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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北大方正对北大有什么好处?没有好处。就是给学校上交一笔钱。
黄:在清华同方,我们叫“上贡”。
王:现在有点“逼良为娼”的感觉。包括老师办培训班,也是一样。
黄:如果让你当总理,你可能第一条政策就是不许学校经商。
王:人家说,基础研究对富人是保险,对穷人是赌博。可是在学校,不能这样说。因为学校最重要的目的是产生人才。
黄:教授不是把目光注视国际学术的最前沿,而是要花很大力气争取资助,维持课题组的生存。研究的是生存,不是前沿。首先是管肚子,是饭菜票,是改善用的和住的,然后才是做什么研究。
“拿中国的学校和外国的学校比,中学比他们的好,大学不比他们差,研究生就不如人家了。硕士还勉强。博士就差得太多。”黄昌宁用一种过来人的口吻说:“差在科研水平上。你的科研在世界范围怎么样?如果是同一个水平,可以说,出来的博士也是同一个水平。但如果差了10年,你的博士怎么会比人家的好呢?总体科研水平差,培养出来的人就差,这是可以推算出来的。”
邓立也知道这种说法,而且毫不犹豫地表示赞同。他从中国科技大学毕业之后,又在加拿大一所大学获得博士学位,然后留下来教书。他在那里教了10年书,由助教到副教授,再到终身教授。几年前,他辞去“终身教授”的职位,来到微软,做了一个研究员,不再带博士生了,可是每当闲下来的时候,还是喜欢回忆自己的教学生涯,拿中国比外国:“国内的老师很关注学生,整天盯着学生。国外的老师放任学生,学生喜欢做什么都可以。但是到了研究生阶段,情况就不一样了。国外的教授在学生的论文选题上非常仔细。他们认为,选好一个题目,就等于你的论文完成一半,所以要帮助你广泛涉猎,反复推敲。要确定你的选题很有价值,有新意,过去没人做过,而且你努力一番之后能实现它。可是国内的教授到了这时候,反而很随意。比如语音信号处理这个研究领域,每年国际会议上发表几大本论文,中国的教授们就把论文抱回去看,有些教授是一边打太极拳,一边看人家的论文,看好几个月,然后挑出一个人家已经做过的题目,拿去补充一点什么东西。你搞研究总是跟在人家后面,怎么超过人家?”
第103节:第八章 大师在哪里?(10) ↑回顶部↑
现在回头来看黄昌宁。他是我们国家最优秀的计算语言学专家之一。60多岁,一头白发,两道眉毛又浓又黑,显得异常突出。一副黑边眼镜,一身花格衬衣。人家都说计算机的世界是年轻人的天下,但黄昌宁却是个例外。1999年春天,他从清华大学教授的位置上退休,立刻成为很多学校和公司追逐的对象,香港大学还给他发来了聘书,但黄昌宁最后接受了李开复的邀请,来到微软研究院担任自然语言处理小组的经理之职。在希格玛大厦,大家全都叫他“黄老师”、“老黄”,或者“汤姆”,他也觉得自己就像眼前这些年轻人,事业的历程刚刚开始。但他毕竟和他们不同,他是“过来人”。他承认自己“有一些很痛苦的经验。”他这大半生,就是中国知识分子的一个缩影。读大学的时候,饿着肚子“大跃进”。搞核反应堆,搞原子弹和氢弹,又在清华大学做教师。然后是“文革”,批判自己和批判别人,思想改造和下乡劳动。到了八十年代,他开始学习计算语言学的时候,已经是40多岁的人了。这门学问既是计算机学又是语言学,说到底也就是让计算机懂得人类的语言。虽是半路出家,他特别有兴趣。不过,作为一个教授,他始终不能全力以赴:“我要花费70%的精力去跑政府跑企业跑什么基金会,求爷爷告奶奶地要经费。”眼看着那些拿到钱的人不做研究,做研究的人拿不到钱,他就生气。清华大学很多课题组,就因为没有经费解散了。那些打着政府招牌的机构,可以永远不做课题,但却永远有钱也不会解散。他把一肚子的气憋了几十年,一直到他进入希格玛大厦的时候才吐出来。看到周围都是年轻人,他不是感叹自己太老了,而是感叹“清华太老了。这样下去,压制了年轻人,也耽误了整个国家。”
人们的思想和看法,毫无疑问受到他们自己经验的约束。我们注意到,张亚勤、张宏江和沈向洋对于国内教育的切身感受,是在80年代中期以前形成的,李劲就读清华大学是在1987年到1994年之间,王坚和黄昌宁也在90年代后期离开了大学。与此同时,我们还发现,年轻一代的学生,比如张黔、童欣这一代人,他们拥有90年代中期的学校生活经验,还有谢幸、沈国斌这一代人,他们拥有1999年至今的大学教育经验,这些人对学校的评价似乎更加正面也更加积极。这些事实似乎证明,自从90年代世人争说学校弊端,教育改革的确让高校发生了一些变化,有些问题解决了,但有些问题也更加尖锐了。
谢幸1977年出生,2001年夏季毕业于中国科技大学,获得博士学位。在微软亚洲研究院里,他是最年轻的研究员之一。他对大学教育的看法,也许更加接近现在的实情:
现在国内的教育也在改革。不过,博士的教育仍然有很多东西要改进,我自己在中国科大的时候就看到很多缺点。最大的问题就是导师实际上不像导师。他们在自己的学术领域往往还没有学生做得深入,就是给你一个题目,随便你怎么做,做出来以后他挂个名字而已。导师比较注重其他事情,比如和上层领导开会,拉项目,这种事情很多,没有专注于学术。
不过,我在读研究生的时候,导师对我的影响是非常大的。他做事情非常认真,一丝不苟,每篇文章他都会认真看,注意很多细节,甚至错别字也不放过。你在文章里引用文献,他就要求你一定要写上作者、标题、发表年份、页码,等等,否则他就不能忍受。我觉得他这种严谨的的行为方式给了我很大影响,而且他自己也不看重在外面的名利,我觉得他就属于真正做学术的人。
我为什么不做院长
我最受不了两件事:一个是学校让我“当官”,一个是学校让我“开会”。
——王坚
五年前微软研究院刚刚组建,李开复到处寻找王坚,两人一见如故。王坚不喜欢他在浙江大学的工作环境,于是他不再做他的教授,不再做他的系主任,还婉言谢绝了理学院副院长的任命,跑到北京希格玛大厦第五层,做了微软的一个研究员。现在有必要重新回顾这一段经历,因为它可以证明,我们的教育环境不仅不能教出有创造性的学生,而且正在失去有创造性的老师。
根据王坚的回忆,当年他和李开复在网络上面频繁往来,李开复至少写了5封电子邮件给他,每一次都约他见面。还到杭州来找他,但却失之交臂。后来他们在北京见面,一见如故。王坚原本以为李开复只是一个语音方面的专家,对人机界面并不在行,现在发现不论自己说什么,李开复必能听出其中要害,还能一语中的,心里暗自叹服,感到遇见真正的知音。“我从没有见到一个人对人机界面的理解像他这样深的”,王坚后来对他的朋友这样说,“他本身不是搞人机界面的。但他很理解这个东西,理解这个东西的价值在哪里,困难又在哪里。真不容易。”尽管如此,他依然没有打算离开浙江大学去加盟微软。
可是他回到杭州,回到自己的教授岗位上才几天,就改变了主意。他给李开复回信说,他要到微软中国研究院来做访问学者。
导致王坚改变主意的原因说来挺奇怪,一个是学校让他“当官”,一个是学校让他“开会”。那是浙江大学扩大规模之后一次很重要的会议,涉及“学科建设”一类话题。在学校的不少人看来,这是一个探讨学校大政方针的会议,因而异常重要,但在王坚看来,只不过“说了很多没有用的话。真没有意思。”他实在不愿意把自己的时间用在开这种会上。过去但逢开会,他就要别人代替他去,但自从这个学期开学之后,事无巨细都要开会,并且都要系主任去参加。他发现他正在为这顶“乌纱帽”付出代价:“一坐又是一个下午!”
第104节:第八章 大师在哪里?(11) ↑回顶部↑
大家轮流发言,慷慨陈词,不是说“为科研服务”,就是说“替科研人员解忧排难”。王坚却在心里盘算:“美其名曰他们替我们做事情,其实是我们替他们做事情。我们有什么需要开这个会呢?是他们需要做某一件事情,却要我们来捧场,好像是为我们做的。我们不要他们管的事情,他们要来管,我们需要他们管的事情,他们管不了……还有那个理学院,让我当什么副院长。我已经说了不愿意,他们就是不信,居然就宣布了任命。怎么这样不尊重我的意见呢?”
别人说“不想当官”也许是谦虚,王坚这样说,一定是真的。他常说,他这个系主任“是名不副实,做不了任何决定,也不能负任何责任。甚至不能判断一些最基本的事情。你对自己系里一个老师的学术水平的评价,还顶不上人事处发下来的一张业务考核表。你的想法如果和上级的想法不一样,那就不会发生任何作用。”
他心里这样想着,不禁愈加失望,当场决定“找个地方躲一躲”。那天开完会,他对人事处处长说,他要出去做访问学者。处长问为什么。他说:“就是为了做一些事情。”处长说,只要系里没有意见就行。王坚心里说:“我自己就是系主任。当然不会有意见。”他连个报告也没有写,就给自己“休了长假”。
中国的知识分子真是奇怪,他们最看中的事情,就是人家对他们的理解和尊重。也即所谓“士为知己者死”。逃避了“乌纱帽”和“会议”的王坚,在希格玛大厦找到了“知己”。他不喜欢自己大学里的会议,却喜欢希格玛大厦的会议。平心而论,希格玛大厦里的会议比浙江大学多。但王坚说,在杭州开会,说的都是没用的话,在这里开会,全是学术讨论,开门见山,谁也不会拿废话来浪费时间,“这才是真正的讨论。”他还发现,希格玛大厦第五层的这些人,个个绝顶聪明,又很务实。天天和这样的人一起,感觉就是不一样。“在学校,也有很好的人,但你一年不一定见上一次。”
新发现
1。尽管“E学生”的典型特征是“自主”,但他们在自己成长的关键时刻,也需要优秀老师的指点。这在我们的30个研究对象中,无一例外地得到证实。
2。对“E学生”来说,老师的深刻而持久的影响力,非因师道尊严和一本正经,而因温暖如春和循循善诱;非因知识渊博,而因洞察力和远见;非因教给学生如何应付考试和竞赛,而因教给学生如何做人做事。
3。总的来说,能够让“E学生”敬佩的老师太少了。我们的研究对象从小到大遇到的老师超过1000位,能够让他们钦佩并且感到终生受益的老师,只有大约50位,不到5%。
4。在他们提到的优秀老师中,知名教授和学者出奇地少,拥有“特级教师”或者“劳动模范”头衔的人,就更少了。
5。有迹象表明,我们的学校不仅正在失去优秀的学生,而且还在失去有独创性的优秀的老师。
结束语 救救我们的孩子
2003年秋天,本书即将结束的时候,我有机会去访问美国的一些学校。我看到了史迪文森小学的毕业典礼。毕业班的孩子们在舞台上表演自己的节目,他们的父母坐在下面观看。这场面在全世界的小学校都能看到,并不新鲜。让我感到新奇的是舞台两侧悬挂着的大幅招贴画,上面写着这个学校面对所有毕业生家长的声明:
这就是我们给予学生的一切——
自尊、信誉、态度、责任、公平、宽容、诚实、关心他人、公民意识、领导能力
学校位于华盛顿州雷德蒙市郊外的重峦叠翠中,被一大片红杉树林环抱着,幽静而又富有生机。教室里张贴着不少格言,用各种颜色和各种字体写成,让人感到亲切,还耐人寻味。其中有几幅是这样写的:“学校就是快乐”、“享受学习”、“做你自己喜欢的事”。
走廊里挂着一些孩子的大幅照片,每张照片旁边都有老师写的赞语:“今天,罗丝学会了用一个新方法来表达她自己。”“今天,查利学会了在放学之后让自己更安全地游戏。”还有一幅画贴在室内篮球场的墙上,上面是一首小诗,作者名叫丹·佛格,诗的题目是《谁最快乐,谁就赢了》:
在比赛的时候,
如果你不是为了名利,
如果你只是为了快乐,
那么你就已经赢了。
如果你每一天都能从赛场上学到一点,
那么你将是你自己的最好的“追星族”。
在比赛开始之前,
想一想吧,
然后说:
“是的,我很快乐。”
谁最快乐,
谁就赢了。
我没有看到老师表扬学生如何刻苦学习,也没有看到学生的成绩表。这种种情形让我想起国内的学校,想起长春市第五十三中学的14岁的学生周晓旭。这个漂亮、聪明、刻苦、好强、品学兼优的女孩子,在2003年3月5日凌晨突然觉得头颅疼痛,还想呕吐,几分钟后昏迷过去,8天不醒,不治去世。
医生的诊断令人震惊:长时期的过度疲劳和精神压力,促使脑血管畸形,进而引发脑血管动脉破裂。这等于说,晓旭是被累死的。
父母和同学的回忆证明医生说得不错。晓旭8岁上学,从此每天早晨4点多钟起床,晚上10点以后才能睡觉,醒着的时间几乎全都在学习。除了学习规定的课程,还要学习下一学期的课程,这叫“超前学习”;还要学习音乐绘画书法,这叫“第二课堂”。她的一个同学说,上初中之后学习特别紧张,每天的休息不到7小时。“晓旭是班长,睡眠时间肯定更少了。”
第105节:第八章 大师在哪里?(12) ↑回顶部↑
根据《城市晚报》的报道,这孩子甚至在暑假期间也没有娱乐。当她去世之后,三位记者来到她家,想要寻找什么,结果看到她的书桌左侧贴着一张《假期安排》,上面写着:
每天早上6:30起床
8:00——11:00写作业
下午1:00——2:00做《数学全能训练》
2:00——2:30预习初一下学期英语书
2:30——3:00看《名著导读》
3:00——4:00看课外书
每天背一首古诗
每天做一个单元的《海淀金牌》
每天做数学与英语的《课堂新思维》
每天坚持练字
每周写一篇作文和英语作文
周六周日自学《目标英语》
也许不能把晓旭之死完全归咎于“过度疲劳”和“精神压力”。但是,有充分的证据表明,这一悲剧与孩子的学习生活有关。是什么导致她为自己安排了一个这样沉重的童年?在她的日记中,我们可以找到清晰的答案。2002年9月,她经历了上初中以后的第一次考试。那天凌晨三点钟,她突然醒来,再也无法入睡,起床写道:“不知道自己能考得怎么样,心里很紧张。”考试成绩公布后的第一个星期天,她写道:“我虽然在班级排第三名,可是和第一第二的同学成绩差很多……让成绩第一的同学成为我的目标。我一定要加油,再加油!”两天以后,她又写:“老师把全校同学前四百名的名单贴到了我们班的墙上。我看了以后,心里马上就凉了。我们班第一第二的同学都排进了前五十名,而我只排了前一百名。我决心要赶上他们。”
我们仔细观察她的那张《假期安排》,还可以看到一些迹象,意味深长:晓旭用她学到的绘画技巧画了个可爱的女孩儿——那显然是她自己。女孩儿的头上,是稚嫩、认真的笔画写下的六个大字——“战胜自我”、“成功”,女孩儿的一对大眼睛则望着另外四个字——“永远胜利”。这本日记和这“十字誓言”给予我们的震撼,一点也不逊于“晓旭之死”。
晓旭死了。除了《假期安排》,这孩子还留下很多我们曾经为之自豪、而现在为之心痛的东西:她是“三好学生”,还是“十佳少年”,从小学到中学,她获得的各种奖状、奖章、金牌和银牌,共有20多枚。
毫无疑问,晓旭是个非常好的孩子,是非常优秀的学生。但是,我一直在想,如果我能早两年写出这本书,如果晓旭能读到这一群“E学生”的故事,那又会怎样呢?
2003年10月1日,也即晓旭去世6个月又17天后,是我们国家的国庆节。我离开美国华盛顿州史迪文森小学,回到家里,打算为本书撰写最后一节,一路上脑子里面全是我们自己的学校和我们自己的孩子。我对美国孩子的物质生活并不在意,但我羡慕他们能有这样的体验:学校就是快乐!我还羡慕他们从来不担心自己的考试成绩被贴到墙上。
救救我们的孩子吧!至少不要再用那些大人们向往的教育标准和教育文化去束缚、去压迫他们了!
附录(一)我看到很多中国学生被浪费了,真可惜
——与微软公司副总裁李开复的对话
凌志军:我知道你写过一些文章,批评中国的教育体系。
李开复:是写过一些东西。我认为中国的年轻人很有才能,但是中国教育制度的缺陷,造成了一些后果。改革从大学做起,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中学小学都有问题。有一次我大概是批评大学教授不务正业去开公司,把大学生当廉价劳工。这篇文章得罪了不少人。
凌志军:因为大学办企业是一个很大的潮流。
李开复:其实我也不在乎大学办不办企业,我是看到很多学生的生命被浪费了,觉得很可惜。我还写过一封信给李岚清副总理,谈中国的教育问题。
凌志军:后来呢?有结果吗?
李开复:我听说信后来被转到教育部去了。然后我就不知道又得罪了多少人(笑)。
凌志军:你不过是一个美国公司的老板,好像比我们教育部的官员们还要着急似的?
李开复:这个跟我的工作确实没有关系,甚至你可以说它有可能创造出一个对微软有威胁的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