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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关外只有朵颜三部能够立足,所以他才成了朝廷眼里的香饽饽,他并不惧鞑靼人,大不了鞑靼人来进攻的时候,自己避开就是。
这里是草原,天高地阔,今日虽是损失一点草场,可明日再抢回来便是,这本是草原生存的常态。
可是突然让他认清了这个镇国府后,却令花当开始不安了。
而花当第一个想到的,并不是镇国府的军事力量,而是他的草原。
草场的事怎么办?傻子都明白,当镇国府维持了关外的局面,至少靠近长城一线的草场会变得安全,到了那时,怕是会有更多的汉人出关吧。
一想到无数的汉人疯狂地自山海关涌出来,然后在自己的草场上安顿下来,每天都在这片土地上放着马喝着小酒,打着边炉唱着歌,花当就感觉自己活不下去了。
花当生性贪婪,自是喜欢银子,当初与叶春秋谈妥协议,得了叶春秋的一百万纹银的时候,可谓高兴至极。
可是他并不傻,怎么不明白,没银子,可以慢慢挣,可在这草原上,银子却从来不是生存的必需品,而草场却是,因为在这关外,只有草场,才可以滋养更多的人口。
花当越想越感到可怕,一脸的忧心忡忡,想了一下,连忙又叫了人四处去打探青龙的消息。
其实,当初花当还真是不怎么将青龙当一回事,这时候,他才真正地重视起青龙来,谁能预料,那镇国府从前诸多可笑的事,而今却都成了让人致命的弊病呢。
刚刚吩咐完,却又有人跌跌撞撞地进来,边喘气边道:“福余部遭受了袭击,两千多土谢人突然杀至,死了九百多人。”
“什么。”花当大喝一声,瞪大了眼睛,顿时暴跳如雷地道:“让人去追,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将这些畜生赶尽杀绝,快,快,快带人去追,他们往哪里逃了,去了哪里”
在北京的紫禁城里。
今日乃是筳讲之日,而今太子监国,筳讲的对象,自然而然也就成了太子殿下。
翰林院,乃至于内阁首辅大学士李东阳,对于太子的教育问题是历来上心的,尤其是在陛下生死不明的时候。
那张永已经传了捷报来,得来的消息,令李东阳几宿都没有睡好。
他隐隐预感到,要变天了,若是陛下当真已经那么该如何呢?
堂堂天子驾崩,竟连尸骨都寻不到?这是何其有失国体之事!而且,太子殿下势必是要克继大统的,可是太子毕竟年幼啊,虽然要接近五岁了,可一个五岁的孩子
除了这些,令李东阳最为忧心的,则是文武百官的态度。
虽然现在绝大多数人都默不作声,可是李东阳觉得,似乎已经有人在打藩王入京的主意了。
每到这个时候,总会有一些人想借此机会从龙,若是太子登基,这从龙的好处就自然少了许多,可是迎立之功,却是非同小可啊。
李东阳不敢怠慢,他很清楚,张太后将太子托付给他,是意味着什么。
所以他也决心做好万全准备,就在昨日,他已见过了几个国公。
事实上,国公们都已经齐聚京师了,除了在外镇守的黔国公和镇国公之外,便连英国公也从南京赶了回来。
这些国公虽然大多担任的只是虚职,可是在军中都有着很大的人脉和威望,有他们的支持,倒不担心会闹出什么大事来。
可是对于太子的教育,李东阳却是绝不敢忽视了。
因而这一次筳讲,他刻意地放下了许多事,亲自组织。
在这崇文殿里,翰林官已经就位,李东阳今日特意穿了朝服,静静地站在一侧。
朱载垚是被仁寿宫的刘喜抱着来的,到了殿中,他嚷了嚷:“刘伴伴,本宫要下地。”
于是刘喜放下他,他才徐徐升座,却没有坐在御座上,而是一屁股坐在了一旁的锦墩上,随即看向李东阳道:“今日讲授的是什么?”
李东阳没有开口,倒是翰林侍讲朱岩站了出来,拱手道:“太子殿下,今日讲的是王莽篡汉。”
朱载垚小眉毛一皱,疑惑不解地道:“王莽是谁?”
“王莽是曹操”朱岩迟钝了一下,觉得找到了一个契合的形容。
朱载垚歪着脖子又道:“曹操又是谁?”
“呃”朱岩憋了老半天,寻不到词,最后道:“曹操是胡惟庸。”
胡惟庸,太子殿下你总会知道了吧,太祖时期的大奸贼,妄图谋反作乱的那个。
朱载垚想了想,道:“本宫听着耳熟,还是不知是谁。”
这一下子,就有点难以解释了,朱岩只好道:“太子殿下,王莽是乱臣贼子,他撺夺大汉的江山,自立为伪帝,倒行逆施,开创王莽新制,却是引来天怒人怨,百姓困苦,最后终是覆亡。”
朱载垚很认真地听,不禁道:“这个,本宫知道,乱臣贼子嘛,总是倒行逆施的。”
“不不不,这王莽新制,其实也并非一无是处。”朱岩连忙纠正道。
朱岩觉得朱载垚的理解过于简单了,其实朝廷对外,也就是说在教化上,确实是用这么个套路,篡位的人当然是乱臣贼子,乱臣贼子人人可诛,若是不诛,噢,大家等着完吧。
这是通知需要,可是太子殿下却不是被统治的愚民,他可是将来的天子,自然不能这样浅薄的理解,否则要翰林何用?
未完待续。
第一千三百二十章:明君()
朱岩耐心地对朱载垚解释道:“其实那王莽新制也并非是完全没有可取之处,这王莽将天下田改曰王田,以王田代替私田奴婢改称私属,与王田一样,均不得买卖。其后,又改革币制、官制,规定盐铁官营,山川河流收归国有同时,与民休息。按理来说,也算是善政,只是他这改制,却终究还是办错了,非但没有与民休息,反而是害民过甚,从而导致民间私铸钱币盛行,钱不值钱豪强门阀,巧取豪夺加之“天灾”,大量百姓,食不果腹。割据者奴役百姓,百姓居无定所。这才覆亡。”
朱岩说罢,不由笑了笑,他当然明白,这些东西,已经过于高深了,朱载垚当然是听不甚懂的。
而朱岩此时则是继续道:“殿下,其实这世上,何尝只是这王莽好心办了坏事呢,很多时候,国策并非不好,只是不合时宜,就如……就如镇国府的关外政策一样,臣固然知道镇国公此举,实乃是为朝廷考量,所谋深远,镇国公也是不可多得的忠臣,可是那关外政策真正论起来,却实在有些可笑。”
朱载垚听到这里,却是呆了一下,眉头也轻轻地皱了起来,显然有点不大高兴了。
好端端的王莽、曹操和胡惟庸,居然聊到了叶叔父的身上?竟然还说叶叔父所推行的政策可笑?
于是朱载垚奶声奶气地道:“怎么可笑?我看你才可笑。”
小孩子就是这样,不赞同别人,就会直接反驳,即使是当今太子,在朱岩的严重,其实依旧是一个接近五岁的孩童罢了。
朱岩并不生气,而是继续耐着性子道:“太子殿下,镇国公倡议南人牧马,若是南人能如鞑靼人那般精于骑射,这镇国府的策略倒是没有错的,可问题的关键却在于,南人擅农耕而不精于骑射,现在镇国府却是鼓动大量的青壮出关,这大漠不比关内,无险可守,一旦鞑靼人袭击,势必会尸横遍野,死伤无数,这样的策略,岂不是陷民于死地吗?殿下,这大明的百姓,便是陛下与殿下的子民,若是子民横遭屠戮,敢问殿下,这是善政还是恶政呢?”
朱载垚小脸憋着,显然心里有气,却是一时不知怎么反驳,便看向李东阳道:“李师傅意下如何?”
李东阳沉眉,淡淡道:“殿下,朱侍讲言重了,不过老臣也以为这非善政,现在各州府不少士绅都是怨声载道,陛下啊,我大明是以农为本,而今许多百姓却是纷纷抛荒,导致乡间田地荒芜,殿下啊,这样下去,可是要坏事的啊,农乃是根本,一旦根本动摇,便是国本动摇,这是取祸之道,还请殿下三思。”
朱载垚的小脸一副很不悦的样子,道:“可是叶叔父从未有过……”
那朱岩却在此时连忙道:“殿下,是人就会犯错,臣下哪里敢非议镇国公,只是……臣既食君之禄,遇到这样的事,怎可不仗义执言呢?臣下绝非针对镇国公,实是国家已到了危急万分的地步,臣……”
“好了,好了。”朱载垚打断道,他实在不想继续听朱岩继续说他的叶叔父的坏话,随即道:“若是叶皇叔错了,难道父皇是昏君吗?”
呃……
小孩子的逻辑,总是让人不懂。
朱岩苦笑道:“陛下乃是圣明之君。”
朱载垚便肯定地道:“那就不会有错了,你们多虑了,父皇不会有错,叶皇叔也不会有错,我们继续说王莽吧。”
这一下,朱岩目瞪口呆了。
李东阳的脸上却是透着深深的忧虑,他很明显地感觉到,太子殿下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不少翰林都是暗暗摇头。
事实上,这一次南人牧马,还真是伤害了不少士绅,而这些士绅的非议,自然而然地折射到了清流之上。
本来这种非议,其实倒也不是问题,偏偏就出在现在国无主君上头,太子殿下此时正是该笼络人心的时候,至少他虽然年幼,使人担心,却可以给人一点希望。
于是李东阳便含笑道:“陛下年幼,还是先筳讲吧,国家的大政,不是这个时候说的。”
众翰林也就不好继续往刚才那话题说下去了,耐着性子又说起了王莽新政,而朱载垚则是面带愠怒,像是小孩子置了气,好在他很有修养,虽是年幼,却没有表现出来。
等到筳讲结束,朱载垚已是饿了,正待要回后宫吃na娘的母u,他年纪不小了,却还爱这调调,也算是保持着童真。
谁料翰林们退去,刘喜正待要抱起他,李东阳却是刻意留下,微笑道:“殿下可以听老臣一言吗?”
朱载垚挥手让刘喜退下,道:“刘师傅有什么要说的?来,刘伴伴,给李师傅赐坐。”
刘喜给李东阳搬了个小锦墩来,李东阳坐下,捋着须,带着几分慈爱地看着朱载垚,旋即道:“太子殿下,老臣已经伺候过几代天子了,太子殿下想必也听说过弘治先皇的事迹吧,先皇在时,对臣下总是如沐春风,让人铭记在心啊,哎……”
朱载垚似懂非懂地点头道:“大家都说先皇好,可先皇好在哪里呢?”
李东阳深深地看了朱载垚一眼,便道:“先皇无论臣下是否失言,都绝不会严词厉色,素来温文尔雅,于是臣下们才敢放言,即便先皇不采纳他们的建议,也使人能体会到先皇的慈爱之心。”
朱载垚捏着下巴沉思了一下,不由道:“噢,本宫明白了,是不是方才本宫就算是不喜朱师傅的话,也不该对他严厉,是不是?”
太子很聪明,孺子可教,李东阳又是个极耐心的人,这一点上,谢迁和刘健都远远不如他,李东阳颌,接着笑道:“太子真聪明。”
“可是……他们……”朱载垚虽然懂了李东阳的意思,可还是有些不服气。
李东阳却是笑容可掬地道:“而至于镇国府的事,臣民疑虑,也是情有可原,殿下,治大国如烹小鲜啊。”
未完待续。
第一千三百二十一章:凤临()
李东阳看着朱载垚不甚高兴的脸色,却是露出微笑,耐心地继续徐徐道:“正因为每一项国策都牵涉甚大,影响到的,是万千百姓的生计,故此,为政者才不能等闲视之,说起镇国公在关外所推行得政策,南人牧马还是太出格了啊,太子能明白吗?太子殿下很聪明,一定会理解老臣的话的。”
听完李东阳的话,朱载垚的脸色却是没有半点缓和,皱着小眉道:“为何你们说话都和那杨师傅一样。”
所谓的杨师傅,自然是指杨廷和。
李东阳又是莞尔一笑,道:“那是因为介夫是个爱民之人,正因为他爱民,方才会口不择言,这并不是他的过失。”
朱载垚心里依然还是不服的,可是他和朱厚照的性子却还是有个共同点的,至少对李东阳这样的三朝老臣,却是不敢放肆。
朱载垚闷闷不乐地点着头道:“本宫知道了。”
眼见朱载垚如此,李东阳知道想要一下子说服太子很不容易,若是说得多了,反而会使太子生出逆反心理,便道:“太子殿下,是非曲直,老臣也不敢多言,不过介夫的话,引人深思,杨廷和毕竟是内阁大学士,他既敢言,就必有他的道理,现在……哎,眼下陛下不知所踪,太后也已经出关,而据称,鞑靼人已经开始袭击关外各大牧场,老夫倒是担忧那些关外汉人的安危,更是担心陛下的安危,等到几日之后,有消息传来,太子殿下就知道南人牧马之策有多大的弊病了,老臣言尽于此,殿下也是累了吧,早些去歇一歇吧,老臣告退。”
他这一番自肺腑的话,却很令人动容,朱载垚禁不住想,难道父皇真的错了,叶皇叔也错了?
他的心情很不好,心底的信念第一次有了些动摇。
……………
此时,浩浩荡荡的人马保护着张太后自山海关出来,跟随而来的百官和宦官、女官足有上千之多,再加上勇士营和山海关的骁骑,竟是足有数万,无数的斥候在附近游荡。
而此时,镇国府得到了消息,也不敢有丝毫的大意,虽是刚经历了一场战斗,叶春秋依旧放下所有事务,马不停蹄地亲自带着镇国府上下人等,飞马南下迎驾。
在距离青龙六十多里的地方,叶春秋终于迎到了张太后。
他一身蟒袍,疾步走到凤驾前,这凤驾已被无数人众星捧月一般地拥簇,叶春秋在阔地前拜倒,正色道:“儿臣叶春秋,见过母后,儿臣未能远迎,万死之罪。”
凤驾的帷幔被侍女轻轻掀开,露出了张太后的真容。
张太后看起来憔悴了许多,儿子音讯全无,张永已经派人找了,却依旧一丁点消息都没有,不过从厂卫那儿得来的许多消息来看,似乎这一次,是真正的凶多吉少。
作为一个母亲,怎么坐得住呢,心里有着忧虑,又周居劳顿,故此,这些时日,一下子苍老了不少。
看着这凤辇外的蓝天绿草,在她眼里,却仿佛没有生命一般,当看着叶春秋,更不由地想起了朱厚照,心中更是郁郁。
张太后幽幽地叹了口气,才道:“春秋,可有什么消息吗?”
叶春秋深吸了一口气,几乎所有的俘虏,他都已经命人盘问,可是所有人都是一无所知。
镇国新军也开始出,准备夸大范围去搜寻踪迹,可是现在整个草原都是乱糟糟的,到处都是流寇和一些鞑靼牧人,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马匪,而许多牧场,也几乎和青龙失去了联系,这里实在是太辽阔了,想要寻一个人,不啻是大海捞针。
而真正的问题却不在于此,而在于为了防患未然,所以无论是厂卫还是新军又或者是张永在寻人的时候,绝不敢透露陛下的信息,他们只能去寻一个叫朱寿的人,为的,就是不想过于大张旗鼓,而引起鞑靼人的警觉。
若是陛下还活着,鞑靼人又知道了这些情况,只怕也会疯了一样地寻访,那陛下只会更加的危险。
叶春秋沉默不言,只显出沉重的脸色。
张太后的目光变得灰暗起来,她当然清楚叶春秋不言是因为什么,便苦笑着道:“你看,又一个希望落空了,哀家啊,这些日子以来总是升起一个又一个希望,可是最后呢,最后却总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这或许就是命吧,命里注定哀家要受这样的磨难,或许是哀家做了什么孽,这才会有今日,可是……哀家若是做了孽,老天爷为何要惩罚哀家的儿子?皇帝是什么人,哀家这个做母亲的会不知吗?”
说到这里,她凤目已是红肿,眼泪便落了下来,泣声道:“他哪里有春秋半分的聪明,成日糊里糊涂的,哪里吃得了什么苦,自己的儿子,哀家心如明镜,他吃不得苦啊,他平时舞刀弄枪,却都是侍卫们让着他,他呢,还自鸣得意,不晓得好歹,不知是非,你们成日说陛下圣明,圣明,这下好了,他不知天高地厚,跑来了这里,这里多凶险哪,天啊,他只是个孩子,能知道什么,哎……哀家从不曾希望他有什么丰功伟绩,只求他这一辈子能安安生生的,哀家是晓得他不成材的。”
张太后老泪纵横,双鬓已是黑白参半,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多岁,此时,最后一些希望也断绝,令她这母仪天下的端庄模样再不见踪影,看起来,与最寻常的村妇,没有任何的分别。
也许是思虑太久,可是在那宫中却没有一个人能为她分忧,见到叶春秋,却是令她有了宣泄的缺口。
此时,张太后又继续道:“事情怎么会到这个地步,这历朝历代,这样多的天子,也不曾见过这样的,他这一胡闹,人都找不到了,而今该怎么办才好?哀家……真不知如何是好了,春秋,你是他的兄弟,你得把你的兄长找回来,无论什么时候,也得将人找到,你说是吗?”
未完待续。
第一千三百二十二章:忠臣()
看着张太后憔悴而布满泪水的脸,叶春秋心里并不好受,而张太后的话,更是听得心酸,心里不由暗恨起朱厚照这个渣渣不懂事。
其实张太后说的倒没有错,大抵总结起来,就是说你朱厚照,分明就是个纸上谈兵的渣渣,可你吃饱了撑着,不好好地做你的皇帝,非要偷跑出来,你躲在紫禁城里不就好了吗?
就因为你这胡闹之举,令多少人都不好受?
可是这样想着,叶春秋心里又不禁唏嘘了,虽是满腹的责怪,可是太后的另一番话说的也没错,朱厚照就算是触犯了天条,就算是龟儿子养的,可他是朱厚照的兄弟,他能拿朱厚照如何?就只能继续找,就算是找到天荒地老,找到天涯海角,也要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叶春秋毫不迟疑地道:“儿臣从没有放弃过要寻找到陛下,陛下也一定是个有福之人,必定会安然无恙的,母后且宽心,母后路上奔波多日,辛苦了,儿臣已经……”
张太后面带梨花雨落,还没等叶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