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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授严厉地示意他闭嘴。“人命关天,慎重些好。”
“所有的检查只需一滴血就可以完成。”屈侠耐心地解释。
大师刚高去,诊室的门又被推开。“小伙子,什么时候能轮到我?呵呵,我的腿都坐麻
了。”拄拐棍的老奶奶又来了。
教授半仰着脸,雪白的头发遮没了他智慧的额头,已经睡着了。诊断是一桩非常耗费精
气神的事情。
“教授累了。一会儿就轮到您了。请再耐心等等。”屈侠好言劝走她。
“人家说虫包没外膜,不能手术。可您说有。”女大师回来了。
“人家是谁?”教授猛然惊醒。
“电脑。”舞蹈大师说。
“请你记住,人脑永远比电脑强。赶快手术,现在是最好的时机。”教授谆谆告诫。
“可是您的第一个病人不是死了吗?我一想起来,好怕。脑袋被打开,那个重新缝起来
的人还是我吗?”女大师战战兢兢。
“是你。”教授和蔼地说,“而且比现在的你还要完美。”他沉吟着,思绪穿过遥远的
时空。“是的。我的那一位病人死了。这是我终生的遗憾。在那以后的日子里,我无数次地
检讨自身。我分析了失误,改进了仪器,不断磨砺感觉……”教授猛地打住话头,“你的手
术会成功的。”
“谢谢!谢谢!”女大师倒退着退出诊室,好像是盛大演出之后的谢幕。
病人像传送带似的进来,被教授的圣手抚摸之后,带着明晰的诊断离去。
“还有……几个……病人?”教授虚弱地说,伴随一阵金属调的咳嗽。
“一个……最后的一个。就是您让加号的那位老婆婆。要不然,我劝她回去,下回再来。
您太疲倦了。”屈侠心疼地说。
“请老人家来。她来一趟不容易。我们悬壶济世之人,说话要算数的。”教授半阖着眼
说。
“您来吧。”屈侠对老婆婆说。
“我……害怕……”老婆婆反倒往后退。
“没什么可怕的。教授只是把脉,请尽量放松。”屈侠劝慰着老婆婆,搀她坐在教授对
面。
只要一见到病人,教授就精神抖擞。
老婆婆主动伸出胳膊。
教授把自己的右手扣在老人的右手上,顷刻之间就放下了。
屈侠跟随教授这么长的时间,从未见过教授对病人如此草率。
“为什么?”教授说,语调里充满了好奇。
“你问我为什么来看你啊?我头痛、脚痛、肚子痛、喉咙痛、神经痛……全身上下没有
不痛的地方哇!”老人家长吁短叹。
“你所说只有一条是准确的,那就是肚子痛。你正处在月经期。”教授严肃地说。
屈侠吓了一跳。老妪白发飘飘,起码也有八十岁了。
“你这个医生,怎么能瞎说呢?我这么大的岁数,重孙孙都有了,怎么还会来红!你呀
你,人人都说你医术高,我看是鬼话连篇。我不要你给我看啦!”老婆婆说着,拐杖捣蒜似
的捅着地板,气哼哼地走了。
※ ※ ※
“屈先生,我想请你到我家去做客。”陶若怯教授说。
屈侠的脸白了。
“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教授关切地问。
“不不。没有。”屈侠镇静下来。反正已是那么一回事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土屯
呗!
“带上你的女朋友。我夫人说她很漂亮,有一次我们在街上相遇过,可惜我老眼昏花的,
不曾认清楚。你应该打个招呼的。”教授亲切地说。
“当时看您和夫人谈兴正浓,不好意思打搅。”屈侠说着,心里想:教授夫人的眼睛快
赶上望远镜了。
屈侠全文传达给朱提。朱提说:“教授夫人真的说我很漂亮了?”
屈侠说:“真是妇人之见。人家不过是一句客气话罢了,你就当真。这回咱俩一块去,
就可以近距离观察教授一家了。教授是一个谜。”
朱提说:“你看我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最好。”
“穿白色吧。教授最喜欢白色。”
朱提说:“你那个教授,真像个得道的仙人。”
“他不是仙人。他也感冒,也咳嗽,上卫生间好像还有痔疮。有时候还很忧郁。当他不
看病的时候,他是一个平平常常的老头,简直就是未老先衰。可他一站在病人面前,就像电
焊似的冒出耀眼的火花。经他诊断的病例,有百分之百的准确率。百分之百啊,你知道这是
什么含义吗?”屈侠激动了。
“知道。二年级的小学生都知道。不就是个个都说对了吗!”朱提说。
“那就是完完整整的生命。”屈侠神往地说。
“你以后会和教授一样造福于人类的。”朱提说。
“可是教授总是不把过程告诉我。我见到了结果,但我不明白它是如何来的。”屈侠苦
恼地说,“你再谈谈那天的感受。”
“让我再好好想想……他按了我的脉,好像和通常的中医有些不同,中间他还调整了位
置,好像是在特意寻找一处穴位……用他的戒指。”朱提回忆着。
“太好了!这是很有价值的资料。只是你后来为何狼狈逃窜?”
“我怕他认出我来。其实认出我来倒没什么,只是教授以后知道了他的得意弟子伙同外
人,化装侦察他,教授也许会生你的气。我这样一跑了之,他也就算了。”
“你为我想得真周到。谢谢。”
“谢谢要拿出实际行动来。给我一个吻。”
※ ※ ※
教授的家十分简朴,家具是莹白的冰雪色。但丹岚夫人一出场,就充满富丽辉煌的感觉
。她实在是太美丽了,虽说穿的是家常衣服,依旧明眸皓齿光彩照人。她所有的部位都像古
希腊的女神一般完美无暇,特别是眼睛,像黑潭里的寒星,顾盼生辉。当她凝视你的时候,
好像有一束闪电传来,阅读你的心灵。
“非常欢迎你们!尝尝我做饭的手艺。我猜你们的教授一定为我吹嘘过了,其实不过是
点家常菜。我到厨房去忙,你们坐。”丹岚夫人说着走了。
灿烂的大灯熄去了,只留下暗淡的红烛。这是一个极富诗意的谈话氛围。
“小姑娘,认识你我很高兴。”教授和朱提拉了一下手。这个接触略有些别扭,教授的
中指扣住了朱提的手腕子。近在飓尺的屈侠看清红相思子戒指贴在了朱提的“内关”穴上。
“我们其实早就认识了,那天在我的诊室里。你的化妆技术很高明,连我这个老医生,
最初都被你骗过了。你为什么要伪装成病人呢?那天你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就溜掉了。今天
你是作为屈侠的女朋友——我学生未来的生活伴侣到我这儿来做客的,想必是不能再跑了的。
那么你就必须回答我的问题了。为什么?”教授严峻地说。
屈侠暗自叫苦。这是一场鸿门宴,屈侠你怎么就没想到呢?那天教授已经捕捉到了朱提
的生命信息,只是不知道她的确切身份,今天不是送货上门了吗?教授借握手巧妙地摸了一
回脉,朱提就露了馅儿。
内关穴和戒指,是要害。
朱提尴尬地像只受惊的兔子,跑也不是,躲也不是。
屈侠挺身而出:“教授,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幕后策划,想探到您医术的秘密。”
教授说:“偷艺好像是咱们中国的老传统了。我记得鲁班、孙悟空好像都是偷着学本领
的。”脸上的表情高深莫测。
朱提抢着说:“后来他们都被师傅发现了,给骂了一顿。可师傅最后到底是把手艺传给
他们了。”
“你们俩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人精。”教授的话里听不出嗔贬之意。
朱提嘴甜甜地说:“我们俩算什么呀。您和师母才是珠联壁合!”
教授莞尔一笑:“我们是半路夫妻,与你们不能比的。”他向厨房叫道,“丹岚,快来
看看这对我早已同你说过的年轻人。”
屈侠悚然一惊:原来教授洞若观火!
丹岚夫人款款而出:“急什么?我的原始菜系还没有烧好呢!”
“我很急。”教授说,“他们能打多少分?”
丹岚夫人灿若潭星的美目充满盈盈笑意:“刚见头一眼的时候我就给他们打过分了。要
是不好,我哪里放心你同他们俩说这许多话?”
“到底是多少分呢?”教授迫不及待地问。
丹岚夫人说:“就在这儿讲吗?”
教授说:“你说好了。我对他们俩还是有基本的判断。请你看,不过是为了更保险。”
屈侠和朱提面面相觑。他们俩说的“他们俩”当然是指的他们俩了。可这些是什么意思?好
像暗号。又不好插嘴,呆呆地看着老夫少妻打哑谜。
“八十分,”丹岚夫人说,“我的汤要冒出来了。”走了。
“真是一个好成绩。”教授高兴地直搓手,“太好了!”
屈侠和朱提呆若木鸡,教授也并不忙于解释。
“这是我特意复制出的原始菜系,你们尝尝味道好吗?来来,先品苔藓汤。”丹岚夫人
端上热气腾腾的汤钵。
“这汤钵怎么是用石头抠成的?”朱提大吃一惊。
“你想想,原始人盛流质,除了用石头器皿,还能用什么?”教授兴致很好地解释。
大家呷了一口,果然鲜美无比。
“夫人,你这汤是怎么烧成的,教教我。回家先给妈妈烧,以后再烧给屈侠喝。”朱提
天真地说。
丹岚夫人微笑着说:“汤是不难烧的。只是这火却有些难取。”
朱提说:“火有什么难的?煤气火,酒精火,汽油火……不是多得很?”
丹岚夫人说:“这些火都是不行的。你想原始人从哪里能得到这些火?”
屈侠醒悟道:“那这就必得是天火了。”
丹岚夫人说:“是的。火种是我在大雷雨的天气,从原始森林里被闪电点燃的枯木上取
来的。一直保存着。”
陶教授惊诧地说:“我一点都不知道!这对你是非常危险的!”
丹岚夫人说:“你不是推崇返朴归真吗?我愿意为你做这事,你又不是总有学生来做客。”
朱提说:“想不到这汤还这么惊险传奇。屈侠,对不起,我可做不出来了,巧妇难为无
火之汤。”
夫人微笑着说:“小姑娘,你何时要做汤了,到我这儿来取火种就是了。只要我在,它
就不会熄的。”
教授说:“为了我们的相识,我指的是精神上的。我不能喝酒,就以这古扑的苔藓汤替
代,让我们一饮而尽!”
后来又吃了炙烤的兽肉和清蒸的树叶野果,风味特佳。
※ ※ ※
当天夜里,屈侠被急这的电话铃声惊醒。
“我是你的丹岚师母。陶教授请你立刻到我们家来!”声音非常急逼。
“陶教授,他……他怎么啦?”屈侠惊恐地问。刚从教授家离开不过几个小时,没有极
异常的变化,生性沉稳的教授绝不会深更半夜地打搅别人。
“是的。他说他的情景不好。”丹岚夫人悲切地说。
“我马上就到。”屈侠撂下电话,风驰电掣赶到教授家。
一进客厅,屈侠愣住了。
教授正悠然地坐在沙发上品茶。“你师母做的汤有点咸。”他说。
屈侠哭笑不得地点点头。他的气还没喘匀呢!
“半夜叫你来,真是很抱歉。但科学是一桩需要献身精神的事业,我只能如此。”
屈侠说:“我选择了这个事业,无怨无悔。”
教授说:“你的伴儿呢?”
“在她父母家。”
“叫她一起来吧。我要同你谈的事情很重要。”教授说。
朱提也睡眼惺松地赶到了。
“特地叫你们来的原因,是我就要死了。”教授从容不迫地说。
“什么?!”屈侠和朱提差点从沙发跌落到地上,面前这位精神矍铄的老人,用谈论天
气预报的口吻说到自己的死亡,神情静如止水。
“先生。这不可能!您虽然已鬓发苍苍,但按现代的年龄分野,只是中年人,您怎么就
想到死!”屈侠慌忙拒绝先生的话。
“不是想到,是感到。”先生挥挥手,好像赶走一只嗡嗡叫的小蚊子。“我们谈正题。
经过我长期的观察和你师母昨晚的当场测试,我决定收你为我的关门弟子,把我一生诊病的
心得传授与你。寻觅半生,终于找到理想的传人,我心中快活无比。这件事本想从明天早上
开始进行,设想到突然收到了来自体内的异常电波。死亡已经像一只野兽,出现在我的视野。
我闻见它的气息了……”教授不得不停下来,浊重地喘着气。这番话耗竭了他的精力,他要
积蓄一会儿心神才可继续说下去。
屈侠和朱提惊心动魄地听着。
“你们已经发现了教授戒指的秘密,那是他半个世纪研究的心血结晶……”丹岚夫人说。
“好了。”教授虚弱地打断了夫人的话,“那些枝枝蔓蔓的事,等以后再说吧。反正你
们有的是时间。”
“这枚戒指是一个极为精巧的人体生物电流传感器。人的所有感觉,说到底,都是一种
电流。火焰的伤我们的时候,实际上就是一种损伤电流。恐惧是一种电流,欣喜是另一种电
流……”教授滔滔不绝地说。
“那么,我爱屈侠,也是一种特定的电流了?”朱提好奇地问。
屈侠狠狠地瞪了朱提一眼,这是什么时候,你说这些没油没盐的话!可惜朱提只顾半仰
脸虔诚地看着教授,根本就没注意到屈侠的白眼。
“理论上是这样的。可以像光谱似的绘制出人类的思想情感频道。还可以加以精确的定
量分析,包括变化轨迹。”教授侃侃而谈。
“啊呀!这太可怕了!”朱提惊呼,“我可不想让屈侠知道我在他以前还爱过别人……”
“是呵!”教授长叹一声,“居里夫人也没有想到她的发现会变成惨绝人寰的原子弹。
这就是我为什么非常严格地选择传人的原因。并非我的保守,而是事关人类的精神自由,他
必须忠诚正直,绝不将这项研究用于医学以外的领域。”教授冷峻地说。
“我发誓。”屈侠明亮的目光清泉般宁澈。
“我也发誓。和老公一道忠心耿耿。”朱提郑重其事地表态。
教授难得地开颜一笑:“我信得过你们!”他接着说,“任何复杂的疾病,体内都会向
大脑发出频频的报急电流。只是病人像一个初上战场的指挥官,无法破译这些宝贵的情报……
“您的戒指就把这些电流传递出来,像接力火炬一样传给您,由您亲身感受病痛分析症
状……”屈侠心领神会地说。
“对!对!”教授非常高兴,“你的悟性很好。每次我都在诊断的那一瞬间幻化为病人。
这就是我要向你传授的诀窍。”
“我明白了为什么每次诊完病,您都精疲力尽。因为您就是病人,设身处地感受了痛苦。”
屈侠说。
“教授是用自己的痛苦换来了他人的生命。”丹岚夫人心疼她说。
“我没有那样伟大。不过是一个体验了无数病痛的多病之躯,是一个死了许多次的不死
之人。经历的苦痛愈多,愈坚定我济世救人之心。”教授又停息下来,大口地喘气。
屋内是死一般的寂静,任何语言都已多余,只有钟表永不迟疑的响声。
“开始吧。我的时间已经进入了倒记时,不敢耽搁了。”教授说着褪下了镶有红色相思
子的戒指。“孩子,你把它戴在中指。扣在我的内关穴上……”
屈侠顺从地伸过手去,戴上红色相思子戒指。教授手把手地指点他。
屈侠小心翼翼他们着导师瘦骨嶙峋的胳膊,并没有丝毫异样的感觉。“喏,要这样调整
位置,红宝石一定对准病人的穴位……”教授虚弱但是非常清晰地说。
蓦地,屈侠感到了锥心泣血般的痛楚,差点大声呻吟。剧烈的头痛像毒蛇缠绕着他的脑
髓,无数尖锐的玻璃碴蹂躏着他眼睛后方的筋脉,心脏像被章鱼残忍地捏紧又松开,血液沸
腾地冒着泡……
看到他陡然变色的脸庞,一旁的丹岚夫人赶快扭转了红宝石的方向,痛苦就烟消云散了。
“第一次,他还不适应。”夫人轻声说。
好舒适好清凉的夜晚。屈侠重又感到自己年轻的躯体矫健而充满活力。健康,健康是多
么珍贵美好的财富啊!
“刚才那是……”屈侠嗫嚅着。虽说从理论上他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但却无法相信。
“是的。那就是教授此时此刻的感觉。很惨烈的痛苦。”丹岚夫人代他的丈夫回答了。
屈侠愕然地盯着教授平静的眉宇,教授淡然地点了一下头,“刚才我们像是一个联体人
。这就是心脑血管病的感觉。至于具体的细微分类,你还要多历练,积累经验。”
屈侠还没有从片刻前的痛苦中缓过劲来,心有余悸地说:“难道不能采取更科学的方法
吗?比如测量仪……”
教授说:“我毕生都在朝这个方向努力,只是尚未成功,就接到了死亡的请柬。这副担
子就要交给你了。”
洪荒般的静谧。
“小伙子,你现在还可以后悔。这件事将腐蚀你一生的幸福。我的第一位夫人就是因为
不能容忍这种她称为非人的生活,离我而去。我才……使丹岚在我的生活中出现了。这就是我
一定要你们俩一齐来的原因。”教授的嘴角轻轻抽动。
屈侠知道教授是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在说这些话。在导师为人类献身的一生面前,他责无
旁贷义无返顾。
“我不悔。吾爱吾师,吾爱真理,吾爱人类。”屈侠眼里噙着泪水和火花。
“我爱屈侠。我爱屈侠所爱的一切。”朱提说。
“内关穴为人体内气的总关口……”教授开始传授。
※ ※ ※
教授让好岚夫人马上到报馆发一个启事,说自即日开始,圣手陶教授将敞开大门应诊,
且皆为义诊,分文不取。吁请海内外疑难病症尽早前来就医。
“教授,您的身体哪里经得住这般劳顿?”屈侠知道教授是想在最后的时日里,多教他
一些本领,忍不住劝道。
“不。不完全是为了你。只有当我面对病人的时候,我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