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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家在首都的房子不算小了，因为有级别在，住的虽然是近郊，却是独门独院的别墅。按照如今的市价来计算，足以羡慕死一大票号称自己有钱的有钱人。
保姆跟在老爷子的身后，在大门口先上前一步，帮老爷子打开了房门。唐志诚自己穿好了自己的布鞋，走到了院子里。
唐家住在军区大院里面，这个看上去有点儿像小区的院子里面，住的可都是空军方面的元老。
有名有姓的，共和国空军的老首长刘将军，就曾经住过这个大院。从这一点上来看，就知道这个院子级别有多高了。
很负责任的说，唐志诚老爷子在这个大院里面，级别是最低的。这里大多数老头可能都是他首长，剩下的人也都和他级别相仿。
一辈子不求人，坚持靠自己真本事吃饭的唐老爷子没让自己的儿子进空军系统，却总是炫耀自己有一个好孙子。
结果，今天，就是这个好孙子，给他惹了个天大的麻烦，让一辈子不求人的唐老爷子，放下了自己坚持了一辈子的矜持。
沿着打扫的干干净净的石板路走着，唐老爷子的背已经有些微驼了。他一步一步向前走，斟酌着一会儿开口的措辞。
求到老首长那边去，绝对是一件丢人丢到家的事情，以后见了面下盘棋，可能都要被人笑话两句。
可是为了孙子的前途，为了老唐家能再为共和国的空军效力，唐志诚咬着牙，硬着头皮走到了大院中心的一套三层高的别墅门前。
他这辈人就是这样，都是宁死不张嘴求人的性子，他们用最严格的要求来要求自己，却愿意用生命为自己的战友挡下要命的子弹。
站在这栋别墅门前，唐志诚老爷子又踌躇了起来，面前那个门铃距离他近在咫尺，他抬起手来，却感觉手掌重若千斤。
这口可不是那么好张的，以唐老爷子的年纪，这样的人情可是用一次少一次了。
“唉……”深深叹了一口气，最终唐老爷子还是把手伸向了门铃，在上面轻轻的按了一下。
“叮咚！”门铃清脆的响起，一个系着围裙的老太太推开了别墅的房门，热情的招呼道：“老唐！快请进！你可是有些日子没来找我们家老王了。”
“嗨，老嫂子，我这不就来了嘛。”自己感觉自己丢人，把脸扯到了另一边的唐志诚老爷子，很是羞恼的说了一句，抬脚就往里面走。
他自己的老伴儿没的早，人家老王的夫人倒是身体健康。以至于唐家有一个50岁开外的保姆，王家地位虽然更高，却一直都是老两口自己互相照顾生活。
既来之则安之，已经都走到了这一步，唐志诚也顾不上自己这张老脸了，跟着老太太走进了屋子。
王家一楼非常宽敞，一排长长的皮质沙发，被白色的带着碎花的布盖着，很有时代感。
想必王家的后辈也会对这种充满了三四十年代气息的布置很有意见，只是不敢开口提自己的意见罢了。
墙壁上挂着几个开国领导人的画像，沙发的背面墙壁上，一幅大字写着九天揽月四个字，落款能吓死人，盖着印章，气势十足。
如果只看屋子里的装修陈列的话，可能用一个土字就可以完美的概括形容了。这绝对是一个老干部家里的标准配置，从那个年代到现在一成不变。
如果不是客厅另一边敞开的厨房里面摆着一台双开门的冰箱，可能这个屋子里富有现代化气息的，就只有那台电视机了……
沙发对面的电视机确实很亮眼，看起来是更换过了的，估计至少有60寸，里面正播着新闻，声音却被关掉了。
屋子里面，王仁杰王老爷子穿着一身中山装，正站在别墅楼梯拐角的一张方桌旁边，拎着一部电话。
看见唐志诚进来，王老爷子对着电话听筒说了一句我知道了，就把听筒挂在了座机上。
二十一世纪家里有座机的不多见了，但是到了一定的级别，或者说到了一定的岁数，家里有一部固定电话，却算得上是标准配置。
“坐！”指了指沙发，王老爷子脸上带着戏谑的笑容，示意自己的老部下找地方坐下。
然后他也走到沙发边，一屁股坐了下去：“老李啊！洗点儿水果！老唐可是稀客。”
“你老唐可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说说吧，是不是你那宝贝孙子，闯什么祸啦？”王仁杰老爷子眯着眼睛，调侃着自己的老部下道。
听到王老头儿一张嘴就带着戏谑，唐老爷子就想站起身来调头就走——八成是这事儿已经被王老头知道了，对方准备拿这事儿“挤兑”他呢。
确实，王仁杰刚刚接的电话说的就是唐小天在学校里闯祸的事情，打电话的人不是别人，就是他的宝贝孙子王子奇。
让唐志诚低头求人的事情可是凤毛麟角，王老爷子正想用这个机会好好调侃调侃自己的老部下呢。
不过下一秒，他就看到自己的老部下唐志诚老爷子脸色通红，仿佛是做错了什么事情的小学生一样，猛然间站起身来，立正敬礼道：“给老首长添麻烦了！我没什么事儿，先走了！”
44首长（）
在唐老爷子的心里，你让他上战场，驾驶飞机与敌人厮杀，枪林弹雨也比他现在做的事情简单容易。
大丈夫人死鸟朝天，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刀山火海他也未必会退缩半步……但是这求人，实在是太难了。
就在王老爷子准备揶揄他两句的时候，他终于还是忍受不住这种侮辱，咬着牙红着脸改变了主意。
哪怕是回到家把自己的孙子活活打死，就当老唐家绝了后没了香火，老子也不遭这份罪了！这就是唐老爷子此时此刻的真实想法。
唐老爷子这辈子就求过一次自己的老上级，也就是面前的王仁杰王将军。
只不过那一次唐老爷子开口求的是驾机出战，两架米格…15战斗机迎战十架美国喷气式战斗机，还打了个1比0的胜利回来。
那一年的唐老爷子才十八岁，现在的他，已经八十多岁了。将近七十年的时间里，他再没张嘴求过人。
王仁杰老爷子看着自己曾经的属下站起来，尽量挺直了自己微驼的腰杆，立正敬了一个军礼，就知道自己玩过火了……
眼前这个唐老爷子可是整个大院儿里脸皮最薄的人了，官儿不大，那脾气可是不小。
了解自己属下脾气的王仁杰老爷子于是一瞪眼睛，拿出了自己的官威来，开口呵斥道：“干什么？给我坐下！”
“你唐志诚的面子是面子，我王仁杰的面子就不是面子啦？”冷不防拿出官威来的王老爷子，那可不是唐志诚能招架得住的。
上一次王老爷子拍了桌子的时候，空军拉开了现代化建设的序幕，飞豹战斗机项目在几个月后全面展开。
一件件关乎国防的重要决策，被老百姓们茶余饭后当成传说来讲的故事，可都是面前这位王老爷子干出来的。
“我跟你说，子奇把这件事都告诉给我了，这件事情从空军纪律上来看，是很严重的。”一向刚正不阿的王仁杰老将军靠在沙发上，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老下属，一字一句的说道。
“如果是别的事情，我懒得管！别说是你家的那条哮天犬，就是我的亲孙子，敢出去惹是生非，我第一个办了他！”看着低着头，有些丧气的唐志诚，王老爷子恨恨的说道。
“可是唐小天这孩子人不坏，和你当年一个德行！不就是想飞嘛，孩子心性，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说到这里了，也就是摆明了自己的态度，显然是要伸手过问了。
听到了老领导这么说，唐志诚也知道，自己豁出去这张老脸，总算是给孙子争取到了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既然王仁杰开口应下了这件事情，只要是空军系统里的人，无论如何都要给几分面子。别看王仁杰官不算大，说他的门生故吏守着小半个共和国蓝天不算吹牛。
“谢，谢谢老首长！”既然王仁杰答应了过问这件事情，唐老爷子也就开口道谢，把这件事情给坐实了下来。
听到自己的下属这么说，王仁杰哼了一声：“想滚出去就再叫我首长，我让我们家老李再别给你开门！留下吃个桃再走，孩子送来的，听说在网上买的，软的很。”
“唉……孙子不孝啊。”一副颓然表情的跟在起身的王仁杰身后，唐志诚唉声叹气的抱怨道。
“行了！你家小天不错，我家子奇要是有这份野性，我也就舍得闭眼咯。”走在前面的王仁杰倒是很喜欢唐小天的性子，开口羡慕的说道。
“当兵嘛，总要有几分狼崽子的气焰，我们家子奇啊，不着调，将来啊，不一定有你们家小天出息。”缓步走回到电话机旁边，王老爷子伸手抓起了电话，按了个号码。
那边的电话响了一声就被人接起，对面的男人毕恭毕敬的用雄浑的声音问候道：“首长好！”
“小吴，帮我约辆车，我要去六航大……联系一下孙院长，约他一起吃顿午饭。不用多说，就说为的是唐小天的训练事故，让他先别处置这件事。”王仁杰说完，听到电话听筒里传来了一声“是”，就挂掉了电话。
“吃桃！”那边王家老太太端着一个搪瓷的小盆，里面装满了桃子，走了过来：“唐小天那孩子，从小就懂礼貌，学习也好，长得还俊，我喜欢的很，这事儿你可得上点儿心啊，老王。”
显然，老太太是听见了两人的对话，也上了心了。两家人本来走的就近，老太太一直都把唐小天当半个孙子，自然那也是疼爱有加的。
“我这不是给小吴打了电话了吗？你要是不放心，自己找你自己的电话本去！”王老爷子在外人面前，还是很有一副一家之主的风范的——至于在人后什么样，那就不得而知了。
李老太太也不是一般人，年轻的时候是文工团的干部。那些肩膀上带衔的，有职称的老革命艺术家门，大多数的电话号码都在她的电话本里。
关键是，这群老艺术家们，尤其是女老艺术家们，差不多都有那么一个好老公，或者有那么一个好儿子。
比起惹了麻烦的唐小天来，一直贱兮兮的王子奇，家里那可才算是真正的手眼通天……
小吴是王仁杰的秘书，军衔算是中规中矩，但是身份那可就不一样了。能给王仁杰当十年秘书的，绝对也不是一般人。
至少在空军这个系统里面，提到这位被王仁杰称作小吴的大秘，九成的人都是要给三分薄面的。
而此时此刻，这个很少给别人打电话的吴秘书，捏着手机翻出了一个电话号码来：“将军要辆汽车，去六航大。对，理由……拜访吧。将军家门口等，就这样。”
挂掉了电话，一边穿自己的军装，吴秘书一边又翻找出另一个电话号码来拨了过去。
等那边有人接了，他脸上挂着笑容，开口春风拂面一样的说道：“诶！孙院长，是我，小吴啊！吴瀚宇……首长一会儿要到六航大，对，不是视察，不用准备什么。”
45人情（）
“首长说午饭要在六航大吃，麻烦陈师傅一声，他的汤，首长一直惦记着呢。”吴秘书穿好了衣服，一只手拎着公文包，用肩膀夹着电话，拧开了自己的房门。
他是王仁杰的秘书，住的地方也是这个大院，只不过是大院的外围，要走十分钟差不多才能走到王仁杰家。
“瀚宇啊，老首长怎么搞突然袭击啊？是我们有什么工作做的不够好？你知道的多，给老哥我说说，我们好有个准备啊。”电话那边，孙院长开口问道。
王仁杰老爷子今年已经快90岁了，早就已经退休了。许久不在空军系统里露面的他，动一次就算是风雷骤响。
当然了，老爷子虽然退休了，但是王子奇的老爹还在军队系统里面，年近五十的他正是当打之年，也是肩膀上有星的实权派将领了。
说起来也挺有意思，王仁杰老爷子和唐志诚老爷子都是混空军出身的，两人的岁数差不多。王仁杰略大两岁，唐志诚小一些。
因为参军，因为都是空军，两个人结婚都晚，唐志诚三十六岁才结了婚，快四十了才有了唐小天他爹。
王仁杰老爷子更狠，结婚就已经四十了，还是组织上给介绍安排的，要不然他这辈子八成就打光棍了。
也正是因为王仁杰老爷子结婚晚，所以在军队这个男人的世界里面混的更如鱼得水，军衔要比唐志诚高了不少。
听说当年刘司令亲自找的组织，过问了他手下爱将“王老虎”的婚姻大事，才让王夫人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文工团大美人，嫁进了老王家。
混系统的，有些人是子凭父贵，王家这边倒是反了过来：王子奇的老爸在军队系统里面混出名头，早先是借了王仁杰的势，可王子奇的老爸是真有本事，国防大学科班出身，渐渐的也就熬成了王家最强的顶梁柱。
算上王子奇老爸这一环，王家在位的有权，退休的有人脉关系，算得上是谁也不敢轻易得罪的那类人家了。
所以听到王仁杰要来六航大，飞行学院的孙院长自然是要做好准备的。六航大的院士校长可以和王仁杰平起平坐，他一个院长可没那资历和贡献。
“首长也没什么指示，就说是为了唐小天的训练事故，请您先别处置。”吴瀚宇拿着电话已经走出了自己的单元门，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头顶的太阳，抬脚走向了王仁杰的别墅。
吴秘书是谁啊？当了这么多年的秘书，自然是八面玲珑的剔透人儿，一张嘴就把称呼换成了您。
听到电话里吴瀚宇这么说，孙院长先是一愣，然后立刻反应过来了——他刚刚还在为这个事故操心呢，没想到已经惊动了王仁杰了。
作为飞行学院的院长，他是知道王仁杰的孙子就在他的学校读书这件事情的。
虽然王仁杰嘱咐了他儿子，不让王子奇在学校里搞特殊，但是到了孙院长这个级别，总有一些风，能吹进他的耳朵里。
因为王家给王子奇定下了不搞特殊化的基调，他想要照顾王子奇也没有太好的办法，索性就来了个一视同仁，王仁杰老爷子还很高兴。
眼看着三年的时间都快过去了，王家也确实没有搞过一次特殊，没有因为王子奇的事情，开口求孙院长一次。
谁能想到，王家老爷子第一次开口，竟然为的不是自己的孙子，而是为了唐小天？
不过能等到王家的人情，孙院长还是很满足了。他能坐到院长这个位置上，自然也是有两把刷子的。
只用了一瞬间，他就已经想出了几个对策，把唐小天这次训练事故，给大事化小掉。
王家过问唐小天的事情，自然不是准备要从重处置——如果要捅刀子，用不着王老爷子亲自出马，杀到六航大来跑这么一趟。
就凭吴瀚宇吴大秘一个电话，唐小天这件事情就可以轻松坐实一个重大责任事故，妥妥的开除学籍处理。
既然王仁杰老爷子亲自来六航大，那就是为了唐小天来求情的。所以不用问，孙院长就准备放过唐小天了。
事情总是要人来操作的，只要有操作的空间，那么一切就都“好办”。比如说唐小天这件事情，就可以通过定性的区别，来改变处置结果的轻重。
举个例子，如果把这件事情定性为“学员不停指挥，私自操作飞机离开训练区域，严重缺乏组织性纪律性”，那唐小天差不多就完了。
飞行员必须讲求组织性纪律性，缺乏这些素质就意味着不适合飞行，处理结果很可能就是永久性停飞。
摊上这么一个结果，唐小天可能只能离开六航大，或者调到其他系去，成为一个地勤或者文职。
而如果把这件事情定性为“飞行学员因为紧张，操作失误，导致飞机飞离跑道”，那事情的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如果排除掉主观因素，只处理飞行事故的话，唐小天最多也就是“心理素质偏低”，停飞一周的处罚可能都不用。
“瀚宇啊，就这么点儿小事儿，怎么还惊动首长了呢？你一个电话，老哥不就帮你解决了嘛。”孙院长先送了吴瀚宇一个面子，然后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老首长也是想念您了吧？”吴瀚宇这老油条收下了孙院长的善意，接下了孙院长的人情：“今后可能还免不了要麻烦院长您，请院长您多多包涵吧。”
“哪里哪里，我先去准备一下，先帮老首长，把事情给落实了。改天请你吃饭，再见！”
“好的，再见！”吴瀚宇放下电话，站在了王仁杰的别墅前面，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穿戴。军人的仪表，可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一辆红旗轿车这个时候也缓缓开进了大院，在王仁杰别墅院子门口前面停了个稳当。
司机没有下车，吴瀚宇站在了汽车旁边，看到穿着军装的王仁杰和唐志诚一起走出了房门，赶忙拉开了轿车的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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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轻拿轻放（）
唐小天郁闷的躺在寝室的床上，百无聊赖的给陈曦发着短信。他这一次真的为自己的孟浪付出了代价，学校的处分想来真的是轻不了了。
陈曦听说了这个消息倒是显得很高兴，她和唐小天聊了一下午的微信，连关系似乎都近了许多。
不过唐小天的兴致一直都不是很高，这和他不知道自己将要面临什么样的处分有直接的关系。
他一直都是好学生，对于学校里的处分心怀敬畏。他真的害怕自己吃到一个严肃的处分，然后永远告别飞行。
和他正好相反，陈曦倒是觉得这种事情无所谓了，因为她觉得，哪怕唐小天真的被开除学籍，都要比分配出去当空军飞行员更有前途一些。
其实唐小天这么做并不是没有兆头的，早在试飞训练开始之前，这位大胆的准飞行员，就想要搞一个“计划外的大事件”。
最初他安排的计划，是准备偷偷带着陈曦上教练机，让她切身感受一下飞行的乐趣。
可惜现在看来，在这样严格的管理制度下，想要带一个外人上飞机，可能比登天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