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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2003年第1期-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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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是敲过门后,把敲门的人撵走,白豆才能睡得好。 
  躺在床上,想到了敲门声,真响起了敲门声。 
  以为又是老杨,把枕头下的小刀子拿到了手上,去开门。 
  一开门,看到月光里站了一个人。 
  是个男人。不是老杨。也不是张三不是李四。这是个白豆做梦都会想到的男人,却又是个白豆做梦也想不到会在这个时候来敲门的男人。 
  下野地没有一个人会想到在这个晚上,那个叫胡铁的男人会去敲响白豆的家门。也没有人看见胡铁在敲白豆的家门。倒是有两只狗看见了,它们只是出于习惯地叫了几声,老有人去敲白豆家的门,它们也是见怪不怪了。只有一点不同,以前那些来敲门的人,只是敲敲门,却从来没有进到门里去,但这个人敲过门后却走了进去。这点不同,狗并没有在意。 
   
   
  第十二章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1 
   
  进到屋子里,没过多大一会,胡铁又出来了。不是空着手出来的,胡铁从屋子里拿了一样东西。这东西,不是个东西,却比任何东西都宝贵。至少,这时的胡铁,会这么想。 
  东西在胡铁手中,是另一只手。拉着这只手,胡铁向前跑。手不会跑,可长了手的人会跑。 
  白豆当然会跑。胡铁拉着她的手,不是怕她不跑,怕她不跟着他跑,怕她跑着跑着,跑得不见了。胡铁不是怕这些,胡铁拉着她的手,只是想着,能让她跑快点,还能省点气力,不要那么累。 
  往营地外面跑,往野外跑,往没有房子的地方跑,往没有人的地方跑。 
  夜很黑。黑得看不到路。可他们的双脚一直在一条路上跑,从没有停下来找路。好像一条路就在他们的心上,闭着眼睛往前跑,也不会跑到错路上去,也会跑到他们想去的地方。 
  一条通向原始胡杨林的路。曾经走过多趟,后来,不能走了。那也只是腿不能在上面走了,而心却一直在这条路上走来走去。用心走过的路,怎么走,也不会走错。能闻到胡杨林的气味了,听到从背向的那个营地里,传来狗的大声喊叫。好像还有人和狗一起在喊。看来,下野地的这夜里,会有一些人睡不好觉了。 
  跑得更快,跑进胡杨林。胡杨林像是海,树浪哗哗地响。两个人进到了胡杨林里,就像两条鱼游进了海里。没有人能看到他们,也没有人能找到他们。 
  到处是树,树一棵挨着一棵,站成了厚厚的墙。树枝和树叶在空中铺开,把天遮住。树林里到处都是房子,随便走到一个地方,也会像走进了一间房子。一间能遮风挡雨的房子。早在当猴时,人就把树林当成了房子,到如今,那些没有变成人的猴子,还是离不开树。再有,好多的鸟,好多的走兽,也一直把树林当成自己的房子。 
  从营地的那间小房子跑进胡杨林,只不过是从一间小房子跑到了一间更大的房子。小房子里能做的事,在这个大房子里全能做,小房子里能说的话,大房子里全能说。因为不用担心有人看到,有人听见。一些在小房子里不敢做的事,不敢说的话,在这间大房子里全能做,全能说。 
  靠着一棵树的树干,坐在一片多年落叶铺成的厚厚的软垫上。胡铁的手还拉着白豆的手,不过,这回不是拉着白豆跑,而是拉着白豆不让白豆跑了。知道白豆不会跑开,知道白豆愿意跟他来到胡杨林。可还是不愿意松开白豆的手。好像一松手,白豆就会变成树上的一只鸟,一下子飞得不见了。 
  白豆好像看见了胡铁心里想的是什么,不但也用手去把胡铁的手抓得更紧,还把身子歪了过去,把头靠在了胡铁的肩膀上。她的长头发柔柔地拂过胡铁的脸颊。 
  胡铁笑了,先是小声,不连贯的,像是石头从坡上滚下来,砸在地面上,一下一下地。一会儿,笑声大起来,像是泥石流,靠着的树,被他的笑声撞得晃动了。 
  听到胡铁笑,白豆也跟着笑了。只是白豆的笑,没有一点声音,像是林中的那片清清的泉水。 
  胡铁说,他们不让你来看我,我就来看你。白豆说,他们会来抓你的。胡铁说,不用他们抓,看了你,我自己会回去。白豆说,你已经看过我了。胡铁说,黑夜里看不算,黑夜看不清。白豆说,马上就要天亮了。 
  胡铁说,我要在太阳下面好好看看你。 
  天亮了,太阳出来了。阳光从树的枝叶间射下来,照得林子一片通明。真亮啊,没有一间房子,会比这间房子更亮。 
  胡铁说,让我好好看看你。白豆说,你看吧。胡铁说,你比我第一次见到时还好看。白豆说,真的?胡铁说,真的是这样。白豆说,这话我爱听。 
  看着白豆,一动不动地看。好像白豆的脸上,写着很多美丽的文字,怎么读也读不完。 
  白豆说,别看了,别一次看够了,下次就不想看了。胡铁说,下一次不知道会在哪里,我要一次看个够。白豆说,我要每次都让你看不够。说着,故意转过脸,不让胡铁看。胡铁站起来,说,你不让我看,我就走了。说着,真的迈动了两只脚。听到脚步响,白豆转过身,看到胡铁真的要走,马上站起来,冲着胡铁喊,你要去哪里?胡铁说,回监狱去。 
  白豆追上去,从后面抱住胡铁的腰,脸贴着胡铁后背说,不,我不让你走。 
  胡铁站住了。白豆说,我们再呆一会儿吧。 
  胡铁一下子转过身,抱住白豆。胡铁说,傻女人,你以为我真会舍得这么离开你? 
  白豆把双臂向上围住了胡铁的脖子。胡铁的身子向后一仰,白豆双脚离开地面,胡铁揽住白豆的腰,把白豆向外扔出去。看着好像要把白豆甩开,其实是让白豆像一把扇子,绕着他旋转起来,带起的一阵风把四周的青草吹得动荡起来。 
  白豆快乐地尖叫起来。 
  在白豆的快乐的叫声中,胡铁让白豆从空中落下来,却不让白豆真的落在地面上,在白豆快要落地的那个时间,他先倒在了地上,把落下的白豆托住,放到了宽厚的躯体上。 
  问白豆头晕了没有摔疼了没有,白豆不说话,也不让胡铁说话。白豆用她的嘴把胡铁的嘴堵上了。牙齿退到了一边,把地方让给了柔软的舌头。舌头和舌头的肉搏,比所有的格斗都要激烈。其实人的嘴,在不说话时,做出来的事,比任何一种语言都动听,都美妙。 
  白豆的嘴在忙着。光嘴忙还不行,白豆也不想让手闲着,手在胡铁的胸脯上滑动,梦游一样。却比梦更实在。那只小手,看起来只是贴在了皮肤上。其实已经深入到了皮肤下的血管里,变成了一把火,把血管里的血点着了。火很大,像是带着风箱的铁匠铺的炉火,把一块生铁化成了水。 
  胡铁把白豆压在了身子底下,白豆不动,让胡铁压。胡铁去脱白豆的衣服,白豆也不动,让胡铁脱。白豆点起的大火,白豆当然想着烧得越大越好,哪怕是把整个胡杨林烧掉,把她一块烧掉,她也不会去扑灭眼前的大火。 
  可是火一下子灭了。 
  压着白豆的身子不压了,离开了白豆,脱了一半的衣服,不脱了,又给白豆穿上。 
  白豆看看天,一个人有什么想不明白,不由得会去看看天,好像天上写着在地上找不到的各种问题的答案。 
  偏偏天上没有白豆想看到的答案,只好把目光收回,去看胡铁。 
  胡铁说,我要娶你。白豆说,我已经是你老婆了。胡铁说,还不是。白豆说,你嫌弃我了。胡铁说,我要明媒正娶。白豆说,谁会给我们做媒?胡铁指指四周的树说,它们,全是我们的媒人。白豆说,可怎么娶?胡铁指指天,指指地,说上拜天,下拜地,天下的男人怎么娶女人,我就怎么娶你。白豆说,我听你的。 
  胡铁说,愿意当我的新娘吗? 
  白豆说,愿意。 
  抱起白豆,让白豆躺在他的臂弯里。朝林子的深处走去。白豆闭起眼睛,什么也不看,也不想,完全把自己交给这个男人。如果说在这以前,白豆要嫁给胡铁,是想给胡铁补偿,那么,现在白豆说愿意当胡铁的新娘时,内心荡起的一种幸福,却是她做女人以来,从没有过的。 
  抱着白豆,胡铁走到了那片泉水的旁边。 
  胡铁附在白豆耳朵上说,你看这水多清啊,好好洗洗,女人做新娘子时,都要洗,洗过了,你会是很新很新,就是真正的新人了。 
  白豆说,可惜没有新嫁衣。 
  胡铁却说,别的新娘子有的,你都会有。 
  把白豆放到了泉水里,白豆站在水边脱衣服,看到胡铁还站在一边,白豆有点不好意思,看到白豆脸红了,胡铁笑着走开了。 
  泉水边的林间空地上,和别的地方不一样,泉水的滋润,让沙土地上长出了密密的草,草是各种的草,草开出的花也是各种形状,各种颜色。 
  把开着花的各种草,长的短的,粗的细的,折了一大堆,又把它们编织起来,编成了一个很大的花环。 
  泉水有一点温,这温不是太阳晒出来的。水从地底下冒出来时,就是温的。这样的水里泡一泡,人就好像脱了胎一样,这样的水里洗一洗,人就好像换了一回骨。躺在水里不要动,只是静静地躺着就行了,毛孔会一个个悄然地张开,让清水流进去,把积存了多年的尘垢冲洗出身体。不知不觉间,整个人轻盈起来,手和脚随意一动,竟会真的像一条鱼一样漂起来。白豆在水里,很像一条鱼,只是这条鱼,身上没有鳞甲,比任何一条鱼都白溜光滑。那味道的鲜美更是天下的鱼不能比的。 
  只是白豆这条鱼,却不是随便让人看的,更不是谁都能尝一尝的。这时的白豆,看着水里的自己,想到了鱼。不过,这条鱼,她只想给一个人。 
  这个人,正站在水边,看着她笑。 
  到底不是一条鱼,要从水里走出时,白豆想到了衣服,让站在水边的胡铁给她把放在草地上的衣服拿过来让她穿上。 
  去拿衣服,却没有拿起白豆下水前脱下的衣服。拿起的衣服,是一个刚编织出来的青草的大花环。 
  胡铁说,新娘子要穿新衣服。 
  白豆说,这是什么新衣服? 
  胡铁说,只有你才能穿上这样的新嫁衣。 
  白豆从水中站起来,身上滚落了无数颗水珠。大太阳把每一颗水珠变成了小太阳,无数颗小太阳,像无数颗明亮的眼睛,恋恋不舍地盯着刚用泉水洗过的白豆。 
  戴上了草编花环的白豆,真的像是一个马上要嫁人的新娘了。 
   
  白豆嫁给了胡铁。 
  胡铁娶了白豆。 
  不要说没有同志们参加他们的婚礼,也没有干部给他们当主婚人和证婚人。这个时刻,至少有一万棵树十万只鸟来为他们喝彩。更有月亮为他们主持婚礼。这样的婚礼,除了白豆和胡铁,没有别人可能经历过。 
  一群胡杨树悄悄围过来,搭起了一座没有贴喜字的新房。 
  月亮像一只大灯笼,投下了一片淡淡的红光。 
  胡铁说,老婆。 
  白豆说,老公。 
  胡铁说,行吗? 
  白豆说,行。 
  胡铁说,好吗? 
  白豆说,好。 
  好像没有风,可树叶子全在动。有节奏地在动。树上的鸟儿,被晃醒了,往树下面看,看着看着,鸟儿没有了瞌睡。 
  胡铁说,我想喊。白豆说,我也想喊。胡铁说,我们一起喊。白豆说,一起喊。 
  喊了,不是光用嗓子在喊,是用整个身体在喊。一齐喊,胡铁和白豆一起喊,还有四周的树,也和胡铁和白豆一起喊。 
  每一棵树都听到了他们的喊声。喊声像风一样吹动了树枝树叶。喊声传遍了下野地,传遍了全世界。 
  2 
   
  一堆火。火苗旗子一样飘动着。一只野兔和一只野鸡,在火上流着油。火堆旁,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互相温暖着。男人赤裸着,女人身上只有一个草的花环。男人坐着,女人躺着,头枕在男人的大腿上。男人用刀子把火上流着油的肉,削下一片,放到女人嘴里。女人嚼着肉,女人说真香。看到了刀,女人问男人在那个里面也让有刀?男人说让他打铁,只要打铁他就会有刀。女人说他给她的刀一直放在她的枕头下面。还说枕着那把刀睡觉睡得踏实。女人又说枕着你的腿睡得更踏实。男人说愿意让她天天枕着他的腿。女人说她也想着能天天枕着他的腿。男人说我不回去了。女人说我也不想让你回去。男人说可我说好了十天以后要回去。女人说你请假了?男人说出来时我写了个请假条放到了铁匠铺的铁砧上。女人说请假条没有用,写了和没写一样。男人说可我说过的话我要说了算数。后来,女人枕着男人的腿睡着了。男人看着女人睡,不时往火堆里添加着枯枝。再后来,男人也睡着了。身子靠到一棵树的树干上。火堆的火一点点小了,只剩了火炭,火炭也一点点暗下去,由红变蓝,又由蓝变成黑了。 
  树林是一个海,靠着树海还有一个海,是沙海。沙海里没有树,只有沙。沙子像水一样流来流去,却不会像水一样,能养出大片的树和草来。男人和女人从一个沙丘上往下滑,像是冲浪一样。冲到了沙丘下面,涌下来的沙子会把他们埋起来。再从沙子里钻出来,沙子也像水珠一样纷纷坠落。在沙子里滚上几个滚,会发现身上的衣服一下子干净了许多。 
  从胡杨林中的泉水中走出来,沙海的平滩上,像铺着一张床单一样干净又软和。躺上去的人,只要没有病,只要是一男一女,一定要做男女才能做的事,才会觉得和这大自然合为一体。他们正好是一男一女,都很强壮,所有的病还离他们很远,他们没有理由不做他们最应该做的事。同样的事,不同的地方,不同的心情,做出来的效果,会是那么的不同。不同就好像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白豆说,除了你,我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别的男人。 
  胡铁也说,我也一样,所有我遇过的女人,我全都忘了。 
  一峰野骆驼,看到了他们,走过来。这片沙漠是野骆驼的,它不想让别人来侵占。看到了他们后,又站下了。野骆驼没见过人,可它好像看懂了他们正在做的事情。站了一会儿,看了一会儿,野骆驼转过身走了。 
  看到野骆驼,白豆说,有野驴,有野马,有野牛,有野狗,好像什么都有野的。却不知道有没有野人。当野人一定很自在,没有谁能管得了。胡铁说,我们现在就是野人。 
  白豆说,真愿意天天当野人。 
  胡铁说,可惜只能当十天。 
  白豆说,我想和你天天都当野人。 
  胡铁说,我也想啊。 
  畜牲能野,人不能野,人走到哪里,都会有人管着。不想多野,只野十天,野完十天,还把自己交给别人去管。这也不行,只野到了第七天,一些人就不让胡铁和白豆野了。 
  没有等到第十天,胡铁又回到了监狱。 
  第七天早上,胡铁在胡杨树搭成的屋子里睁开了眼。胡铁看到了身边站着十个男人,他们每一个手里都拿着一支枪,枪口一齐对着他。 
  他没有太意外的表情,好像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个时刻,在等着他。 
  女人还枕在他的腿上,睡得很沉,没有醒过来。指指女人,胡铁手指在唇边轻轻嘘了一下,让十个男人先不要出声,不要惊动了女人,让女人多睡一会儿。 
  男人们没有出声。用不着出声。让一个女人多睡一会儿,并不会影响他们完成这次任务。再说了,这个女人弯曲着身体的姿势,看着一点儿也不难看。 
  白豆的头挪向那个草的花环,动作很轻柔,胡铁不想让女人醒过来,想在女人还睡着时,从她身边离开,让十个男人把他带走。 
  睡惯了枕着胡铁大腿的白豆,在头挨到了草的花环时,还是醒了。 
  看到了十个男人和十杆枪。天已经很明亮了,可这些男人和这些男人的枪,看起来却比黑夜还要黑。 
  白豆没有哭。 
  站起来,走到胡铁跟前,看到胡铁头上和肩膀上,落了几片树叶子。她伸出手来,把树叶子一片片拈去。好像丈夫要出门做客,把丈夫收拾得干净些,让丈夫有面子,自己也有面子。老婆好不好,不要看老婆,看看丈夫身上穿的,就知道老婆是懒,还是不懒。 
  胡铁看看白豆,笑了笑。 
  白豆也笑了笑。 
  拿枪的男人,不明白眼前这男人和女人为什么要笑。他们实在没有一点理由要笑,可他们偏偏笑了。 
  回到监狱,还让胡铁当铁匠。 
  管教来了。让胡铁打造一副脚镣。脚镣不难打造,一条铁链子把两个铁环子连在一起。不止一次打造过这玩意儿。监狱用得着这东西,管教常让胡铁打造脚镣。 
  只是胡铁没有想到,脚镣打好了,给管教送去,管教不要。管教说,不用给我了,你留下用吧。 
  这倒没有让胡铁想到,不过,管教这么一说,他也马上想到了。他说,你们放心吧,我不会再跑了。 
  管教说,可你已经跑过了。跑过的腿和脚,都得尝尝它的滋味。 
  说也是白说。在这个地方,要想活得好一点,少说话是第一条。胡铁不说了,坐到一个土台上,把自己打造的脚镣给自己钉上。管教说,钉牢一点,别给自己走后门。胡铁钉好了,让管教看,管教看了看,说,还行吧。说完,给了一支烟让胡铁抽。胡铁说不抽。这些天,他一支烟也没有抽,把抽烟的事都忘了。忘了抽烟,也会把抽烟的滋味忘了,没有了滋味,也就不想抽了。能把抽烟的滋味忘了,是因为有另一种滋味,把烟的滋味替代了。 
  用铁链子锁着腿和脚的人,看起来有点不像人,像是一只长着人脸的怪物,两只脚抬不起来,只能在地面上蹭来蹭去,像是在爬,不像在走。每爬一步,铁链子哗啦一响,声音很大,也很亮。好像铁链子正在做着一件让它十分高兴的事。 
  别的人戴铁镣,会疼得乱叫。胡铁戴铁镣,脸上看不到痛。他知道他是为了什么事才被戴上铁镣的。为这个事戴铁镣,胡铁不后悔,胡铁觉得值。为这个事,别说一副脚镣了,把一座山压到他身上,他也不会求饶。 
  不过,胡铁再一想,他不过做了件天下男人都会做的事,不管看起来多么惊心动魄,其实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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