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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峻静静听着,大多数人听萨顶顶的《万物生》时,都或多或少对歌词颇有微词,因为那些语句所描述的景象,并不符合地球上的自然规律。他从野史中读到过,西藏的群山之中有一个极神秘的巨人石化山谷,里面存着的,都是史前巨人的遗躯。进入那里的人,绝对不可能活着出来,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雪晚向前走,跳过一幅高原落日的壁画,走到第三幅前面。
“看这里,我看到的,跟此处的场景相似。”她说。
丁峻缓步走过去,在第二幅前停了几秒钟,看着那茫茫高原上空一轮将落未落的孤日。孤日四周,布满了铺天盖地的苍鹰,鹰翼相接,如同一大片奇特的鳞片云似的。乍看,那是普通的大鹰,伸展羽翼,迎接着落日的余光。丁峻觉得,普通壁画肯定没资格陈列于此,于是便向前跨近一步,仔细地盯着体型最大的一只鹰,终于看清了,那是一只人身鹰翅的半裸怪物。以此类推,其余看不清的密密麻麻的鹰阵,也都是由同类怪物组成。
丁峻倒吸了一口凉气,仿佛乱阵中突然看到了一线生机。可以肯定,本地的一切都与人身鹰翼的石达开有关,世界上存在无数个石达开,但只有他自己名标青史,成了领导十万义军的大首领。
第七十三章 石化之谷
再向前,那壁画上铺满了大大小小的石块,几乎每一块石头上,都有着大小不一的人形,如同一个巨大的石雕工厂。石雕人像是没有表情的,但壁画中的人形不但表情痛苦,身体的各个部位更是挣扎扭曲,令观者只看一眼就能感受到他们此刻所忍受的重度折磨。
“只有站在那里,才明白‘石化’有多么恐怖。一个大活人或从四肢指尖、或从头顶发梢、或从左右两耳开始逐渐被石化,痛苦到无法忍受之时,那些强悍之极的人就会拔刀痛斩,将石化部分一挥两段。毒蛇啮臂,壮士断腕,本来是绝顶高手的明智之举,但在那山谷里,即使砍掉手臂,也会从断臂伤口处二次开始石化,无法阻止异变的发生。我亲眼看到,好多人撕心裂肺般地嚎叫着,但石化迅速蔓延,由他们的面部经过,怒张的嘴被定格为青色的石块。可是,他们由胸腔里发出的怒吼声并未中止,郁积于喉头,最后竟然将脖颈胀裂,一颗石头突然飞起在半空……”
丁峻苦笑着回应:“的确非常可怕。”
没有任何科学家能解释“石化”是怎么发生的,而医学界解剖大师们的见解又不完全令人信服,致使这种高速蔓延的怪病,成了人类世界里的不解之谜。
画面中,半石化人跟地面连为一体,无法移动,形如一株被锁死在土壤中的植物。
“可你至少现在还好好的,不是吗?”他又问。
雪晚抬起右手,亮出小指,心有余悸地回答:“我的这根小指差一点就被石化,我甚至能感觉到,它内部的骨骼、肌肉和血管正在产生巨变,正在一点一点失去知觉。幸好,一个白纱遮面的女人救了我,用金针蘸着自己的血给我刺穴疗伤,才保住了我的小指。后来,她送给我一艘独木舟,沿山谷中的地底暗河逃出,重回女城。再以后,我曾到过那条河数次,随着年龄渐渐增长,却再没有勇气试着跃入河中。”
这一点可以理解,就算河流要不了人的命,单单是那山谷中的神秘石化力量,就足够让人退避三舍的了。
“这么多年了,我一想到那救命的女恩人,心里就感到很温暖。”雪晚幽幽地说。
接下来,雪晚带丁峻看完了全部壁画。画中内容大部分是描述人与人之间你死我活的战斗,连贯起来看,就是一段鹰翼怪人的艰难奋斗史。
“墙壁上空着的位置很容易理解,上面将要雕刻的是女城的未来,但第一幅画前的空白处应该怎么解释?难道在大渡河一役之前,鹰翼怪人还有另外一段不为人知的历史吗?”丁峻怀着这样的疑虑,重新回到那空白的石壁前。
当他伸手抚摸那石壁的时候,敏锐地察觉石壁表面略显粗糙,某位置明显地凹陷下去。他知道,之所以造成这种现象,是石壁经过反复的打磨而成,而打磨的目的,就是为了除去原先的画面。原作的笔画有深有浅,深的笔画必须加大打磨力度,直至将石壁磨得深凹进去。也就是说,这石壁上原先有画,只不过是被人费力磨掉了。
“大祭司说,磨掉壁画的就是鹰翼怪人,他不想让后人知晓自己的来历。不过,到了今天,任何泯灭历史的行为都已经没有意义了,因为他是来自石化之谷、亡魂深渊、炼狱之城、献祭之铡的,那地方被永远地封印,成为女城历史上的黑洞。没有大祭司的准许,任何人不许以任何理由重提历史。我,只不过是误入那地方,孩童无知,才得到了大祭司的特赦——”雪晚深深地叹了口气,闪亮的眸子上蒙了一层淡淡的阴翳,“就是在那里,我看到了一大片结绳记事的森林,无数条灰色的绳子由空中垂落下来,每一条绳子上都打着几百个大小不一的死结。我猜想,那绳子的主人一定怀着满腹心事,日日夜夜地思索追忆,想把一生中遇见的人和事全都记住,才细心地打下那么多结吧?”
“带我去那地方。”丁峻说。
雪晚点头:“大祭司猜到你会这样说。”
丁峻不动声色:“是吗?那她会不会同意你带我去?”
雪晚带头走出画室,用实际行动代替了回答。
两人穿行于死一般沉寂的房舍之间,不时有人从洞开的窗中向外张望,眼神闪烁,满脸惊惧。丁峻每次望向那些人,都得不到一点点积极的回应。相反,那些人一旦发觉丁峻开始注意自己,便立刻离开窗口,躲到阴暗的角落里去。
“她们似乎并不快乐?”丁峻低声问。
“在这里,并没有快乐与不快乐之分,大家都只是安安静静地活着。除了刚刚生出来的婴儿因不谙规矩而啼哭以外,其余人从懂事起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三缄其口,不得随意出声。人类的先哲从远古时期就意识到,低调而安静地活着,摒弃喜怒哀乐,将会无限制地延长生命,就像冰冻状态下的莲的种子,能生存几万年而不死。”雪晚淡淡地回答。
在那些人的视线之内,她与丁峻谨慎保持距离,神色也寂静若一潭死水。
丁峻苦笑,这种不会笑也不能哭的生活方式,完全是在压抑人的本性,使每个人的生命变得有长度没质量,与行尸走肉无异。
“从托林镇带回来的婴儿呢?等他长大后,是不是也必须变成这样?”他问。
找回石家唯一的后代,是他跋涉千里赶来象泉河尽头的动力。以他的个性,即使历经千难万险,也要保全那婴儿。
“他是个例外。”雪晚回答,“他不属于女城。”
“那就让我带他走,送回托林镇去。”丁峻立刻提出要求。
雪晚摇头:“他也不属于外面的世界,而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意外。你懂吗?他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那是一个错误。既然是错误,就必须被修正并弥补,以免造成更大的危害。”
那时,他们正走入一大片天光照不到的阴影里,也恰好是路线的转折点,能够避开无数窗子后面的无数双眼睛。
“雪晚。”丁峻突然止步,“帮帮我,婴儿是无辜的,让我带他走。”
雪晚斩钉截铁地回答:“不行,绝对不可能——谁都不能带他走。他若离开女城,将是全世界的大灾难。”
第七十四章 古格无敌
“为什么会这样?那只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人之初,性本善,他又能造成什么灾难?”这个问题困扰丁峻已久,现在面对雪晚,他一定要弄个清清楚楚。
“那是古格的秘密——”雪晚凛然回答,“我身为古格一员,必须维护古格的利益。抱歉,这件事我帮不了你,在古格也不会有人帮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丁峻苦笑:“看来,我只能靠自己了。”
一直以来,他决定了的事从不轻易更改,包括眼下营救婴儿这件事。
“别妄想了,没有我们的允许,任何人进不来也出不去,因为这里是古格,一个永远遗世独立的地方。”雪晚正色回答。
丁峻的手腕突然“喀”地一声响,他的身体动作永远都与思想保持高度一致,身随心动,瞬间发力。只是这一次,他的腕部刚刚蓄力,雪晚已经飘然退出十步,做出“避而不战”的手势。
“古格人从三岁起练习武功,近代亚洲大陆上最强悍的泰拳、最阴毒的印度蛇拳、最凶险的*术、最勇猛的中国少林外家硬功、最绵柔的内家太极、最粗犷的蒙古摔跤术、最狂野的俄罗斯拳击……简而言之,古格人自小被灌输以‘强身健体、保卫古格’的思想,人人皆兵,没有胆小怯懦之徒。我们还拥有每个年代最先进的单兵武器,每个人从七岁起接触枪械,每个月都有实弹射击训练,人人都是百步穿杨的神枪手。我们是一个隐居部族,也是一支战斗力一流的队伍。现在你只有一个人,天时、地利、人和一条都没有,怎么跟我们斗?”雪晚恳切地替丁峻分析,脸上毫无得意之色。
“你误会我意思了,经托林镇一战,我们已经是朋友。朋友是不会对朋友下手的,对吗?”丁峻十指交叉,轻轻扭动手腕,微笑着望向雪晚。
非常时期,他也许有挟持人质闯关的打算,但肯定不会选择雪晚。
“你是在埋怨我吗?在托林镇……”雪晚脸上忽然掠过一丝惭愧之色。就是在那里,丁峻过于大意,才遭了雪晚手下的暗算,无法夺下婴儿。
丁峻摇头:“不,我没有埋怨你。你只不过是听从命令行事,身不由己,我相信那不是你的本意。”
他做人做事,一向能够分清是非责任,严以律己,宽以待人。更何况,他对于雪晚的感觉非常复杂,根本恨不起来。
“谢谢。”雪晚的声音中充满了感激与感动,“你看左右石壁,每十六平方米就安装着一只隐形摄像头,高清晰度,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工作。我们这里的电力,来自于高效的地下水力发电机组,产地德国,是二十一世纪的最新技术。根据需要,我们在居住地选择性地安装了监听设备,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迅速传送到大祭司那里。丁峻,我告诉你这些,就是想让你明白,在古格,任何好事坏事,都在大祭司的掌控之中。”雪晚说。
丁峻左右一望,立刻懊恼于自己的大意。石壁上果然设置了无缝覆盖的隐形监控探头,并且是世界一流的高科技新产品,与外面的世界同步发展。这里虽然是古老的喜马拉雅山脉深处,但只要有足够的钱,任何产品都能迅速运送进来并展开工作。
“我错了。”他长叹一声。
他相信,自己的叹息声、表情和动作都会毫无遗漏地传到大祭司那里,所以他必须把戏做足,让大祭司相信自己已经折服,失去了战斗的勇气。
实际上,他迅速意识到,在女城中唯一能逃过大祭司监控的,就是空中之河覆盖着的石化之谷。越凶险的地方反而越安全,这正是兵法中的无上要义。
“知错就改,善莫大焉,相信大祭司一定不会怪罪你。走吧,我带你去那地方。”雪晚一笑,露出洁白整洁的牙齿,嘴角还有两个米兰花苞一般大的小酒窝若隐若现。
丁峻点点头,缓缓走近雪晚身侧,跟着她进入一段拱形的山地隧道。
在山腹中开凿通道,是现代土石方工程中的一个难点,而且喜马拉雅山脉属于严重的冻土区,做这项工程必定是非常艰苦,进度极其缓慢。
丁峻观察到,隧道顶部的弧度非常完美,没有一点水泥混凝土修补的痕迹,处处都露出石质山体原来的颜色。也就是说,开凿渠道时,采取的是现场切削方案,而非定点爆破、后期处理方案。可是,目前世界各国的工程施工人员还做不到完美切割,这方面的电动工具造价高昂,却效果极差。简而言之说,开凿这样的隧道,人力无法企及。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埃及的金字塔或者玛雅人的金字塔。按照两大建筑完工时的科技水平,人类就算日夜不息地劳作数百年,也不可能按期建成金字塔。历史学家与物理学家只能将这些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东西归结为“史前遗迹”。
丁峻在心底苦笑:“如果古格部族组建的女城是‘史前遗迹’,那么他们为何盘踞此地?一般来说,人类的说笑天性遭到压制,将会产生可怕的推动力,一旦打开口子宣泄,就能毁灭整个山底王国。彼时,大祭司、雪晚就万分危险了。”
两人步行约四十分钟,其间穿过了两个房舍密集的区域,耳中亦是寂静无声,每个人都在房间里做事,却不发出一点点噪音。
再向前,转过一道屏风样的山崖,耳中水声大作,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条横截去路的大河。大河宽约百步,河水湍急凶猛,水面上不时闪现着尖锐如狼牙的怪石,面积几十平方米的高速漩涡随处可见。
河水由东面来,由一道红色的山崖下钻出,横行数百米,再从西面的青色山崖下流出去,带着席卷一切的威力,浩浩荡荡,一路狂奔。
河面距离丁峻脚下还有七八米深,但浪花卷着刺骨的深寒肆意翻涌,声势惊人,看得他后背发凉。更可怕的,河水中裹挟着大量的黄色泥沙,翻滚之际,像一条条暴戾骄纵的黄龙。
“就是这里了,你看,除了不懂事的孩子,谁敢靠近河边喝水?更别提跳进河里穿过水体了,那简直是自寻死路。”雪晚蹙着眉感叹。
丁峻在水边来回踱步,实在看不透水面之下的状况,但是凭经验判断,河道内情况极其复杂,漩涡和尖石各占一半,人跳下去,无论是撞在石头上还是被卷入漩涡内,都是瞬间丧命,死路一条。
第七十五章 暗河之惧
“你确定穿过河水,就能到达石化山谷?”丁峻谨慎地求证。
雪晚在水面上逡巡了一阵,指着右侧岸边的一个八字形豁口:“看那里,我就是从那里下去的,刚捧着水喝了一口,就一头栽了进去。”
丁峻衡量了一下局势,迅速做出决定:“我下去看看,走到这里,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这句话说来轻巧,但跃下河去,则需要精卫填海般的大无畏勇气。只是所有的线索都被这条大河截断了,想要抵达柳暗花明之处,必须经过凤凰涅槃般的淬炼。这一次,没得选,只能硬着头皮上。
海豹突击队特训中也有泅渡训练课,但训练环境的恶劣程度绝对比不上现在。
“你真的决定了?”雪晚似乎早有预料,“我看得出,你是个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人。在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是屈服顺从、唯唯诺诺之辈,而你完全不同,总是试图挑战更高的难度。”
丁峻一笑:“你知道我是什么星座?天蝎座,一个最擅长潜行忍耐、坚守信念的星座。通常蝎子想要做的事,都是有始有终,绝不半途而废。不过这一次,我真的没有把握。”
他从未在资料中见过“河在天上、悬而不坠、谷中石化、人皆半死”的诡异之地,一切信息,都是雪晚空口白描出来的。假如雪晚的那场遭遇是编出来的,则无论谁下水,都会尸骨全无,成为毫无意义的牺牲品。
“你不相信我的话?”雪晚咬着唇问。
丁峻轻轻地吁出一口气:“我该相信你吗?感情上,我觉得你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不会刻意编造出来误导我;理智上,我却又觉得世界上根本没有那样一个地方,必须穿越水体才能达到。我现在被夹在两难境界,进退不得。雪晚,我还能再问你个问题吗?”
雪晚点头:“尽管问吧。”
丁峻审慎地思索了几分钟,才低声问:“你在石化之谷中见到的那女人是什么样子的?你们在一起待了多长时间?她没跟你说话吗?”
雪晚郑重其事地回答:“我们说过话,但她的脸被面纱遮住,我那时年纪又小,不懂得察言观色。丁峻,我对天发誓,今天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最真诚的,没有一个字是胡编乱造出来的。”
在丁峻的视界之内,水流狂奔,永无宁时。
古人云,一失足成千古恨。也许这一步踏出去,就是他生命的终结,与这个美好的世界彻底说再见了。自他记事起,从未遇到过如此难解的选择题。一旦选错,性命顿止。所以,他连续深吸了几口气,始终没有跨出最后一步。
“算了,我们回去吧。”雪晚低语,“其实没有人逼你那么做。”
“是啊。”丁峻点点头,“没人逼我,是我自己一路由香港至西藏,由西藏至托林寺然后追到这里来。人生的际遇真是奇怪,有时候是人追着事走,有时候是事推着人走。前者还好说,想停即停,至于后者,则根本停不下来。”
他用力搓了搓手,目光由河岸右侧一直巡视到左侧,谨慎地选择着可以一蹴而就的落脚点。这不是在拍魔幻电影,有替身,也有高科技电脑辅助动画,更不是刻意搭建的临时布景。他必须对自己的生命负责,而不是孤注一掷。
昔日,作为一名身经百战的特种兵,他能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捕捉任何微小的优势战机,由小及大,将优势持续扩大,直至获得完胜。这一切,靠的是敏锐的战斗嗅觉与缜密的筹谋计划。
故此,古往今来所有的军事家都确信,一战而胜凭的是运气,百战百胜靠的则是智慧。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他忽然想起了西楚霸王穷途末路时所作的《垓下歌》。项羽是古今第一猛将,胯下乌骓马,掌中霸王枪,纵横决荡,无人能敌。可是,他放着渡江而遁、卷土重来的机会不选,偏偏选择了“无颜见江东父老”而自刎。
“杀项羽者,是天命,而不是人意。就像今日,我明明可以由托林寺全身而退回香港去,或者离开这断崖和暗河,选择另外一条平坦安全的人生之途。今日的我看昔日的项羽,扼腕叹息,大惑不解;后代人看今日的我,岂不也怀着同样的不解?丁峻啊丁峻,你的选择完全正确吗?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你曾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