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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赢了。”
“赢了。”
“出圣村保住了。”
村民中间突然一下爆发出震天的欢呼。明知这距离射不着,他们还是把手里的箭矢都射了出去,然后有的拥抱欢呼,有的蹲下掩面啜泣。
今夜,全村青壮老幼一齐上阵,他们保住了家园。
春生还站在原地,保持着射完那一箭后的姿态一动不动,而他手中那把两石弓,正寸寸龟裂,化作碎屑飘洒落地。春生双目紧闭,没有任何表情、动作。
有欢呼的村民准备拥向他。
“别过去,谁都不许碰他。”马当关大吼阻止。
他不傻,此刻已经联想到了很多东西,也能猜测,这一刻,沈春生身上或正在发生某些神奇的事情。
事实上,沈春生确实正在一个关键的时候,作为一名战修,第一次感受到体内战意的凝结,战魂的萌芽。
马当关、马奔原、夏谷,还有十余名村老,一齐靠坐在地上,忍受着身体的剧痛,周身的疲惫,畅快的大笑。他们明白,今夜过后,出圣村不但保住了,而且注定从此不同。
“归来吧,祖辈的荣光。”
“归来吧,远古的图腾。”
“归来吧,持弓的宗族。”
当然,他们更明白,这一切,其实都源自那个外来者,或者更远些,源自两年多前,出圣村最俊俏的妮子,十六岁的岑溪儿,自作主张嫁给了一个不知何处来的贫苦秀才而后,坚强的,独自一人默默等了他两年。
那才是一切的开端。
许落身上有很多东西令他们看不懂,想不通,但是
“传下去,谁都不可以对小仙师做任何非议、揣度和试探一切,任凭他心意。”夏谷作为村长吩咐了一句,继而向周边几个看了看,“还行么?起来一起去道声谢吧,虽然远远不够。”
此时,许落正在院墙下,被岑溪儿抱在怀里。
春枝兴高采烈的冲进了院子,“溪儿,你家小仙师呃,外面跪了一地的人,村老们也来了,想谢谢你相公。”
岑溪儿抬起头,一双眼睛通红,“相公他,昏过去了。”
庆历八百四十七年的风雪除夕夜。
一场厮杀过后
少年沈春生一箭洞穿五品粱续广,而后,在风雪高台上站了整整一夜。
而许落,一直昏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来。
醒来第一眼,岑溪儿就在他眼前
“你一直在呢?”许落伸手抹了抹她脸上的泪痕,“放心吧,我没事了。”
“不许哭,过年呢,今天是年初一,哭了可不好。”许落记得往年在莲隐峰上过年,十一师叔教训她顽皮的女儿,许落唯一的小师妹,就是这么说的。
出圣村的这个年初一,沉浸在一片欢庆之中。
哪怕是那些昨夜里受了伤的村民,也都一样,他们穿着新衣,仍把弓背在身上满村游走,说笑着,也吹着牛,掰着手指头争辩是自己昨夜射下的贼匪更多。
还有一个传言,说是沈春生昨夜射的那一箭,夹着风与雷霆。每个人都说的好像是自己亲眼所见。
当天下午稍晚些,身体稍稍恢复了一些的许落被村老们恭请到了出圣村的宗祠。
这或证明了他如今在出圣村的地位。
在场的除了许落还有十几名村老。其中马奔原是被用门板抬着来的,昨夜一战,这个本就已是风烛残年的老人,已经耗尽了最后一丝精力。
“原爷他”许落走到另一个躺着的马当关身边问道。
“身体彻底垮了,但是心情很好,或还能支撑一段时间。”马当关艰难的笑了笑,但笑容确是真心实意的,与叔叔一样,他也是伤痛在身,却心情愉悦。
此刻,他的腰背和双臂都被纱布一层层裹缠着,敷了伤药。
“你呢,你怎么样?”许落指着马当关身上问道。
能开三石弓,与连开三石弓,根本不是一个概念,马当关昨夜已经把自己废了,闻言苦笑一下,“我这双手臂,怕是已经废了。今后别说开弓,连能不能拿得动筷子,都不知道。”
“但是无妨,有春生呢,谢谢你,许兄弟。”他说。
许落沉默了一会儿,别说他不太懂医道,就是懂,没有灵药,他也一样帮不上忙。
“那今天?”许落问道。
“今天,作为春生的师父,出圣村的恩人,你会和我们一起,见到出圣村自远古以来,一直保守的,最大的秘密。”
马当关话音刚落,沈春生一身黑衣从祠堂外走了进来。
“师父。”春生之前已经到家里将自己现在的情况说与许落听过了,见面问候一声,又向其余村老见了礼,而后有些茫然的站在祠堂正当中。
村长夏谷先是带领众人祭祀了祖宗,而后,才一脸正色转向春生。
“昨夜,你那把两石弓碎了。”夏谷说。
“嗯。”春生点头,表情似乎有些惋惜。
夏谷抬头,把目光从一个个村老面上扫过,而后,才郑重的打开了放在桌案上的一个石盒一把古朴,带有裂纹的黑色长弓;一支银光熠熠,不知是什么鸟羽为翎的羽箭。
“春生,你试试。”夏谷把石盒捧到春生面前。
“嗯。”春生取了弓矢在手,一步站定,调整呼吸。
就在他开弓的一刹,突然,一道说不清的气息轰然入体。与他一样的还有另一个人,许落。只是两人所得气息,其实并不一样,春生所受,肃杀、雄浑,许落所受,淡远、苍凉。
这些别人却不知道,师徒俩对视一眼,都没说出来。
“怎么?你也拉不开吗?”见春生手持弓箭作势开弓,最后却只是呆呆的立在当场,夏谷的声音里夹着巨大的失望因为太久了,太久没人能拉开这柄古弓了。
难道昨夜看错了?难道春生也不行?
不但夏谷,躺在一边的马奔原,其余的村老,也是一样的表情。
“我还没用力呢,谷爷。”春生憨厚的笑了笑,再次举弓发力。
“咯”久未开启的古弓发出了一声仿佛带着无尽沧桑的嘶鸣,而后,眼看着,在春生手里,黑色的弓弦,被缓缓拉成了一个满月。
这一刻,许落在出圣村老们的眼中,看到了难以形容的炽热光芒,包括躺在一旁的马奔原,马当关。部分人的脸上,有老泪滑落。
“看来这事很是不凡,那么,是因为灵力?还是因为我教春生,不经意间激发了什么?”许落思索着,血脉之类的东西,从来都有些玄奇,匪夷所思。
“似乎正好”,另一边,春生有些吃力的说道,“谷爷,这把是几石弓?两石吗?”
“此刻,应当是两石。”夏谷道。
“哦。”春生略微有些失望。
夏谷不以为意,畅快的笑了笑,慈祥道:“傻小子,你有两石力,它就是两石弓,你有三石力,它就是三石弓明白了吗?若一日,你有千钧之力,它就是千钧神弓。万钧么?传闻它一样做到过。只看你能做到哪一步了。”
“只可惜,这箭,只余一支了。”
听他说完,就连许落都有些咋舌。
从出圣村宗祠归来,好歹是见惯了法宝的人,许落对那把古弓还不算难以接受,“不就跟师兄的玄黄坠一样么?伴随着操纵者的实力攀升,威能也会增强。但终归是有极限的。”
真正让许落有些担心的,是体内那道来自古弓的气息。
它不强烈,而且很老实,入体之后一点也不与傅山留下的封印之力对抗,自寻了一处乖乖呆着,许落偶尔能感觉到它,却怎也调动不了它。
“这叫什么事啊?乱钻个什么劲啊我又不是你的子孙,就坐那看看而已。”
“你想怎么样啊?也帮不上一点忙,跑来做什么?”
很明显,这道不明气息,不是仙道修士的气息,这一点纵是没了修为,许落也能凭感觉判断,所以,许落很愁,“这样下去,未来有一天我破开封印,恢复修为还是一个正经的元婴修士吗?”
“相公,你让你帮忙呢,你却在那不正经。”
许落被岑溪儿的声音拉回神来,抬眼一看,自己正坐在饭桌旁呢,还把脸埋在了站着的岑溪儿怀里。他刚刚似乎还摇了几下头,所以,是被当作故意乱蹭了吗?
“看来,我早就已经不是一个正经元婴修士了。”
许落抬手,抹去了岑溪儿脸颊上的一道黑灰。
第31章 流民来了()
岑溪儿有一个俗世女人共有的观念,认为男人做某件事是很消耗精力,很伤身的。
所以,她之前几天明明还抱着期盼,急着想当娘亲,但是如今因为许落昨夜的恶战、吐血、昏阙,又改主意了。
抹了黑灰,她便自红着脸不声不响的避开许落,坐回了桌子对面。
给许落倒了一杯酒,又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岑溪儿举起来说:“祝相公新年如意。”
“溪儿也一样。”许落笑着回应。
两个人把酒喝了,岑溪儿又给许落夹了菜,而后说道:“村里亲戚村老,溪儿打算明日就都去把年拜了,反正这么近,一日便能走完。相公一道去么?”
“好。”许落应道。
岑溪儿开心的点了点头,又问道:“那相公那边呢,有没有年要拜?”
许落犹豫了一下,仔细回忆过傅山当初编造的身世之后才道:“故乡太远,恩师与同窗都失了联系,亲戚大多也都疏离,我这边没有要去的。”
“哦”,岑溪儿仰起头说,“那那位老伯那里呢?也很远吗?”
原来她是惦记的这个。许落当时曾以师伯李还河为原型,提起过一个拥有大片药田的老伯,说他是世外修行之人,又说是他教了自己画符与强身之法,还送了一件宝物青衫。
想来是岑溪儿印象深刻又或者,她已经在怀疑什么了吗?也难怪
“老伯住得也很远,在几十重山外,眼下兵荒马乱,去不了的。”
许落说完小心翼翼观察岑溪儿的神情,但见她目光清澈,没有半分疑心,却有些失落道:“那便可惜了,相公除了读书,身上本事都是老伯教的,我原还想带些山货,当面好好谢谢他呢。”
原来是这样,还真是当局者迷啊!许落放心了。
“对了”,岑溪儿突然神秘兮兮凑过来道,“老伯的事,咱们绝对不能透露给旁人知道,对吧相公?”
“”许落点点头道,“正是。这件事,就和我身上青衫,你头上银簪一样,都是咱们家的秘密。”
“嗯,溪儿知道了”,岑溪儿郑重的点头,过了一会为,又有些犹豫的小声问道,“那相公将老伯教的强身法门又教给了春生,这样没事么?”
“这个,没事的,反正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仙术,而且我已经叫春生不许泄露了。至于昨晚的情况,我也想过了,这事其实主要还是因为春生自己的天分旁人哪怕学去,也不可能有他那般力气你看我就是这样,学得比他早,力气还不如他。”许落搪塞了几句。
“相公也很厉害了的”,岑溪儿竟是安慰起许落来了,帮着宽心说,“不一样的,春生本就是猎户人家出身,而且自小有名的力大,而相公的本分,是读书呀。咱们不比那个。”
“好。”许落点了点头。
“那,溪儿祝相公金榜题名。”岑溪儿又给两人满上了酒,举起来道。
“这个谢谢溪儿,我一定尽力。”
“嗯。”岑溪儿把酒喝完,一张小脸红扑扑的,顾自嘀咕说:“好好的打什么仗呀,唉,也不知打仗还考不考科举,会试原本就是今年的相公这般用功,若是不考了,多可惜。”
“打吧,打得再凶点,把科举停了,不然看溪儿这架势,这期待我可怎么活啊?!”许落听见了,在心里祈祷。
从年初二开始,许落和岑溪儿便把出圣村里的村老和亲戚人家都走了一遍。
马奔原家也去了一趟,但见他虽然虚弱,心情倒是确实不错,且也有人照顾,便少了许多担心。
马当关家里是许落初四的时候临时提议要去的,岑溪儿当时有些犹豫,但也没说什么。
两人提着东西走到他家门口,还没敲门,许落就听见里头马当关在说话,语气中竟是带着几分哀求:“求你了,回去吧,你一个姑娘家,日日跑来照顾我,像什么话?”
什么情况?许落有些困惑。
马上,屋里就有一个声音回应,“照顾你怎么了?你本就是为了大伙才伤成这样的。村老安排了各家轮流照顾,我空得很,多来几趟又怎么了?”
彪悍的答案。春枝的声音。“这姐姐不相亲了吗?”许落把困惑的目光投向岑溪儿。
岑溪儿似是有些尴尬不好开口,犹豫一下才磕磕巴巴道:“马家大哥今年三十七,春枝,春枝十九那个,马大哥妻子故去已经好些年了,只有一个女儿,也嫁在了很远的地方,回不来。所以,马大哥孤身一人,他受伤以后,村里就安排人手轮番照顾,春枝原本也只是这样的,但是照顾着,照顾着总之春枝自己本就很急,而且她自小就喜欢马大哥那样的英雄汉”
许落指着屋里,“所以”
岑溪儿点点头,“你自己听吧。”
果然,屋里立即又传出了声响。
“你做什么?你,你要做什么?”曾经能与虎狼搏杀的马当关,除夕夜射杀不下二十人的马当关,此刻的声音竟是夹着巨大的惊慌和恐惧。
“我替你擦擦身子啊”,春枝姑娘道,“擦完了好帮你换药。”
“你你,换别人来。”
“今日本该黑子的,我跟他说好替他了,没别人。”
“咳,咳咳别碰我,别春枝,你是姑娘家,而且你还没嫁人呢,你知道吗?”马当关语气郑重又急切,“这要是传出去,你想想,你还能嫁人吗?”
“唉,那你说怎么办?”
“什么我说怎么办?”
“我嫁不出去,不是你害的吗?你自己刚刚说的。这事就赖你了,要不反正你也没女人”
果然彪悍啊,许落听出来了,春枝姑娘这是要霸王硬上弓啊!
“出去,你给我出去”屋里头,马当关愤怒的大吼,“我今日告诉你,你若敢再来,我,我就一头撞死。”跟着一阵响动。
春枝出来了,看见许落和岑溪儿也不尴尬。
“溪儿早就知道的,妹夫也知道的吧?”她说,“正好,这人太犟了。你们帮我劝劝。我先回家。”
春枝走后,许落和岑溪儿没敢立即进门,两人退回到院外。
“这事,春枝家里能答应吗?”许落问岑溪儿。
岑溪儿点头,“男人年纪大个十几岁,本就平常的。续弦也是。而且春枝家里本就是仗义人家,马大哥早年在山上还救过她爹爹性命,他们家,其实几年前就有过这个意思的,只是当时谁也没说破。如今,马大哥身边少不得一个体贴人,春枝自己也愿意。她家里,春枝私下跟我说过,一样不反对的。”
“可是马大哥这回或许会落下残疾。”
“这个我也问过了,春枝说,她和她家里,都清楚的,不差这一张弓。春枝还说,等生下儿子,几年就养大了,铁定又是跟马大哥似的好汉一条到时多生几个,啥也不用担心。”
果然是彪悍妹子啊!许落整体了一下思绪,才拉着岑溪儿进门。
“你怎么”
“马大哥,是我。”
“哦,是许兄弟啊!”
“是啊,马大哥以为是谁啊?”
“没,没谁。”
“哦”,许落笑了笑,很是直接道,“其实,春枝姑娘也不错啊,为人大方热情,身板也好你如今身边,不就需要这么一个人吗?”
“别说了,许兄弟。你要是说这个,哥哥就不陪你聊了。若是说别的,先坐茶,茶只好劳烦溪儿帮着泡了,你看我这”马当关躺在床上,叹一口气,一脸死灰。
他今后的人生,或许就是这样了他才三十七岁,而且曾是这个村子里最强的男人。你让他怎么甘心?
“春枝又哪里不好了?好好的来照顾你,却被你这样嫌弃。”岑溪儿一边泡茶,一边替好姐妹愤愤不平。
马当关被哽住了一下,不好去说岑溪儿,只好叹息一声道:“不是她不好是我,我以后就是一个废人了。只此一点,你们若还体谅,就别再说了。”
岑溪儿还想劝说。
许落将她拦住了,因为他知道,没用,这是一个死结,是一个曾经强大的男人最后的自尊心。所以,这件事,除非马当关身体恢复,否则怎么也解不开。
但是关于他的身体,许落也没办法,哪怕他有本事取了凝灵草也没用,马当关不是修士,凝灵草也不是伤药。
两人之后便没再提这个话题,在马当关家里坐了几个时辰,期间许落帮他换了伤药,又等到轮换照顾的另一班人来,才告辞回家。
这事就这么耽搁了下来。
从年初五开始,岑溪儿日常不经意的时候常常会露出一些哀伤的神情。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几天,许落注意到了,忍不住询问。岑溪儿犹豫再三才说:“也不知道哥哥现在怎么样了。他虽然有些事做得不好,可是毕竟是我亲哥哥溪儿总还是免不了担心。就他那个样子,也不知道在丰城过不过得下去,有没有找事情做,钱花完了没有”
许落明白了,他对岑溪儿的这个哥哥只有听说,并没有太多印象,更谈不上什么情绪,但见岑溪儿担心,便道:“既然溪儿担心,要不,我们去丰城看看他?”
岑溪儿摇头,“我听闻因为燕军进逼,涌进城的流民又太多,丰城年初三的时候,已经闭城了。”
丰城闭城了?
那那些流民往哪里去?
当天下午,出圣村外,流民逾千。
第32章 村老的野心()
夜色降了下来,在火光的映射下,其实一如白天纷扬的雪片,给人感觉也好像大了许多。风则是真的大了,也更寒了,呜呜嘶鸣着,像刀一样刮过的流民的头脸。
就在这片积雪、覆冰的地面上,上千流民住了下来。
有人拿毡布搭起了简易的窝棚。更多的人,则只能围着某个火堆,裹着被子把自己和一家人缩起来。还有的,只能躲在别人的毡房背面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