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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是刘秀极力抑制情绪,想要平静简单地回忆,仍是红了眼睛,微微哽咽起来。
他深吸了口气,停顿了一下,似是要略作平复之后继续再说。
见他将要张嘴,郭圣通终是不忍,出声阻拦。
“别说了……”
她的眸中不知何时也蒙上水雾来,有什么堵在她胸口,闷闷地,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刘秀苦涩一笑,声音低缓:“这之后,我和我大哥便投靠了绿林军。
我大哥性格性刚毅慷慨,又勇武非常。
每遇战事陈兵誓众,焚积聚,破釜甑,鼓行而前,几战下来后便声名远扬。
建兴帝当时以食邑五万户,黄金十万斤,和上公的官位来悬赏我大哥的首级。
等着地黄四年,众将议帝之时,我大哥声望过人又是刘氏宗室,本能为帝。
只是有人害怕我大哥为帝后不受控制,便推了懦弱无能的刘玄为帝。
我大哥那时虽无奈从之,但究竟是忿忿不平。
而刘玄对我大哥的威名远扬,亦是日夜担忧。
那时李通的从弟和一同起兵的李轶,私下里常和刘玄的心腹朱鲔来往,我对此十分担忧,常常劝告我大哥要提防他们。
可我大哥为人实在是光明磊落,向来不屑于以恶意去猜度他人,何况是一起起事有过命交情的李轶?
我苦于没有实证,也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后来,昆阳大战打起来了。
我赢了。
也就是在那时,刘玄越发忌惮我们兄弟。
又不知谁把刘稷不服刘玄为帝的事情告发了出去,刘玄愤怒不已。
为了师出有名,刘玄任命刘稷为抗威将军。
抗威抗威——
刘稷果然没有辜负刘玄的期望,他拒绝接受刘玄的任命。
于是,刘玄以抗命为由斩杀了刘稷。
我大哥,也在同日遇害……
消息传来时……我还在趁着昆阳大战的声势为刘玄南下攻城略地……”
第一百五十七章 思慕()
不知何时下起了雪,等着人觉察时已是鹅毛大雪。
凛冽的北风呼啸而过,似是有一双无形的巨人大手在焦躁暴怒地拍打着窗棂。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春影堂内花团锦簇,有暗香盈袖,一派盛春模样。
刘秀低沉微哑的声音缓缓响在郭圣通耳畔,又宛如暮秋风起,吹落一地枯叶。
一时之间,郭圣通竟同时感知到了三个季节,倒也是一种奇妙而难得的体验。
只是,那声音听得久了,她心上也蒙上了一层萧瑟凄冷的阴影。
“……你知道吗?刚听闻我大哥死讯时,我真的想立时起兵杀回宛城去……”
他脸上冰寒一片,眸中狠戾之气大盛。
郭圣通被他浑身杀伐之气震的不觉退了半步。
而后,她心间又涌上一股无法言喻的心酸难过。
就好像窗外那双巨人的无形手正在紧紧攥住她的脖颈一般,等着快要窒息时,那手又霍然松开。
可心间仍是疼的紧,呼吸略微急了些,心就会猛烈地抽搐起来。
疼的她脸色惨白,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她知道,她在心疼刘秀。
原来这两年里,看着风光无限的他这么苦,这么难。
她的心也是血肉做的,如何能不动容?
刘秀哽咽着笑了笑,那笑容中满是对自己的鄙夷轻视,“……但是我没有,我没有……
他说我大哥错了,我便也真当我大哥错了,还为此向他请罪。
我连孝都没有为我大哥守,人前甚至一滴泪都没有落过。
于是,我赢得了他暂时的信任,被封为武信侯。
真的,演得久了,到后来连我自己都麻木了。
独自一人时,我想哭都哭不出来了……”
他望着眸中水光点点想要开口的郭圣通,止住她的劝慰,萧瑟一笑:“
不要说这是什么韬光养晦,也不要说这是什么忍辱负重。
无论什么样光明正大的理由,都无法掩盖一个事实。
那就是我刘秀懦弱无能,连为无辜惨死的长兄报仇解恨的能力都没有。
我从前以为能做到北军之首也就够了,但等着我都封侯领爵后面对长兄的惨死仍然只能强颜欢笑,恭恭敬敬地请罪。
何其可笑,又何其可悲!
从那时开始,我无比渴望权势,渴望滔天的权势。
可那时这愿望看起来都太遥远太遥远,因为连我自己也是刘玄砧板上的一块肉。
我忍啊,等啊,终于有了一个机会。
新朝虽覆灭,可北方赤眉军发展势头凶猛,黄河以北又持观望态度。
刘玄便想派一个人先一步来镇服河北,我的族兄刘赐提议让我去。
绿林军中诸将纷纷反对,尤其是当初力主杀害我长兄的朱鲔和李轶更是反对的斩钉截铁。
他们害怕,害怕我一入河北之地如鱼得水。
他们的担心也是刘玄的担心,可河北之地委实太重要,除了我刘玄还真找不出更合适的人选。
刘玄犹豫不定之时,冯异向我献策让我交好左丞相曹竟。
我厚结纳之,加上刘赐不停地为我说话,刘玄终于同意让我以破虏将军行大司马事,孤身持节北渡收复河北之地。
再后来的事,你应该知道一些。
起初倒还算得上顺利,直到和刘林谈崩后,他拥立成帝刘子舆……”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郭圣通出声打断。
“不,他本名王昌,根本不是什么成帝之子。”
明亮温馨的光影中,她眸中水光浮动,语气格外认真坚持。
刘秀微楞了一下,而后顺着她的话说起来:“是,王昌——”
其实,是与不是成帝之子到现在已经不是那么重要的事情了,不是吗?
可是,她却非要较真,很认真很认真地较真。
还真是叫人禁不住想要摸摸她的头表扬一下她。
但想到她之前的抵触,他还是遏制住了这股冲动。
“你和刘林怎么了?”
少女望向他,脸上有好奇有不解。
刘秀深吸了口气,轻描淡写地道:“他希望我和他一起水淹河东的赤眉军……”
“啊?”
少女未待他说完就惊呼出声。
刘林怎么能想出这么恶毒残忍的办法?
水淹赤眉?
为了赢就可以这么不择手段吗?
河东不止有赤眉,还有无数平民百姓啊。
难道在上位者眼中,他们都是无关紧要随时轻易牺牲的东西吗?
那是人,不是鱼!
如此行为,他们有什么资格利用百姓思汉的心理获取支持?
不觉得心虚吗?
不觉得可笑吗?
还是说那就是一层遮羞布,谁想要谁就拿来披?
王莽便是那样。
刘秀也会变成这样吗?
是不是每一个上位者为了自己的利益而会这样丧心病狂?
她的眸中染满了愤怒,但转瞬间她便意识到他定然是没有同意,若不是现在被刘林奉为帝的就是刘秀了。
她望向刘秀,果听得他接着说道:“我没有应承,他就转而奉了刘……王昌为帝,悬赏十万食邑来追杀我。
我逃亡月余后,得信都太守任光以四千精兵迎我,又有刘植、耿纯来附,其后更得上谷、渔阳两郡来助。
再之后便不用我再说了吧——”
他看向郭圣通,“这样你对我是不是了解了一点?”
郭圣通此前听说的关于他的消息都是结果,或胜或败的结果。
她并不知道这两年中他经历了这么多的悲欢离合,如今听他一一说来后,就如他所说,她真的对他更了解了一些。
可是——
不管她看到的他多么好,她心下的不安惶恐为什么还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减弱?
她深吸了一口气,本欲摇头,但她迎着刘秀那充满期待的目光实在是没法骗人骗己。
于是,她点了点头。
刘秀唇边有了些鲜活的笑意,他眸光沉沉,几乎要望进她心灵深处。
“无论是谁,只要能得到真定王的支持,我都会娶。
因为在背负了这么多至亲用鲜血写就的期望后,我早就没有退路了,我只能用成功来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
而一旦起了争霸天下的心,这条路上就会有更多更多的人为我流血为我而死,我能回报他们的依然只有成功。
我并不否认这原本是一场纯粹处于利益的联姻,但是对象换成了你,于我来说性质就完全变了。
你可能不相信,也可能觉得很荒唐很可笑。
但是——”
他看向郭圣通,眸中有火焰在跳动,灼的她有些不敢与之对视。
短暂的寂静后,她听见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轻轻响起。
“还在常安时,我便思慕于你。
如今情形对我来说,倒真是求之不得。
我娶你,虽起于利益联盟,但却是真心实意地求娶……”
第一百五十八章 等着()
刘秀的声音虽轻,落在郭圣通耳朵里却真是平地惊雷一般。
她被震的浑身发麻,一片混沌的脑子木然一片已经忘记了思考。
她楞楞地望向他,似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一样。
等着她反应过来时,就见刘秀不知何时伸手折下身旁的树枝一断为二。
“我若言不由衷,便如此枝。”
那树枝尖上新绿点点,弥漫着蓬勃生机。
“你——”郭圣通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她嗫嚅了半天方才喃喃道:“可是,我并不喜欢你。
婚姻之事,不是要两厢情愿吗?”
其实她喜不喜欢他,她都还是要嫁给他。
这个事实,她知道,他也知道。
只是不知为什么,她竟鬼使神差地……
话刚落音,她就止不住地后悔起来。
明明这联姻是死局,她为什么还要在这委屈矫情呢?
难不成,刘秀还能因为这个去和大舅反悔?
她尴尬不已,刚想开口描补一二,就正对上一双微微发红却仍是光彩溢目的双眸。
他缓缓开口,“那你讨厌我吗?”
她讨厌他吗?
应该是不讨厌的。
她甚至还……
她深吸了口气,轻轻摇头。
可是她心底对未来的惶恐不安太多太多,已经压的她快直不起腰来了。
“可——”
她犹犹豫豫地开了口,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刘秀打断她的欲语还休,他的唇边绽开欣然的笑意。
“不用可是了,不讨厌就行了。
你以后会喜欢上我的,或早或晚。”
他微微挑眉,双眸熠熠生辉。
“我会等着的。”
郭圣通望着他丰神俊朗的脸,再一次失神。
他的话就像一把火,烧的她好不容易清醒冷静下来的大脑再次茫然混乱。
那火迅速蔓延全身,火势熊熊中她被烤的又热又渴。
她就像是一条被搁浅的游鱼,在火势中迅速浑身无力,已经张不开嘴说话了。
她的心跳的极快,震的她耳膜都微微发颤。
她明知道他听不到,但是她仍然莫名有些慌张心虚。
她低下头来,不敢再看他。
“回去吧。”他轻轻道。
她仰头看他。
他轻轻一笑,解释道:“想和你说的话都说完了。”
“哦——”她下意识地应了一下。
她残留不多的理智告诉她,她现在最好马上转身回去。
她提起裙摆转身往外走,没走两步,忽又听得身后微微嘶哑的嗓音响起。
“其实我没想说起我大哥他们的,我以为我永远都不会再说起,我以为这些伤痛我会独自一个人在深夜中舔舐。
只是……只是……可能是这些话憋在心里太久……我也到了一个承受的极限……”
他顿了顿,长出了口气,语气中萧瑟凄凉渐渐淡去,多了些明媚轻快。
“如今一口气全说出来,真是痛快极了。
谢谢你——”
谁都没有说是吗?
只和她说是吗?
那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她对他真的很特别?
他还说早就思慕她——
郭圣通顿住脚闭上眼睛。
有什么东西在她心底炸开。
这感觉就好像是元宵节时那漫天烟火全在她心底轰然燃起一般,她眼前心底全都是五光徘徊,十色陆离。
可这形容还不够准确——
因为她被炸的浑身发麻,几乎快挪不动脚。
美丽的烟火没有这么大的威势。
心绪混乱间,她听见自己微微变了调的声音轻轻泼洒出去:“不用……”
她心叫不好,微微蹙起眉来。
她生怕再露出更多异样来,不等身后人有反应便提起裙摆疾步而去。
她能清楚的感受到,身后人的视线一直如影随形地跟着她。
她越走越快,到后来几乎小跑起来。
出了春影堂,常夏迎上来。
郭圣通什么都不想多说,只叫快走。
等上了马车往家走时,她急乱的心跳方才微微放缓。
可是,脑子中仍是一片混沌,满满的都是刘秀那张俊逸的脸。
她推开车窗,任由冰寒凛冽的寒风一倾而入。
她深吸了口气,总算觉得清醒了一些。
她颓然无力地放下车窗,倚在靠枕上痛苦地阖上双眸。
她为什么还是这样?
为什么还是和前世一样对刘秀一见倾心?
她不能这样。
她明明知道嫁给刘秀后就是她悲剧的开始,为什么就不能抑制住她的心弦呢?
既然联姻无法避免,那么始终保持清醒为她自己和真定国获取更多的利益才是她的安身立命之道。
唯有这样,才能在那悲剧重蹈覆辙时她能求得一线生机。
也唯有这样,她不至于在将来被伤的缓不过来气。
可是,她为什么会这么不争气?
为什么?
她眉头紧蹙,有两行清泪不受控制地自眼眶中滚落下来。
…………
郭圣通回到家中时,已是迟暮。
橘黄色的夜灯照亮她晚归的身影,她的影子被照的细长高大。
寒风拂来,裹着冷梅清香。
郭圣通下了车后,心乱如麻,一时间竟不知道是像往常一样先去锦棠院还是直接躲回漆里舍。
大舅既已决定和刘秀结盟,那他们的婚期自然会尽快定下。
只怕今天大舅已经和母亲透了口风,那她回来后母亲肯定会问她的意愿。
她怎么说?
说愿意?
想到那个写满了哀怨的未来,她似乎并不是那么愿意。
说不愿意?
如今情势哪容得她不愿意?
而且她对刘秀……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母亲,又不忍叫母亲为她担心忧愁。
郭圣通站在府门口,举步维艰。
“女公子……”常夏轻声唤她,“外面冷……”
郭圣通不待她说完,便鼓起勇气下了决定:“走吧,去锦棠院。”
再有不到半月,她就及笄了。
她应该要学着像个大人一样遇着事了便想法去应对,而不是逃避。
今天逃,明天避,可总是要面对,总是要决断的,不是吗?
一旦决定下来,她心中反倒不那么彷徨惶恐了。
她脚步轻快地去了锦棠院。
母亲似乎料到了她会来,她一进院门红玉便迎上来说母亲在书房等她。
书房吗?
郭圣通没来由地便又有些心慌。
她点点头,去了书房。
书房门口没有伺候的人,估计是被母亲遣走了。
她轻轻推开门,门吱呀了一声,引得母亲回过头来。
母亲并不像往常一般见着她回来脸上就露出宠爱心疼来,而是神情淡然地冲她点了点头,“回来了啊?”
郭圣通点头,好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又按捺不住地忐忑起来。
母亲问过这句后,便没有再看她,而是转过身去继续写字。
郭圣通的心立时往下沉去,母亲知道了!
母亲在烦心焦躁的时候都会写字,但她一般都是就在起居间写。
只有在碰着有决断不定的大事时才会来书房中写字。
因为,父亲在这。
第一百五十九章 跪下()
父亲在时爱书如命,这间书房中珍藏了不少父亲苦心寻来的世间罕见孤本。
母亲一直相信父亲的魂魄始终在暗中守护他们,所以她相信父亲会时不时地回到这书房中。
郭圣通轻轻掩上门,走到南窗下的苇席上跪坐下来。
母亲仍在全神贯注地写字,郭圣通不敢出声打扰,她的目光慢悠悠地扫过整间书房。
十三年了,这里还是一点都没变。
鼎炉中燃着炭火,热气一点点地往外渲染。
琴案上摆着一把九霄环佩琴,母亲很少弹,但保养的很好。
郭圣通偶尔拨弄一下琴弦,音色仍旧悦耳悠长。
绿釉白莲陶瓶中插着几枝梅花,在青烟缕缕中红的如梦似幻。
她深吸了口气,那股梅花香味立时便往心下钻。
真是奇怪。
明明这屋里这么暖,梅花的香味却仍是冷的。
偌大的书案上依次摆着笔、墨、纸、砚、笔屏、笔筒、笔洗、水中丞镇纸、压尺、秘阁、贝光、书灯等等。
母亲在书案前坐的笔直,凝神写字。
明亮温馨的光影照在母亲脸上,把她侧脸的弧度勾勒的优美而柔和。
灯下看美人本就越看越美,何况时光待她格外宽容。
母亲今年三十四岁了,可哪怕是白日里凑近了看,母亲眼角也是没有细纹的。
只是,母亲如今紧抿着双唇,脸上神情与其说是平淡还不如说是冷漠。
母亲好像是生气了?
可是母亲为什么生气呢?
郭圣通还以为进来后母亲就会和她说起联姻的事,却不想母亲始终在写字。
而且,母亲怎么像是在生她的气呢?
郭圣通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因为母亲把她叫到了书房来。
以前郭况因为调皮顽劣而气走了好几个讲席后,母亲生恐他将来长歪了,把他叫到了书房中让他跪下,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