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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暑安
居安于台北旅次
一九八三年六月十七日
附纸的诗上,居蜜写着“居浩然作于一九七二年旅美期间”字样,原诗为居浩然亲笔:
天涯怀李敖
傲骨本夭生
非能口舌争
有才君佯狂
无势我真怜
击鼓敢骂曹
任性终误萧
浮云遮白日
狱中作长啸
居浩然人奇于文、文奇于诗,他的离去,令我颇为感伤。接到居蜜的信,看到居浩然写给我的遗诗,我决定写四组新作,怀念这位老友:
居蜜寄片纸,我怀居浩然。
人去黄河北,君飘澳洲南。
乱世迷浮海,番邦卜桃源。
不见故人返,但见女儿还。
寸心集中在,狂歌五柳前。
字里萌深意,行间斥浅盘。
朋友十年狱,敌人一口狱。
厩马未肥死,失弓已断弦。
大义执何往?进世不逃禅。
广济一声在,牛津五湖船。
细味他乡水,难饮青春泉。
斯人斯疾也!青藤终病猿。
世人皆欲杀,君独对我怜。
芜诗哪忍寄?青山白胜蓝。
沛乎苍冥塞,死矣谢愁颜。
愁颜化涕泪,泪下人影寒。
这诗要读《论语》、《楚辞》、《陶渊明集》、《寸心信》(居浩然著)、《陆放翁集》、《徐文长逸稿》、《文文山集》等书以及旁斯·得·利昂(PonceDeLeon)《青春泉》(FountainofYouth)等中外典故,才能完全读懂,我无法一一细为笺注了。只是有一个典故,倒颇该细说,那就是“青藤”一典。“青藤”是徐文长的号。
徐渭(一五二一——一五九三),字文长,号青藤,别署天池山人、田水月,浙江绍兴人。他只是明朝的秀才,但是他文思敏捷,以才气被浙江巡抚胡宗宪赏识。《明史》说:
渭知兵,好奇计,宗宪擒徐海,诱正直,皆预其谋。藉宗宪势,颇横。乃宗宪下狱,渭惧祸,遂发狂,引巨锥珺耳,深数寸,又以椎碎肾囊,皆不死。已,又击杀继妻,论死系狱,里人张元忭力救得免。
徐文长用锭子扎自己耳朵,是四十五岁的事。第二年就杀了老婆,此后一直在狱。四十八岁母亲死了,他出来办好丧事,再回去坐牢,五十三岁才出狱。袁宏道《徐文长传》说他:
晚年,愤益深,佯狂益甚;显者至门,或拒不纳。时携钱至酒肆,呼下隶与饮;或自持斧,击破其头,血流被面,头骨皆折,揉之有声;或以利锥锥其两耳,深入寸余,竞不得死。……先生数奇不已,遂为狂疾,狂疾不已,遂为囹圄。古今文人,牢骚困苦,未有若先生者也!
这样一个天才人物,竟“数奇不已”(命运总是不好),一辈子坏命,真太令人同情了。
居浩然虽然没坐过牢也没杀过老婆(他的夫人美丽、多才而贤慧),但他晚年竟精神状态有异,“遂为狂疾”,这是很令朋友同情的。“古今文人,牢骚困苦,未有若先生者了!”徐文长以后,大概只有居浩然可以上追古人了。
居浩然一九一七年生,湖北广济人。国立清华大学、中央陆军军官学校出身,又在美国哈佛、英国牛津等地进修。曾任淡江大学校长、澳大利亚墨尔本大学教授。他的允文允武,一似徐文长,他的才气、霸气、精神病,也一如徐文长。他是我一生中罕见的一位最率真,最有才华的朋友,他的衰病与离去,令人惋惜不已。
一九八三年六月二十四日在台北
孔明歌
心热不能成大事,
因为它常错。
要用大脑指挥心,
这样才上策。
如何变得有大脑?
那要隆中卧。
孔明一旦出茅庐,
风云全变色。
孔明具有大头脑,
羽扇真开廓。
他使孙权成孙子,
曹操空横槊。
孔明才是政治家,
他不是政客。
政客其实没大脑,
政客常失落。
孔明只要出山清,
不要清君侧。
心知最后一场空,
但他不说破。
孔明鞠躬又尽瘁,
只有做做做。
但问耕耘好不好,
不再问收获。
孔明明知无大将,
他们太软弱。
但他仍要斩马谡,
当头给棒喝。
孔明未捷身先死,
一切云烟过。
孔明大脑终成灰,
孔明心儿热。
一九八三年七月之晨
爱是纯快乐
爱不是痛苦,
爱是纯快乐。
当你有了痛苦,
那是出了差错。
爱是不可捉摸,
爱是很难测。
但是会爱的人,
丝毫没有失落。
爱是变动不居,
爱是东风恶。
但是会爱的人,
照样找到收获。
爱是乍暖还寒,
爱是云烟过。
但是会爱的人,
一点也不维特。
爱不是痛苦,
爱是纯快乐。
不论它来、去、有、无,
都是甜蜜,没有苦涩。
老白之死
我是一只老白狗,
体重至少二十磅,
年轻时候劲儿足,
年老来时精力旺。
生平最爱狗咬狗,
打起架来毫不让。
打赢以后叫几声,
威风八面照张相。
一朝春尽狗颜老,
人不胖我我自胖。
自知死期已读秒,
阎王要来敲竹杠,
躺在地上等咽气,
忽然爱神从天降:
一只母狗姗姗来,
手脚并用真漂亮。
不管自己几更死,
纵身一跃先扑上!
母狗转身就裸奔,
三步五步逃出巷。
我在后面加紧追,
汽车看我不敢撞。
阎王大喊时间到,
一把抓住死不放。
我骂阎王不通融,
功亏一篑太混账。
狗命既然不得饶,
只好自把挽歌唱:“
虽无美女来送抱,
却有美女来送葬。
狗生自古谁无死?
死得就是不一样!”
一九八一年
老兵
老兵永远不死,
他是一个苦神。
他一生水来火去,
轮不到一抔土坟。
他无人代办后事,
也无心回首前尘,
他输光全部历史,
也丢掉所有亲人。
他没有今天夜里,
也没有明天早晨,
更没有勋章可挂,
只有着满身弹痕。
一九八二年一月二十六日作,五月八日改
老虎歌
俗话说“虎落平阳被犬欺”,我生也剽悍,虽为平阳之虎,仍可不为大欺,但虎威所镇,毕竟是——是大,其为虎之乏味,亦可知矣!感而有诗,打油一首——
引狼入室人所怕,
放虎归山人不甘。
平阳虽落犹戏犬,
血压上升还搬砖。
读者开颜呼万岁,
老子自摸玩八圈。
八圈赢得老K叫:
“老虎原来是老干!”
引狼入室人所怕,
放虎归山人不甘。
平阳虽落犹戏夭,
万劫归来又抢滩。
辛苦说难改客易,
努力遭大亦投艰。
“烈士肝肠名士胆”,
我是人间基度山。
一九八四年六月十八日
裸相有庄严
我是中心点,
你是一个圆。
由你包住我,
共参欢喜禅。
爱情幻中幻,
人生玄又玄。
玄幻得实体,
上下两缠绵。
虽云色即空,
叫我恣意怜。
事事全无碍,
裸相有庄严。
一九八二年一月十七日
落选的不好
矛盾不能成事
矛盾只有苦恼
该把你选出的放大
在霸落选的缩小
人间的是非太多
你不能全盘通路
为了说你选的对
你必须说落选的不好
爱的秘诀
爱是快快乐乐,
不是多愁善感。
我不爱得太深,
只要爱得很浅。
爱是笑口常开,
不是愁眉苦脸。
我不爱得太近,
只要爱得很远。
我是多情情人,
喜欢以眼还眼:
眼里意乱情迷,
心里迷途知返。
我愿有始无终,
我愿有增无减,
我愿爱得沉默,
沉默就是呐喊。
一九八四年一月六日
墓中人语
爱尔兰民歌《丹尼少年》(DannyBoy),是我生平最喜欢的一首歌。歌中写情人在生死线外,幽明永隔,死者不已,生者含悲,缠绵凄凉,令人难忘。尤其听到汤姆琼斯的变调唱法,更把它唱得多情感人。我一直想把这首歌译成中文,但是迁就用韵,未能如愿。一年前我试译了一半,还没译完,就入狱了。今天上午整理旧稿,发现了这一半译文,决心把它译完。花了一个半小时,用直译意译混合法,居然把它译成了。
DANNYBOY;OhDannyBoy,
Thepipes,thepipesarecamingfromglen
toglenanddownthemountainside;
Thesummer'sgoneandalltherosesare
falling;
It'syou,
it'syoumustgoandI,Imustbide,
Butebackwhensummerisinthemeadow
Andwhenthevalleyishushedandwhite
withsnow
ThenI'llbehereinsunshineorinshadow
OhDanny,DannyBoy,OhDannyBoy;
Iloveyouso
Butetome,myDanny,Danny,ohsayyou
loveme
IfIamdeadasdeadIwellmaybe
YoueandfindaplacewhereI'lllie
Andkneelandkneelandsay,yes,andsay
anAve,anAve
You'llfindme
译文
哦,DannyBoy,
当风笛呼唤,幽谷成排,
当夏日已尽,玫瑰难怀。
你,你天涯远引,
而我,我在此长埋。
当草原尽夏,
当雪地全白。
任晴空万里,
任四处阴霾。
哦,DannyBoy,
我如此爱你,等你徘徊。
哦,说你爱我,你将前来,
纵逝者如斯,
死者初裁。
谢皇天后土,
在荒坟冢上,
请把我找到,找到,
寻我遗骸。
一九八二年十二月二十七日下午
'附记')照爱尔兰民歌的原始意味,这首歌是写父子
之情,DannyBoy最后寻找到的,是父子之爱。我这里意
译,当然别有所延伸,特此声明如上。
可惜的是我已难醉
四季里总有秋天,
秋天是一种感喟:
正因你难以寻春,
对夏日你无法插队。
——别伤感黄叶凋零,
且珍惜仅有的青翠。
人生里总有中年,
中年是一种狼狈:
正因你不再童真,
对青年你不属一类。
——别回首旧日光华,
且留恋残梦的未碎。
逼近的是冬天的娇阳,
逼近的是老去的彩绘,
逼近的是处处美酒,
可惜的是我已难醉。
一九八四年三月二十九日
奴隶也要思想的题73年5月Gallery杂志漫画
不是奴隶就完了
奴隶也要思想
肉体虽被桎梏
精神不受捆绑
精神别做奴隶
精神不入党
保持这点自由
一任头子大嚷
我们拼命向前
血汗交流直淌
只要精神自由
受苦也就无妨
不是奴隶就完了
奴隶也要思想
肉体虽然进舱
精神却在黄花岗
1983年12月30日晨
辟佛四绝
其一
不参佛法不入龛,
不看佛经不朝山。
早信佛门终作土,
此是菩提第一篇。
其二
不幻丹青幻此身,
又生又灭全为真。
我知祖师东去意,
休听西来海潮音。
其三
青眼看杀镜中我,
白眼看尽世上人。
维摩神通何所羡?
我自神通又通神。
其四
道说不死真成妄,
佛言无生更转诬。
我生我死皆实体,
我是空门大丈夫。
(1990/9/13)
要建设,先破坏
大铁锤,有气派,
一砸砸掉一大块,
谁变阻碍就砸谁,
砸得乡愿喊无奈。
乡愿不知大道理,
只知持盈又保泰,
但求一切换苟安,
苟安以后变阻碍。
先知断言他们错,
力倡思想来挂帅。
思想挥舞大铁锤,
咚咚咚咚除大害。
乡愿大叫别砸了:
“这样大事会弄坏!”
先知听了笑起来:
“你们真该被淘汰!
须知建筑大道理,
基地铲平才能盖,
要想迎新先除旧,
要想建设先破坏。
只知左右两逢源,
何能同仇又敌忾?”
先知浩然无反顾,
自己前进大步迈。
嘴里高唱凯旋歌:
“去他妈的‘新生代’!”
一九八三年十月二十二日
菩萨写诗
李筱峰在去年十二月十日“人权日夜”,在贺年片上写“叙近况致敖之先生”七绝一首,原诗是——
半年学做书呆瓜,未上草山看鸟鸦。
不写文章不吵架,偶尔怀念李菩萨。
收到贺年卡后一个多月,我心血来潮,一边独吃晚饭的十二个饺子,一边写了这四首诗:
文章应该经常做,菩萨岂可偶尔想?
学术研究多狗屁,不当书呆又何妨?
屠龙何须大溪地(Tahiti)?打虎何须景阳岗?
空灵全凭空手道,实心老信不说谎。
落花独看人独立,微雨自愿我自躺。
我不入狱谁入狱,哪惜零落同草莽!
爱国目无五花瓣,求世不怕五花绑。
草山冬色含春意,低眉笑话国民党!
一九八三年一月十六日
剪他三分头!
教育部长朱汇森是个什么事也不能做也不敢做的庸才兼好好先生,好好先生其实就是乡愿。一九八○年六月二十五日,我出版《李敖全集》第一册,就收有我为中学女生头发而向他抗议的一首诗,内容如下:
不要西瓜皮
报告朱部长:
不要西瓜皮!
好人弄成丑八怪,
教人真着急。
报告朱部长:
不要西瓜皮!
万众一心就够了,
不必头发齐。
报告朱部长:
不要西瓜皮!
顺应民意最重要,
别做万人敌。
报告来部长:
不要西瓜皮!
要知它们多难看,
去问来阿姨。
一九七九年
这诗发表后,我看到一九八一年十一月四日的《中国时报》,在“异想天开”栏下,有板桥市民权路陈迪先生写的一篇《请部长也剪三分头》,全文如下:我想帮教育部长理三分头。这样,当他望进镜子里去的时候,便可明白我家刚上国一的小弟落发时的伤心。再帮教育部长太太剪个西瓜皮,让教育部长大人天天面对着一个滑稽可笑的景象,终可明白“发禁”对千千万万的小女孩是开了多大的玩笑。只是,我的力气不很大,须得仁
见仁姐、仁弟仁妹的帮忙。因为,要教育部长大人理个不能上镜头的三分头,他必定不肯,必会拼命挣扎逃跑。到时候,请你们帮我把他压个动弹不得,才能在他老人家的头上理出一个美好的弧度来。其实你们帮我的忙,也就是帮教育部长的忙,因为依我这小人物的头脑想来想去,他老人这头脑异常坚固,又才‘发禁”如此偏好,天下还有谁比他更合适这种发型呢?助人为快乐之本,咱们何乐而不为?这几天天天头痛,我从这篇有趣的文字中,得到头痛中的灵感,今晚花了十分钟,再写一首诗:
剪他三分头!
按住朱部长,
剪他三分头!
理发大家来请客,
请他那混球。
按住朱部长,
剪他三分头!
既然他要剪我们,
我们就报仇。
按住朱部长,
剪他三分头!
要五大家一齐丑,
不给他自由。
按住朱部长,
剪他三分头!
剪完通知消防队:
“老朱要跳楼!”
一九八三年一月三十日夜
《我们七个》
维青兄:
承你逼令我译这首诗,你说你的朋友们试译,都译不成,你硬要我译。我很滑头,我先转给胡虚一去译。九月二十三日,虚一译来了,他附信说:“恐译得不好,故还盼文字高手如兄者,再做斟酌和润色。”我细看虚一的译作,诗情意境都能把握,可惜他有点书呆,把小女孩的口气,译得太“文”了,于是我决定大胆“斟酌和润色”。不料我太忙了,就拖了下来。
昨天峰松、金珠和小女儿到我家,看我只“斟酌和润色”了第一段,催我快译,说你等着要。于是今天早起,就花了一个半小时,把“胡译本”改成“胡李译本”。因为原诗除最末一节外,都是abab的四行本,我为扣紧二、四行韵脚,迁就贫乏的中文词汇,偶尔也不无“增字解经”之处、“掺以己意”之处,凡此错妄,自当由我负全责,与虚一无涉也。下面就是全文:
“我们七个”(“WEARESEVEN”)
华兹华斯(WillamWordsworth)作
胡虚一、李敖译
一个单纯的小孩,
他呼吸,轻快无比,
每只手脚都充满了生命,
他哪管什么叫死。
我碰到一个小女孩,
住乡下小屋,说她八岁。
她有着一头乱发,
在头上,一一下坠。
她一派乡野土气,
穿着随便失体,
她眼睛漂亮、真漂亮,
——她的美使我欢喜。
“小姑娘啊,”我问道,
“你可有几个兄弟姊妹?”
“几个呢?一共七个。”她答道,
看着我,奇怪有什么不对。
“告诉我,他们都在哪儿?”
她答道:“一共七位,
两个去航海,
两个住康卫。
“哥哥姐姐两个,
埋在坟里。
靠近他们,那小屋
妈妈和我住在一起。”
“你说两个去航海,
两个住康卫。
但你们有七个,
可爱的姑娘,这有点不对。”
小姑娘还是照说:
“我们七个不差,
两个埋在坟里,
就在那棵树下。”
“我的小姑娘,活着的才算,
你说得不对,
坑里躺着两个,
你们只有五位。”
“他们坟上有青草,
看得到他们,那么明显,
他们在一起做邻居,
离妈妈家门十二步远。
“我常在那儿织袜子,
我常在那儿缝手帕,
我坐在那儿地上,
对他们唱歌说话。
“我常在太阳下山,
看天上又睛又亮。
我端着我的小碗,
在那儿把晚饭吃上。
“珍姐死得最早,
她躺在床上喊疼。
最后她终于走了,
当上帝慈悲万能。
“当草地又枯又干,
她的坑出现眼前,
绕着纹,约翰和我
在一起大家游玩。
“当地上雪白一片,
又跑步又滑冰,我可真忙,
这时候约翰走了,
也埋在珍姐身旁。”
“如果两位在天上,”我问道,
“那么还有几个?”
“啊,先生,我们七个。”
她回答,干净利落。
“但他们死了,两个死了,
他们的灵魂,上了天了!”
这些话,是耳边风,一说而过
小姑娘执意她没有错,
小姑娘照说:“不对,我们七个!”Asimplechild,
Thatlightlydrawitsbreath,
Andfeelsitslifeineverylimb,
Whatshoulditknowofdeath?
ImetalittlecottageGirl:
Shewaseightyearold;shesaid:
Herhairwasthickwithmanyacurl
Thatclusteredroundherhead。
Shehadarustic;woodlandair;
Andshewaswildlyclad:
Heeyeswerefair;andveryfar;
…HerbeaUtyrnademeglad。
〃Sistersandbrothers;littleMaid;
Howrnanyrnayyoube?〃
〃Howmany?Seveninall;〃sheSad;
Andwonderinglookedatme。
〃Andwherearethey?Iprayyoutell。
Sheanswered;〃Sevenarewe;
AndtwoofusatConwaydwell;
Andtwoaregonetosea;
〃Twoofusinthechurch…yardlie;
Mysisterandmybrother;
And;inthechurch…yardcottage;I
Dwellnearthernwithmymother〃
〃YousaythattwoatConwaydwell;
Andtwoaregonetosea;
Yetyeareseven!…IPrayy0utell;
SweetMaid;howthismaybe。〃
ThendidthelittleMaidreply;
〃Sevenboysandgirlsarewe;
Twoofusinthechurch…yardlie
Beneaththechurch…yardtree。〃
〃Yourunabout;mylittleMaid;
Yourlimbstheyarealive;
Iftwoare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