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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冉,我们上街去玩儿好不好?”
“我要买彩笔!”
“好!”
“买方便面!”
“好!”
彭澄寄来了一千元钱。钱是人的胆。刚一出大院门,融入人车滚滚的街道,冉就把他的一只小手塞进了我的手里,小手很软,很暖,我握住它,那温软的感觉由手掌直抵心里,我不由扭脸低头看冉,小小的身子,小小的影子。
这天是星期日,街上到处是出来采购或闲逛的人,明亮的阳光下一片熙熙攘攘。路过一条小河,河边上醒目地坐着个单身长发女子,背对我们,薄薄的肩胛,细瘦的腰身。冉挣脱我的手跑了过去,片刻后跑回来,告诉我:“她哭了。”停一会儿又说,“我知道她为什么哭,她和她妻子吵架了。”这里的“妻子”应为丈夫,到底还小;这么小竟就想到了这样的问题,足可见生活的烙印。冉从不跟我提他的妈妈。他叫我阿姨,对我不多么亲近但也看不出明显敌意。不知他知不知道我的出现跟他妈妈的消失之间的关系。他不说,我也不问。不想利用年龄、经验的优势去套小孩子的话,那未免卑鄙,就我和冉这对人物关系而言,还要加上残忍。再者,我也怕,怕正视,面对这样多变无绪的纷乱,闭着眼过最明智。
先去商场买了彩笔,买了方便面,又说服冉跟我一块去了菜市场,手中有方便面啃食,冉随和多了,这孩子不喜欢甜食。菜市场很大,几乎占满了整个一条街,绿油油的、红艳艳的、白生生的,各种菜蔬比比皆是。我买了小白菜,买了葱姜香菜,又去卖猪肉的地方称了猪肉。晚饭包包子,冉和彭湛都爱吃带馅食品。都说主妇在制定食谱时很少或者几乎不大考虑自己,我业已无师自通地进入了角色。不知不觉,两点半了,我和冉往回走。路边有一个卖活鸡的摊位,鸡们挤在逼仄的两层铁丝笼里,由于不舒服,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上层笼子里的鸡屙屎直接就屙在下层鸡的身上,其状惨不忍睹;当然鸡也许不在乎这个,但它们不得不在乎空间的拥挤,有几只鸡被挤得趴在笼底,两脚爪支棱在铁丝笼外,任别的鸡在背上踩踏,动弹不得,这种境况的鸡通常是连叫都不叫了,紧闭着嘴,半睁着眼,一副只求速死的样子。冉在这个摊位前停住,专注地看了一会儿,方便面都忘了吃。等他看够了,我们继续走,鸡们在身后叽叽喳喳不绝于耳地叫,远远听来像是一连串的“哎呀”声。
“阿姨,它们在说什么?”
“谁?……噢。不知道,鸡说话,人听不懂。”
“我听得懂。”
“是吗,它们说什么?”
“它们说,‘哎呀哎呀我要出去!’”
我注意地看了这个四岁男孩儿一眼,为他的敏感、细腻、多情和丰富准确的想象力、表达力惊叹,同时也不安。这样的人极易受伤,不管是这样的大人还是孩子。他仿佛感觉到了什么,立刻就把拿方便面面饼的小手撤下了一只来,像刚出干休所大门时那样,悄然塞进了我的手掌里,那小手的温软直抵心里。他还小,他还不会有不可更改的成见和敌意,你对他好,他就会对你好——生活开始在我眼前明朗,开朗,线索开始清晰。
到家的时候,彭湛正好睡醒,冉拿着他的彩笔直接上楼画画去了,我则拎着菜蔬,踏着几乎是轻快的步子去了厨房。听说晚饭吃包子,彭湛高兴得像个小孩儿,积极地跑去食堂买发面,回来的路上,还拐到小卖部买了醋。我把他买回来的发面用湿屉布盖好,心情也越发地好了起来,同时还有了要诉说这心情的愿望,于是边择菜、洗菜,边开始说了,从头说。
“看完蚂蚁才一点半多点,我就跟冉说,冉,我们上街去玩儿好不好?……”
“其实冉在家对我睡觉毫无影响!”
他突兀地插道,说完之后就转身走了,使我连他说这话时的表情都没能看着。我愣住了,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是不耐烦我过细的叙述方式,还是嫌我慢待了——倘若不是虐待的话——他的儿子?
我端着刚出锅的发面包子来到饭厅,桌上已摆好了碗筷,碗里已倒上了醋,蒜瓣儿已剥好放在了小碟里,这些都是彭湛准备的,他本人也已做好了准备,洗净了两手端坐桌旁,摩拳擦掌。包子个个一般大小,蓬松而白,热气腾腾,香味四溢,我曾在医院的病员灶上帮过八个月的厨。彭湛搓着两只手,等不及我把盘子放到桌上,就伸出手来抓。“等冉一块儿!”我躲过他的手,说。小时候,我们家,总是要等全家围桌坐定后才吃饭的,全家围着桌子一块吃饭,是我童年印象最温暖最深刻的记忆之一。“冉!下来吃饭!”彭湛直着脖子冲楼上喊。楼上悄无声息。回家后我曾上楼看过冉几次,他一直在用新买来的彩笔画画,专心专注。以前我只知道嫌他吵闹,却不去想他为什么吵闹,一个空空荡荡的没有玩具的家,如何能让孩子安安静静排遣他旺盛的精力?
“韩琳,我们是不是考虑再开一个包子铺?”在等冉的时候,彭湛嬉笑着说。
“行啊。到时候你干什么,吃?”
“我是认真的。把你那些事放放,咱们先得挣足了钱。有了雄厚的物质基础,再去追求精神。”
我看他一眼,确认他是认真的,便觉着他有些异想天开。倒不是包子铺有多么高不可攀,而是他这样子是不是太有点像没头苍蝇了,撞哪是哪?不过按照牛顿“没有大胆的猜测,就做不出伟大的发现”的逻辑,他的这种思维方式似乎也有道理,也许这就是男人比女人要成功的原因?
冉在楼上毫无动静。
“冉!”我叫。
“哎!”他立刻答应。
“下来吃饭啦!”
“噢!”
只听一阵稀里哗啦之后,头顶上就响起了冉的小脚踏在楼板上的嗵嗵声,彭湛略带惊讶地看我:
“咦,他还挺听你的!这孩子平时别扭得很,性格古怪,像他妈。”
包子馅咸了。什么都好,可是咸了。
“不该放最后那一勺盐,真是的,唉!”我一再地说,彭湛不接茬儿。我知道他对这顿饭抱了很大希望,也一直知道男人们对于“饭”的重视,不像女的,随便吃点零食就可以打发。可是事情已然这样了,你说两句什么,就算给我一个做自我批评的机会也好。他不说,只是皱紧眉头嚼着,两腮的咬肌一鼓一鼓;嘴里由于塞满了食物而咕嘟着,像个正在赌气的小孩儿。他的样子使我觉着十分抱歉,也有点好笑,就笑了起来。他看我一眼,把手中一个吃了一半的包子往盘子里一摔,说:
“弄这么咸,叫人怎么吃嘛!”
咣,推开椅子拂袖而去,冉被吓得哆嗦了一下。那种有点好笑的感觉刹那间由愕然取代。
冉的毛衣小了。四五岁的孩子,正是长的时候。趁着周六天气好,我把他的毛衣拆了,洗了,晒上,又去买了二两新线,给他重织一件大的,这样就不必买新的了,我们的一切开支都得由彭澄和母亲的钱里出,只出无进,不精打细算不行。这两天冉就先穿他爸爸的大毛衣在家凑合着,反正不去幼儿园。原来的毛线是草绿色的,新买的线一两黄色,一两褐色。黄色的织成月亮织成星,褐色的织成房子织成树。图案都在胸前,样式是那种叉肩的,由领口织起,套头衫。我昼夜兼程地织,我得赶在周一前让冉穿上,边织边想象着冉穿上这件毛衣时的样子,倒也不觉辛苦。周日晚上胜利完工,漂亮的冉穿上这件毛衣后如同童话里的孩子。早晨,我去食堂买早点回来,看看差不多到时间了,便去楼上叫冉起床,他该上幼儿园了。冉已经醒了,正一声不响坐在大床上自己给自己穿衣服;彭湛仍睡着,昨晚同人谈事又是差不多快一点。此刻我们的卧室是这样的格局:大床旁边摆着一张行军床,他们父子俩睡大床,我睡行军床,这是我们这个特殊家庭目前唯一可以选择的就寝组合方式。冉自己怎么也套不上我给他织的那件毛衣,便伸手去推他爸爸。“爸爸!爸爸!给我穿衣服!”我就是在这一刻走进的卧室。彭湛怒冲冲坐起,三把两把给冉把毛衣套上,一抬眼看到了我,说:“毛衣织成套头的,你叫孩子怎么穿?!”
我非常非常生气,一天都没怎么理他。他感觉到了。晚上,冉睡着了,我们躺在两张床上,各看各的书。屋外,风儿阵阵地掠过窗户。“韩琳,”他先开了口。我拿开书,看他。他从大床上欠过身来,一脸的严肃;“你是不是觉着有了这个孩子,就得不到全部的我了?”
我瞠目结舌。
晚上,彭湛约了一帮人来家里谈事,客厅里烟雾缭绕热气腾腾,谈话声笑声如火如潮直冲房顶,谈到钱时都是以百万千万论计,光听听就令人心跳。几个人都是彭湛的朋友,也是合作伙伴,这时彭湛已正式向单位递交了停薪留职的报告。
“这样算来,投资的三十万一年就能赚回来,以后所挣就是纯利润,净赚,且以每年百分之三十的利率递增,三十万的百分之三十是……”“九!三十加二十—— 一年五十万,十年五百万……”“不止——别忘了每年还有百分之三十的递增!”“这个项目就这么定了!海口那边买地的事也有了消息。赵哥来电话说养蜗牛前景可观!”“制片公司的事怎么样了?”“我那边没问题了,作协同意出面,但多少得给他们点钱,如今的文人大伙也知道,都穷疯了。”“告诉他们,他们今年的奖金我们全包!”“银行也初步同意贷款——”“好!下一步,找‘西影’厂买厂标!”“这个交我了!”“咱们要弄一个全中国最棒的娱乐片,请张艺谋做导演,开机那天搞一个大型新闻发布会,把各界的社会名流都请来。吴副市长——王冬,可是交给你了,他分管意识形态!”……
我没参加他们的谈话,沏了壶茶,给每个人的杯子里倒上,就离开了。一听经济问题,我的脑子容易短路,无论怎么集中精力,把每个字都听清了,仍是搞不明白意思,索性不听不问。上面的话,是我来回路过时听到的,因为谈到了电影,我熟悉的行当,才算记得比较详细。
家里没有电视,也没什么可看的书,我和冉在楼上相互为伴。他画画,我看他画,他很高兴我看着他画。画一个人,说“这是爸爸”,再画一个矮一些的,说“这是阿姨”,再画一个更矮的,说“这是我”。他画的是我们目前的一家三口。
冉开始认可现实。曾几次想就现实的问题同彭湛好好谈谈,来兰州后我又跟单位续了十天假,但不能总是续假,假期到了怎么办?但他不愿谈,谈不了几句就搁浅。“你来嘛。”每次,他总是这么回答我。
“问题是,我来干什么。”
“来了再说。”
“来了再说不行。”
“好了好了,关于这个家,关于将来,你尽管放权给我,由我安排,好不好?有一点你可以放心,咱们家将来绝不会比任何家庭差!”又是这句话,但这时我已没有了初听到时的兴奋。他很乐于谈将来,谈以后,对今天怎么办,明天干什么,从来不说,不知是不屑还是不耐,还是心里压根没有。也许这也是男女的差别?男人嘛,是应当宏观一些,目标远大一些,那么好,具体的、近期的、日常的琐事,就由我来安排。
“韩琳!”彭湛在楼下叫,我答应着下了楼,来到客厅。“倒水!”他左腿压着右腿,整个身子深陷在沙发里,冲茶壶扬了扬下颏。我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几秒。暖瓶就在楼下的厨房,他离着比我近得多,我非常清楚他这样做是为了什么,我非常的不喜欢,有意思吗?有意义吗?令他如此反复再三乐此不疲?每一次我都忍了,不想让大家难堪,他却不懂得这是教养,是尊重,反成了瘾似的变本加厉。数年后同申申闲聊时聊起过这些琐事儿,申申说,这是你的老问题了,看着挺聪明,处理起具体事儿来还不如普通的家常妇女。要叫我,第一次就坚决地毫不含糊地给他一个迎头痛击,保证他不敢再来第二次。我说申申你说得对,但是我不喜欢。夫妻间那种愚蠢浅薄的勾心斗角,我真是不喜欢。她说可是人家喜欢,早说过你俩压根就不是一个筐儿里的人不能往一块装,你不听,怎么样?从前,还是单身的时候,我就很怕看到夫妻在我面前表演亲热、展览不和,或像彭湛似的非要在外人面前争个我高你低,那每每使我如坐针毡。前车之鉴将心比心,我想我不能这样做,可惜彭湛不配合。……客人们都静了下来,看我,令我感到了一种被迫降低水准的耻辱。我一声不响去厨房拿暖瓶给他们续水,我如果不这样做只会使所有人包括我更加难堪。客人走后我说彭湛:“你怎么跟农民似的!”“我们那不正谈事呢么。”他冲我嬉皮笑脸,一句话就堵住了我的嘴。语言在夫妻间就是这样的没用,夫妻间那许多的微妙事情,用行动说话往往比语言简洁明了,也有效,比如像申申说的“迎头痛击”。但我做不到,我喜欢朴素自然平和,喜欢跟我的丈夫相互尊重。硬碰硬,硬欺软,还是夫妻么?那样的日子过起来,累也累死了。
我把这种种种种的不一致用了一个很大的词儿做了概括:价值观。当然并不是说我对他错,不一致罢了。夫妻之间无是非,只有合适不合适。
续的十天假期又到了,我必须返回北京,偏偏彭湛他们的事正忙到哏节上,于是我们面临着一个问题:冉怎么办。他让我把冉带去北京。我飞快将北京我的宿舍、工作、周边环境等诸方面情况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然后说我不能。他再没有说话,伸手关了灯。这时是晚上,我们都上了床,冉已睡着了。黑暗中,他在大床上翻来覆去地折腾,弄得我久久无法入睡。早晨一大早他就出去了,招呼都没打,饭也没吃。我一个人在家里收拾着要走的东西,忐忑不安,怒气冲冲。他直到下午才回来。
“你去哪了?”
“找他妈去了。”
我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他妈”是谁。“找她干吗?”
“带冉。”
“她怎么说?”
“跟你一样。”
我怒不可遏。“你说这话有意思吗?!”他不吭气了。我想不行今天我得把我该说的话说出来。“你以为冉是什么,小狗,小猫,说提溜到哪儿就能提溜到哪儿?他是个人,一个小孩子,要吃要穿要住要玩要上幼儿园!我那有什么?一个小屋,一张小床,孩子需要的一切一概没有,在这他至少还有幼儿园上。而且我刚回去,得上班,得收拾屋子,得采购,肯定还得处理一些别的什么杂事,若联系幼儿园,还得去开这信那信,去幼儿园看——这么多的事儿,冉在,怎么办?锁屋里,还是带着一块东跑西颠?”
“冉很乖的……”
“再乖他也只有四岁。”心想,既然很乖你为什么不能把他带在身边?没说,现在不是吵嘴的时候。
“我这边事情多,马上还要去海口,看地。那地买下了,就是不养蜗牛,转手卖了也能挣几十万。几十万啊!”
记得上次他说是十几万,才过几天,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成了几十万。但我现在没心情去跟他纠缠这些无聊的细节。
“看地让别人去,你的情况他们又不是不清楚。”
他沉默了会儿,突然问:“你是不是不喜欢冉?”
我反问:“你呢?”
“嘁!”
我说:“论喜欢,也许我不如你,但我会为他负责,至少不会闭着眼睛把他推出去了事;同样,也不会在自己心里没底儿的时候就让他跟着乱七八糟地过。”
他不响了,很久,他说:“韩琳,结婚前我觉着你比我小,现在我怎么觉着你比我大呢?”
心中一惊,他怎么也有着跟我相同的感受?——结婚前我看他清清亮亮,如看玻璃缸中的鱼;结婚后却越看越觉着面目不清,如云里雾里。
按照婚姻专家的理论,婚前婚后双方对对方的不同认识,是由于婚前双方比较注意对缺点的掩饰,进了婚姻的保险箱后,就放松了对自己的要求,或者说,露出了庐山真面目,所致。一位女作家据此理论还敷衍成了一篇小说,说的是一个女人为使婚姻之树常青所做努力的故事。那女人的常青秘诀就是,永远保持恋爱时在丈夫眼中心中的美好形象。具体措施很多,有两点印象比较深刻:其一,不管多忙多累,出现在丈夫面前时都要光鲜红艳,决不能放任自己做蓬头垢面的黄脸婆,当时我还没有结婚,但想,做到这点应该不难;其二,不管什么情况下,都不跟丈夫同房,做完爱后即各回各的房间睡觉,以免他看到你不化妆的脸,或可能存在的不雅睡态。这点当时比较地令我担心,那要是住房条件不允许不同房怎么办,听任婚姻之树枯萎?心下不免将信将疑。现在想想,真是扯淡。是婚后生活内容的变化导致了人状态的变化。婚前的恋爱是什么?是一位与你有着能产生美的距离的美人儿,婚姻则是这美人儿的专职杀手,它去除了距离让人吃喝屙撒睡厮守一起原形毕露。露出原形后彼此仍不厌弃那就叫合适,反之就是无缘。恋爱不是婚姻的基础,婚姻也不是恋爱的延续,谈恋爱和过日子是两码事,桥是桥,路是路。“试婚”一说是有道理的,其核心实质不容忽视。比如,我和彭湛若不是相识在云南边防,没有那些深山、大雾、苍茫壮丽的渲染,能够一见如故一拍即合吗?并不是说当时的我们不真实,而是说在那种情境中我们所展现出的只能是与此相关的局部,婚姻要求双方接受的,却是彼此的全部。对于从小寄宿、尔后当兵、二十八岁才离开四面水一面天的小岛的我来说,这不啻于一门全新的功课。人说婚前要睁大眼,婚后要半闭眼,我却把前后的顺序给倒了一个个儿。
我为冉联系了一所部队幼儿园,全托,周六下午接,周一早晨送。
这是我第一次去幼儿园接他,教室门口聚拢的家长绝大部分是妈妈。教室门开,孩子们涌出,带出了一团热烘烘的气息。所有的孩子和妈妈都一个表情,伸长脖子瞪大眼睛在对面阵营里寻觅,一旦发现了彼此便会发出欢快的叫。妈妈们的叫声高低粗细不一,内容也不一,孩子们却是一律的奶声奶气,内容也一律:妈妈!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