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愣了片刻，启珉浅笑了起来，说道：“如何，莫非还喜欢吃泥了？”
顾渺贞睁开眸子白了他一眼，说道：“你才喜欢吃泥呢。”
他的动作很轻，那样的温柔。他如漆的眸色是那样的认真，眼中只看的见她一个人的脸庞。
这个动作持续了很久。久到他已经把顾渺贞的脸擦拭干净了。或许是两个人都不曾想要这个动作就这般结束。他们想要这一刻持续下去，直到永远。
过了很久，才听见他叹了一口气，问道：“为何不嫁与坤孚，他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这一句话，像是从上个世纪传来，那样的苍凉。
顾渺贞睁开眼眸，灿若星辰。只是她苦笑着。“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她这一世，若不为他妻。若不能伴他左右，情愿青烛石灯了此余生。
启珉看着她，却是敛下眉目，径自的走了出去。空中传来他的声音：“我已不爱你，又是何苦为难自己。”
顾渺贞在其后，看着他落寞的背影，落了泪，却是笑颜如花。
启珉，你说你不爱我，又何苦夜夜抚琴？
启珉，你说你不爱我，又何苦不望其他女子一眼？
启珉，你说你不爱我，又何苦想让我找到一份幸福？
你这个傻瓜，若不是你，何来的幸福？
抹干了眼泪，她追上启珉。
重华殿内。
文武百官按品阶高低以次列坐。文左武右。
各位王爷按其现任职务入座，启珉坐在文臣正三品的位置。顾渺贞垂着头，紧随其后。本来就来得迟，她这一入场更是引起众人喧哗。
在场之列皆为官员，何以有女子入列之说法。
但见她跟在启珉身后，话也不好说的过重，以免得罪这一位最有机会当选东宫的王爷。
顾渺贞如芒在背，开始暗自揣测着皇帝的心思，虽然这么些时日以来倒是时时思索，却也没得出个所以然来。
启珉面容温润，从容不迫的将她放在右侧，与他共席。这样一来，流短蜚长又是开始。
旁边的一个官员打趣道：“珉王殿下，这可是多久成婚的意思？”
启珉浅笑着看向那官员说道：“刘大人玩笑了，若非父皇旨意，我又怎敢将人带于此。”
一句话，将皇帝带出，又未明说他对顾渺贞的态度。难免令人琢磨一二。
那官员见是皇帝旨意再不敢说什么，只是赔笑两声，转而和另一位官员说起话来。
顾渺贞看着启珉，他就那样处之泰然的坐在那里，浅笑着。轻轻动口，便可将那些刁钻的问题尽数解决。
这就是她爱的男子，这样的优秀。
正看向启珉那边，却是见到了一个顾渺贞终身不忘的面孔。
宁国候！！
虽说如今秦菀棺木已空，顾渺贞也不知她是死是活。但是他当初色胆包天，强虏秦菀的事却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若不是他，娘亲也不会受辱而死。这个混蛋。
顾渺贞的手紧紧的攥着，她的指尖深入了掌心，颗颗的血粒从指缝流出。
这点痛却不及她心中的恨意半分。
她将秦菀视为信仰，她有多爱秦菀，就有多恨宁国候。
逃不掉的，你们一个都休想逃脱。
所有害过娘亲的人，我要你们全府陪葬。
杀意自周身蔓延而出，旁边的人都是感受到了。
启珉有些诧异的看着她腾腾的杀意自眼底浮现，说道：“怎么了？”
第165章 太子丧宴（四）永乐郡主（）
顾渺贞没有收回目光，只是开了口说道：“他是害死我娘亲的凶手。”
启珉顺着他的眼神，看了过去，正见与旁人侃侃而谈的宁国候。
宁国候感受到一股杀意，抬起眼眸，正看见那一双似狼般的幽深目光。
那中间充满着嗜血和恨意。心中有些忐忑，便毕竟是见过风浪的人，再一看那目光的主人。眉目如画，眉间朱砂似要倾尽天下。即便是笼着白纱，那眉目已经是一道动人心魄的美了。
虽然总觉得似曾相识。相识的，是那容颜，不曾相识的，是那眉宇间的高傲和狼一般的嗜血冷意。
顾渺贞见对上了，却是嘴角一勾，眼眸中，充满着轻蔑。
宁国候差点没气出血。他一个正二品的世袭侯爵，竟被一个小女子轻蔑了？
再看过去时，已经看不见了。
顾渺贞坐回位置，眼眸幽深。
启珉拿起桌案上的酒，掩在嘴唇旁说道：“你势单力薄莫要乱来，我会助你的。”
顾渺贞颔首，而后呆在那里静候着皇帝到来。
启珉看着她那般模样，却是微不可查的蹙了一下眉头。她对秦菀的爱太过深刻了，那日后，他复了仇，是不是一切就不可挽回了？
还在思虑着，皇帝已经到来。
他头顶九旒冕，身着黑色宫装，不怒自威的走了出来。他身后，跟着一个女子，面容憔悴，身形细长，亦是着黑色宫装缓步走进。
便听见宫人叫到：“皇上驾到，皇后驾到。”
文武百官莫不齐齐起身，而后跪下，叫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帝开口：“众卿平身。”
众人谢过，而后起身坐在席上。
皇帝的眼光如炬，一眼便扫到顾渺贞身上。他掩在九旒冕下的心绪，无人能看得清。
顾渺贞迎着目光望了回去。她知道，不能如此不敬，可她想让皇帝明白，她并非任人宰割的鱼肉。
此番举动，明显在皇帝意料之外。他却不怒反喜，脑海中浮现出另一抹身影。莞儿，你的女儿连性格都和你年少时如此相像啊。
没想到皇帝竟然不生气。顾渺贞也是一头雾水，收回了目光，端坐在那里。
太子丧宴。无非就是奏丧乐，而后百官哀悼太子。实际上，人已死，那会听得到这么多，无非是活着的人自己找个心理安慰罢。
顾渺贞无精打彩的看着这一切。
直到未时两刻，才开始用膳。
顾渺贞快饿疯了，早知道早膳就应该多吃点。免得到这里来，尽吃些清汤寡水的菜点。
又是夹起一颗青菜放进嘴里。她转眸望向其他的人，那些官员，都是大鱼大肉惯了的，这素食那满足得了他们的胃口，只是示意性的动了动筷就放下了。
顾渺贞倒是累的可以，只想多吃点饭。碗中却又多了一块青菜。她蹙着眉看向启珉，似是在抗议着自己并不喜欢吃这个。
启珉浅笑着开了口：“对身体好。”
她撅了撅嘴，还是乖乖地吃了下去。
约莫一炷香，皇帝停筷，文武百官也就纷纷停筷。
环视殿内一圈，皇帝开口道：“今日除了给太子举办丧宴外，还有另一件事要向大家宣布。”
众人垂头，不敢言语。
“鸿亲王的亲女朕已找到。”
此话一出，众臣议论纷纷。
随后，皇帝继续道：“顾氏渺贞，上前听封。”
顾渺贞目瞪口呆，这么快？
愣了一愣，在启珉的目光中匆忙的出列，站在大殿中央。看着十一阶金梯上的那抹身影，跪下。
却听见皇帝开口到：“宣‘洋亲王’上殿。”
顾渺贞愣在那里，是哥哥。偷偷抬起头，便见一席白衣的启双洋翩翩而来。
他的眉宇始终是那样的平淡，仿佛一切事都与他无尤。
他走上前，跪在顾渺贞身旁向皇帝请安。却未曾注意到，旁边这个一袭白衣带着面纱的女子就是他的亲妹妹。
“上水和银针。”皇帝继续说道。
不一会儿，又有一名宫人双手带着一盆水上了前。
皇帝看着这一切，十分满意，说道：“众爱卿皆在场，朕便替朕的好兄弟寻回骨肉。”
那宫人毕恭毕敬的弯腰跪在启双洋身旁，说道：“还请王爷伸出手。”
启双洋蹙着眉，却还是伸出了手。
宫人在他指尖轻轻一刺，一颗血珠便准确无误的落进水盆中。
而后，宫人又跪走道顾渺贞身旁，换了一根银针，说道：“姑娘，请伸出手。”
顾渺贞看了启双洋一眼，见他终于是认出自己。面纱下的嘴角略微的一钩。
伸出手，她青葱凝雪的指尖便现出一点殷红。
两珠血滴在水中慢慢地聚拢，相汇，而后完全的融在了一起。
百官皆是站起了身，目睹着这一切。
这个结果，明显令他们大惊失色。
那个前些时日还被众人唾弃的孤女，今日竟成了亲王之后？
转变太快，都有些难以接受。特别是宁国候。
顾渺贞，那个和那个女人不二的容颜。若是以前，顾渺贞恨他，他只会嘲笑顾渺贞的不自量力。而如今，转眼间，她飞上枝头变凤凰。不敢确定，成为贵胄之后的她，要如何对自己。
但是转念一想。不过是一个小女子罢，有何恐惧之处。她即便是贵胄之后，即便皇帝再宠爱她，也不可能将自己一个正二品的侯爷给削了吧？
想着，又是安然的坐回了席位。
而还有另一个人的表情更为精彩。便是太尉，掌控全东齐七成兵力的吕维。他难以置信的看着顾渺贞，眸中却是欣喜。找到了，找到了。
全程，文武百官间唯有四人安之若素。
启珉，启瑒和襄王，皆是知道内情之人。而坤孚，虽不知情，虽也诧异，但见过太多腥风血雨，早已心如铁石。
皇帝见百官如此态度，便也不再拖拉。示意全福宣读旨意。全福点头，打开了手上的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鸿亲王之女渺贞失散多年，得以寻回。朕心甚慰，特赐以永乐郡主称号，并即日起搬往‘亲王府’钦此。”
顾渺贞跪在原地。呆呆的看着全福公公手中的明黄。她成了郡主？那她日后，是真的不可能再与他在一起了。
只是这样也好，至少有个关系在他们中间。不会再被别人蜚短流长了。如此也好。
恭敬的磕了头，开口道：“叩谢皇恩浩荡。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166章 劝服全福（）
很快的，这场太子丧宴便结束了。
顾渺贞站起身，看着身旁的启双洋，说道：“哥哥，你可能随我一道？”
启双洋摸摸她的头，说道：“傻丫头，哥哥暂时还不能回去。”
顾渺贞不依不饶：“我们都是鸿亲王的子嗣，为何你就要受牢狱之灾？”
“一个人，总比两个人的好。再说了，皇上待我们如此宽厚，也应为他分忧一点。听为兄的话，好好地生活。或许再过不久，为兄也能出来陪你。”他那样宠溺的看着顾渺贞。
依依不舍得看着他，他却还是被侍卫带走了。顾渺贞在心里念道：“哥哥，等我，等到有能力安顿你的时候，我便会来救你。”
随后皆是些官员巴结上来，对着她恭贺道。
人人都看得出，皇帝对这个侄女，那可是宝贝得紧啊，当下还不趋炎附势而来。
顾渺贞一一点头回意。毕竟她不想独树一帜。
许久，待得众人走完时。空荡荡的大殿之内，只剩下了启珉，启瑒、襄王、德王还有坤孚。
顾渺贞一笑，说道：“你们就别说那么见外的话了。不嫌弃的话，明晚便到亲王府一聚罢。”
启瑒笑着：“有酒我就来。”
襄王说道：“你如今也算是天家人，是不是该唤我们一声兄长啊。”
顾渺贞嗤笑：“区区一个身份而已。若要被拘束了便显得落了俗套，可不是？”
坤孚看了她片刻，终究是率先离去。
最后，只留下了启珉和她两个人。
她在笑。
却听见启珉的声音拂过心底：“若是不愿笑，便不笑了。”
他的手带着温度轻轻地放在她脸颊之上，那样的温柔，就像是他的所有溺爱。
顾渺贞褪下笑容，露出那样疲惫的表情。
她好累，明明只想在他身边。得到这虚名又如何？一朝变凤凰又如何？他与她的距离却是越来越大了。
两眸相望，看得见彼此深深的眷恋。可是猝不及防的，启珉收回了手。
他又忘了。只不过是不忍心看她强装笑颜，不自觉的就这般做了。
他不能这样，他要让顾渺贞死心，他要让顾渺贞去找到属于她自己的幸福。
他恢复了温润的脸，看着顾渺贞，说道：“还是早些回去罢，事情多着呢。表皇妹。”而后大步迈了出去。
表皇妹。。
顾渺贞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身影，苦笑。你以为这般就能让我死心？
出了大殿，全福正在候着她。一见她出来，便唤道：“恭贺郡主了。咱家这就随您去亲王府，为您打点好一切事务。”
顾渺贞点点头，问道：“是圣上派你来的？”
全福回到：“是。”
见顾渺贞又不说话，全福继续说道：“圣上担心您从未接触过这些事会手忙脚乱，因此派奴才来帮助郡主。”
顾渺贞只是颔首，看着这气势恢宏的紫禁城。她已经不明白，到底是为何当初想要爬上位，为的，是这空荡的灵魂？不是，是复仇。她要的是足以复仇的权势、地位。她要的是，足以保护身边人的绝对力量。
全福虽然表面上依旧只是个奴才的身份。但是都知道，他的身份，那可不一般。
因此坐马车时，他说要坐车外。
顾渺贞却是笑着请他进了去，说道：“公公德高望重，自然不应该与其他人相提并论。”
全福坐在马车内，笑脸盈盈，明显是对顾渺贞的为人处世十分满意。
顾渺贞见他心情不错。便从头上取下一支发簪。
她虽不知这发簪是何价钱。但是光从做工和用料就看得出非寻常之物。再来，启珉能送给她的，必然也是贵重之物。
将发簪交给全福，说道：“公公，渺贞还有一事相求，愿公公应允。”
全福将她的手推了回去，说道：“郡主有吩咐直说便可，何须如此。”
顾渺贞不放弃，依旧把簪子往全福那边推攘，说道：“如今东宫未定，东齐也是人心踹踹。渺贞只求公公能在圣上面前多为珉王殿下美言几句。这只是开头，日后有些什么，自然不会少了公公的一份。”
全福这才清楚。这个女子竟然是搅活进朝堂里面去了。
有些诧异，却还是拒绝。毕竟那些个王爷都找自己办事，他又怎能去下注呢？一个不好，便是今后人头落地的事。
见他不肯收，顾渺贞继续说道：“珉王之能，天下皆知。睿智无双。而且，丞相大人可也是十分的看好殿下。”
全福有些动摇，毕竟凤信的威慑力，那可不是一般的。
见他眼眸闪烁，顾渺贞知道有戏了。继续说道：“若是公公肯答应渺贞。渺贞可以为公公在宫外寻一处府邸和夫人，待得公公日后不伺候圣上了，便可回来安度晚年。”
她此话一出，全福眼眸一亮。他们这些阉人，谁不羡慕着能娶妻，得享天伦之乐啊。只可惜，谁人愿嫁。
可是顾渺贞，就这样信誓旦旦的说着，眉宇间的高傲。让人发自内心的相信她。
沉思了许久，也挣扎了许久。他睁开眼眸，一把接过顾渺贞的簪子，说道：“那咱家就先谢过郡主了。”
顾渺贞笑道：“何须如此。殿下和我都还依仗着公公呢。”
两人这般交谈间。马车已是驶入一出幽静的地际。而后稳稳停下。
顾渺贞站在府门口，看着那似是十分新的府邸有些疑惑。
全福站在她身边，看穿了她的疑惑，解释道：“这座亲王府。乃是二十多年前，当今圣上登基时，特意为鸿亲王建造的，‘亲王府’这三个字也是他的御笔。”
顾渺贞听着，心中已是暗流涌动。皇帝对她亲爹，可真的是十分的好啊。那该是怎样的兄弟情深。
门宽三丈，朱色油漆。门口两只坐立雄狮，一如当年启国鸿的风采。府匾‘亲王府’。龙飞凤舞，鎏金所镶。
磅礴大气，贵不可言。
大门一打开，立马出来数百个奴仆，跪在地上，齐声叫道：“恭喜郡主，贺喜郡主。”
百人齐声，震耳欲聋。将这片寂静的角落弄得是气势逼人。
全福又凑上前，说道：“这些奴仆皆是以前伺候过鸿亲王的。即便是他离开后。圣上也说决不能废弃了这府，一定要等到他归来的一天。因此也是未遣散下人。”
顾渺贞点点头，说道：“谁人愿走便走，我用不了这么多人。”
第167章 别有洞天的亲王府（）
声音威严，眉宇高傲。竟像是个久居上位的贵人。
下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终究无人离开。
顾渺贞明了，开口道：“何人是这府中管事？”
一老者站起，身形消瘦，却又精神矍铄，风骨依旧。顾渺贞知晓，这是个不寻常的老者。他说道：“回郡主，是老奴。”
顾渺贞点点头，说道：“敢问如何称呼？”
老伯恭敬的回答：“林且。”
顾渺贞说道：“林伯，还请将所有人的卖身契拿出来。另外，拿些银子出来，当做是王府给他们最后的馈赠。”
林伯领命，眼眸赞许的看了一眼顾渺贞，随后进了府。
不过些许时候他便又出来了，一手拿着一沓纸，一手拿着个银袋子。
下人们本以为这郡主是说说而已，测他们的忠心，谁知道她竟像是来真格的。当下便再也稳不住，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
这种事有一个开了头，其他的便也是陆陆续续的起身。
每走一个，林伯就会将他们各自的卖身契给他们，同时给他们一锭碎银子。
那些下人们感激涕零的跪谢顾渺贞。他们终于可以与家人团聚了。
全福在旁边看着，不免的对顾渺贞又是刮目相看一番。
本以为，就是个普通的女子，凭借身世才足以一步登天。但看她这模样，不骄不躁，处理事情来井井有条，有魄力也有能力。此女子，将来必成大事也。
顾渺贞自是不知，只是淡淡的看着那些奴仆一个个的走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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