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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晨无泪[梁凤仪]-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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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梁凤仪'


  写了《千堆雪》之后,我试写了续集《九重恩怨》,读者接受了。

  写了《醉红尘》之后,我再写《今晨无泪》,希望仍能得到读者的支持。

  事实上,《千堆雪》与《九重恩怨》是完全两个独立的故事,正如《醉红尘》与《今晨无泪》一样。绝对可以分开来看,而不会受到不称意的干扰。

  《醉红尘》与《今晨无泪》故事内的主人翁相同,然而情节独立,且精神面貌也绝不相同。

  简单点讲我创作时的心历路程,《醉红尘》的激情是属于三十年代以至于五六十年代的;而《今晨无泪》的冲击则拖近至九十年代末,男女主角以居于香港的身分,在国族与私人感情处理上,都吻合时代心态。

  今日的都会强人,不论昨夜曾有过什么滔天巨浪,每早醒来,都不应有泪。

  任何人摔倒一次,立即拥抱着前尘往事的教训,站起来,再奋斗下去。

  每一天的成败只不过是人生一场战役的成绩。

  人人要赢的是一生的战事,要争取的是最后的一笑。

  《今晨无泪》记录着一段段人海恩仇,每一个人都置身于杀戮战场,为自己、为香港的真正繁荣与安定而勇战,谁敢在今日轻率地洒下无用的半滴眼泪?



前记'梁凤仪'


  年前,全港传媒云集高等法院门外,等候宣判城内最负盛名的证券地产投资集团主席杨慕天,虚报资料之讹骗商业罪案。

  控方的污点证人是近年突然以跨国企业巨子出现本城商界,叱咤风云,集美丽智慧财富学识于一身的庄竞之。

  法庭内,杨慕天依然西装笔挺,人是苍老而消瘦了,然而没有太多的面部表情,也并没有过分的沮丧。

  毕竟是经历惯了大风浪的人。

  庄竞之,穿一身的白,不施脂粉,仍然面容光洁,轮廓清丽,非常非常之吸引。

  她,静静地等待法庭宣判。

  陪审员退席研究凡六小时,重回法庭,代表向法官报告,一致裁定被告杨慕天罪名成立。

  法官在聆听了控辩双方最后的陈辞之后,宣判罪状。

  杨慕天裁定罪名成立,被判入狱三年。

  庄竞之串谋讹骗罪名成立,只为她是控方证人,指证杨慕天与自己同流合污,故而轻判入狱十八个月。” 其余串谋者有测量师程钰成、核数师白锦宾,亦以其转为控方证人并自首,而轻判入狱一年。

  庭警问杨慕天有没有东西要交给在场亲属,他则要求过去跟庄竞之说几句话。

  杨慕天与庄竞之对立着。

  庄竞之说:

  “慕天.你出来时,还有一大段日子才到九七。”

  杨慕天笑,说:

  “多谢你鼓励。我有句心里话,并不想等到我重获自由时始对你说。”

  “好,你说吧!”

  “你是非常了解我的人。的确,若你不是以身殉葬,决不容易令我上当。然,有一点你看差了。”

  庄竞之脸上写上了个问号。

  “杨慕天并非除自己之外,从不爱人。我确是爱你的,分别的那些日子,我白天绝不会想起你,以免痛苦。然,梦里,不能没有你,因为无法白控。

  “竞之,我当然的自负,世界上没有多少女人值得我杨慕天去爱、去付出感情。然,只有你,跟我打个平手,因而,值得我倾心,值得我敬爱,真的,从以往,直至现在,以至于将来。”

  “慕天,你这么说,算不算是你向我报复的第一步?”庄竞之微笑着回了这句话,就跟着庭警走出法庭了。

  杨慕天的一番话究竟是真还是假?

  他若是真爱她呢,庄竞之就是亲手残害了一个自己深爱而又深爱自己的男人,她的一生将背负这个枷锁,直至去世!这当然比打她一枪更令她难受。

  然,他若不爱她,只这么一说,无非想在一盘输局之中赢回来罢了!

  杨慕天必是个冷血的、工于心计的人无疑。

  然,这也不可以把他真心爱恋庄竞之的可能完全抹杀。

  庄竞之永远不会让杨慕天知道,她究竟信不信他的话。她实在不愿意告诉任何人,这一仗真正的赢家与输家是谁。因为庄竞之知道世事如棋局局新。

  一天不盖棺,一天不定论。

                                 ——前记完




一'梁凤仪'


  相信这一夜必定是明月当空的,那窗口的深灰色铁枝,在发着微微的银光,想必是外头有月光洒下来所沾的一点光彩。

  庄竞之这些天来,再不能头一沾枕,就睡去。

  她是有点忧虑。

  实则上,入狱整年,她反而心安理得,每一夜都睡得很安稳。

  大仇已报,整条生命忽然之间如同虚设,只每日规律地操劳、进食、睡觉。

  庄竞之没有埋怨、没有懊悔、没有犹疑。

  她决定做一天和尚敲一天钟。做囚犯有她生活上宁静与平和的一面,一切都由人安排,只须按着既定的法则,一步步遵行,就可以了。

  人生还有比这更安乐、更不用操心、更不劳费神的吗?

  除了失却自由。

  然,自由对于庄竞之,其实老早于她童年十岁的那年,在中国广东之北,曲江县韶关的一个叫马霸的乡镇,山边的那条小溪旁,认识了杨慕天之后,就已经丧失了。

  杨慕天猜测得对,庄竞之从无或缺地爱着他。  

  理由跟杨慕天解释自己对庄竞之的感情一样。

  在世界上,几难有跟他们匹配匹敌,等级齐量的男女!

  因此,他们无法以他人取代对方。

  唯其庄竞之自懂性开始,就以杨慕天为生活的唯一重点,积习难返,她自知今生今世都无法逃脱这个男人的魔掌了。

  深爱一个魔鬼的感觉是怪异、矛盾、刺激、难堪的。这种混杂的感情折磨了庄竞之很多很多年,甚而直至现在。

  对于一个自己奋不顾身、万死不辞地挽救过三次的男人,那种灵与欲的深刻,不可忘怀、不可磨灭,是根本长存的。

  然,偏偏就是他,把她出卖。

  最可怜的是,他第一次接受良心考验,就过不了关。

  这证明什么?只可以证明两件事。

  其—是杨慕天人面兽心,其二是他压根儿就不当庄竞之是一回事。

  这两件事,都是叫庄竞之伤心欲绝的。他的辜恩负义、忘情弃爱,证实了庄竞之把整个人的心、血,以致生命毫无保留地奉献给杨慕天之举,是无意义的、自取其辱的、混帐愚憨的!  

  庄竞之是一直在这种理智与感情、正义与邪恶的互相冲突中让自己从新一步一步建立起来,发迹起来,以致在人海江湖上光芒万丈、锐不可当。

  故事的前半部是庄竞之运用手上的资金、权势、地位,布下天罗地网,引诱杨慕天跟她共同作出商业犯罪勾当,然后翻身一根回马枪,把对方打下马来。她自任污点证人,将杨慕天绳之于法,以致双双入狱。

  幕下之后,庄竞之吁一口气,累得不能再思考、再感觉。

  她几乎在这一年,视囚犯生涯为心灵上的休养生息期。

  可是,时间过得飞快,故事的下一幕,即将要筹备上映了。

  这一回,无可置疑,必是杨慕天的大报复。

  她,庄竞之如何应付?如何逃过大难?抑或如何败下阵来?

  千头万绪,都必会自她出狱的一天起,开始发生。

  而这一天,转瞬即至。

  当一直派守她监仓的女惩教主任在前几天小休时,向她提了一句:

  “你快要出去了吧?”

  庄竞之就呆了一呆,然后省起,她人生的恬静期已近尾声。

  真值得无奈地苦笑,一个差不多拥有大太阳之下所有可爱东西的女人,会视监禁为难能可贵的人生驿站,以监狱为平静的歇脚处,真是太凄凉了吧!

  自从脑海中有了快要重出江湖的印象,庄竞之就开始睡不好了。

  她一直辗转反侧,这么个翻来覆去的动作做上了整整两小时,也是疲累的,且令她觉得饥肠辘辘,突然有了一种要吃东西的冲动。

  这个冲动最最最恐怖,会令她记忆起从前的一段极悲惨的日子。

  庄竞之赶快坐起来,想办法找一些东西吃。

  她从枕畔靠近墙角处摸呀摸,终于摸出两块饼干来。

  这是她的私伙。在监狱里,每个囚犯都要工作,她尝试过织藤椅、串人造丝花等。各人得到工资,可以拿去买些接济自己的私伙。女囚犯多数把钱换香烟。然,庄竞之不抽烟,故而她换饼干。

  尤其监狱的晚饭开得很早,未到六点,就已用膳完毕。再到七点多,分配一杯饮品,如牛奶之类,就得等天光,才再有机会进食了。故此,午夜梦回时,要抵受的不只是心灵的孤清寂寞,还有可能是实斧实凿的肉体捱磨。

  天下间,没有比肚饿更难受了。

  庄竞之对于这种恐怖的经验,是太刻骨铭心了。也不是以后风生水起,位极人群的富豪生活,可以令她淡忘世界上有饥馑的这回事。

  庄竞之每逢在家吃饭,就算厨子烧的菜,口味不对,她还是会闷声不响,把菜吃光。如果分量弄多了,吃不完的话,她会发脾气,提出指责:

  “难为那些想吃而没有得吃的人!”

  每年,代管庄竞之欧美投资的纽约办事处,会依照她的嘱咐,将盈余的百分之六十拨给代表律师楼,以一个神秘的身分,捐赠埃塞俄比亚的饥民。

  律师们曾请示庄竞之,以何名义捐献。因为庄氏的商务版图是跨国性的,而埃塞俄比亚的救援金,皆被多个政府承认,善款可作扣税之用,究竟庄竞之意欲以私人名字抑或哪一间属下的机构名字捐款,就得由她规定了。

  庄竞之嘱咐:

  “一个曾经捱过饿的女人,就是捐款人的名字。”

  的确,庄竞之捱过肚饿。

  全身的神经只集中在一个焦点上,拼命地幻想会有任何可以放进口里的东西出现。那种前肚贴后肚的感觉,难受到但愿自己可以在下一分钟死掉算数。  

  庄竞之定睛瞅着手里的两块饼干,竭力禁止自己思潮起伏,先裹了腹,徐图后算。

  那块饼干刚要递到口里之时,她就停住了手。

  “嗯!可恶的小畜牲,竟敢跟就捻食。”

  庄竞之怪喊,随即把几只爬在饼干上的黄丝蚂蚁扫落在地上。

  她心里暗笑,不要跟对手太强的敌人为忤,这个险冒不过。看,只要如此轻轻一拨,小蚂蚁就是吃不了,兜着走。

  然,杨慕天要报复的话,他就不会是小蚂蚁了。就算是,也必是以亿万计的蚂蚁雄兵,企图把庄竞之重重围困,打得她落花流水,片甲不留。不久的将来,肯定又要开仗。

  庄竞之正吃着那块饼干时,同房的一位女囚犯,也爬起床来,问:  

  “怎么?睡不牢?”

  庄竞之点点头,把另外——块饼干递过去给她,说,

  “要吃吗?”

  对方摇摇头,又从枕下摸出了半包香烟来,抽了一枝,含在嘴里,燃亮了,深深地吸一口,活像这一秒钟有了至高无上的享受。

  好一会,回过头来,瞪瞪地望住庄竞之出神,好一会才屎慢条斯理地说:

  “喂!你究竟今年多大?皮肤细嫩成那个样子,别人难以置信。我敢说,我做男人都一定被你迷得三魂掉了七魄。如今这副在囚之身,对着我们这些女的,还能发挥非同凡响的魅力,难以想像你在正G榭鱿拢崾歉鲈跹挠任?”

  之后,对方又哼了一声,说:

  “可惜,我没有机会看得到?”

  “为什么呢?”

  “真是笑话了,你是什么人,街知巷闻,我这种三教九流怎么能在出去的日子里还能跟你有来往?”

  “阿琴,你可以改变身分,只要你肯努力,会遇到贵人。”

  那叫阿琴的女人,仰天哈哈大笑。

  “我焦展琴半生未遇过一个贵人。小人、衰人、坏人呢,说多少有多少,苦苦缠得我要生要死,才落得如今这个下场!”

  “一场折子戏的下场,作不了准,算不得数,还是要演下去的。”庄竞之说。

  “跟我这种女人讲哲理,是对牛弹琴。你要我明白,还是讲得直接一些吧。我是没有读过书的,否则,就会得像你,布下天罗地网去叫那负心的人束手就擒。”

  “阿琴,我并不比你聪明吧,还不是要在这里捱过一段日子。”

  阿琴再重重吸一口,茫然地望住喷出来的烟,说:

  “有时我在想,我把那冤家杀了,是不是就便宜他了?只在挣扎那短短几分钟感到痛苦,不算一回事吧!惨不过长年累月,受人世间的苦与气。”

  阿琴那原本轮廓分明的脸,有些扭曲,很不好看。

  一个可以望上去还见得人的女人,一旦回忆起伤心激动的前尘往事,就会走样。太可惜了。但庄竞之是个例外。

  她,喜怒哀乐绝不形于色。

  她是脸容淡静,四时常清,在监牢里,她得着个诨名,叫“盖世观音”,集威风霸气与超凡脱俗于一身。

  不是这个叫阿琴,或其他一般女人可以相提并论的,是差太远了。

  阿琴把腿搁到床上,跷起大拇指,对庄竞之说:

  “还是庄大姐你棒!不要他死,而是要他生不如死,跟你一起捱世界!这才是报应。”

  阿琴深深吸了两口烟,再说:

  “当然,我不是有心要杀我那冤家的,真的不是。那夜,我心血来潮,把个熟客推掉了,打发他快走,请他将就将就抱住黄脸婆过一夜,我就提早赶回家去。好像预知要有事情发生似的,一开门进去,果然见老四赤条条地趴在那寄住我家的表妹身上,实行大快活!”阿琴越说越兴奋,提高嗓门,“我当场火遮眼,扑过去跟他拼个你死我活!”

  还没有把故事讲下去,睡在监房角落另一铺床的人,发出了两声干笑,

  “千篇一律的故事,还是教训不到女人,一个又一个的,生生世世地重蹈覆辙!”

  庄竞之望向墙角,说:  

  “秀姑,把你吵醒了?”

  “没有!”那叫秀姑的坐起身来,拿手抓一抓头发,继续说:“根本不容易睡得着!”

  一个监房之内,住着三个囚犯,这是规矩。绝不放两个人在一起,怕有双宿双栖的感觉。

  阿琴被秀姑打断了说话,一时间住了口,再接不上。

  “继续说下去吧!你的故事很好听。”庄竞之鼓励她。

  阿琴仿如在迷梦中惊醒,一拍大腿,思索到刚才的那段落,又滔滔不绝:

  “我那老四也真凶狠,跟我纠缠了好一会,一张粗脸都已被我的指甲抓出条条血痕来,他嘴巴还是要不干不净。”

  “我叫嚣道:‘老四,你怎么对得住我?’”

  “他大言不惭地答:‘什么对得住对不住,你引狼入室,收容了这么个大陆妹,是她引诱我。’”

  “不由分说,我一连两个耳光,清清脆脆的打在表妹阿珍脸上,那婊子哭着分辩:‘不,不,表姐,是四哥强奸我!’然后口水鼻涕眼泪一齐来。” 

  “我气疯了,厉色骂道:‘老四,是不是你存心干的好事?你给我认了!别冤枉好人!’”

  “老四竟冷笑道:‘他妈的,什么叫冤枉好人?大热天时,明知家里头有个男人在,还穿那么薄的睡衣裤,一对奶子故意在钮扣之间若隐若现,在人家眼前晃左又摆右的,你跟我说,这不是引诱是什么?’”

  “我咆哮:‘你这狗娘养的,还在强词夺理!’”

  “不由分说,我冲过去,跟他拼了。啊,老四也真狠,一把揪着我的头发,就拼命拿我的头向墙连连撞去,登时害我金星乱冒。他口中还乱嚷:‘是我老四奸定了你的表妹了,你奈我何?’”

  “正牌食碗面,反碗底。当时我一边挣扎,一边拿手往周围摸索,抓住了一件硬物,就使尽吃奶的力拍向老四的头。”

  “那种无情力,巨大难当。老四当场头破血流,就这样一命呜呼了!”

  阿琴在复述故事的过程中,是绝对投入的。岂只一张脸紧张得涨成紫红,且额上的冷汗在暴现的青筋之间流窜,使她的狼狈更添几分。

  秀姑没有坐起身来,她只躬了个身,面向阿琴,问:

  “你那表妹如今怎么样?”

  “我在这儿蹲足四年,她未曾来探过我。还是我用了一笔为数可观的款项把她从乡间弄出来的,只为看在我母亲只有一个妹妹,而我那阿姨又只得她一个女儿分上。结果呢,也不用多说了吧!”阿琴叹气,“听那些来探望我的姊妹说,她在我入狱之后,跑到欢场中捞起世界来了,这两年环境还算可以,抓着了个冤大头,很有点油水。好,她确有那种条件。”

  “老四没有骗我,他是实话实说,阿珍那火辣辣的魔鬼似的身材,是太吸引了,两对大奶子在人前掩掩映映地摇晃播晃,很似在召唤人家赶快施暴,否则就是太不识抬举了。这种女人不是念书的材料,我是看走了眼了,还以为好好地供她念几年书,让她找份正经工,寻个正经人嫁掉算数;谁知不然,注定是陪男人上床的命!”

  “我阿琴无所谓,反正是对得起亡母与阿姨就算了。”

  庄竞之把饼干吃完,静静地又躺到床上去,望着幽暗的天花板发呆。

  她在想,是不是每个女人的煞星都是男人?那秀姑说得对吗?女人永不知悔改,一个又一个不同的故事,其实都是殊途同归,万变不离其宗,给男人害惨了,犹自不后悔,也没本事令别的女人会知所警惕。面前的陷阱,依然客满。

  可笑不可笑?悲哀不悲哀?

  秀姑说:

  “我跟你相反,待我出狱之后,才找我那冤家算一笔旧帐。”.

  阿琴笑:

  “怎么算?一刀刺进他的胸膛,看他有没有心肝吗?然后又再从新给抓进这儿来捱世界?”

  秀姑忽然翻了个身,看牢躺在床上的庄竞之说:

  “庄大姐,在这跟冤家算帐一事上,你是大阿姐,一把手,江湖上有哪个人不晓得你如何整治那姓杨的负心人,以你这等名望地位身家,依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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