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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长卿看了她一眼，将灵镜重新挂好在脖子上，这才道：“请进。”
这样敲门的绝对不会是重明。
果然，门外的不是重明，而是萧衍。
这时正是清晨，温暖的朝阳在窗边的一角冉冉升起，一丝霞光打在门口，正好落在他的半边脸和肩膀上，一面是光明，一面是黑暗。
总有点怪怪的感觉。马长卿这样想着。
萧衍走进来不过两步，后面的门自动关了。
气氛似乎有点凝滞。
“何事？”马长卿端坐在轮椅上，神色镇静。
萧衍道：“有件事，我单独和她谈。”
我去，还有这么直白的？他知道什么？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马长卿皱眉。
萧衍指了指他的胸口，没有说话。
沉默。
看着萧衍无比坚定的眼神，马长卿觉得自己挺命苦的。
这才藏了多久，就又被人发现了。也不知道他怎么发现的。
再隐瞒也没什么意思了。他这样开门见山，直接找上来，相比有十分重要的事情？
“你的意思呢？”马长卿问丹。
“……”
马长卿将照灵镜置于半空，默念了口诀，镜中便出现一个小小的灵体来。
原本丹的灵体是个完全看不清轮廓和模样的小人儿，这时候却已经能隐约看到点样子了。
第487章 借壳（）
那么小，有一点透明的感觉，脸白白的，头发黑黑的，没有扎起来，而是长长地披在肩膀上，大概到了腰那里。
她原先最不喜欢披头发，一般都会绑一个马尾，显得越发英气和高挑。
但这时候，萧衍却感觉到她的柔和和弱小。
他眯了下眼睛，敏感地察觉到有哪里不对。
并非所有道者的灵体都是这般模样。这个样子不像是她的元婴元神之类，倒像是……
他脑子里有个念头飞快地闪过，他没能抓住它，便听到丹道：“何事？”
虽然语气不冷不热，但嗓音却也比过去要柔和得多。
他心思有点飘，但是很快又强迫自己沉下心来。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是真的找她有正经事。
想到此处，他面色更加不好。
他看向马长卿，“我需要单独和她谈谈。”
马长卿挑眉，这是喧宾夺主，要赶他走的吗？
“谁知道你会不会再把她带走。我不能让你们单独在一起。”马长卿很坦白。
萧衍却冷笑一声，“你以为，如果我想带走她的话，需要等到现在吗？”在他看来，马长卿除了会炼器，简直一无是处。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丹反而对他更亲近。
马长卿面色一变，也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但是在丹面前被这样说，他还是觉得难为情。
他看向丹。
丹对他点了下头。
马长卿于是干脆地推着轮椅走出去。
“丹，我就在门口。”
萧衍看着镜中的丹，随手一挥，一滴蓝色的光如水中波纹骤然荡开，贴着墙壁布下了结界。
“我知道我现在说的话，做的事情你很难相信。我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他似乎略有些烦躁，但是又感觉不出有多么不高兴。
很矛盾。
“接下来的事情，你自己看吧。”
萧衍闭了下眼睛。
干嘛？丹越发一头雾水，不知道他这什么意思。
不过很快，她就知道了。而且，还有可能被吓倒了。
萧衍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那目光，那神情竟然完全不一样了！
“怎么，不是想见我了吗，怎么这幅见了鬼的表情？”萧衍笑起来。“虽然用别人的身体有些奇怪，不过好在这双眼睛还是我的。”
他温和又带着些好奇和喜悦的目光看向她，“原来你是这个样子的。”
他又往四周看了看，这才好心地看向她，道：“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
丹瞪着眼睛，半天没有说话。
“吓到了？”
这个声音，这个感觉……
“忘舒？”
“有这么难认吗？”萧衍笑起来。
真的是……不可思议啊。
对了，眼睛……眼睛？！
萧衍的眼睛有什么古怪，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他的眼睛是忘舒的？
丹脑子里有无数个问号，简直不知道从哪里问起。
萧衍再次笑了，“你这个样子还挺好玩的。”
“能不能别笑了？”丹半天憋出一句话。
“为什么？”
“这个人笑的时候很虚伪。”丹直白地说。
没行到萧衍更欢畅地笑起来。“没办法，找回眼睛，我心情很好。我已经有几千年不曾笑过了。嗯，在你们的时间里应该以万计吧。你就暂且委屈一段时日吧。今后，我也会以这种方式来教导你《凰月真经》，直到你修炼出真身为止。”
“修炼出真身？”丹觉得他的用词似乎和原来不同。“不是重塑一个身躯吗？是这个意思？”
“悟性不错啊。”萧衍点头，寻了椅子坐下来，又招招手，将那照灵镜唤至眼前，“原本，若是寻常道修走的修仙得道的路子，不慎离魂之后，确实是需要一些外物去重塑身躯的。但是，我现在发现，你不同。”
他笑了笑，“你是个宝贝呢。”
几个意思？
丹黑了脸。
忘舒也不解释，却又笑道：“以后你就明白了，如今你就老老实实修炼吧。我现在来，是重新给你解释一下凰月六重境，毕竟，我不可能像在凰月宫里一样，时时刻刻在你身边。不能随时指点你，很多东西需要你自己去领悟，感受。当然，你若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召唤我，我是会来的。还有，萧衍本人与云端神殿关系匪浅，若不是我，你可以不用与他有什么接触，虽然我还要借用他的身子。”
他似有些得意，“谁叫他是我的眼睛呢。”
他顿了顿，“那些人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也不怕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他冷笑一声。
“时间紧迫，我不能久留，否则定会让那边的人发现。言归正传，我只讲凰月六重境，其他的事情你若想知道，待回凰月宫再细说。或者，你也可以问萧衍。如果他愿意说的话。”
“等等，不是七重境吗？”
“七重境。”忘舒面色认真起来，“凰月宫中有记载，但是年代久远，需要开启的契机。我也只得到一个‘隐’字的启示。”
就是他也不知道。
“一重境，灵神沐月。修炼者可感月能，沐浴月辉，灵神之中可有月能游走，此时运行心经可吸收月能以壮神魂。”
这就是她现在在做的事情。丹心里想。
“二重境，明月在怀。修炼者心怀如有明月，性情多思多伤多感，能感应月相变化，并随之形成修炼周期。月盈之时心情更平和，吸收月能效率也越高，月缺之时则相反。”
修炼个功法居然还要养成伤春悲秋，反复无常的性格吗？！
忘舒注意到她目光中的不赞同，直接道：“你可以不认同，但是，你若执意排斥，而不是适应的话，即便这个时期强行度过去了，也会隐患颇多，为后来酿下祸事。”
“你吓唬我？”
“三重境，凰翼向月，此境界既是心境，也是外功之表象。身似生翼，战如飞凰，之前吸收的月能可以转化为实质的攻击力。不过，你是灵体，此境界的攻击力会大打折扣，且，对于你来说，若离开月辉，防御力几乎为零。”
就是没有安全保障！
“四重境，凰飞月中。自身月能受月相圆缺影响，心随意动，比三重境的实力会强很多。当然，灵体仍然会受限制。”
“那我什么时候能修炼出真身？”
第488章 计划有变（）
忘舒正要开口，突然目光一沉，匆匆丢下一句：“下次再说。”
然后，他闭上了眼。
几乎是瞬间，萧衍回来了。
丹都快要傻眼了。
这是什么操作？
太溜了。
萧衍明显心情不好。或者，除了心情不好之外，生理上也有些难受。
因为丹看见他很快运行心法，蓝色的微光在他又再次闭上的双眼处闪烁着，就像是在给他的双眼按摩一样。
与此同时，他的心口似乎闪过一点点红光。
萧衍调息完后，很快睁开了眼睛。
“他什么时候再来？”
“今日不同往日，他应是用我的身体痕迹太过明显。”原来，他只是借用他的眼睛去看，两人可以说是共享视线。但是刚才，他竟然全然压制他的元神，独自控制躯体。他到底做了什么？
萧衍眯了眯眼，有些严肃地看向丹。
丹满不在乎地看回去，反正问什么她也不会说。
“过段时间吧。我也不想被发现。”萧衍转过脸，有些生气。
“你们怎么会……”丹问道。
萧衍想到当日在寒潭之中眼睁睁看着她离魂的情形，心中又是生气又是酸涩，一时心绪太过复杂，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即便他现在说：都是因为你。
难道她会有丝毫的感动吗？
他因为这种无法控制的情绪已经十分自厌，不想让自己再显得那么可怜。
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大概是他自厌的情绪实在是太明显了，当他抬头看到丹一直看着自己的时候，便有些恼怒。
丹越发觉得奇怪，他这是在生气吗？为什么啊？她不过是问问，也没说什么啊。
不过，这样的萧衍反而让她觉得真实，不似之前那样什么都掩藏起来，然后戴着一张面具示人。
萧衍也知道自己的行为和情绪有些反常。而对面这个是一定不会理解的。
他再次稳了稳心神，道：“你身上没有无极的气息，你可知道怎么回事。”
丹露出了然的神色，心想这才是萧衍，他果然是为了这件事情。
“我不知道，离魂的时候我并没有带走无极。”
萧衍认真地分辨着她的话，“可是，舞丹阳身上也没有无极的气息。”
“那就是自己离开了呗。”丹挑挑眉毛，心想这也是可能的，谁叫一个两个都不靠谱呢。
萧衍见她这般无所谓，沉默了一会儿，不免又想到当日的情形。
“你这般不在乎吗？”
“那你就这般在乎吗？”丹见他皱着眉，又道：“如今反正也不在我手上，你若想要，可以去寻啊。”
“你不要？”
“无极并非寻常物。”她淡淡道，“你说，修炼飞升成仙后，是不是可以随意穿梭各界？”她突然问。
“你想去哪里？”萧衍警惕起来。
“跟你有关系吗？”
萧衍看了看她的眼睛，道：“若是真仙，自然不在话下。只是，就不知何时能修成正果。”
丹愣了片刻，自己摇头笑了。
“是了。即便是那个地方，也不是那个时间了。沧海桑田，谁能回到过去呢。”
“你想回到过去？”萧衍抓住了关键。
丹意识到自己将想的话说了出来，但她也不想解释。她告诉自己，她只是突发奇想，这会儿也没真想回到什么过去。
她又想到忘舒没说完就离开了，真是让人心像吊着一样难受。不过，她修为尚浅，忘舒所说的也足够她修炼一段时日的了。
忘舒真是不留情面，他和蓝鸾二人果然是一边的，说的话都那么相似。
“这些给你。”萧衍摆摆手，桌面便出现几样材料来。
丹定睛一看，这不是当时马长卿拿出来的那些吗？
“方才我来之前，这些便无端出现在我房中。那位说是给你的。”
丹想到忘舒所说的修炼出真身的事情，可惜他才准备说就离开了，下次再来给她解惑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真是的，让蓝鸾来也可以啊！
她不知道，此刻的蓝鸾，实在是苦逼得很。
丹一个人想了半天，发现萧衍竟还没走，奇怪地看着他，“还有事吗？”
萧衍一时无语，虽然这是这么长时间以来的第一次见面，但即便他心头有千言万语，到此时却一个字都不想说。
他微微敛眸，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无事。”说完起身便走，一挥手便撤了那层蓝色的结界。
莫名其妙。
丹内心嘀咕着，萧衍却在门口停住片刻，“求死易，求生难，很多事情是逃避不了的。如今你已是灵体，退无可退，从今往后还望三思而行。”
这算是教育她吗？
萧衍与马长卿擦身而过，转头去了自己房间。而马长卿推着轮椅缓缓走进来，低声道：“他没有为难你吧？”
丹指了指桌上的材料，“这些是那天遗失的吗？”
马长卿看过去，别说，还真是。
“萧衍拿过来的？”
丹点头，决定让他背这个黑锅。
马长卿神色古怪起来。
那么问题来了萧衍是如何拿走这些材料的呢？既然拿走了又为什么还回来呢？
不过，他没时间纠结这个，因为重明回来了。
“主人，我将各地的情况探了一下，现在……”
马长卿伸手暂且打断他，问丹道：“是不是这些都不需要了？”
丹想了想，“或许有用，不过，现在应该没用。”想到忘舒所说的话，虽然他没说话，但她也能大概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比起这些材料，更重要的应该是她怎么心安理得地接受自己因月相产生的性情变化，然后顺利地进入二重境，三重境，四重境……吧？
至于修炼出真身——忘舒一口气说了四个境界都没有说到这一项，可见这是一条多么艰难的路啊，她可真是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呢。
“那我们现在做什么？”马长卿略有些迷茫。
“你自然是好好炼器，这还有什么说的。”
“那你呢？”该不会又要自己去做什么吧。“我与你一道也可以好好炼器的。”
先表明心迹十分重要。
“我自然也要修炼的。我一般在晚上修炼。”
至于在哪里修炼……
“你知不知道哪里夜晚比白天多，天上云少，能看得到星月之象。”
第489章 魔灵葫芦（）
既然不需要急着去寻找些材料了，他们何必要带上一个萧衍呢？
只要不惹是生非，他带着丹低调点行事，安全方面……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的吧？
马长卿想了想自己这么多年和重明一起在灵界的生存经验，觉得这样是可行的。
他忍不住摸了摸下巴，目光停留在了丹的身上。
“有没有？”丹问道。
是想到地方了吗？想了这么久。
“我让重明再去打听打听。”
搞半天刚才是没在想这个吧？
“你说，我们带不带着萧衍呢？”
马长卿觉得，以丹对萧衍的态度，一定会说不带，没想到这回丹很快道：“带。”
额……
丹心想，不带着萧衍，若是忘舒来了要怎么办？
忘舒说话说一半，肯定要找机会再来与她说清楚的。
马长卿转身去找重明了。
等他给重明交代好这次要去打探的东西，正准备带着丹回房的时候，突然心思一转，转动轮椅去敲了萧衍的门。
不一会儿门便自动开了。
萧衍静静坐在窗前，两根指头捏着一只小小的白玉茶杯，和他白色的一截袖摆颇为相称。
丹想到许多年前，第一次在太清宗见到萧衍的情形。
那时候他护着他弟弟，对她冷言相讥，但是形容风姿却仍然极为优雅。
如今，那些人仿佛都随着时光的洪流倒退到遥远的，再不可触的地方，而这个人却仍能神态宁静地坐在这里，目光专注地凝望过来。
不知不觉，时光过了这么久，他还在，而她也还在。
原先未曾换魂之前，她断然想不到自己的生活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感觉自己的思维已经在向着不可预知的诡异方向前进了，她赶紧把自己的眼睛拉回来，暗暗觉得萧衍这皮相不但能骗人，还挺害人的。
马长卿终于道：“要不要出去走走？”
萧衍看了他片刻，起身走了过来。
马长卿心中不自觉地想，这一个两个到了这灵界之后，还真是不约而同地变了不少。
丹就不说了，这个萧衍原本和煦得很，众人赞他都说他温润如水，善解人意。
善解人意是有的，但现在这模样，莫不是成了冰水？
不过，也不说别人，他自己也变了不少。
小镇并没有什么好逛的。
不过，马长卿推着轮椅走在街上，萧衍便一语不发地走在他的右侧，显然他们二人也不是真的在逛。
倒是镜中的丹却左看看，右看看，轻松的样子有几分在逛的意思。
反正也没到晚上，天上也没有月亮，丹每每日头落后才开始修炼，白日只是小憩。
原本她还能蹭着马长卿过过炼器的瘾，如今他们也不在袁大师那里，左右无事，逛逛也好。
灵界的小镇比昧界和道界要冷清不少，走了半条街才看到墙角那边靠着个人。那人眯着眼睛，脑袋歪靠着一面破墙，明明嘴巴里叼着一根长长的草，可是喉咙里却发出断断续续的呼噜声，分明是睡着了。
丹的目光定在他腰间系着的一个小葫芦上。
马长卿待要走过，却不料一旁萧衍突然伸出一只手，长袖遮在了他的面前，却用另一只手轻轻拉着这只袖子，并未让它遮挡住那面照灵镜。
因为马长卿停了下来，丹能够好好看看那个人。
马长卿只是疑惑地抬起头看向萧衍，然后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墙边靠坐着睡着的人。
这样的人在灵界很平常啊，有什么奇怪的吗？
但是，萧衍定然不会这么随随便便把他拦住，然后看着一个人不动的吧？
“长卿，你看那个葫芦。”
马长卿心中一动，正待细看。
那睡着的人却忽然动了动袖子，正巧把那葫芦遮住，他竟再看不到了。
马长卿知自己除了炼器一技在身，修为其实一般，那人有意遮挡，想必是发现他们在看他的葫芦。
一个普普通通的葫芦而已，至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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