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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发出欢快的叫。妈妈们的叫声高低粗细不一,内容也不一,孩子们却是一律的奶声奶气,内容也一律:妈妈!冉也向这边看,他的神情在孩子们中间显得非常特别:死死站在原地小嘴紧闭,任小朋友们从他的身体两侧拥向前去,仿佛小河流中一块孤独的礁石。有一次他的目光明明对准了我,但没等我招呼那目光却一掠而过,那一掠中的紧张、惊恐、悲伤使我不顾一切扒开了挡在前面的一个胖大家长挺身而出,高叫:“冉!”像电影中的特技镜头,又像魔术师表演的魔术,花儿就在我眼前开放了,我的喊声我的出现使冉紧绷的小脸刹那间绽出了阳光般灿烂的笑。“妈妈!”像所有的孩子那样,他边向我跑来边叫,奶声奶气。这是冉的第一次叫我妈妈,没有人要求他这样做。我的心里脸上同时一热,下意识向周围看看,拉着冉的小手赶紧走开。
冉是我联系好幼儿园后由彭湛送来的——这是我们在兰州商量后所能定下的最好方法了——来后我们就马不停蹄地拽着冉去查体,去幼儿园面试,按照幼儿园的要求购置各种生活用品,在一连串旋风般奔波之后,于周一把冉送入了幼儿园。入园那天冉死死抱住彭湛的腿不肯撒手,大哭着要求我们带他回去;彭湛的眼圈都红了,边为他擦泪哄他边解着他纠缠腿上的小手,我则知趣地站到了一边,自知在这种时刻没有资格说任何话。冉徒劳的挣扎使我再次感到了命运的不可抗拒,当然也有内疚,我们原本应当给这孩子一个适应缓和的时间,须知这是他出生四年来第一次出远门,但是没有办法,兰州那边彭湛百事缠身;而我,怀孕了。
彭湛不想再要孩子,我想要。我们彼此理解对方,却无法在理解的基础上就这件事上达成一致,最后的决定只能是顺其自然,也就是说,顺遂了我的心愿。接下去他说希望是女儿,我也是。婚后这么多事情,似乎一致的只有这件。
把冉送去幼儿园的那天晚上是我和彭湛从母亲家回来后的第一次单独相聚,这时我已经有了房子,一套两居室里的一大间,小间给了一个家在北京的单身汉,门常年锁着基本不来住,厨房卫生间都归我使用,实际上的独门独居。没有孩子的家真安静啊。窗帘拉上了,房顶灯关上了,只有一盏25瓦的床头灯在淡蓝的灯罩下发散出朦胧绰约的光。彭湛的四方脸盘在灯下变得线条柔和了,几天没顾上刮的胡子像是收割后的麦茬儿地,摸上去,都扎手了。躺在自己家里自己的大床上自己丈夫的旁边,全身心软软的,脑子里是一片舒适的空白。……他把胳膊环上来了,接着用腿打开了我的被子。我说:“不行!孩子——”他说:“没关系,我们小心一点!”咻咻的鼻息近在耳畔,传递着需要和急切,心顿时软了下来,谁知道自此一别我们多长时间能再相聚?怀着孕的妇女是没有欲望的,但是,总得替对方想。不料就在这时,妊娠反应大发作了,我猛地推开了他,探身扑向床外,吐,就着地,哗哗地,吐得翻江倒海气喘吁吁一塌糊涂。
他起身,下床,收拾。我闭眼躺在床上喘息,听着他来来回回的脚步声,卫生间涮拖把的水流声,弄这儿弄那儿的各种什么声,心中一片安宁。他又进来了,我睁开了眼睛,见他手里拿着一个脸盆走来,我疲倦地对他微微一笑,以此表示对他的感激,但未等微笑完成,呕吐的第二个波次再次袭来,我再次探身向外,腹肌收紧,喉咙里发出已然干燥了的“呕”,几乎就在同时,咣当!脸盆被扔在了我的脸下,在地上晃当了好几圈才稳住,幸亏是塑料盆,否则,这一下肯定瘪了。我下意识抬头看他一眼,扔下盆后的他已经跳了开去,这时正站在安全线内。我“呕呕”地吐,已然是没有胃内容物了,五脏六腑却仍不肯停歇,一阵紧似一阵地剧烈挛缩,直到逼出了苦黄的胆汁,逼出了血。饶是这般折腾,大脑却仍能脱离躯壳独自漫游:也是一个夜晚,但是是他吐,因喝酒而吐,情急之下我用服装袋为他去接的,视之嗅之从容不迫,隔着服装袋,腿上清晰地感受到了那呕吐物的质感和温度。……申申喝醉了,吐了,陆成功毫不犹豫伸出双手大捧大捧地接着由她嘴里喷涌而出的呕吐物。……这些思想活动我没有说,当时没有,以后也没有。他做不到,是因为感情不到。什么都能要,感情不能要,要不来。第二天,彭湛离开了北京,走得一身轻松。
我带冉上楼,用钥匙打开我们涂着淡绿油漆的门,门刚推开,冉就从我的肘下钻了进去,接着就听到他叹息般欢呼了一声:“新家真漂亮啊!”其实漂亮是谈不上的,只不过是比较干净,搬进来前门窗和墙都刚刚刷过;比起他们兰州那所空荡荡的大房子来,也温馨得多,再加上我几乎每次上街都要买一两个没什么实际用处、只为了好看好玩的小零碎回来摆在家里,比如穿条绒背带裤的长腿猴子,月牙环抱着星星的棉布小挂件,青蛙钟表异形水杯什么的,都使这个家增色不少。冉能准确发现每一件新添置的东西,对每一件都要充满喜爱地摩挲、摆弄、评价一番。他的欣赏使我喜悦。
我在厨房里烙韭菜盒子,这种带馅食品也是为冉喜欢的。将鸡蛋炒过用铲子铲碎,海米泡好后切成末,一起拌在切得细细的韭菜里,最后加上香油、味精等调料;面要烫面,烫的面软,然后擀成一个个面皮,将馅包进去,放锅里烙。韭菜盒子好吃与否的关键功夫在于最后的“烙”。火不能太大,大了易烙煳;也不能太小,太小了势必延长烙的时间,使面皮过硬,影响口感;与此相对应的,是时间要掌握好,短了,不熟;长了,会降低韭菜的鲜香与色泽。我这份手艺是跟母亲学的,多年未曾操作,一出手,竟就会恰到好处,我有做主妇的天赋。还熬了玉米面粥。粥也不是一般的粥,而是将新鲜的老玉米用礤子擦碎后熬成的,带着刚从地里收获下来的粮食汁液的鲜香和糯嫩,能让你直到喝撑了肚皮也喝不够。冉吃得满嘴流油,两只小手尽是黄绿色的汤汁,吃饱喝足之后,又对我说了他的一个新的体会:“我不喜欢大房子。”我拍拍他的小脸蛋,满心喜爱。
我喜欢冉。他给了我情感寄托,却没给我让人揪心牵挂的沉重;也安静了,静静地看书看电视玩玩具画画聊天,或许,这才是他本来的性格;也听话,只要你说得对。是一个懂得配合、愿意配合的孩子。我对他唯一的不满是,他的叫我妈妈。我觉着难为情,除了不习惯,更多的,是虚荣。尤其是在院儿里,在熟人面前。谁都会虚荣,只要可能,谁也不会愿意当众展览自己的缺陷,不管是哪方面的缺陷。像是有意跟我作对,冉偏偏爱在人多众广的场合叫我妈妈,人越多越叫,响亮地、一迭声地、有事没事地,叫;我们俩单独相处时,他倒不是这样。如此几次这番,我突然明白,他需要的就是面对众人的这种证明:他也有妈妈,他也有人爱。我们俩有着各自的需要,这一对需要相互矛盾相互冲突。多少次了,我想对冉说,不要再这样叫了,这么大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多少次了,话都到了唇边,又生生地咽了回去,我当然知道这样做的结果,良知到底还是略胜了虚荣一筹。我硬起头皮带冉在院子里走出走进,对熟人们意欲打探的目光装看不见,不让他们发问,任他们在肚子里嘀咕。但到后来发现其实熟人还好对付,只要你脸皮足够的厚,谁也拿你没有办法,谁也不愿为满足自己一点不足道的好奇心去惹人讨厌,真正需认真对付的,是陌生人,他们不认识你因而不知深浅不知轻重。
那时我已显形了,挺着个大肚子每周去幼儿园接送冉。在路上,在等公共汽车时,在车上,冉总不忘上演他所热衷的老节目:响亮地、一迭声地对着我叫妈妈。每到这时,人们,尤其是妇女,总会先看看我的肚子,再看冉。我的肚子里,明摆着装着一个孩子;冉呢,四肢健全五官健全头脑也健全,明摆着是一个正常孩子;而且,不论是我还是冉,都不像政府管理相对放松的农村人。综其几点,再对照一家只准要一个孩子的生育政策,我们这种情况就不正常了。那阵子,差不多每回都会遇上一至两个——倒也不会更多——好事者这样问我:“你这不是有孩子了么?”指冉。“少数民族。”我说。“噢。”对方意外而恍然大悟。意外是因为我和冉都不像少数民族,北京人的眼睛,只能看出街上黄头发深眼窝的维吾尔族人是少数民族。于是接下去无一例外的问题就是:“哪族?”我答:“回族。”面不改色心不跳镇定沉着。
兰州方面捷报频传,彭湛发来的信全是电文式的,却比长篇大论更能让人感受到他前所未有的精神状态甚至都能看得到他的神采,信首称呼之后直接就是内容,一个字是一个字,字迹大而潦草,透着匆忙和兴奋。
韩琳:
冉现在是我挂念之焦点,你和你腹中的那家伙是焦点之焦点。总之这一大摊事全靠你了,多保重,多吃水果,你现在可以胡乱花钱了!我发了!!!
你的彭湛
这就是一封信的全部,却顶天立地占满了整整一大张十六开的横格信纸,字字舒展飞扬,跨格越线,全无约束。再如又一封。
韩琳:
速给彭澄寄去一千元,她们当兵的不容易,我太忙。不日内我将托十分可靠的人给你带钱去。你先把你银行的存款取出来花着,全部取出!放手花!!
彭 湛
那些日子不论我在做什么,采购,做饭,打扫房间,接送冉,嘴里都要哼着歌,同一支歌:“十五的月亮,照在家乡照在边关,宁静的夜晚你也思念我也思念……军功章啊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尽管天各一方,每天仍我一个人进进出出,但心情较婚前完全不一样。有一种踏实感和可以正视一切的坦然。丈夫的能干又给这踏实坦然平添了一份快乐,一分终有所靠的安宁。工作上的事儿看得淡多了,让写剧本就写,写完了交,交上去完,爱用不用。从没想到婚姻会对我产生这么大影响,会改变我从小就十分明确的、视事业成功为人生第一成功的价值取向。小时我坚信自己的将来一片辉煌,干什么不知道,但辉煌。记得当兵不久,一天,一个叫于小苹的女兵完全没有任何铺垫没有前因后果地突然大声对全宿舍的人宣布说:“告诉你们,其实咱们将来都是普通人。”令我恼怒,暗说:等着瞧!现在想,这位于姓女兵真是一个大大的智者,那么小就能洞悉众人内心不说,更难得的是,才十六七岁的年纪竟就能够“不惑”能“知天命”能看到人生的真谛。换我,如果没有一个“辉煌”在远方勾着,怕是不会有走下去的兴趣、勇气。那“辉煌”如同一则寓言故事里说的,是吊在毛驴鼻子前面的一根胡萝卜,毛驴以为只要往前走一步能吃到萝卜,于是一步复一步地走了下来,走完了全程。后来,我在报上读到了一个意思差不多的现代寓言:某男子在二十岁生日时宣布说,他一定会成为世界上最富有的富翁;三十岁生日时宣布说,他将在炒股中挣到一百万;四十岁生日时宣布说,他下岗了,要争取找到一份每月能挣千数元以养家糊口的工作。我的情况如那毛驴,如那男子,在“辉煌”的引诱下,一步步走到了今天,走进了平淡。只不过这平淡已不是那平淡,年轻时眼中的平淡是可怕的,中年人眼中的平淡就非常客观。轰轰烈烈花团锦簇是人生,生儿育女柴米油盐也是人生,各有各的价值,各有各的味道。
这天,上邮局给彭澄寄钱回来,正遇上单位发节日东西,快国庆节了。每人五斤瘦肉,二斤带鱼,一纸盒雪花梨,五瓶啤酒,还有七十元的过节费。一个单身小演员帮我把东西送上了五楼,我把啤酒送给了他。回到五楼家中一鼓作气将肉放进冰箱,把鱼洗好煎好,留待我女儿慢慢享用。鱼肉是所有蛋白质里品质最优秀的蛋白质,利于大脑细胞的发育。我去做了B超,确认是女儿。女儿很好,脑袋直径三点二公分,B超显示有胎动,胎心,只是不知为什么她在肚子里没有一点动静。煎好鱼刷了锅又把梨收拾到北凉台,我才得以坐下喘息,去邮局来回都是步行,不敢骑车,怕万一有什么闪失,这方面的事情我听的多了。突然,肚子里明显地一下骨碌,紧接着,一块硬硬的东西将肚皮顶起;伸手摸去,摸到了一块有五分硬币那么大小的圆东西。轻轻向里按它,竟是按不回去。这过程持续了约半分钟左右,那小小的圆东西又像来时那样,骨碌一下子缩了回去。突然地意识到这就是胎动了,这就是她的动静她给我打的招呼了!那小小硬硬的圆东西是她的哪里,小胳膊肘还是小脚后跟儿?……胎动自此开始,日见频繁,日见活泼,也日见放肆。有时半夜我正睡着呢她会将我踢醒,不知为什么这个所有孩子都在睡觉的时刻她竟能不睡,是因为不舒服还是太舒服?我给彭湛写信,报告给他了这个女儿成长的最新消息,让他赶紧给她起个名字;我经常给他写这样的信。女儿多大了,心跳如何,发育如何,表现如何。
妊娠后期,我严格按照医嘱每周去医院做围产检查。医院妇产科在二楼,走廊的玻璃大门上,一列“男宾止步”的红字如同一道银河,将牛郎织女们有效地分隔了开来,里面是孕妇,外面是陪她们前来的丈夫。我为这种分隔高兴,这使我可以滥竽充数。因这时大家已成熟人,常在一起交流怀孕心得,一直的形单影只会令任何一个旁人心生疑问和怜悯;这疑问和怜悯会令任何一个孕妇自卑。
彭湛仿佛失踪了,那封让给彭澄寄钱、让我放手花钱的信是最后一封,至今已过去快两个月了,再无任何形式的任何消息;信中所说那个“十分可靠的人”也一直没见踪影。这天下午,在信件到来的时间发现仍没有他的信时,我再也沉不住气了,直接从院门口的收发室去了邮局,打长途电话。没有人接。我在邮局里等。一会儿拨一次,一会儿拨一次,每次都等到电话在那头自动挂断,一直待到邮局下班,待到一个穿邮筒绿制服的小伙子请我离开。
走出邮局,正是下班时间,人们在夕阳下穿梭熙攘。一家音像店门口的一对大喇叭仿佛两张黑色方形大嘴,发出的摇滚乐声哄哄地叫人心慌。我在邮局门口站了一会儿,决定去找申申。申申这一段时间一直住在陆成功家里,陆成功家里有可以直播长途的电话。
申申不在。我很高兴。否则她不可能不问,她若问,我怎么说?跟陆成功就简单得多。“我想打个电话。给彭湛。”停停,又解释一句,“有点急事,邮局下班了。”“来来来!打打打!”陆成功走在我身边一手前伸引我进屋,热情殷勤里带着点求之不得的意思,这自然是申申心中我的分量和他心中申申的分量所致。我拨电话时陆成功一直在走进走出地忙着。他个头不矮,对一个快五十岁的人来说,也不算胖,只可惜肩是溜肩,溜得如同画上的古代仕女;腰腹部却是中年男子的,上半身因此成了一个正三角,整个人便就向下坠着难以挺拔起来,穿名牌西服都无济于事。嘟——嘟——铃声在电话那头的房子里空寂地响,直响到自动挂断。我放了电话。陆成功关切地看我:“没人接?……等会儿再打。喝茶!”
他伸过来一只手,用中间的三个指头将已摆在我面前了的茶杯象征性地推推。这时我才发现进门时还无甚什物的茶几上这时不仅摆了茶,还摆了水果,小吃,其中有杏仁、腰果、香榧子。那时,杏仁、腰果、香榧子是十分贵族的东西。我没有喝茶,茶属孕妇不宜,只拈起一颗杏仁在嘴里慢慢地嚼。研碎了的杏仁在齿间散发出异香,我尽量延长着它在嘴里的时间不咽,咽下了这颗就会忍不住再吃下一颗,一颗复一颗,回去后就没有地方装鱼了。我不得不这样小心,反复剧烈呕吐我的胃孱弱不堪到了极点——我的呕吐持续了怀孕的整个过程直到上了产床——却还是要工作为我女儿的成长输送营养,我得保证吃下去的东西营养明确,避免任何无效劳动。旁边,陆成功跟我说着一些闲话。无外乎申申去哪里了,什么时候回来,他们最近又去哪里玩了之类,我跟他、他跟我除了聊申申,别无话。他跟人聊天不大愿意谈别人,包括谈话的对方,他愿意说自己,此时他的这个特点正中我意。申申去外语学院听课去了,还是要出国。去哪国没定,反正是不在中国待了。每次听课都是他开车接送,学费也都由他抢着付了,他还给她买各种有关的音带像带。这一段时间,申申对他也格外地好,他生日那天,还给他买了一条金扣的皮腰带,买了蛋糕,点了蜡烛。用的钱固然都是他的,但这一点不影响他受到感动,金钱有价情无价。“她没钱。”他说。说着,还轻轻一笑,好像她的没有钱是一件好玩儿的事情。他完全沉醉在了这种过程的甜蜜之中,却忽略了结果:她若真的走了,他不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当然也许不是忽略,是韬略,焉知到时候申申被他温暖得想走都走不动了也未可知。说起申申来他就有些刹不住车,说到兴起要去找他们去郊区玩时拍的照片给我看,被我坚决制止。“对不起。”我说,同时拿起电话对他笑笑,是示意,也是请示。“你打你打!”他说,说完起身出去不知忙什么去了。仍是没有人接。我慢慢地放了电话。
面前茶几的杯盘之间有一本倒扣着的书,随手拿了过来,《 雪莱抒情诗选 》。一下子想起申申说过的话:一个拜伦,一个雪莱,轮流在他家客厅的茶几上,值班。当时我哈哈大笑,此刻却没有一点想笑的意思。不知是被陆成功的真诚感动,还是因为了我自己的心情。顺手翻开书,几行诗句跳在眼前:太阳失去了温暖,风凄苦地哀号/枯树在叹息,苍白的花儿死了。即使以我此刻的处境心境,都觉着这诗过了,想不出他又能从中找到什么共鸣。即使不为共鸣为风雅,这“风雅”也选得有些过时。真想对他说,如果想得到她,就不要迎合,迎合没有出路,女人的天性是渴望被征服。拿出你的强项来,你在你的领域里的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