上,而他特别注意的,则是与他们目前位置最接近的那组座标。
“座标数字有什么问题吗?”裴洛拉特紧张兮兮地问。
“我现在还不能确定,”崔维兹说:“座标数字本身并没有用,你还得知道零点在哪里,以及设定座标所使用的规约——比如说划定距离所依据的方向,以什么作为本初子午线等等。”
“这些你怎么找得出来?”裴洛拉特茫然问道。
“我已经取得了端点星和其他几个已知点相对于康普隆的座标,如果我将它们输进电脑,电脑便会算出究竟该用哪种规约,这些座标才能对应端点星和其他几个点的正确位置。我只是想将这些事在脑中整理一下,这样我就能对电脑发出适当的指令。一旦确定了规约,我们拿到的禁忌世界座标值就可能有意义了。”
“只是可能而已?”宝绮思问。
“只是可能而已,恐怕就是如此。”崔维兹说:“那些毕竟是相当古老的座标,用的应该是康普隆辨约,伹无法绝对肯定。假如它们根据的是其他规约呢?”
“万一真是这样呢?”
“万一真是这样,我们得到的只是一堆毫无意义的数字。可是——我们好歹也要确定一下。”
他双手在微微发亮的电脑键盘上轻快滑动,将必要的资料输进电脑,然后双手放在桌面的手掌轮廓上,再静待电脑确定这些已知座标所用的规约。答案出来后,他顿了一下,接着命令电脑使用相同的规约,算出最近一个禁忌世界的位置,最后终于在电脑记忆体的银河舆图中,找出了这组座标对应的地点。
屏幕上出现一个星像场,并且自动迅速移动,达到停滞状态后又开始不断扩大,将周围各方向的星辰都挤出屏幕,直到星辰几乎消失殆尽。肉眼根本跟不上这种迅疾的变化,看起来只是一团模糊的斑点。最后屏幕上剩下来的,只有边长十分之一秒差距的正方范围(根据屏幕下方标示的数值)。然后一直没有进一步的变化,在漆黑的屏幕中,只剩下六个暗淡的光芒点缀其间。
“哪个才是禁忌世界?”裴洛拉特轻声问道。
“全都不是,”崔维兹说:“其中四颗是红矮星,一颗是准红矮星,另一颗是白矮星。在这些恒星的轨道上,都不可能有任何可住人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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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凭这样看一眼,你怎么知道那些就是红矮星?”
崔维兹说:“我们现在看到的不是真正的恒星,而是电脑记忆中银河舆图的一小部分,其中每颗恒星都标有简介,只不过你无法看到,通常我一样也看不到。可是一旦我的双手和电脑进行接触,像现在这样,那么我的眼睛注视某颗恒星时,我就能知道不少的相关资料。”
裴洛拉特以悲伤的语调说:“那么,这些座标毫无用处了。”
崔维兹抬起头望着他。“不,詹诺夫,我的话还没说完。我们还要考虑时间因素,这组座标是两万年前的,在这段时间中,那个禁忌世界和康普隆都绕着银河中心公转,两者的公转速率、轨道倾角和离心率都很可能完全不同。因此,随着时光的流逝,两个世界不是渐渐接近,就是距离越来越远。过了两万年后,那个禁忌世界如今所在的位置,与座标值的偏差可能在半个到五个秒差距之间,当然不会在这个十分之一秒差距边长的方格内出现。”
“那么,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以康普隆为原点,让电脑将银河的时间往前推两万年。”
“它能这样做吗?”宝绮思的声音听来有点肃然起敬。
“嗯,它无法使银河本身回到过去,却能让记忆库中的舆图时光倒流。”
宝绮思说:“我们能看到任何变化吗?”
“看——”崔维兹说。
屏幕上原来的六颗恒星开始缓缓挪动,此外另有一颗恒星出现在屏幕左侧,且渐渐向中央漂移。裴洛拉特兴奋地指着它说:“来了!来了!”
崔维兹说:“抱歉,又是颗红矮星。它们非常普遍,银河中的恒星至少有四分之三是红矮星。”
屏幕上的画面停下来,星体不再继续移动。
“然后呢?”宝绮思说。
崔维兹答道:“这就是了,这就是银河那一小部分在两万年前的样子。如果那个禁忌世界以平均速度进行星移,就应该出现在屏幕正中央。”
“应该出现,可是没有啊。”宝绮思尖声道。
“的确没有。”崔维兹表示同意,声音几乎不带任何情绪。
裴洛拉特长长叹了一口气。“啊,太糟了,葛兰。”
崔维兹说:“且慢,不要绝望,我原本就没指望看到那颗恒星。”
“你没有?”裴洛拉特显得极为讶异。
“是的。我跟你说过,这不是真正的银河,而是电脑中的银河舆圆,某颗恒星若没收录在舆图中,我们便不可能看到。假如一颗行星被称为‘禁忌’,而且这个名称沿用了两万年,它就八成不会被收在舆图里。事实上果真如此,因为我们看不到它。”
宝绮思说:“也许因为它不存在,所以我们才看不到。康普隆的传说可能是杜撰的,也可能这些座标并不正确。”
“说得很对。不过,电脑既然找出了那个世界两万年前的可能位置,就能够估计出它如今的座标。根据修正后的座标——我唯有利用星图才能做出这个修正——我们现在可以切换到真实的银河星像场。”
宝绮思说:“伹你只是假设禁忌世界一直以平均速度进行星移,万一它的速度有异于平均速度呢?那你现在得到的座标就不正确了。”
“说得没错,但是和未做时间修正的结果比较,我们几乎可以肯定,根据平均速度的假设进行修正后,得到的结果将更接近真实的位置。”
“你真乐观!”宝绮思以怀疑的口吻说。
“我正是那么乐观,”崔维兹说:“希望不出我所料——现在就让我们看看真正的银河。”
两位旁观者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崔维兹则以轻松的语调慢慢解释(或许是为了缓和自己的紧张情绪,并且延后揭晓谜底的时刻),好像在发表一场演说。
“观察真正的银河比较困难,”他说:“电脑中的舆图是人工产物,不相干的东西可以除去。比如说,如果有个星云遮蔽视线,我能将它消除;如果视角和我的预期不合,我可以调整到更方便的角度。然而观测真实银河的时候,我必须照单全收,毫无选择的余地。假使我想有所改变,必须在太空中真正运动,花的时间会比调整舆图多得多。”
当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屏幕上出现了一团恒星云,里面挤满一颗又一颗的星辰,看来像是一堆散乱的粉末。
崔维兹说:“那是银河某个区段的大角度画面,当然,我想要的是前景。如果我把前景扩大,相对之下背景就会变得蒙陇。这个座标点和康普隆足够接近,所以我应该能将它扩大到和舆图中的画面一致。我只需要输入必要的指令,但愿我的头脑能保持足够的清醒。开始——”
星像场陡然扩大,成千上万的恒星被急速推出屏幕。三个人猛然觉得自己向屏幕冲去,由于感觉过于逼真,他们都不由自主向后一仰,彷佛是对一股推力生出的自然反应。
先前的画面又出现了,虽然不似舆图中的那般黑暗,但是那六、七颗恒星都在原先的位置上。此外,在接近中央的部分,还出现了另一颗恒星,它的光芒比其他恒星明亮许多。
“它在那里。”裴洛拉特细声道,声音中充满了敬畏。
“可能就是它,我会让电脑摄取它的光谱,然后详加分析。”沉默相当一段时间之后,崔维兹又说:“光谱型为G 4,因此它比端点星的太阳较小、较暗一点,不过比康普隆的太阳要明亮些。电脑的银河舆图不该漏掉任何G型恒星,既然这颗遭到遗漏,很可能表示它就是那个禁忌世界环绕的太阳。” 宝绮思说:“我们有没有可能到头来却发现,这颗恒星周围根本没有可住人行星?”
“有这个可能,我想。倘若真是那样,我们再设法寻找另外两个禁忌世界。”
宝绮思固执地说:“万一另外两个也是空欢喜一场呢?”
“那我们再尝试别的办法。”
“比如说?”
“但愿我知道。”崔维兹绷着脸说。
第三部 奥罗拉星
第八章 禁忌世界
31
“葛兰,”裴洛拉特说:“我在旁边看,会不会打扰你?”
“一点都下会,詹诺夫。”崔维兹说。
“如果我问问题呢?”
“问吧。”
于是裴洛拉特问道:“你到底在做什么?”
崔维兹将视线从显像屏幕栘开。“只要是屏幕上看起来很接近那个禁忌世界的恒星,每一颗的距离我都得测量出来,这样我才能断定它们真正的距离。我必须知道它们的重力场,所以需要质量和距离的数据。如果缺乏这些资料,就无法保证能做一次成功的跃迁。”
“你怎么做呢?”
“嗯,我看到的每一颗恒星,电脑记忆库中都存有它的座标,这些座标可转换成康普隆的座标系统。接下来,根据远星号在太空中相对于康普隆之阳的位置,再做小幅度的修正,就能得到每颗恒星和我们的距离。屏幕上看来,那些红矮星都很接近那个禁忌世界,伹事实上有些可能更近,有些其实则更远。我们需要知道它们的三维位置,你懂了吧。”
裴洛拉特点了点头。“你已经有了那个禁忌世界的座标……”
“没错,但那不够,我还需要知道其他恒星的距离——误差可以容许在百分之一左右;在那个禁忌世界附近,那些恒星的重力场强度都很小,些许误差不会造成明显的差别。而那个禁忌世界环绕的太阳,或是说可能拥有禁忌世界的那颗恒星,在禁忌世界附近产生的重力场却很强,我必须知道它精确的距离,精确度至少得是其他恒星的一千倍,单有座标无法做到这点。”
“那你该怎么做呢?”
“我测量出那个禁忌世界——或者应该说它的恒星——与附近三颗恒星的视距离。那三颗恒星都很暗淡,需要放大许多倍才看得清楚,因此,它们的距离想必都很远。然后,我们将其中一颗摆在屏幕中央,再向一侧跃迁十分之一秒差距,跃迁的方向垂直于对禁忌世界的视线。由于附近没有什么恒星,即使我们不知道较远处星体的距离,这样的跃迁仍然很安全。
“在跃迁之后,位于中央的那颗参考恒星仍缓篝在原处,如果三颗恒星距离我们真的很远,其他两颗暗星的位置也不会有什么变化。然而,那个禁忌世界的恒星距离较近,因此会有视差移位产生,从移位的大小,我们便能决定它和我们之间的距离。假如我想验证一次,我可以另选三颗恒星,重新再试一遍。”
裴洛拉特说:“总共要花多少时间?”
“不会太久,繁着的工作都由电脑负责,我只要发号施令就行了。真正花时间的工作,是我必须研究测量的结果,确定它们都没问题,还有我的指令没有任何失误。如果我是那种蛮勇之徒,对自己和电脑具有完全的信心,那么几分钟内就能完成了。”
裴洛拉特说:“真是太奇妙了,想想电脑能帮我们做多少事。”
“这个我一向心里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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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没有电脑,你要怎么办?”
“假如没有重力太空船,我要怎么办?假如我未受过太空航行训练,我要怎么办?假如没有两万年的超空间科技做我的后盾,我又要怎么办?事实上我就是现在这样——在此时,在此地。倘若我们想像自己身处两万年后的未来,我们又要赞叹什么样的科技奇迹?或者有没有可能,两万年后人类己不复存在?”
“几乎不可能,”裴洛拉特说:“几乎不可能不存在。即使我们没成为盖娅星系的一部分,我们仍有心理史学指导我们。”
崔维兹在椅子上转过身来,双手松开电脑。“让它计算距离吧,”他说:“让它着复检查几遍,我们反正不急。”
他用怪异的眼光望着裴洛拉特,又说:“心理史学!你知道的,詹诺夫,在康普隆上,这个话题出现了两次,每次都被斥为迷信。我自己说过一次,后来丹尼亚多也提到了。毕竟,除了说它是基地的迷信,你又能如何定义心理史学?它难道下是一种没有证明和证据的信仰吗?你怎么想,詹诺夫?这个问题应该比较接近你的领域。”
裴洛拉特说:“你为什么要说没证据呢,葛兰?哈里·谢顿的拟像已经在穹窿中出现许多次,每当着大事件发生时,他就会针对时势侃侃而谈。当年,他若是无法使用心理史学的方法做出预测,就不可能知道未来才会发生的事件。”
崔维兹点了点头。“听起来的确不简单,即使有过一次失误,没能预测到骡,那仍是不简单的事。但话说回来,它还是令人感到邪门,有点像是魔术,任何术士都会玩这种把戏。”
“没有任何术士能预测几世纪后的事。”
“没有任何术士能创造奇迹,只是让你信以为真罢了。”
“拜托,葛兰,我想不出有什么伎俩,能让我预测五个世纪后会发生什么。”
“你也无法想像有什么伎俩,能让一个术士读取藏在无人轨道卫星中的讯息。然而,我就目睹一个术士做到这一点。你有没有想过,定时信囊以及哈里·谢顿的拟像,也许都是政府一手导演出来的?”
裴洛拉特对这种说法显得相当反感。“他们不会那么做。”
崔维兹发出一下轻蔑的嘘声。
裴洛拉特说:“假如他们企图这样做,一定会被逮到的。”
“这点我不敢肯定。不过,问题是我们不知道心理史学如何运作。”
“我也不知道那台电脑如何运作,可是我知道它的确有用。”
“那是因为还有别人知道它如何运作,如果没有任何人知道,又会是什么样的情况?那样的话,要是它因为某种原因停摆,我们都会变得一筹莫展。如果心理史学突然失灵……”
“第二基地人知道心理史学的运作方式。”
“你又怎么晓得,詹诺夫?”
“大家都这么说。”
“什么事大家都可以说——啊,禁忌世界的恒星和我们的距离算出来了,我希望算得非常精确,让我们来推敲一下这组数字。”
他盯着那组数字良久,嘴唇还不时蠕动,彷佛心中正做着一些概略的计算。最后,他终于开口,不过眼睛没扬起来。“宝绮思在做什么?”
“在睡觉,老弟。”然后,裴洛拉特又为她辩护道:“她很需要睡眠,葛兰。跨越超空间而维持为盖娅的一部分,是很消耗精力的一件事。”
“我想也是。”崔维兹说完,又转过身面对电脑,他将双手放在桌面上,喃喃说道:“我要让它分成几次跃迁前进,并且每次都要重新检查。”然后他将双手又收回来,“我是说真的,詹诺夫,你对心理史学知道多少?”
裴洛拉特好像有点意外。“一窍不通。身为历史学家,比如像我,和身为心理史学家简直有天壤之别。当然啦,我知道心理史学的两个根本基石,但是这点每个人都晓得。”
“连我都知道。第一个条件是涉及的人口数目必须足够庞大,才能使用统计方式处理。可是多大才算‘足够庞大’呢?”
裴洛拉特说:“银河人口的最新估计值是一万兆左右,也许还低估了。当然啦,这是绝对够大了。”
“你怎么知道?”
“因为心理史学的确有效,葛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