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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宇桐颤抖的手拉不开接听键。实际上,便是接了,她也不知道要和责编怎么说。
于震见她不接,将她的手机夹手夺手,替她接了:“我是于震……对……这里有个突发的情况……”
岑宇桐神志还未清明,于震的声音仿佛从极远地方传来,她根本没有气力去认真听他在说什么,而柳承德却有出奇的冷静,他听到于震在说:“……这结果是有点出乎意料,我和宇桐会和家属商议一下,如果家属不愿意,那么就取消吧……”
柳承德低下头,把手中的烟抽完,似被难住了。
于震挂了电话,想着要如何措辞,柳承德先开了口:“于主播,我同意继续报道。今天有那么多的人在关心我们三丫,帮助我们三丫……是死是活,我们……我们得给大家一个交待,不能让大家白帮了一个忙,还不知道结果啊!”
说到这里,两行老泪终是流了下来。
岑宇桐再也忍不住,过来拥住他哭了起来,柳承德拍着她的肩膀,哭道:“闺女,你对三丫的恩,她就在天上也会记得的!你不是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嘛,闺女,你就是我们一家人……一家人哪!”
岑宇桐的记忆中没有父亲,可此刻,老柳真的就像她的父亲一样,他抓住她的双臂,认真地道:“闺女,一会儿,还是你来,你来向大家汇报三丫的事,我知道这是为难你了,但是,你就帮老柳这个忙,行不?”
岑宇桐眼泪花花地应允:“好……好……”
晚九点半,《海城大小事》与岑宇桐如期直播。镜头中的岑宇桐十分憔悴:“首先,我受老柳和三丫妈妈桂兰之托,代表他们,代表三丫,给大家道个谢。”
她深深地鞠躬,重新抬头时,眼泪又再哗哗地流下,她强打精神做了综述:
“这一天,有太多的人为三丫挂心,有太多的人给三丫帮助。可是,很遗憾,没能挽救三丫的小生命,甚至,始终处于昏迷之中的三丫也不知道曾有这么多素不相识的人,为她伸出援助之手。
“这一路,我身为记者全程跟随,有太多的感动。现在,三丫没了,但这不代表大家的帮助是没有意义的,因为如果没有大家,三丫连这一点点生存的机会都不会有。而今天大家能为三丫伸出一次手,就代表着当有类似的事发生时,大家也会同样地伸出手去。三丫不幸没能救回来,可是也许下一个小生命,再下个生命,结局会不一样。
“愿天堂里没有悲伤病痛,三丫不必再受病魔的折磨。人间虽然有时如炼狱,而我们却因为有爱的存在而甘之若饴。”
在岑宇桐流着泪的陈述中,几乎所有正在收看《海城大小事》的人们都停下了自己正在做的事,聊天的不再说话,喝酒的放下了酒杯,妈妈抱紧了怀中的孩子,丈夫拉住了妻子的手。路人们转头看着露天的大led屏,全都停下脚步,有的人甚至跟着岑宇桐一同流下滚烫热泪。
在网路上,所有难听的话,都暂时地停息。人们转发着海城电视台官博上关于三丫直播的微-博-微-信,蜡烛、祝祷还有岑宇桐那一句“愿天堂里没有悲伤病痛”,排成了整齐的队列,一遍一遍地刷新着话题页……
今夜,海城为一个普通的孩子默哀!三丫不幸,三丫又何其有幸!
第七十八章 感怀
直播之后,医院暂时将三丫安置好,又帮忙安排了各人的住处。
待一切办好,已经夜里十一点多。岑宇桐洗了个澡,躺到床上,才想起应给李凤轩打个电话问问情况。这次李凤轩很快地接了:“我一直在医院呆着没走开呢,知道你忙,所以……”
“凤凤……”原本情绪已经稳定下来,可听到他的声音,岑宇桐又开始鼻头酸酸。
“不许哭!”李凤轩道,“岑宇桐,我最见不得你哭你不知道么?”
“凤凤,凤凤……”岑宇桐小声地哭起来。
李凤轩说:“好了好了,哭吧,哭吧,我去找你,好不好?”
岑宇桐说了个房号,李凤轩便来了。
其实也并没有很久没见,可岑宇桐却觉得好似与他分开了许久许久。是因为之前都没有分开这么久过吗?岑宇桐不知道,只是觉得生活里少了凤凤之后,就好像碗边缺了一个口,吃饭时不小心就会割到嘴。
李凤轩变得更加黑和瘦,可以想见,到京都的时日,他过得挺艰苦。她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心疼:“凤凤……”
她心疼李凤轩,李凤轩更加心疼她:“你又拼命了是不是?岑宇桐……你的感情可不可以不要这么丰富?”
岑宇桐将头靠在他的肩头:“你才拼命,全是骨头,靠着都头疼。”
李凤轩气得想哭:“你逗我呢。”
岑宇桐问:“你的选秀怎么样?”
李凤轩的肌肉陡然紧绑了一下:“你今天太累了,我的事,慢慢和你说。前天去海选了,你不会以为我连海选都过不了吧?”
岑宇桐说:“当然不!我家凤凤可是要成为超级巨星的人。”
李凤轩苦涩地一笑,却很注意不叫她看到:“是啊,你家凤凤我,注定是要成为超级巨星的人!我家岑宇桐,同样是注定要成为最强女播的人哪!”
“凤凤……”岑宇桐实是累了,觉得眼皮在打架。
“嗯?”
“你说……我们老这么互相吹棒真的好吗?”
“喂,什么叫吹棒啊,我们这么老实的人,分明是在说实话好吧!”
“恩……凤凤……”
“嗯?”李凤轩问,而岑宇桐却没回话,竟是在他的肩头睡了过去。
李凤轩把她放躺平了,盖上被子。她是真的累了,眼角犹有泪痕,与平时那个强撑着每件事都想要自己解决的她截然不同。可无论是哪个她,都无时不刻牵动他的心。
调低了灯光,李凤轩想了想,在她床头的便签写了几行字:“我换了手机号,号码给你,除了你和大白之外,不要给其他任何人。”
离开之前,他伏下身,偷偷地吻了吻她的脸颊,而后像个做错事又不敢承认的小盆友一样,飞速地退出房间。
北方的夜空,冷冽得很,无论怎样,他都必须冲破黑夜,冲突那即将到来的严冬!岑宇桐,你等着我!
第二天,当岑宇桐看到床头留言,一时之间有点蒙蒙的,“其他任何人”?她敲了敲脑袋才会意过来,“其他任何人”应该是指徐若茵,再没有其他人。
这小俩口,在闹什么别扭了吗?岑宇桐摇了摇头。然而不等她对此事有更多的深思,便接到了柳承德的信息:“小岑记者,你醒了吗?我有个想法,想问问你的意见。”
此刻的岑宇桐再经不起惊吓了,慌忙打过去:“老柳,你,你没事吧?”
柳承德道:“我没事。我在医院最后边的感怀圃。”
岑宇桐说:“我马上去找你!”简单洗漱之后,便赶往位于京大儿童医院深处的感怀圃与柳承德见面。
昨天到京大儿童医院后,她还没有心思去看一看这所全国有名的专业儿童医院。这时一路走来,发现医院的各种配套设施都相当不错,而且有别于其他的综合医院,它的医技楼与病房都装修成贴近儿童的风格,绿化带也多,甚至还有小型的玩乐场。如果只看某些角落,不了解的人,怕是会以为是个城市公园或儿童游戏园。
沿着路标信步而来,感怀圃就在前方不远了。
小路一拐,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小树林。树林里的树,看起来树龄不一,有的大些、有的小些,应该是不同时期种的。
“哗哗”地一阵风过,岑宇桐缩了缩身子,不知怎的,心中莫名地升起一股森森然之感,不,不是害怕,而是肃穆。愈是走近,这种感觉就愈是强烈。
更近一些,她终是明白为什么她会有这样的感觉。因为感怀圃的每一棵树上,都挂了一个小牌子,牌子上写着人名以及生卒日期——感怀圃,是祭奠之林!
岑宇桐知道,现下有不少人都会选择一些环保且有纪念意义的新兴墓葬方式,树葬花葬海葬都有。那么,这是树葬群么?看那些名牌上年岁,全部都是——儿童。那么,这些是不幸在此夭亡的孩子?
岑宇桐觉得自己的心都要揪了起来,连忙快步地穿过林子,想尽快找到柳承德。
林子比她想像的小,几排树之后,就是一小片空阔之地,柳承德正坐在石头长凳上,背影佝偻,越发老态。
岑宇桐叫了一声:“老柳!”
柳承德应声转头,他的眼睛浑浊、皱纹更深,显然昨晚根本没睡,看到岑宇桐来了,向她招了招手。
岑宇桐过去,陪他坐在长凳上,她不知该如何安慰,柳承德似乎也还不想说什么。两人久久无语,只有风穿过树林的沙沙声与偶然的鸟叫声。
许久,柳承德打破了寂静:“昨晚上,我睡不着觉,便在医院四处走了走,然后看到这个感怀圃,我在这里,坐了很久,想了很久。我想,想把这里当成……当成三丫的归宿……”
岑宇桐愕然未解。依着海城的风俗,是不愿意逝在外乡的,即便不幸在外乡逝去,排除万难也要将魂魄送回家乡。怎么柳承德……不打算让三丫回柳溪村了吗?
看到她的表情,柳承德猜到她并不知道感怀圃是个什么所在,于是向前一指,说道:“你看,那个碑。”
第七十九章 “大体”老师
实际上,在进入小树林前,就立有介绍感怀圃的碑石,岑宇桐来得匆忙,所以没注意到。此时顺着柳承德所指看去,终是明白了“感怀圃”之所以称为“感怀圃”的原因。
原来,这片小树林里的每一棵树,确实都代表一个早逝的生命。而这些早逝生命的特殊之处,在于他们不幸夭亡后,又做了一件伟大的事——捐躯。或者是捐献遗体,或者是捐献器官,这些早逝生命以别样的方式延续下去了。
即便是明白了“感怀圃”的内涵,岑宇桐依然觉得难以接受。入土为安,不是中国最最根深蒂固的传统吗?柳承德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情,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似乎猜到岑宇桐在想什么,柳承德抬头望着天空,长叹了一声:“三丫命苦,但是三丫又有幸得到这么多人的关注……小岑记者,我很感谢大家的帮忙,我想……”他说着,老泪纵横,“与其让三丫烂在土里,不如帮帮别人……也算是,算是报答这个社会了!”
岑宇桐的眼泪跟着流了下来:“老柳……你真的好伟大!”
柳承德道:“我不伟大,我是想让这种方式,让人们多记得她一会儿,多记得她一会儿……三丫,我的三丫啊!”压抑的情感一旦释放就再关不住,柳承德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大哭。
家属有此意愿,京大儿童医院亦是乐见。而经由柳承德同意,关于如何选择三丫最终去处,依然是由岑宇桐拍成新闻,成为他们永恒的记忆。
当天上午,柳承德与桂兰含着眼泪,颤抖地在《志愿捐献遗体器官申请登记表》签上自己的名字,按上了手印。
因为三丫是多器官衰竭,主要器官都有不同程度的破损,所以不宜进行器官捐献,而是将遗体捐献给京大儿童医院,为医学专业的课程做出贡献。
在遗体捐献登记签名时,京大儿童医院的院长紧紧地握住柳承德和桂兰的手,表示了深深感谢。
岑宇桐亦是含着泪完成了采访。院长告诉她:“现在许多医学院学生都缺少实际经验,只有一些理论上的知识,很大原因是实验台上可用来解剖的人体很是缺乏,以前是四五个学生共同解剖一具人体,现在则是四五十人共同完成。
“包括我们学校的临床医学院,上课用的遗体,几乎都是捐献的。但实际上还远远不能满足医学研究的需要。遗体捐献在国外已经很普遍,不过在中国起步较晚,有不少人即便是签了遗体捐献登记表,最终还是反悔了,毕竟,我们的传统比较深。
“所以我们对小三丫这样的捐献者充满敬意,并且称‘他们’为‘大体’老师。平常上课时,师生会举行默哀仪式。我们把‘他们’当作老师看待,是因为‘他们’的付出,对医学界、对整个社会都是有意义的。”
至此,整个采访差不多都完成了,只要回到海城,到红十字会做一些补充采访,就可以完成整期《时事》的报道。
虽然只有短短的两天,岑宇桐的情感却如同经受了一场狂风暴雨的洗礼。希望与绝望,生与死,亲情与大爱,在许多人可能活了几十年都不会遇到的,却在她心中像快进镜头似地过了一遍,又像是带齿的刀在刮着她的心。
因为还有三丫的后事要处理,而《时事》的截稿期却迫在眉睫,岑宇桐只得告别柳承德和桂兰,搭乘当天下午的飞机先回海城。
于震担心她情绪崩溃,雇人把车开回海城,而自己则是陪她搭飞机走。
夏沐声抽空送他们去了机场,他在京都还有别的事要做。大概是感觉到岑宇桐的情绪不好,罕见地没有毒舌,临别前,他交代岑宇桐:“如果实在难过,素材给黄锦,我让她处理。”
岑宇桐憔悴得很:“不,我要自己来。”
夏沐声看着她,忽然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顶心的发:“做记者要有强悍的心脏,可以的话,做完一个题,就要把它忘记。”
岑宇桐觉得他的摩挲很温柔,然而下一秒,又觉得心中本来已埋掉的那根刺陡然长了出来,因为她见过他也这样对另一个女子。于是她倔强抬头:“我不会忘记的,我怎么能忘记三丫?”
一片好心,却被她怒目而视,夏沐声想要发作,想了想忍住了,放下手淡淡地道:“以后你就懂了。”他招呼了于震一声:“你过来,我有两句跟你说。”
岑宇桐怔怔地,看着两个大男人走到另一边去,夏沐声低头吩咐,而于震眉头微皱,时而点点头。至始至终,他们两个都没有向她看一眼,显然,她不在他们的话题之中。
竟然……有些微微的失落感。岑宇桐想起匆匆一见的李凤轩,心中却都是安宁,她拿起电话打过去,是停机的提示音,这才想起他说了要换手机号。
但打李凤轩的新号,也打了许久都没接,应该是被别的事缠住了。她只得发了个道别短信:“凤凤,我回海城了。你多保重。”
飞机飞升在京都的上空,岑宇桐却觉得自己的心还坠于三万英尺之下的地面。而于震也像是有心事,基本没什么说话。
两人之间的静寂太久太让人郁卒,岑宇桐试图稍作改变:“老夏在京都忙些什么?”
于震这才回过神,也意识到不宜这样一路默默到海城,于是说:“有个项目的招商在谈……也不算什么商业机密,海城电视台上星之后,他要买一个时段来做。你知道,上星之后,平台是全国性的,比较好的时段都很贵,如果找不到一两家大头的赞助压阵,是吃不下来的。目前有找到一家有点眉目的,他最近都在为这奔走。”
岑宇桐“哦”地一声,忽然想到从前夏沐声与她说到《海城你早》时,感叹了一句“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也是,她作为一个记者,作为一枚备用的主播,要思考的只是怎么做好新闻、做好节目而已,可夏沐声这个当家的制片人,他要想的事,实在太多太多。
第八十章 跟我走
飞机的窗外,蓝天耀眼,白云都在下方,铺成了一片白茫茫的云“地”,飞机的影子投印云上,让人有身在仙界之感。岑宇桐呆呆地,将自己完全地放空。
回到海城之后,就像是要逼自己将三丫的事当作一期普通节目来做一样,岑宇桐立即投入补充采访与后期制作中。
忙,忙,忙……在编辑室里编片,看素材带上,三丫被白布遮住的身体,三丫被送上车,被搬下车;看老柳的感激,老柳的伤痛,老柳的遗憾;看她自己的惊喜,她的害怕,她强忍的情绪。她用那些画面把自己的脑袋全部填得满满。
终于,又忙了两个整天之后,题为《生命的延续》的节目顺利过审交播。
夏沐声从京都赶回来审的片。审片的时候,依然是一句话也没说,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
幸好如今岑宇桐已经习惯了他不说话,就是代表了“满意”,否则还不知怎么纠结呢。初审完,本应跟夏沐声与于震去海城电视台终审,但她默默地等他签字完,请假说不陪审了。
她没说原因,可她的表情说明了一切。以她的精神状态,实在是不能把节目又再看一遍、再受一次折磨了。
走之前,于震悄悄同她说:“宇桐,一起吃晚饭好么?”
岑宇桐摇了摇头:“改天好了。”
于震倒也不勉强:“那你好好回去休息休息。”
“嗯。”岑宇桐应道。
应是这么应了,又哪里真会休息得下?前两天就是这样,闭上眼睛也关不上思维的频道,仿佛仍旧暴露在直播镜头之下,悲伤无处遁形。
“12点”,是她现在最想去的地方,她想要看到沈一白,哪怕他总是一副毫不在意的神情;就算他真的不在意,她也不会在意他的“不在意”。
沈一白乍见她走进来,愣了一下,随即倒上一杯热水,平平地推到她面前。
岑宇桐坐在吧台,握住了白磁杯,热水的暖意隔着杯传导到手心,从外面带来的寒意一扫而空。沈一白依然故我地做他的事,间或看她一眼,始终没多问。
终于,他忙完了,将手抹干,静静地陪她。那深邃如井的眸子叫岑宇桐忍不住想要对他倾述:“大白,有一个小女孩死了……”
沈一白往她的杯子里加了点热水,说:“我有看新闻。”
岑宇桐的眼泪又再充满眼眶,沈一白递上纸巾:“首先,你尽力了;其次,她解脱了;其三,她的亲人释怀了。那么,你又在伤心什么呢?”
岑宇桐说:“可,可我们本以为她会得救……”
沈一白说:“你不能用你的悲悯之心来折磨自己,宇桐,这辈子你还会遇到无数次的分离,你会遇到无数次的无能为力。”
岑宇桐小声地道:“我懂,大白,你说的我都懂,可是我心里真的好堵,好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