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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兮看了信,丢到一旁,问不寿:“事情都办好了吗?”
不寿道:“我早就派人将伯母接了出来。”
枝兮点点头,“他们竟还不知死活地指责我升为夫人后,没有为邱家求名求利。”她抬头愤然对他说:“不寿,我不需要这样的家族。”
不寿跪在她身边回话,他已经习惯仰头望她,听她发号施令。
“那就不要了。”他想,反正邱家从未待她好过,留着也没用,“待我在前朝安插些我们自己的人,总有一天,我会为你将他们全部铲除。”
她嫌太慢,提裙站起来就要往外去,“不,我去找王上,他会为我做这件事。”
不寿没来及伸手,她就已经小跑着迈出殿门。
她现在住在殷非的寝殿,与政殿近得很,殷非正在与诸侯商议祭祀的事,宫人匆忙进来相禀:“王上,桃夭夫人求见。”
诸侯一怔,纷纷看向殷非。
殷非咳了咳,刚才嫌祭祀啰嗦的不耐烦模样瞬时消失,开口道:“让她在殿外等着。”
话音刚落,一个娇嗔的声音从殿门口传来,“王上——”
她竟不经通传擅自入内。
殷非皱眉作势就要训,枝兮已扑到他跟前,她乖巧地伏在地上,手却抓住他的衣袍,顺着往上爬,“枝兮见过王上。”
眼见她的手就要摸到不该摸的地方,殷非立马一把拽过她,将她提起,“平身。”
众诸侯细细观察王上身边的枝兮。
传说中的桃夭夫人,果然名不虚传。
翩若轻云出岫,腰肢袅娜似柳。
倾国倾城的美貌自不在话下,难得的是眉目间那股风流,妩媚纤弱,妍姿妖艳。
难怪能迷倒王上。
殷非的目光沾上一沾上她,便再也移不开,面上冷冷淡淡,内心兴奋欢喜,“没有孤的命令,谁准你来这的?”
她定是想他了。
真是一刻也不得消停。
他嘴上说着冷酷的话,宽大袖袍下的手却轻轻捏住她的手,缓缓抚摸起来。
她嗔他一眼,不甘示弱地揉捏回去,另一只手往他的玉带下探。
“我有要事要禀王上。”
殷非扼住她的手,用眼神警告她,她不理,撅嘴轻笑。
“没看到诸位叔伯在此吗,还不快喊人!”
枝兮回头冲众诸侯嫣然一笑,“诸位叔伯好。”
众诸侯忙地回礼:“见过桃夭夫人。”
殷非将她两只细白的手腕全都牢牢攥起来,以防她再做出什么不知羞耻的事,冷声问:“到底有何要事?”
枝兮:“我不想姓邱了,王上另外为我择个姓吧。”
众诸侯愣住。
什么?不想姓邱了?
古往今来,哪有女子主动要求脱离本家家族的,更何况邱家还算得上名门。
殷非倒也没有太惊讶。
他做过的荒唐事,比她的要多上百倍。
不过换姓而已,没什么大不了。只要她高兴,又有何不可。
他问:“那你想改姓什么?”
枝兮笑道:“我能跟王上姓吗?”
殷非蹙眉:“不能,王姓不能随便赐人,更何况,你如今是孤的桃夭夫人,更不能同姓。”
他余光匆匆睨她一眼,见她脸上果然泛起被拒绝后的委屈,不动声色伸手将她揽近些,声音放柔了些:“朝中各大家族的姓,任你挑选,可好?”
枝兮想了想,笑起来,“那便让他们各宗族的族长来向我自荐,谁让我高兴了,我就选谁家的姓。”
他瞧她得意的小模样,忍不住逗她:“别人凭什么要向你毛遂自荐。”
她说:“因为我能让他们光宗耀祖。”
如此大言不惭的话,也就她能说得这样光明正大。
殷非低眸看她,见她脸上两团晕红,大概是刚才一路小跑过来急匆匆没喘气。他想起自己今日起得早,未来及与她**,喉头一耸,声音有些沙哑:“如你所愿,孤待会就命人下达王令。”
众诸侯将脑袋深深地埋下去。
桃夭夫人都快坐到国君身上去了。
当着人前尚且如此肆意,私底下岂不是更加无法无天。
偏生国君还依着她。竟连更姓的事都准了。
众人没来及细想,因为他们很快就被赶了出去。
殷非不悦地看着身上的人,“孤抱你回去,你为何不要,在这里待着做什么,好端端地将人赶出去。”
她媚态如风,轻轻晃晃吹昏他的意识,“因为想要更快地报答王上。一刻也等不了。”
美人在怀,**啊。
他一下下弄她,听她说出想要灭邱家满门的恶毒话,却半点厌恶的感觉都没有。
她嘤咛求欢,扭着白软身子喊他的名字:“今舟,你怎么不说话,你倒是答应我嘛。”
他立刻就应了:“好。”
第126章 一更
邱家被满门抄斩的消息一传出; 人人震惊。
那可是桃夭夫人的母家!虽说王上以前也没少干这种灭人满门的事; 但这次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一时间,众说纷纭; 不明真相的人们以为国君已经厌弃桃夭夫人; 甚至要拔除她的母家。
坊间做赌的人感慨不已,任她是谁; 再美貌倾国的人,也无法长久地伺候喜怒无常的国君。
伴君如伴虎,哪里真能享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呢。
除了那日在政殿的诸侯,其他的臣子纷纷讨论,担忧以后的日子又恢复如常。
他们是真的不想再打战了。
人心惶惶,等上了朝; 国君的口谕一出,众人愣住。
什么意思?选姓?
古往今来,有选秀选才的; 从没听过选姓的。
殷非微启唇齿:“孤要为桃夭夫人另择母家。”
众人瞬时明白过来。
敢情灭邱家是桃夭夫人的意思?亏他们还以为她失宠了。
这个小女子; 她为何要灭自己的娘家?
众人心头纳闷,有人猜想其中原因,觉得桃夭夫人肯定有难以启齿的苦衷,另一部分刚正不阿的臣子,直言不讳,指责桃夭夫人是妖妇。
有人立刻反驳:“自王上身边出现个桃夭夫人; 咱们的日子是不是过得比从前好了?”
又有休沐假; 又不用胆战心惊地谋划征战的事; 如今不用再死谏,王上自个就开始反省了。
多好。
想要再骂的人无理争辩。
王上为桃夭夫人择姓的旨意一下达,各大氏族便忙活起来,谁都不想错过这个捡便宜的机会。
宫里每日都有贵妇人入宫觐见。请求召见的人络绎不绝。
邱母如今已被封为南贵夫人,地位如同太妃,枝兮接见各大氏族的贵妇人时,便让邱母坐于一旁,接受众人的跪拜。
再无人敢嘲她的出身。
为了能让枝兮择自家的姓氏,众人各出奇招,为的就是讨她欢心。
“我倒无所谓,重要的是我母亲愿意。”枝兮斜斜歪在榻上,身后无数宫人伺候。
众人立刻向邱母献殷勤。
邱母不太适应,笑着点头,并不说什么。待人全部都被遣走了,邱母上前,握住枝兮的手,“我感觉做梦一般,你看那些贵妇人,从前我连伺候她们的资格都没有,如今却可以坐着享受她们的奉承。”
枝兮笑了笑,“您现在可是王上亲封的南贵夫人,除了太后,天下女子就属您最尊贵。”
邱母摇摇头,抚上枝兮的脸:“我不要什么尊贵的身份,我只要我的女儿平安幸福即可。”她想到什么,眼里含了笑,“枝兮,王上待你可真好。”
枝兮捂嘴笑,“我待他好,他自然也待我好。”
邱母垂下眼眸,敛神道:“枝兮,王上虽然待你好,但你也要小心些,邱家的事……”
枝兮皱眉问:“怎么,母亲觉得我做错了?”
邱母:“不,娘只是担心你以后会被谴责,登高必跌重,君王恩宠如镜花水月,你要早些为自己打算。”
枝兮:“所以我现在让王上为我择姓呀。”
邱母点点头。
小径门通向殿中央的山石屏风后,一道修长的身影缓缓隐去。
殷非迈出殿,想到刚才枝兮母女俩的对话。
南贵夫人说的没错,君王恩宠如梦如幻。
可他不是他父王。枝兮也不会是他母亲。
殷非开口吩咐人:“传孤的吩咐,明日王族祭祀礼,孤要带桃夭夫人一同前往。”
王族祭祀礼,向来只有王室男子与朝中重臣才可参与。从来没有女子参与的先例。
即便是王后,也没有这个资格。
殷非亲自将枝兮抱下来,她娇娇软软地靠在他身上,嗔道:“王上,干嘛带我来这么远的地方,一点都不好玩。”
殷非面容冷峻:“孤是带你来祭拜大盛祖宗的,又不是带你来玩的。”
群臣诸侯一望见殷非怀里抱着个人,当即脸色大变。
三年一次的祭祀礼,怎么随意让女子入内。万万不可!
有胆子大的扑上前跪阻,枝兮好奇问:“他们为何不让我进去?”
殷非踢开劝诫的臣子,面无表情继续拉着她往里走,“因为你是女人。”
她很是不悦:“女人又怎么了,这群人真是迂腐守旧。”
她本来戴着面纱,这会子将面纱摘掉,一张绝世艳容现于人前。
琼姿花貌,灿如春华,皎如秋月。
她原是被殷非拉拽着往前,忽地反手拉住他,仪态万方莲步轻移,竟走在了殷非的前面。
经过群臣身侧时,她停下,朝刚才哭喊阻拦的臣子勾唇一笑,臣子腿一软,忙地将头低下。
她大大方方地朝众人侧腰,“诸位大人好。”
众臣一怔。
随即有人陆续回礼,“夫……夫人好……”
枝兮敛起神色,摆出端庄典雅的姿态来,美眸流转,问:“看诸位大人神色紧张,不知所为何事,不妨说出来听听。”
不知是谁,喊了声:“女子不可参与祭祀礼!还望桃夭夫人速速离去。”
殷非皱眉,作势就要开口。
枝兮朝他微笑示意,轻声道:“王上,就让我来同他们辩一辩罢。”她朝人群看去,问:“请问是谁定下的这条规矩?”
“是祖宗。”
“男祖宗,还是女祖宗?”
群臣一噎,“自然是男祖宗。”
她言笑晏晏:“男祖宗是从何而来?是不是由他们的女祖宗们生养出来的?”她提高声调:“在场诸位,有谁不是从女人肚子里蹦出来的?”
鸦雀无声。
有人不服气,冒头道:“巧言令色!”
枝兮不恼反笑,“还请大人赐教,我哪句话哪个字有说错?你不妨回去问问你的爹,要是没有你娘亲,他能不能将你捣鼓出来。”
众人忍不住笑出声。
回话的人哑口无言。
他本就是报着必死的决心谏言的。得罪国君的宠妃,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他梗着脖子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反正我不服。”
因为他的这句话,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众所皆知,王上杀人如砍菜。
就在大家等着王上拔剑斩人时,桃夭夫人却开口发话了:“为何要杀你?你不过是与我辩上几句,辩输了下次再辩就是,我只是后宫一介妇人,怎会杀一个重臣。大人未免也太开不起玩笑了。”
她说着话,看向殷非:“王上,你说是不是?”
殷非默默将抽剑的手收回来,“夫人说的是。”
众人目瞪口呆。
刚才那个视死如归的臣子僵在原地,不敢相信地看着悠然离去的桃夭夫人与国君。
不杀他?
整个祭祀礼过程中,再无一人开口阻拦。
待国君的仪仗离开,众臣纷纷讨论。
“邱家满门被灭,听说是她向王上求的旨意,按理说应该是个心狠手辣的女子,今日一瞧,虽然骄纵,但似乎也有可取之处。”
“能有什么可取之处,等着看吧,指不定是今日做戏人前,王上喜欢的女子,脾性能好到哪里去?”
众人各有各的理,谁也说不出个定论。
人群后面,昔日的燕国王室如今被封卿大夫的公子遇,久久未能回过神。
旁边有人笑道:“大人是否被吓着了?旧国王室可曾有这样的事?大人来大盛也有好几年,早就该习惯了,我王行事一向放荡不羁,如今多了个心尖宠,只怕以后更要闹得天翻地覆。”
说话的人许久未得回应,忍不住抬眸看去。
素日清雅端方的旧燕贵公子,此刻眉头紧蹙,一直盯着桃夭夫人离去的方向。
莫不是也被美色迷昏了头罢?
那人笑了笑,不再搭话,往旁而去。
身后的侍从上前,沉声唤道:“大人。”
公子遇收回目光,哀叹一声,随风飘逝:“我以为此生再无缘见她。”
侍从提醒:“大人,小心行事,莫要为旧人坏了大事。”
公子遇点头,“知道了。”
……
一回宫,殷非便传膳。
枝兮在路上嚷着喊饿,将他嘴都亲肿了,如今一回来就往榻上趴,嘴里还说喊饿。
膳食递上来,她不想起来,双手撑着下巴,朝他撒娇:“今舟,我要你喂嘛。”
她唤了今舟,他哪里还能拒绝。
冷声冷气亲自喂她,面上端得嫌弃,嘴上却柔声道:“慢点嚼。”
她一边吃一边往他身上靠,想起今日祭祀的事,说:“今舟,以后你不要再带我去做那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了。”
他皱眉,以为她哪里不舒心,问:“你不喜欢?”
他以为他带她去祭祀礼,她便会感知到他的心意。
从来没有人做过的事,他为她做,她该高兴才是。
枝兮摇摇头:“我不是不喜欢,只是觉得没有必要。”
他舀一勺热汤吹冷了递到她唇边,“怎么没有必要,这是身份的象征。”
她喝了半口不想喝,指了其他的菜肴让他夹。
他想起什么,问她:“择姓的事,定好了吗?”
她点点头:“定好了。”
“哪一家?”
她双眸簇笑:“旧燕。”
殷非没有犹豫,应下来:“好。那就旧燕。”
桃夭夫人择燕姓的消息很快传来,最先知道的人自然是内侍监。
不寿听到消息后,立马赶去见枝兮。
宫殿的人一遣走,他便低吼出声:“枝兮,你疯了吗!为何要择旧燕!”
她一吓,委屈道:“不寿,你好凶。”
不寿很少会有这样情绪失控的时候,深呼吸好几口气,这才镇定下来,痴痴地望着她,嘴上说:“是我不好,我不该这样对你说话。”
她看着他不说话。
他以为她生气了,当即就要像从前那样上去哄,话到嘴边,想起更要紧的事,只得忍住,痛心疾首地问:“枝兮,难道你还惦记着他吗?”
她当然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她拉着他坐下,“不寿,我只是择个姓而已。”
不寿凝望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心虚的神情,却什么端倪也没找到。她坦然至极,若不是他知道从前的事,只怕早就被她诓骗过去。
不寿一想到旧事,整个人坐定不安。他急啊,绞尽脑汁地想着该如何说服她,但又怕冒犯到她,最后只得跪下来求她:“枝兮,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你爱王上好不好,只要不是爱那个人,你爱谁都行。”
她想扶他起来,他不肯,一双眼发红,紧紧地盯着她。
她蹙眉嗔道:“不寿,你作甚这个样子。”
他毫不犹豫告诉她:“我怕你受伤。”
她笑道:“我不会受伤,你放心,这一次,我有我的打算。”
他问:“什么打算?”
她抚过他的脸,“先不告诉你。”
不寿一颗心提起,急匆匆道:“你告诉我,无论什么事,我都可以替你去做。”
她摇摇头,语气坚定:“有些事情,需要我自己去做,别人帮不了的。”
不寿沮丧地低下头,“嗯,我知道了。”
待不寿离去后,枝兮将荷包里的通灵玉放出来,通灵玉迫不及待问:“主人,你上次不是说懒得搭理宿主的旧情人吗?”
枝兮狠狠点了点它的小脑袋,“可当我发现他是起义推翻大盛王朝的人后,就不得不上心了。他要是联合不寿将大盛推翻,我还怎么做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通灵玉弱弱道:“唔……其实做两朝王后也不是不行……”
反正主人向来没什么原则道德的。
枝兮戳它,“我这一朝王后都还没做上呢,你就想着两朝王后了。”
通灵玉嘻嘻笑:“所以主人是想要保住殷非的江山吗?”
她点点头:“是的。”
“怎么做?”
“让他为了我,做个贤君。”
第127章 二更
因为择姓的缘故; 枝兮传燕家人来宫里相见。
诺大的宫殿,侍从人来人往; 旧燕王室的王后如今的风苏夫人感慨不已:“瞧桃夭夫人这做派,竟比我当年做王后时还要阔气。”
旧燕曾是六国之中最繁荣鼎盛的; 虽然后来有所颓败; 但风苏夫人是享受过盛世的人; 免不了总是回忆过去。
旁边的公子遇低眸不语。
风苏夫人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 忧心忡忡; 眉间哀伤之意若隐若现。
以儒雅闻名天下的公子遇,无论碰到什么事,都能淡定处之,从不失分寸。当年燕国被灭时,年仅十四岁的公子遇主动领着王室众人降于大盛; 这才得以保全旧燕血脉。
在各旧王室中; 旧燕的待遇乃是最好。这其中少不了公子遇的周旋。
风苏夫人见他眉头紧锁; 当即轻声道:“扶耳;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话音刚落; 殿后一堆侍人汹涌而出,拥着个明艳袅娜的美人; 美人没有梳妆; 如瀑青丝垂在身后; 姿态慵懒; 像是刚睡醒; 连个发髻都没挽。
风苏夫人从未见过枝兮; 只是听旁的贵妇人提起过,说桃夭夫人乃是绝代佳人,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宫殿众人纷纷伏地跪拜。
风苏夫人也匆匆下跪。刚跪下去,余光瞥见旁边的公子遇一动不动,竟然忘了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