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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活(上)〔俄〕列夫. 托尔斯泰-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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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被告是不是记得,她从商人斯梅里科夫房间里出来后,有没有到过旅馆之外的什么地方呢?”

    玛丝洛娃想了想。“到隔壁一个空房间里去过。”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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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到那里去干什么?”副检察官忘乎所以,竟直接向她提问题了。“我去理理衣服,等马车来。”

    “那么,卡尔津金有没有同被告一起待在房间里?”

    “他也去了。”

    “他去干什么?”

    “我们一块儿喝了那商人剩下的白兰地。”

    “噢,一块儿喝了。 很好。”

    “那么,被告有没有同西蒙说过话?说了些什么?”

    玛丝洛娃忽然皱起眉头,脸涨得通红,急急地说:“说了什么?我什么也没有说。 有过什么,我全讲了,除此我什么也不知道。 你们要拿我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我没有罪,就是这样。”

    “我没有别的话了。”副检察官对庭长说,装腔作势地耸起肩膀,动手在他的发言提纲上迅速记下被告的供词:她同西蒙一起到过那个空房间。法庭上沉默了一阵子。“你没有什么别的话要说吗?”

    “我都说了。”玛丝洛娃叹口气说,坐下来。随后庭长在一张纸上记了些什么,接着听了左边的法官在他耳边低声说的话,就宣布审讯暂停十分钟,然后匆匆地站起来,走出法庭。 庭长同左边那个高个儿、大胡子、生有一双善良大眼睛的法官交谈的是这样一件事:那个法官感到胃里有点不舒服,自己要按摩一下,吃点药水。 他把这事告诉了庭长,庭长就宣布审讯暂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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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陪审员、律师、证人随着法官纷纷站起来,大家愉快地感到一个重要案件已审完了一部分,开始走动。聂赫留朵夫走进陪审员议事室靠着窗前坐下来。

    十二

    对,她就是卡秋莎。聂赫留朵夫同卡秋莎的关系是这样的。聂赫留朵夫第一次见到卡秋莎,是在他念大学三年级的那年夏天。 当时他住在姑妈家,准备写一篇关于土地所有制的论文。 往年,他总是同母亲和姐姐一起在莫斯科郊区他母亲的大庄园里消夏。 但那年夏天他姐姐出嫁了,母亲出国到温泉疗养去了。聂赫留朵夫要写论文,就决定到姑妈家去写。姑妈家里没有什么玩乐使他分心,使人感到十分清静,两位姑妈又十分疼爱他这个侄儿兼遗产继承人。他也很爱她们,喜欢她们淳朴的旧式生活。那年夏天,在姑妈家里聂赫留朵夫感到身上充满活力,心情舒畅。 一个青年人,第一次不按照人家的指点,亲身体会到生活的美丽和庄严,领悟到人类活动的全部意义,看到人的心灵和整个世界都可以达到尽善尽美的地步。 他对此不仅抱着希望,而且充满信心。 那年聂赫留朵夫在大学里读了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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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宾塞的《社会静力学》。

    关于土地私有制的论述给斯宾塞留下深刻的印象,这特别是由于他本身是个大地主的儿子。 他的父亲并不富有,但母亲有一万俄亩光景的陪嫁。 那时他第一次懂得土地私有制的残酷和荒谬,而他又十分看重道德,认为最高的精神享受是因道德而自我牺牲,因此决定放弃土地所有权,把他从父亲名下继承来的土地赠送给农民。 现在他正在写一篇论文,论述这个问题。那年他在乡下姑妈家的生活是这样过的:有时早晨三点钟就起身,太阳还没有出来,就到山脚下河里去洗澡,有时在晨雾弥漫中洗完澡回家,花草上还滚动着露珠。 早晨他有时喝完咖啡,就坐下来写论文或者查阅资料,但多半是既不读书也不写作,又走到户外,到田野和树林里散步。 午饭以前,他在花园里打个瞌睡,然后高高兴兴地吃午饭,一边吃一边说些有趣的事,逗得姑妈们呵呵大笑。 饭后他去骑马或者划船,晚上又是读书,或者陪姑妈们坐着摆牌阵。夜里,特别是在月光姣明的夜里,他往往睡不着觉,原因只是他觉得生活实在太快乐迷人了。有时他睡不着觉,就一面胡思乱想,一面在花园里散步,直到天亮。他就这样快乐而平静地在姑妈家里住了一个月,根本没有留意那个既是养女又是侍女、脚步轻快、眼睛乌黑的卡秋莎。聂赫留朵夫从小由他母亲抚养成长。 当年他是个十分纯洁的十九岁青年。 在他的心目中,只有妻子才是女人。 凡是不能成为他妻子的女人都不是女人,而只是人。但事有凑巧,那年夏天的升天节,姑妈家有个女邻居带着孩子们来作客,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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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包括两个小姐、一个中学生和一个寄住在她家的农民出身的青年画家。吃过茶点以后,大家玩“捉人”游戏在屋前修剪平坦的草地上。 他们叫卡秋莎也参加。 玩了一阵,轮到聂赫留朵夫同卡秋莎一起跑。 聂赫留朵夫看到卡秋莎,总是很高兴,但他从没想到他同她会有什么特殊关系。“哦,这下子说什么也捉不到他们两个了。”轮到“捉人”的快乐画家说,他那两条农民的短壮罗圈腿跑得飞快,“除非他们自己摔倒。”

    “您才捉不到哪!”

    “一,二,三!”

    他们拍了三次手。 卡秋莎忍不住咯咯地笑着,敏捷地同聂赫留朵夫交换着位子。 她用粗糙有力的小手握了握他的大手,向左边跑去,她那浆过的裙子发出沙沙的响声。聂赫留朵夫跑得很快。 他不愿被画家捉到,就一个劲儿地飞跑。 他回来时看见画家在追卡秋莎,但卡秋莎那两条年轻的富有弹性的腿灵活地飞奔着,向左边跑去。 前面是一个丁香花坛,没有一个人跑到那里去,但卡秋莎回过头来看了聂赫留朵夫一眼,点头示意,要他也到花坛后面去。 聂赫留朵夫领会她的意思,就往丁香花坛后面跑去。 谁知花丛前面有一道小沟,沟里长满荨麻,聂赫留朵夫不知道,一脚踏空,掉进到沟里去了。 他双手沾满了晚露并已被荨麻刺破。 但他立刻对自己的鲁莽感到好笑,爬了起来,跑到一块干净的地方。卡秋莎那双水灵灵的乌梅子般的眼睛也闪烁着笑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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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也似地迎着他跑来。 他们跑到一块儿,握住手。“我看,您准是刺破手了。”卡秋莎说。 她用那只空着的手理理松开的辫子,一面不住地喘气,一面笑眯眯地从脚到头打量着他。“我不知道这里有一道沟。”聂赫留朵夫握着她的手笑着说。她向他靠近些,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搞的,竟向她凑过脸去。 她没有躲避,他于是更紧地握住她的手,吻了吻她的嘴唇。“你这是干什么!”卡秋莎说,慌忙抽出被他握着的手,从他身边跑开去。卡秋莎跑到丁香花旁,摘下两支已经凋谢的白丁香,打打她那热辣辣的脸,回过头来向他望望,就使劲摆动两臂,向做游戏的人们那里走去。从那时起,聂赫留朵夫同卡秋莎之间的关系就变成了一个纯洁无邪的青年同一个纯洁无邪的少女相互吸引的特殊关系。只要卡秋莎一走进房间,或者聂赫留朵夫老远看见她的白围裙,仿佛世间万物在他眼睛里已变得光辉灿烂,一切事情就变得更有趣,更逗人喜爱,更有意思,生活也更加充满欢乐。 她也有同样的感觉。 不过,不仅卡秋莎在场或者同他接近时有这样的作用,聂赫留朵夫只要一想到世界上有一个卡秋莎,就会产生这样的感觉。 而对卡秋莎来说,只要想到聂赫留朵夫,也会产生同样的感觉。 聂赫留朵夫收到母亲令人不快的信也罢,论文写得不顺利也罢,或者心头起了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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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莫名的惆怅也罢,只要一想到世界上有一个卡秋莎,他可以看见她,一切烦恼就都烟消云散了。卡秋莎总能一件件做好家里事情,还偷空看些书。 聂赫留朵夫把自己刚看过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和屠格涅夫的小说借给她看。 她最喜爱屠格涅夫的中篇小说《僻静的角落》。他们只能找机会交谈几句,有时在走廊里,有时在阳台或者院子里,有时在姑妈家老女仆玛特廖娜的房间里——卡秋莎跟她同住,——有时聂赫留朵夫就在她们的小房间里喝茶,嘴里含着糖块。他们当着玛特廖娜的面谈话,感到最轻松愉快。可是到了剩下他们两人的时候,谈话就比较别扭。 因为在这种时候,他们眼睛所表达的话和嘴里所说的话截然不同,而眼睛所表达的要重要得多。 他们总是撅起嘴,提心吊胆,待不了多久就匆匆分开。聂赫留朵夫第一次住在姑妈家,同卡秋莎一直维持着这样的关系。 两位姑妈有点儿担心他们这种关系,甚至写信到国外去告诉聂赫留朵夫的母亲叶莲娜。 伊凡诺夫娜公爵夫人。 玛丽雅姑妈唯恐德米特里同卡秋莎发生暧昧关系。 但她这种担心是多余的,因为聂赫留朵夫也象一切纯洁的人谈恋爱那样,不自觉地爱着卡秋莎,他对她的这种不自觉的爱情就保证了他们不致堕落。他不仅没有在肉体上占有她的欲望,而且一想到可能同她发生这样的关系就胆战心惊。 但具有诗人气质的索菲雅姑妈的忧虑就要切实得多。 她生怕具有敢作敢为的可贵性格的德米特里一旦爱上这姑娘,就会不顾她的出身和地位,毫不迟疑地同她结婚。如果聂赫留朵夫当时明确地意识到自己爱上了卡秋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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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其是如果当时有人劝他绝不能也不应该把他的命运同这样一个姑娘结合在一起,那么,凭着他的憨直性格,他就会断然决定非同她结婚不可,无论她怎样,只要他爱她就行。 不过,两位姑妈并没有把她们的忧虑告诉他,因此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对这个姑娘的爱情,就这样离开了姑妈家。他当时满心相信,他对卡秋莎的感情只是他全身充溢着生的欢乐的一种表现,而这个活泼可爱的姑娘也有着和他一样的感受。在他动身时,卡秋莎同两位姑妈一起站在台阶上,用她那双泪水盈眶、略带斜睨的乌溜溜的眼睛送着他,他这才感到他正在失去一种美丽、珍贵、一去不返的东西。 他觉得有说不出的惆怅。“再见,卡秋莎,一切都得谢谢你!”他坐上马车,隔着索菲雅姑妈的睡帽,对她说。“再见,德米特里。 伊凡内奇!”她忍住的泪用亲切悦耳的声音说,跑到门廊里,在那儿放声哭了出来。

    十三

    从那时起,聂赫留朵夫整整三年没有同卡秋莎见面。 直到三年后他升为军官,动身去部队,路过姑妈家,这才又见到了她。 但同三年前的夏天住在她们家里时的他相比,他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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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换了个人了。那时他是个富有自我牺牲精神,乐意为一切高尚事业献身的正派青年;如今他可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者,迷恋酒色,享乐成癖。 那时,上帝创造的世界在他看来是个谜,他兴致勃勃地企图解开这个谜;现在呢,生活中的一切事情都是由他所处的生活环境安排的,简单明了。 那时,接触大自然,接触前人——在他以前生活、思想和感觉过的哲学家、诗人——是重要的;现在呢,重要的是社会制度和跟同事们的交际活动。 那时,他觉得女人是神秘而迷人的,正因为神秘就更加迷人;现在呢,女人,除了亲人和朋友的妻子,她们的作用都很清楚:女人是他领略过的最好的玩乐用具。 那时他不需要钱,母亲给他的钱连三分之一都花不掉,他可以放弃父亲名下的地产,分赠给他的佃户;现在呢,母亲按月给他一千五百卢布,他仍不够用,为了钱他跟母亲拌过嘴。那时,他认为精神的生命才是真正的自我;现在呢,他认为精力充沛的强壮的兽性才是他自己。他身上发生了各种可怕的变化,只是由于他不再坚持自己的信念而相信别人的理论。 他不再坚持自己的信念而相信别人的理论,因为要是坚持自己的信念,日子就太不好过。要是坚持自己的信念,处理一切事情就不利于追求轻浮享乐的兽性的我,而总会同它抵触。 相信别人的理论,一切问题就可迎刃而解,而无须处理什么,而且总是同精神的我抵触而有利于兽性的我。 此外,他要是坚持自己的信念,总会遭到人家的贬责;他要是相信别人的理论,就会获得周围人们的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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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譬如,聂赫留朵夫思索上帝、真理、财富、贫穷等问题,阅读有关书籍并同人家谈论这些事,人家就会觉得不合时宜,简直有点可笑,他的母亲和姑妈就会好意地取笑他,戏称他是我们亲爱的哲学家。 但他看爱情小说,讲淫秽笑话,并津津乐道地到法国剧院看轻松喜剧,,大家就称赞他,鼓励他。他省吃俭用,穿旧大衣,不喝酒,大家就觉得他脾气古怪,有意标新立异。他在打猎上挥金如土,在布置书房上穷奢极侈,大家就吹捧他风雅脱俗,还送给他贵重礼品。 他原来童贞无瑕,并且想保持到结婚,但他的亲人都为他担忧,以为他有病。 后来他母亲知道他从同事手里夺了一个法国女人,成了真正的男子汉,不仅不难过,反而感到高兴。 但公爵夫人一想到儿子同卡秋莎的关系,而且可能同她结婚,就感到忧心忡忡。同样,聂赫留朵夫成年以后,他把父亲遗留给他的一块面积不大的地产分赠给农民,因为他认为地主拥有土地是不合理的。 不料他这种行为却使他的母亲和亲戚大为吃惊,并且从此成为大家嘲弄的话题。 人家多次告诉他,获得土地的农民不仅没有发财,反而更穷了,因为他们开了三家小酒店,索性不干农活。 等聂赫留朵夫进了近卫军,跟门第高贵的同僚们一起花天酒地,输去许多钱,弄得叶莲娜。 伊凡诺夫娜不得不动用存款,她却满不在乎,认为那是理所当然的,甚至觉得年轻时在上流社会种些痘苗以增加免疫力,还是件好事。聂赫留朵夫起初作过反抗,但十分困难,因为凡是他凭自己的信念认为是好的,别人却认为是坏的;反之,他凭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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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己的信念认为是坏的,别人却认为是好的。 最后聂赫留朵夫屈服了,不再坚持自己的信念而相信别人的话。 开头这样的自我否定是很不愉快的,但这种不愉快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就在这时聂赫留朵夫开始吸烟喝酒,他不再感到不愉快,甚至觉得轻松自在了。聂赫留朵夫天生热情好动,不久就沉湎于这种受亲友称道的新生活中,把内心的其他要求一概排斥了。 这种变化开始于他来到彼得堡以后,而在他进入军界后彻底完成。军官生活本来就容易使人堕落。 一个人进入军界后就变得终日无所事事,也就是说脱离合理的有益劳动,逃避人们共同负担的义务。 换来的则是军队、军服、军旗的荣誉。 再有,一方面是颐指气使,对别人享有无限权力;另一方面,在长官面前却又奴颜婢膝,唯唯诺诺。不过,除了进军队服务以及军服、军旗和合法的暴行屠杀所造成的一般性堕落外,在有钱有势的军官才能进入的近卫军团里,军官们因为富裕和接近皇室而格外堕落。 这批人很容易发展成为疯狂的利己主义者。 聂赫留朵夫自从担任军职,开始象同僚们那样生活以来,就陷入了利己主义的疯狂的泥沼之中。他没有什么正经事要做,只须穿上不是他自己而是别人精心缝制、洗刷干净的军服,戴上头盔,拿起别人铸造、擦亮并交到他手里的武器,跨上一匹由别人饲养和训练的骏马,跟着那些同他一样的人去参加练兵或者检阅,也就是纵马奔驰,挥舞马刀,开枪射击,并把这一套教给别人就行了。 他们没有别的事做,但那些达官贵人,不论老少,连沙皇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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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亲信都赞同他们的活动,甚至因此夸奖他们,感谢他们。结束这些活动以后,他们认为正当和重要的是到军官俱乐部或者豪华的饭店里去吃吃喝喝,纵情挥霍不知从何而来的金钱;然后就是剧场,舞会,女人,然后又是骑马,舞刀,奔驰,然后又是挥金如土,喝酒,打牌,玩女人。这样的生活对军人的腐蚀特别厉害,因为平民会感到害臊而不愿过这样的生活。 军人过这样的生活却心安理得,并且自吹自擂,引以为荣,特别是在战争时期。 聂赫留朵夫正好是在向土耳其宣战后进入军队的。“我们准备为国捐躯,因此这种醉生梦死的生活不仅可以原谅,而且在我们是必要的。所以我们才这样过日子。”

    聂赫留朵夫在生命的这个阶段也隐隐约约有这样的想法。 他由于冲破了以前给自己定下的种种道德藩篱,一直感到轻松愉快,并且经常处于利己主义的疯狂状态中。三年后他正处于这样的精神状态中时去了姑妈家,正处在这样的精神状态中。

    十四

    聂赫留朵夫这次到姑妈家去,是因为他所在的部队已开赴前方,他中途要经过她们的庄园,而且两位姑妈热情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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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去,但他想看看卡秋莎,则是最主要的原因。 也许在灵魂深处他已受到那如今脱缰的兽性的冲动,对卡秋莎起了歹念,但这一点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 他只是想重游他曾快乐地生活过的地方,看看两位对他一向十分慈爱和赞赏、可笑而又可亲的姑妈,看看给他留下愉快回忆的天真可爱的卡秋莎。他是在三月底耶稣受难日到达的。 当时冰雪初融,道路泥泞,而且下着倾盆大雨,把他淋得浑身湿透,身子冻僵,但他还是生气蓬勃,精神焕发——在那个时候,他总是这样的。“她是不是还在她们家里?”马车到达姑妈家熟识的旧式地主庄园时,他心里想。 从屋顶上掉下来的积雪堆在院子里,周围砌着一道矮墙。 他满心希望,她一听见他的铃铛声就会跑到台阶上,但只看见两个裙裾掖在腰里的赤脚女人提着水桶从边门出来,她们显然正在擦地板。 正门入口处也没有她的人影子,只见听差吉洪一人出来。 他系着围裙,看来也在打扫房子。 索菲雅姑妈身穿丝绸连衣裙,头戴睡帽,来到了前厅。“啊,你到底来了,太好了!”索菲雅姑妈一边吻他,一边说。“玛丽雅姑妈有点不舒服,我们刚才去领圣餐了她感觉有点累。”

    “恭喜你,索菲雅姑妈。”聂赫留朵夫吻了吻索菲雅姑妈的手说,“对不起,我把您弄湿了。”

    “快到房间里去。 你浑身都湿透了。 瞧你已经有胡子了……卡秋莎!卡秋莎!快给他拿咖啡来。”

    “我这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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