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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归桐-第1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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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眼皮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半梦半醒间,也不知怎么,她耳边忽地又浮起青素的那句话。

    “偌大的北宫中连一个御女都没有”

    这话一听就觉得哪有些不对,但就是寻不出来。

    啊

    她终于想到了。

    贵人!

    后宫妃嫔历来就没有贵人这个封号!

    周时,尚无帝后之称,天子称王,有一王后、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女。

    始皇灭六国统一天下后,取“德兼三皇、功盖五帝”之意建皇帝称号。

    原先的王后,自然而然变成了皇后,而其余诸妾皆称夫人。

    高祖立汉后,设美人、良人、八子、七子、长使、少使等妃嫔称号。

    孝武帝时,增婕妤、婧娥、容华、充衣。

    孝元帝时,又增昭仪。

    王莽篡汉后,向往周礼,设和三人,嫔九人,美人二十七人,御女八十一人。

    这其中,何时出现过贵人称号?

    也就是说,这是刘秀新增的。

    为阴丽华新增的。

    如果没猜错,这个贵人应该仅次于皇后。

    然而,今生命运走上了另一条岔路。

    阴丽华另嫁他人,北宫空着,只是还默认延续着新室时的设置。

    自然也就没了贵人这个称号,可她带着前世的记忆一直觉得这是理所的,竟一直没发现不对。

    其实这样的错误,她也不是第一次犯了。

    之前刚成婚时,她不就顺嘴说出了刘秀的饮食习惯吗?

    真是任何事都不能因为知道就顺嘴说出来啊。

    她可得长个记性了。

    这算不算得着先机的负面影响?

    命运看似乎彻底改变了,但她仍是忐忑的,她不确定未来的路上会不会出现其他的变数。

    兴许那变数是美人,也兴许那变数是权利,谁说的准呢?

    可她不想再把自己困在原地了,一步都不往前走不是保护自己。

    走出去,虽不知道对错,但总是一种宝贵的尝试不是吗?

    她释然地笑笑,舒了口气什么都不再想,放任自己沉沉睡去。

    这次,她又做梦了。

    她梦见许多废后之后的时光。

    前世的她,比现在的她要勇敢的多。

    她安慰儿孙,寻找生活中的乐趣。

    她读书,看戏,养花。

    对了,她还养了只橘猫。

    那猫比一般的猫大出许多,还凶。

    凶到廊下挂着的鸟儿们天天都在瑟瑟发抖。

    宫人们笑说,鸟儿们是真的以为猫能吃了它们的。

    她看着把日子过的有声有色的自己,一直在笑着。

    但笑着笑着,一行热泪还是滚落下来,封住了想说话又说不出的微微颤动的唇瓣。

    她很想对梦中的自己说,你做的真的很好,很好很好。

    年少时的骄纵,其后的不甘,再到最后的坦然。

    真的做的很好。

    没有完美无缺的人,自然也就没有全没遗憾的人生。

    哪怕苦了些,但也是相对来说,不是吗?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已经比这世上很多很多人要过的好了。

    她知足。

    只是,不认命。

    梦境冗长的很,但她却在旁看得津津有味。

    可,陡然之间,世界忽地失去了颜色。

    她瞪大了眼睛,有些不知所措。

    又是弹指之间,世界便陷入到了无边的黑暗中。

    她在往下沉,无限地往下沉。

    整个人就像坠进悬崖,风声喧噪中,她的恐慌渐渐散去。

    她对自己说,这是梦,没什么好怕的。

    终于

    就像是不慎一脚踏空一样,她终于从梦中醒来。

    她睁开眼睛,动了动身子。

    有脚步声传来,“醒了啊?”

    是刘秀。

    她笑着点头,撑坐起来。

    这是真实的世界,更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了。

    最坏的结果,她已经经历过了,不是吗?

第两百七十一章 梧桐() 
锦牖半开着,风穿庭而过,搅起薄雾般的窗纱。

    郭圣通倚着窗朝外望去。

    庭中绿荫匝地,光影陆离。

    飞起的檐角弯进一片湛蓝的晴天。

    明亮刺眼的阳光从浮云间一倾而下,晃的人只眯着眼往上看了看就低下头来。

    回廊深处徐徐走来几个低眉顺眼的宫人,忽抬眼见了皇后在窗前忙俯身见礼。

    郭圣通刚歇过午起身,脑子还有些混混沌沌,当下只点头示意。

    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响起,紧接着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殿下,种花师来了。”

    郭圣通回身,朝羽年点了点头。

    羽年会意,朝宫人挥挥手,自有人去把门外等着的种花师领进来。

    宫廷中,精通园艺之术的人会被任为种花师,负责栽培花木。

    却非殿庭中的花木也有专门的种花师来养护,但郭圣通真还一次都没见过种花师。

    而这次种花师特意前来求见,则是为了刘秀的一句话。

    昨日刘秀回来后,一副兴冲冲有话说的样子。

    但还没来得及说,便先发现了伯姬没在:“小妹呢?不是传了口信说要留她吃饭吗?”

    郭圣通掀被下榻,接过刘秀递来的温水抿了一口笑道:“她忘了和李通说喜信,已经回家去了。”

    被妹夫比下去的刘秀也不甚在意,“回去就回去吧,左右离得近,随时也能见着。”

    想到即将到来的小外甥,刘秀嘴边的笑就落不下去:“朕听着信后特意叫人去宗庙里祭拜了祖宗父母,让他们也跟着一块高兴高兴。”

    郭圣通顺手把玉杯递给刘秀,执起牛角梳跪坐在尚方四神伯矩纹透光镜前。

    明亮的光线照在镜面上,墙上映开镜背古朴美丽的花纹。

    “你往后尽量早点放李通回去,小妹这是头胎,虽然欣喜非常,但心下到底忐忑害怕的紧。

    让李通多陪陪小妹,小妹能放松许多。

    我也叫青素留意了,从宫中挑几个经验丰富性格稳重的宫人给小妹。

    到时候,叫小妹进来过过眼。

    这人啊,也是看眼缘的……”

    她说着说着,忽听得身后人笑了一声,而后手中的牛角梳也被抽走。

    她不悦起来:“怎么了?我哪没想妥帖你说就是,笑什么呀?”

    刘秀摇头:“不是。”

    他望着镜中的郭圣通,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道:“桐儿,谢谢你待我的姐妹们都这么用心。”

    郭圣通想也没想便反问道:“难道不也是我的姐妹们吗?”

    刘秀愣了愣,一道暖流从他心间涌起,直往天灵盖冲去,冲的他眼中都起了雾气。

    他略微平复住情绪后,忙连连点头称是。

    他慢慢挽起她的秀发,又仔细挑了珠钗簪进发中。

    等着给她打扮妥当后,他方才抑扬顿挫地念道:“凤凰鸣矣,于彼高冈。

    梧桐生矣,于彼朝阳。

    菶菶萋萋,雍雍喈喈。”

    等念完后,他拉着她起身,“这梧桐树还没到,凤凰却让朕迎了进来。”

    梧桐树?

    郭圣通望向他。

    他笑着解释道:“岳母说你的小名取自漆里舍中的梧桐树,朕想你爱屋及乌,也一定很喜欢梧桐树的。

    便想着给你再种棵梧桐树,只是一直也没安定下来。

    今年开年祭祀时朕在城外瞧中了一对梧桐树,生的极好,枝干笔直,枝繁叶茂的……”

    他边说边比划,“种花师说得暮春时才能移栽,因为那时地温升高,树成活几率高。

    前几天朕问他可不可以了,他说行了。

    明天朕叫种花师过来,你看种在哪。”

    他感慨起来:“朕还想给你一个小惊喜,却不想这是报之以琼琚。”

    她忍不住笑着回道:“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她想到这,粲然一笑,望着快步进来拜下行礼的种花师轻声叫起。

    种花师起身后,垂首恭恭敬敬地道:“还请殿下示下。”

    郭圣通想了想道:“就种庭中东西两角行吗?”

    种花师点头道可。

    梧桐树今晨便被挪起,得趁早栽下。

    是以郭圣通一说了地方,种花师出去后便带了人去移栽。

    她踱步到廊下,看着高大的梧桐树从殿门口被移进来。

    她注意到梧桐树枝叶都被修剪过,剪口还被刷上了白漆。

    种花师解释道:“移栽会让树木根茎元气大伤,所以越大的树越不好移栽。

    剪去些枝叶,能加大树木成活的几率。

    而且,还得在移树前一周就得让它喝饱了水,这样挪过来后哪怕短时间内树木没法适应,也不至于因为吸收不到水分而枯死。”

    郭圣通听的连连点头,自觉又涨了不少见识。

    梧桐树的移栽足花了一个半时辰,为了更好地养护它们,种花师走时还留下了个小学徒。

    刘疆睡饱后起身,惊讶地发现不光多了个生面孔,还多了两棵高耸入云的大树。

    他甩开小腿扑向郭圣通,指着梧桐用力地道:“树树……”

    郭圣通点头,“嗯,树树,梧桐树。”

    她俯身抱起刘疆朝梧桐树走去。

    梧桐树的叶子是心形的,密密匝匝地堆满了树梢枝头。

    它们绿的程度大不一样。

    向阳的一面绿的深些,背阴的那面绿的浅些。

    叶太密,以致于连阳光都透不下来。

    她抱着刘疆仰头望上望,恍惚间便又回到了漆里舍的盛夏天。

    她忍不住感慨,时光真是太匆匆。

    既把孩子抱了出来,她索性便带着孩子走走。

    前几天还是满树花苞的槐树一夜之间忽地全开了,雪花般的槐花浪花般地卷得人有些透不过气来。

    槐花香味淡淡的,但这么一树繁花堆在一起,那香味真是快把人都给淹没了。

    郭圣通摘了几朵簪在鬓角边,刘疆见了也闹着要,她忍着笑给他也戴了几朵。

    回来时,她在宫墙外见着几个正在摘荼蘼花的宫人。

    宫人们见她来,忙拜下。

    她微微颔首,目光落在已经露出颓势的荼蘼花上。

    她忽地意识到,原来真是已至暮春啊。

    雪白重瓣的大花飘飘洒洒地开在暮春的晚风中,香微而清,有些像蔷薇花香。

    她轻声道:“别就这么戴了,也留一些做干花吧。

    冬日拿出来戴,仍有余香。”

    宫人门呐呐应是。

    走进殿中,路过两口双人合抱的大缸时,她惊然地发现缸中睡莲已经冒出来花骨朵来。

第两百七十二章 人选() 
她忍不住再次感慨:春光真是要淡去了啊。

    嫩绿的莲叶一片接一片,连得偌大的缸中只剩了不大的地方来给底下的游鱼换气。

    而那淡红色的花骨朵亭亭玉立在莲叶中,格外引人注意。

    她愣神的这功夫间,鱼儿跃出水面,甩一甩尾,溅得莲叶上全是水珠。

    刘疆伸出手指着鱼喊:“雨雨……雨雨……”

    郭圣通忍俊不禁,“是鱼鱼,不是雨雨。”

    刘疆学话很快,但小孩子嘛,说话含糊是最正常的了。

    回到殿里,郭圣通刚陪刘疆玩了会鲁班锁,刘黄又来了,等送走她时天已近黄昏了。

    刘疆知道每天到了这时候父皇便该回来了,他闹着要到殿门去等。

    郭圣通一面羡慕刘秀的不劳而获,一面拗不过他只得牵了他出去。

    夕阳西下,庭中花木都被照得通亮。

    高大茂盛的梧桐树尤其漂亮,立在那真有种卓然而立的感觉。

    漂浮的白云渐渐变得五彩斑斓,美丽的叫人动容。

    暮春的黄昏很短暂,夜色很快便如水般渗透上来。

    它漫过宫阙,漫过望楼,天地间渐渐黯淡下来。

    刘秀的身影终于出现在门口。

    刘疆啊了一声,甩开郭圣通的手,跌跌撞撞地跑上前去。

    刘秀大步流星地上前,一把抱起他,高高地把他举过头顶后又抱回怀里。

    刘疆知道这是父皇表达喜爱的方式,所以他在这时笑的格外开心。

    他趴在他怀里,絮絮叨叨地说起一天的见闻。

    他会说的字词还不多,一急起来连发音都不太准了。

    偏偏一个说的开心,另一个听的也认真。

    等刘秀抱着刘疆到郭圣通身边后,第一句就是:“梧桐树果然种的对,你喜欢,疆儿也喜欢。”

    郭圣通:“…………”

    我好像是亲妈没错吧?

    怎么就只听到一堆叽里咕噜含糊不清的字音呢?

    刘秀接着又道:“大姐进宫来了啊?”

    郭圣通:“…………”

    她是听见姑姑了,可刘疆有两个姑姑,你是怎么知道是大姐而不是小妹的?

    说吧!

    你们父子俩什么时候背着我创立一套语言系统了!

    儿子啊!

    我还想着将来我们母子俩做成功逼宫造反的卫子夫和刘据第二呢,你这样让我对未来很惶恐啊。

    她点了点头,“进去说。”

    进到殿里后,就会捣烂撒娇的刘疆被抱走,郭圣通亲自服侍刘秀更衣。

    “大姐这次来还和我说了些事呢,我估摸着是想让我说给你听。”

    “哦?”

    “你不是夺了王梁的大司空之位吗?

    今天大姐问我,你有没有属意的人选了?

    我说,我也不知道,没问你这些。

    大姐就没说话了。

    等着快要走时,又和我夸太中大夫宋弘如何好。

    这什么意思,我大概也就懂了。”

    她说到这,忍不住掩嘴笑:“我看啊,大姐只怕是瞧中宋弘了。”

    跟着又叹了口气,“可宋弘已有妻室,既不能叫人休妻,也不能叫大姐做妾,这可真是道难题。”

    她自顾自说了半天,忽地发现刘秀一直没说话。

    抬起脸一看,他脸色竟有些凝重。

    郭圣通立马反应过来:“你想哪去了,宋弘和大姐统共就见了一面,他哪能怂恿大姐?

    大姐也没有掺合朝政的意思,她只是觉得宋弘适合,就和我暗示了一下。”

    刘秀失笑:“你才想哪去了,朕是怕大姐真对宋弘情根深种了,那就难办了。”

    他本来还想笑郭圣通如此维护刘黄,不知道的还得以为刘黄是她大姐,但想想还是吞了回去。

    还是不逗她了,回头再生气了。

    她说的对,那本来就是她的姐妹。

    他拉着郭圣通往外走:“大姐眼光也是不错,朕这次还真决定了要用宋弘为大司空。”

    夜色已经漫上窗棂,晚风送进淡淡的花香味。

    这股花香味融进袅袅升起的青烟中,很快便无处可辨了。

    清凌凌的月光从门缝里渗进来,叫郭圣通想起白日里的槐花来。

    等到坐在食案前时,刘秀教郭圣通试探刘黄:“大姐要是说起宋弘,你就接着她的话说。

    看看说有意赐几个美妾给宋弘,大姐什么反应?”

    郭圣通咂舌,指他:“你也太坏了。”

    刘秀好笑:“这是策略,怎么能说是坏呢?”

    他语重心长地教导郭圣通道:“大姐能有意中人,能再有个美满家庭朕比谁都高兴。

    可选谁不好?

    怎么能选个有家室的呢?

    你说,朕要是叫宋弘休妻,他从是不从?

    朕反正觉得,他不管怎么选,朕都不高兴。

    要是大姐还只是单纯的欣赏,朕赶紧想办法掐断。”

    “那要是不是呢?”郭圣通问道。

    刘秀心烦地道:“到时候再说,到时候再说。”

    看着苦瓜脸心事重重的刘秀,郭圣通真有些想笑。

    单纯的为他烦心笑。

    谁叫他上辈子没少让她烦心?

    但很快就轮到郭圣通心烦意乱、忐忑不安了。

    彭宠终于到洛阳了。

    他是五月初三上午到的,到了之后自然第一时间要去拜见刘秀。

    郭圣通自闻信后便开始坐立不安。

    她一早就叫人送信告诉彭宠王梁已被赦免的消息,又叮嘱他不要和刘秀提过去的功劳,更不要表露对大封功臣的不满。

    但是人算哪赶得天算,谁知道会不会说着说着一下就出了问题。

    彭宠这口无遮拦的性子啊,改只怕是难改了。

    就看今天的临场发挥和刘秀的心情了。

    她这天一直等到夜幕低垂,也没见着刘秀回来。

    打发人去问,回说还在见渔阳太守。

    郭圣通也不知道这是好还是坏,只得耐心等着。

    又等了足有一个时辰,刘疆都洗漱睡下了,刘秀才终于回来。

    郭圣通迎上前去,隔着老远就闻到他满身酒味。

    这是和彭宠喝酒了?

    又回忆起往昔,和王梁一样动了旧情?

    那应该还算谈的不错吧?

    刘秀身形都有些打晃了,却不肯叫人扶。

    他和郭圣通举起手来:“朕就喝了三杯。”

    郭圣通望着他齐刷刷的五根手指,心道你说三碗我就信。

    醉成这样,自然也没法说话了。

    她叫人端来醒酒汤喂刘秀喝了,又服侍他躺下后,到底还是不安心,便叫常夏去彭宠那问问。

    半个时辰后,常夏回来了。

    “太守也喝醉了。”

    郭圣通:“…………”

第两百七十三章 如愿(两章)() 
夜幕被曙光冲破防线后,很快便溃不成军,卷着残星抽身而去。

    天际边的云霞被露出半张脸的红日镀上了层金边,美的叫人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

    清晨的空气总是格外清新,羽年站在廊下的台阶上仰着脸望天。

    天很蓝很蓝,是那种纯粹的蓝色。

    她喜欢这样的晴空,总觉得再糟的心情看了这样的天空也会跟着明媚起来。

    但,她有很难过的时候吗?

    好像没有。

    被送到殿下身边时她只有四岁,母亲说她当时哭的撕心裂肺,怎么也不肯走。

    母亲还说她当时心都被哭碎了,翁主体谅便说不送来也使得的。

    可父亲不同意,说家生子哪有不伺候主人的?

    她是哭着走的。

    那时候应该是很难过的吧,可是她怎么全没印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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