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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没有兵跟着，你们就可以逃了！”
“我们逃了，那些亲人怎么办，西头镇上留了一半的兵驻守，东头也有一半的兵驻守，他们都出不来！百里兄弟，典伯信任你，所以让你知道这些，还希望你能保密。你们外来的这部分人里头有些人我们信不过。”
“我会保密，不过……”
“不过你很好奇我们的计划对不对？现在别问了，如果成功，对于你们当中我们信得过的人是不会见死不救的。”
百里凉见翠湖有保留，也不便多问，跟在后头走。
镇子很快到了，守在镇口的兵远远的见了穿着同样兵服的人简单的挥了一下手，算是招呼，都放他们进去了。
“凉哥，走吧，给太爷送馒头去。”张青拍着百里凉鼓鼓的腰身，又拍着自己衣服下的馒头憨然笑道。百里凉此时对张青生出了莫名的忌惮，应该说，他对所有蛮镇的人都生出了忌惮。
“小青，我没什么本事，做你的大哥很惭愧。”
“凉哥，可别这么说。不怕你笑话，我打从生下来就不曾出过蛮镇，对你们外头来的人又好奇又敬佩。凉哥，从你第一天来我们镇上，我就注意到你了，你是不是喜欢我们镇上的鬼坡？我也喜欢，那天我看你跑上了鬼坡，就想跟着跑上去，不过被我爹给叫回去吃饭，所以没能跟过去。凉哥，你长得真好看，就像我们家的门神，不像我们蛮镇上的男人，各个都糙的像牛粪。”
“你们这边风沙大，气候干燥，皮肤自然不好。”百里凉被那句牛粪逗笑了，整个人也松弛下来，“小子，你见了我脸上的疤，是不是又怕了我？”
“有一点，我娘说带疤的男人都不是好人。不过，我觉得凉哥你不像坏人，我娘是恨我死去的亲爹，我知道。”
“你亲爹？张峰不是你爹吗？”
“他是后爹，我爹在我没出生的时候就死了，我娘一个人跑到了这里，我后爹见她可怜收留了她又娶了她做媳妇，我就跟着后爹姓张了。后来我十岁的时候我娘病死了，死的时候跟我说了我的身世，让我好好的孝敬张峰，还说我以前的爹脸上有刀疤，是个大坏蛋，让我以后见到有刀疤的人都躲远一点。”
第26章 古开之死（）
“原来如此！”百里凉苦笑。
俩人很快到了老者古开的家，古开独居，此时屋内没有灯光。
“老爷子大概睡了吧。”百里凉估摸着时间。
“哪能，太爷睡得晚，太爷晚上吃完了很少点灯，吃完了就在屋子里念经。”张青上去敲门，敲了几声无人应，又接着敲，“太爷，是我小青，我给你送大白馒头来了。”
还是没有应答。
“会不会……出去串门了？”百里凉道。
“太爷除了我，这镇上的人他谁都不喜欢，他才不会去串门。嗯……太爷……不会生病了吧！”张青开始紧张，“太爷，我是小青啊，快开门。”
屋内无声。百里凉上去用力推了一下门，里头上了栓，推不开。
“凉哥，我来。”张青拉开了百里凉，他往后退了几丈远，跑起来一脚蹬开了屋门。门后头的木栓在寂静的夜中发出咔嚓的断裂声响，不过声音倒不是特别大，“我早让太爷换一把栓，这木头都蛀朽了。”张青把屋门口的门栓扔往一边。
百里凉和张青过了堂屋，往右手的房内走去，刚一进房，百里凉和张青同时吓得失声。房间正中屋梁上此时悬吊着一个人，后窗的月光照在那人的脸上形容恐惧，那是一张老人的脸，枯瘦无肉，半截干瘪的舌头耷拉在外，整个人如一挂风干的老腊肉，显然死去多时。
“太……太爷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呜呜……”张青浑身无力坐倒在地上，半晌才爬起来，端了凳子，要去放下古开的尸体。
“我来吧。”百里凉将张青从凳子上拉下来，他抱起了老人，将老人的尸身放下，又抱到了床上。
张青一直呜呜哭着，六神无主。百里凉点亮了屋内的油灯，便去找老人干净的衣物，自从处理过万富贵的死，百里凉已然足够冷静。
老人的屋内陈设简单，桌椅制作粗糙，不过却有一口精致的小箱子，箱子的材质和做工上乘，明显不是普通人家能用得起的。
小箱子没有上锁，打开来，里头是几件干净的衣物，百里凉拿了一套出来，箱子便见了底。
“咦，这是什么？”百里凉在箱底发现了一枚铜环，铜环有拇指宽，就着油灯看仔细了，上头镌刻着一圈看不懂的文字，此外其材质不过是普通的黄铜。
“那个……是臂环。”张青抽抽噎噎，“我……我有一次见过，太爷告诉我说……不是好……好东西，叫我不要碰，说拿到谁的手上就是谁的，一辈子都甩不掉。”
“嗯，给太爷换上衣服吧。”百里凉心里奇怪，既然不是好东西何不扔掉，他又将臂环放回了小箱子。
俩人给古开换上了衣服，百里凉和张青找到了两枚铲子，去到院子里挖坑。张青人小，力气却很足，俩个人不到一个时辰，便挖好了一个土坑，将古开拾掇了一下，恭敬的放进了坑里，张青哭的声嘶力竭。
“老爷子这般年纪竟然想不开，咳！”百里凉也落了几滴泪。
“太爷好狠心！”堆好了土，张青将捎给古开的馒头放在坟前，跪着又哭了起来，百里凉将他的馒头也放了过去。
百里凉不好劝张青，便回了古开的屋子，他的身子开始发出阵阵的疼痛，想看看厨房里头有没有条件烧水泡澡。
古开的厨房只有一个灶台一口锅，院子中没有水井，水缸里的水已经见了底。看来还是客馆里方便，百里凉正要离开，他端在手中的油灯照见了厨房的一角，那角落的柴火都被清空了，地皮刮起了一点，堆成了一堆小土，上头竖着三根燃尽的香棍子。
百里凉想，大概是此处祭灶神之类的习俗吧，他着急的往外走，疼痛愈发剧烈，必须赶紧的烧水泡个澡。
“小青，我去客馆了。”百里凉有些不好意思的叫了一声，人家正在伤心，他却着急的要去泡澡。
“嗯。”张青对着古开的坟头磕了三个头，便起了身，“太爷，小青有空再来看望您。”
俩人到了客馆的厨房，百里凉熟门熟路，忍着巨痛，在张青的帮助下，烧了几锅开水，泡起了澡，张青仍旧悲伤，给百里凉递开水的时候，还在抹着眼泪。
“小青，太爷年岁也到了，他老人家要走也是迟早的事。”百里凉安慰道。
“我知道，可是……人家就是好难过嘛，呜呜……”张青哭的愈加伤心，“太爷教我功夫，给我做好吃的河粉，还给我讲他年轻时候走南闯北的事，呜呜……我再也得不到太爷爷的好了。”
“原来你难过是因为得不到太爷爷的好处，你这小子！……河粉？那是广南东路一带的地方小吃，太爷怎么……哦，你说他走南闯北，太爷年轻时出过镇吗？”
“嗯，太爷说他六十岁之前都在外头闯荡，老了才回来蛮镇。好羡慕太爷爷，正是他给我讲的那些故事，我才想着有一天也能出去见识见识，可惜，族长不让我们出去，我爹也不让，说一辈子只能呆在这里，哪儿也不准去，还说外头坏人多，像我娘就是碰到坏人才怀上我。我才不信呢，太爷说外头好人比坏人多，我相信太爷的话。”张青说开了，也不哭了。
“太爷可曾说过他多大的年纪出的镇子？”百里凉想起万富贵去找古开时，古开说的那番话，当时古开对万富贵说起他年轻时做过镇子上的小吏，能当上一名小吏少说也要够得上一定岁数。
“这个我没问，凉哥，你问这个做什么？”
“哦，没啥，我也羡慕太爷。小青，族长为什么不准你们出镇？”
“就是不准啊，说等我满了十八岁自然会告诉我原因，还说今后我们的子子孙孙都不准出镇，要世世代代的留守在镇子上。”
“你们的风俗很奇怪啊。”百里凉越发的好奇这镇子上的人和事了。
“可不是吗，镇长简直不讲道理。凉哥，等暮雨韧的人走了，你带我走吧，我想像太爷一样闯荡天下，吃好吃的，看好看的。”
“你爹如果同意，我没有意见。小青，太爷都跟你说了些什么好玩的，你讲给我听啊。”
“好哇。”张青便滔滔不绝的讲起古开年轻时候的事。
第27章 开矿（）
张青讲的都是古开在各地的趣事见闻，百里凉未曾听出古开有哪些个人的事迹，他问张青，张青也摇头。
“太爷就讲了那些有趣的事，我问他都做了些什么，太爷却说等我满了十八岁再告诉我，可是……他老人家说话不算数，我还没满十八，太爷爷就……”张青哽咽。
“最近老爷子可有什么想不开的事？”百里凉此时已经泡完了澡，张青带他去他家里睡，俩人边走边说话。
“镇子上来了这些兵，我们都想不开，太爷一直哀声叹气，从早到晚的念经，族长和典伯找过太爷几次，太爷都闭门不见。我见太爷这几日脾气大，也不敢多说话，给太爷送了吃的我就走了。”
“念经？老爷子信佛么？”百里凉觉着怪，他在叶开的房间内似乎未曾见过一样与佛教有关的物品，
“太爷信的不是佛，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因为太爷念的经我没听过，也听不懂，我娘信佛的，我娘也念经，他们念的东西不同。”
“你没问过？”
“问了，太爷爷说那是樊神的经文，说了我也不懂，叫我以后别再问。对了，我曾经听典伯也念过。”
“樊神？”百里凉从未听说，他曾为了口吃的做过和尚，虽然时间不长，他却着实下过功夫研究了一翻佛经，还涉猎了一些道教，对于樊神这个称呼，他能肯定是头回听说。
“嗯，那些经念起来古古怪怪的，什么伽玛狗茂无鸡，好难懂。我家到了。”张青说着开了门，百里凉打了一个哈欠，张青也跟着哈欠，俩人笑着倒头便睡了过去。
天刚擦亮，百里凉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是翠湖他们，让俩人赶紧到镇子东口集合。百里凉和张青忙爬了起来，出门后张青要去叶开的坟头上再磕一个头，百里凉也想去看看万富贵，俩人便分开了。
埋万富贵的那个院子不远，百里凉过去看的时候，坟茔还是老样子，他磕了头，从前院过去，因为前院离镇子口近。在穿过堂屋的时候，百里凉瞄了一眼隔壁的房间，这一眼让他很诧异，房间的地上泥土被掀起过，虽然被重新填平了，但是那松软的表层还有泥土的颜色，一看便知被人动过手脚。
“凉哥，快点！”百里凉刚想进去看看，前院口传来张青的催促声，他只好朝张青跑过去。
俩人到了镇口，翠湖等人正在跟官兵争执着什么。
“我们要回矿了，不然那头会怪罪。”翠湖一副弱女子的模样，低着头，几乎不敢直视那名军官。
“昨晚送你们回来的人呢，得跟他们一起走！”军官道。
“我们哪知道他们去了哪儿？总不成在这里干等着，那头迟了，你们担待的了么？”另一个青年人道。
“对啊，迟了，那头会怪罪。”其余的人附和。
那名军官皱着眉头，今天开矿，他可不敢耽搁，便只好叫来了一批手下，让跟着翠湖他们一起过去。
百里凉看了看镇民的人数，昨晚一起过来的百多人，现在只有四十多个。
一路上无事，赶到东头的时候，点名官见少了将近七十人，便盘问起来，翠湖等人说是昨晚起了冲突，那些人都被杀了，凄凄切切的哭着，张青他们也跟着哭。
“出事了？出事了怎么不见人回来禀报，那些人呢，跟着你们过去的，怎不回来复命？”点名官一看事情不对，赶紧让人去告知暮雨韧。
翠湖他们站着不说话，点名官便跟西头跟来的一名军官聊了起来。
“看着都是老实的人，好好的送回去，咋就闹到要杀人了？”点名官道。
“这昨晚也没听说啊，嗯……昨晚跟着回来的是八营的人吧，当时就该问问。这一大早也不见他们的人影，上头怕耽搁了，才派了我们兄弟来。”西头来的小军官道。
“是八营的，怎么，听你的话，他们不见了？”
“是啊，找了整个镇子也不见半个八营的人。”
“怪了怪了，难道怕元帅怪罪杀人所以躲了起来？”
“谁知道哇，回头我们再找找。杀几个人算什么，不至于躲吧。”
俩个人正说着，去通报暮雨韧的小兵一个人回来了，说元帅知道了，让赶紧送人去矿上。
“元帅……没说其它的？”点名官问。
“没啊，快送人去吧，那头缺人手。”小兵催促道。
百里凉和翠湖他们便被带到了矿地上，分发了工具，催促着赶紧挖。所谓的矿地，哪见什么矿，除了黄土还是黄土，稀稀落落的一些植株被扯了起来扔到一边，祖大福等千来号人已经开始动工，个个挽着袖子，忙得热火朝天。
百里凉凑到霍广跟前，霍广从怀里掏出一个馒头递给他：“早上还没吃吧，给你留的，快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
“哥，你现在怎么想的？”百里凉接过馒头，一边挖土一边啃着馒头小声问。
“我问了人，说至少要挖一个半月，哥准备干一个月拿了三十两银子就走人。”霍广道。
百里凉简直无语了，他摇摇头，知道劝不了霍广了，一言不发的挖起土。
中午有人送了午饭过来，但这顿不再像从前一般好，只有零星的几块肉，馒头也定量，有人开始不满的议论了。
“吵什么吵，不吃就给我放下！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有的吃就不错了。跟你们说一声，从今天开始，一天只有一顿肉吃，早饭晚饭每人两个馒头。”有军官呼喝道。
“那……还有没有银子领？”霍广壮着胆子喊了一声。
“好好干，吃晚饭发馒头的时候，银子会跟着一起发到你们每个人手上。”
“嗯……这还差不多。”人们这才平息。
吃过了饭，稍微休息了下，又接着挖，有人想偷懒，便有督工的军官上前鞭打，吓得一众人再不敢怠慢。
到了太阳西下，督工打了锣示意停工，人们捶着腰背，赶着去吃饭，顺便领银子。
果不其然，银子跟馒头一起发放，一人两馒头一两白银，虽然食物大不如从前，但白花花的银锭足够弥补那一点失落，人人脸上都挂着远比此时的太阳灿烂得多的笑容。
“兄弟，快看，白银啊！”霍广将银锭举到百里凉跟前。
“哥，你喜欢，我这锭也给你吧。”百里凉也领到了，他可没那么高兴，这灿灿的白银后头有多少的阴谋，他想也不敢想。
第28章 铜环（）
“我不要，不是自己挣来的，花着不安心。兄弟，你好好收着，到时候咱俩一起娶亲！对了，你无家可归，干脆跟哥回家吧，我娘就是你娘了，我媳妇就是你嫂子，你媳妇就是我弟媳妇了。咱俩的娃都是兄弟姐妹，一家人，可多好！”霍广憧憬着，脸上挂着兴奋的红晕。
“嗯！”百里凉想想也觉得很美好，见霍广不拿他的银子，他只好自己收了起来。
“这么说凉哥就是我小叔子了，小叔子，你不要银子，就让嫂子给你管着吧。”花不媚走过来，朝百里凉伸出手。
“别，小叔子也是个大人，该管自己的银子。呸……什么小叔子，说的我真会娶你！”霍广一下反应过来，啐了一口。
“霍广，你这是什么意思，赚了点钱，胆子也大了！小叔子不要了小芳，你也不想要我了，我看你们兄弟两个都是不识好歹的货色！哼，竟然还敢呸我！”花不媚的小眼睛一瞪，又粗又浓的眉毛也挑了起来，上前一把拧过了霍广的手，反转在身后，又一脚踢在霍广的小腿上，霍广便惨叫着跪了下去。
“痛啊，姑奶奶你就不能轻一点。”霍广的鼻涕眼泪也出来了。
“瞧你这出息，要不是看了你没穿衣服的身子，我花不媚怎么会看上你这个不是男人的男人，霍广，你给我记住了，只能我不要你，你不能不要我！还有你们这些娘们，也给我记住了，霍广是我花不媚的男人，不能打他的主意了！”花不媚对着周围看热闹的女人道。
“花姐姐，你放心吧，你的男人我们哪敢动心思！”当即有个年轻姑娘大声回应道，人群哄笑。
“花妹子，你当真看了他的身子？”另一个年纪稍大的女人嗤嗤问道。
“当然，我的男人我当然看过。”花不媚大笑，松开了霍广，霍广臊的头也不敢抬。
“行了，别看了。”百里凉挥了挥手，驱散那群人，搀起了地上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霍广。
“小芳等会儿煮羊汤，记得过来喝。”花不媚拍了一下霍广的肩膀，大咧咧的走了。
“有羊汤喝啊，哥，就冲着这羊汤，你不如从了花妹子。”百里凉也开起了玩笑。
“这汤又不是她花不媚煮的，我说你个没良心的，竟然帮着外人说话。对了，小芳话都不说了，对我也爱理不理的，我都不好意思喝她的羊汤了，可她那汤煮的实在香啊！”
“哥，别说了，外头冷，回帐吧。”提到任小芳，百里凉皱了眉头。
“我去等羊汤了，你先回去，喝完了羊汤我就回来。”霍广咽了一口口水。
“行，早点回来。”百里凉知道他犯了馋，便一人往营帐走去。
进了营帐，里头被月光照着半亮，祖大福祖秀几个一堆小声说着话，宋典张峰张青一堆，张青正在说着古开的死，宋典和张峰咳声叹气。
百里凉正准备问宋典有关古开的事，外头进来一个女人，是翠湖，翠湖找到宋典低声道：“现在不准我们回镇了，说是挖完矿为止都不准回。”
“都妥了？”宋典声音一样低，确定祖大福他们听不见。
“嗯，妥了。”翠湖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那就好。”宋典点头。
只说了几句翠湖便走了，张青的表情跟百里凉一样茫然，听不懂他们说的话，“典伯，什么妥不妥？”张青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