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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桑乔说。
秦大奶奶看了看桑乔,居然没有回答。
桑乔屋前屋后转了一圈,就觉得油麻地西北角有一块好端端的地被人占领了。他的油麻地小学是不完整的。他有了一种深刻的残缺惑。
秦大奶奶说:“你这个人是谁?东张西望的不像个好人!”
桑乔觉得这个老婆子太无理,便板着面孔说:“我叫桑乔。”
“不认识。”
“我是校长。”秦大奶奶站了起来:“你想撵我走吗?”
“我没有说要撵你走。”
“这块地,这一片地都是我的!”
桑乔心里只觉得好笑:都什么年头了,这土地还你呀他的呢!他暂且没有理会她,离开了艾地。可是,当他走到这块地的最南端时,他又回过头来向艾地这边看,越发觉得油麻地小学被人活活地瓜分去了一块。
春天,桑乔发动全校师生,四处奔走,从楝树下采下了许多头年结下的果实。他要育出楝树苗来,然后在校园里到处栽上。楝树是这一带人最喜欢的树种。春天,枝头会开出一片蓝得淡淡的细小的花。若是一片林子,花正盛开时,远处看,就仿佛是一片淡蓝的云彩。因为楝树性苦,所以不生任何虫子。夏天的厕所若放了楝树叶,既煞了臭味,还不让粪里生蛆。楝树不仅好看、干净,还是这一带人所最欣赏的木材。桑乔查看了所有教室,发现许多课桌都正在坏损。他想,几年以后,这些楝树就能成材。那时油麻地小学就会有一批最好的课桌。在考虑用哪一块地作苗圃时,桑乔想到了西北角上的艾地。为了避免与秦大奶奶的冲突,他向原先一直就在油麻地小学任教的几位老师打听了当时在同意秦大奶奶住在西北角上时到底许给了她多大面积的地。他有一种直感,觉得当时不可能给她那么大的面积。这些老师的介绍,完全证实了他的直感。于是,他定了下来:将被秦大奶奶逐年多占的地辟作苗圃。
那天,辟苗圃时,桑乔本想与秦大奶奶打声招呼的下,恰巧秦大奶奶一早抱了只老母鸡去镇上卖鸡去了,等了一会,也不见她回来,他就对师生们说:“不用等了,拔艾吧。”
多占地上的艾不一会工夫就被拔完,十几把铁锨不一会工夫就把土翻完,桑乔亲自动手撒了楝树果,然后盖了一层肥一层土,再把水浇透,等秦大奶奶拄着拐棍一摇一摆地回来时,人早撤了,就只有一个四四方方的苗圃。
秦大奶奶站在苗圃旁半天下然后用拐棍在苗圃上戳了十几个洞:“这是我的地!这是我的地……”
没过多少天,楝树苗就怯生生地探出头来,在还带着凉意的风中,欢欢喜喜地摇摆。这个形象使秦大奶奶想起了当年也是在这个季节里也是同样欢欢喜喜摇摆着的麦苗。她就很想用她的拐棍去鞭打这些长在她地上的楝树苗——她觉得那些树苗在挤眉弄眼地嘲弄她。
这样地看了几天,楝树苗在越来越和暧的春风里,居然很张扬地一个劲地往上窜着。秦大奶奶想到了它们不久就要移栽到这块土地的各处,然后,它们就疯了似地长大,直长得遮天蔽日,把这块土地牢牢地霸占着。这么想着,她就想在苗圃里打个滚,把这些根本不在意她的树苗碾压下去。但她没有立即打滚,直到有一天,一群孩子得到老师们的示意,将她的一群鸡赶得四处乱飞,惊得鸡们将蛋生在了外边时,她才在心里确定:我就在它上面打滚,就打滚,看他们能把我怎样?!
四下无人。
终日干干净净的秦大奶奶,居然不管不顾自己的衣服了,像个坏孩子似的躺在了苗圃上,从东向西滚去。
秦大奶奶没有看到,那时,桑桑正从屋后的艾丛中走出来。
桑桑看着在苗圃上慢慢滚动的秦大奶奶,咧开嘴乐了。
秦大奶奶像一捆长长的铺盖卷在滚动。她滚动得十分投入。有几次滚出苗圃去了,她就慢慢地调整好,直到放正了身子,再继续滚动下去。她闭着眼睛从东滚到西,又从西滚到东,一边滚,一边在嘴里叽叽咕咕:“这地反正是我的,我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那些树苗是柔韧的,秦大奶奶并不能将它们压断。它们只是在她压过之后,在地上先趴趴,过不一会,又慢慢地立了起来。
当桑桑看到秦大奶奶又一次滚出苗圃好远还未能察觉,继续一路滚下去时,他禁不住乐得跳起来,并拍着巴掌:”奶奶滚出去了,奶奶滚出去了……”
秦大奶奶立即停止了滚动,用胳膊吃力地支撑起身子下朝桑桑看着。
桑桑走了过来。
秦大奶奶说:“你能不告诉你爸爸吗?”
桑桑想了想人点了点头。
“这地是我的地!”她用手抚摸着地,就像那天她抚摸桑桑的脑袋。
经常被父亲认为是“没有是非观念”的桑桑,忽然觉得秦大奶奶也是有理的。
3
桑乔“统一”大业的思想日益浓重起来。他的王国必须是完美无缺的。
在栽种垂杨柳时,他沿着河边一直栽种过来。这样,秦大奶奶屋后的艾丛里也栽种了垂杨柳。秦大奶奶将垂杨柳拔了去,但很快又被桑乔派人补上了。
秦大奶奶必须作战了,与她最大的敌人油麻地小学作战——油麻地小学正在企图一步一步地将她挤走。
秦大奶奶只孤身一人。但她并不感到悲哀。她没有感到势单力薄。她也有”战士”。她的“战士”就是她的一趟鸡、鸭、鹅。每天一早,她就拿了根柳枝,将它们轰赶到了油麻地小学的纵深地带——办公室与教室一带。这趟鸡、鸭、鹅,一边到处拉屎,一边在校园里东窜西窜。这里正上着课呢,几只鸡一边觅食,一边钻进了教室,小声地,咯咯咯地叫着,在孩子们腿间到处走动。因为是在上课,孩子们在老师的注目下,都很安静,鸡们以为到了一个静处,一副闲散舒适的样子。它们或啄着墙上的石灰,或在一个孩子的脚旁蹲下,蓬松开羽毛,用地上的尘土洗着身子。
几只鸭子窜到另一间教室去了。它们摇晃着身子,扁着嘴在地上寻找吃的。这些家伙总是不断地拉屎。鸭子拉屎,总发噗哧一声响,屎又烂又臭。孩子们掩住鼻子,却不敢作声。一个女孩被叫起来读课文,鼻音重得好像没有鼻孔二老师问:“你鼻子是怎么啦?”孩子们就冲老师笑,因为老师的声音也好像是一个患严重鼻窦炎的人发出的声音。
两只鹅在办公室门口吃青草,吃到高兴处,不时地引亢高歌,仿佛一艘巨轮在大江上拉响了汽笛。
中午,孩子们放学回家吃饭时,教室门一般是不关的,这些鸡鸭鹅便会乘虚而入。再等孩子们进了教室,不少桌面与凳子上就有了鸡屎或鸭粪。有一个孩子正上着课,忽然忘乎所以地大叫起来:“蛋!”他的手在桌肚里偷着玩耍时,一下摸到了一只鸡蛋。孩子们一齐将脸转过来,跟着叫:“蛋!”“蛋!”老师用黑板擦笃笃笃地敲着讲台,孩子们这才渐渐安静下来。那个发现了鸡蛋的孩子,被罚,手拿一只鸡蛋儿尴尬地站了一堂课。下了课,他冲出教室,大叫了一声:“死老婆子!”然后咬牙切齿地将鸡蛋掷出去。鸡蛋飞过池塘上空,击在一棵树上,叭地粉碎了,树杆上立即流下一道鲜艳的蛋黄。
桑乔派一个老师去对秦大奶奶说不要让那些鸡鸭鹅到处乱走。
秦大奶奶说:鸡鸭鹅不是人,它往哪里跑,我怎能管住?”
油麻地小学花钱买了几十捆芦苇,组成了一道长长的篱笆,将秦大奶奶与她的那一趟鸡鸭鹅一道隔在了那边。
平素散漫惯了的鸡鸭鹅们,一旦失去了广阔的天地,还很不习惯人就在那边乱飞乱跳,闹得秦大奶奶没有片刻的安宁。
秦大奶奶望着长长的篱笆,就像望着一道长长的铁丝网。
这天,三年级有两个学生打架,其中一个自知下手重了,丢下地上那个“哎哟”叫唤的,就仓皇逃窜,后面的那一个,顺手操了一块半拉砖头就追杀过来。前面的那一个奔到了篱笆下,掉头一看,见后面的那一个一脸要砸死他的神情,想到自己已在绝路,于是,就像一头野猪,一头穿过篱笆逃跑了。
篱笆上就有了一个大洞。
也就是这一天,镇上的文教干事领着几十个小学校长来到了油麻地小学,检查学校工作来了。上课铃一响,这些人分成好几个小组,被桑乔和其它老师分别带领去各个教室听课,一切都很正常。桑乔心里暗想:幸亏几天前拦了一道篱笆。
桑乔自然是陪着文教干事这几个人。这是四年级教室。是堂语文课。讲课的老师是那个文质彬彬、弱不经风的温幼菊。
桑乔治理下的学校,处处显示着一丝不苟的作风。课堂风纪显得有点森严。文教干事在桑乔陪同之下走进教室时,训练有素的孩子们居然只当无人进来,稳重地坐着,不发一声。文教干事一行犹如走进深秋的森林腹地,顿时被一种肃穆所击,轻轻落座,唯恐发出声响。
黑板似乎是被水洗过的一般,黑得无一丝斑迹。
温幼菊举起细长的手,在黑板上写下了这一课的课名。不大不小的字透着一股清秀之气。
温幼菊开始讲课,既不失之于浮躁的激情,又不失之于平淡无味,温和如柔风的声音里,含着一股暗拔心弦的柔韧之力,把几十个玩童的心紧紧拽住,拖入了一番超脱人世的境界,使他们居然忘记了叮当作响的铁环、泥土地里的追逐、竹林间的鸟网、田埂上跑动的黄狗、用瓦片在大河上打出的水漂、飞到空中去的鸡毛毽子……。她是音乐老师,兼语文老师,声音本身似乎就具有很大的魅力。
几乎,各个教室都在制造不同的迷人效果。这是桑乔的王国。桑乔的王国只能如此。
但,秦大奶奶的“部队”已陆续穿过那个大窟窿,正向这边漫延过来。这趟憋了好几天的鸡鸭鹅,在重获这片广阔的天地之后,心情万分激动。当它们越过窟窿,来到它们往日自由走动的地方时,几乎是全体拍着翅膀朝前奔跑起来,直扇动得地上的落叶到处乱飞,身后留下一路尘埃。
鸡爪、鸭蹼与鹅掌踏过地面的声音,翅膀拍击气流发出的声音,像秋风横扫荒林,渐渐朝这边滚滚地响动过来。
桑乔听到鹅的一声长啸,不禁向门外瞥了一眼,只见一趟鸡鸭鹅正在门口朝前奔跑着,其中,几只鸡在教室门口留下了儿,正朝门口探头探脑地走过来。他用眼神去制止它们,然而,那不是他的学生,而仅仅是几只鸡。它们已经站到了门槛上。其中一只想扇一下翅膀,但在欲扇未扇的状态下又停住了口把脑袋歪着,朝屋里观望。
教室里安静如月下的池塘,只有温幼菊一人的声音如同在絮语。
鸡们终于走进了教室。它们把这里看成了是一个特别的觅食之处。这里没有虫子,但却有孩子们吃零食时掉到地上去的残渣细屑。孩子们的腿与无数条桌腿和板凳腿,因为此刻皆处在静止状态,所以在鸡们眼里,这与它们平素看到的竹林与树林也没有太大的不同。
其中一只绿尾巴公鸡,似乎兴趣并不在觅食上,常常双腿像被电麻了一样,歪歪斜斜地朝一只母鸡跌倒过去。那母鸡似乎早习惯了它的淘气,只是稍稍躲闪了一下,照样去觅它的食。那公鸡心不在焉地也在地里啄了几下,又去重复它的老毛病。
桑乔在一只鸡走到脚下时,轻轻地动了动脚,试图给出一个很有分寸的惊吓,将鸡们撵出教室,但那只鸡只是轻轻往旁边一跳,并不去在意他。
桑乔偶尔一瞥,看到文教干事正皱着眉头在看着一只矮下身子打算往一个孩子的凳上跳的母鸡。他担忧地看着,怕它因为跳动而发出翅响,更怕它一下飞不到位而目不忍睹地跌落下来。但他马上消除了这一担忧:那只母鸡在见公鸡不怀好意地歪斜着过来时,先放弃了上跳的念头,走开了。
孩子们已经注意到了这几只鸡。但孩子们真能为桑乔争气,坚决地不去理会它们。
温幼菊在鸡们一踏进教室时,就已经一眼看到了它们。但,她仍然自然而流畅地讲着。可是内行的桑乔已经看出温幼菊的注意力受到了打扰。事实上,温幼菊一边在讲课,一边老在脑子里出现鸡的形象——即使她看不到鸡。最初的轻松自如,就是轻松自如,而此刻的轻松自如,则有点属于有意为之了。
当一只鸡已转悠到讲台下时,包括文教干事在内的所有人,都觉察到温幼菊从开始以来就一直均匀而有节奏地流淌着的语流似乎碰到了一块阻隔的岩石,那么不轻不重地跳断了一下。
外面又传来了几声鸭子的呱呱声。这在寂静无声的校园里显得异常宏亮而悠远。
终于有几个孩子禁不住侧过脸去往窗外看了一眼。
大约是在课上到三十五分钟左右时,一只母鸡在过道上开始拍翅膀,并且越拍动作幅度越大。这里的教室没有铺砖,只是光地,因孩子们的反复践踏,即使打扫之后,也仍然有一层厚厚的灰尘。这些灰尘在那只母鸡双翅扇动的气浪里蓬蓬升腾,如一股小小的旋风卷起的小小的黄色灰柱。
挨得近的正是几个干干净净的女孩,见着这些灰,就赶紧向一侧倾着身子,并用胳膊挡住了脸。
一个男孩想让那几个女孩避免灰尘的袭击,一边看着黑板,一边用脚狠狠一踢,正踢在那只母鸡的身上。那只母鸡咕咕咕地叫着,在教室里乱跑起来。
温幼菊用责备的眼光看着那个男孩。
男孩有点不太服气。
一阵小小的骚动,被温幼菊平静的目光暂时平息下去了。但不管是台上还是台下,实际上都已不太可能做到纯粹的讲课与听课,心思更多的倒是在对未来情形的预感上。大家都在等待,等待新的鸡的闹剧。
一堂一开始酿造得很好的诗样的气氛实际上已经不复存在。
一只鸡,埋了一下屁股,屙出一泡屎来,仅仅是在距听课的一位校长脚尖前一两寸远的地方。
大约是在课上到四十分钟时,一只母鸡在一个男孩的腿旁停住了。它侧着脸,反复地看着那个男孩因裤管有一个小洞而从里面漏出的一块白净的皮肤。“这是什么东西?”那鸡想,在地上磨了磨喙,笃地一口,正对着那块皮肤啄下去。那男孩“呀”地一声惊叫,终于把勉强维持在安静中的课堂彻底推入闹哄哄里。
这时,温幼菊犯了一个错误。她说:“还不赶快把鸡赶出去。”她本来是对一个班干部说的。但,她的话音未落,早已按捺不住的孩子们,全体立即站了起来。
下面的情景是:孩子们桌上桌下,乱成一团,书本与扫帚之类的东西在空中乱舞,几只鸡无落脚之处,惊叫不止,在空中乱飞,几个女孩被鸡爪挠破手背或脸,哇哇乱叫,企图守住尊严的文教干事以及外校校长们,虽然仍然坐着,但也都扭过身体,做了保护自己不被鸡爪抓挠的姿势,温幼菊则捂住头,面朝黑板,不再看教室里究竟是一番什么样的情景。
等鸡们终于被撵跑,孩子们还未从兴奋中脱出,下课铃响了。
桑乔十分尴尬地陪着文教干事等几个人走出教室。在往办公室走去时,迎面看到秦大奶奶一路在大声唤她的鸡鸭鹅们,一路朝这边走来了,她的样子,仿佛是走在一片无人的草丛里或是走在收割完庄稼的田野上。她既要唤鸡,还要唤鸭与鹅。而唤鸡、唤鸭与唤鹅,要发出不同的唤声。秦大奶奶晃着小脚,轮番去唤鸡、唤鸭、唤鹅。声音或短促,或悠远。许多孩子觉得她唤得很好听,就跟着学,也去唤鸡、唤鸭、唤鹅。
蒋一轮走过去,大声说:“你在喊什么?!”
秦大奶奶揉揉眼睛看着蒋一轮:“这话问得!你听不出来我在喊什么?”
“你赶快给我走开!”
“我往哪儿走?我要找我的鸡,找我的鸭,找我的鹅!”
文教干事被桑乔让进办公室之后,一边喝茶,一边冷着脸。等其它校长们都来到办公室,各自说了课堂上的趣事之后,文教干事终于对桑乔说:“老桑,你这油麻地小学,到底是学校还是鸡鸭饲养场?”
桑乔叹息了一声,但桑乔马上意识到:彻底解决问题的时机已经成熟。他将情况以及自己的想法都向文教干事说了。
其他校长都走了,但文教干事却留下了。他本是桑乔多年的朋友,而油麻地小学又是他最看好的学校。他决心帮助桑乔。当晚,由油麻地小学出钱办了几桌饭菜,把油麻地地方领导全都请了来吃了一顿,然后从食堂换到办公室,坐下来一同会办此事。一直谈到深夜,看法完全一致:油麻地小学必须完整;油麻地小学只能是学校。具体的措施也在当天夜里一一落实。
4
不出三天,地方上就开始在一条新开的小河边上,再次为秦大奶奶造屋。
“他们到底要撵我走呢。”秦大奶奶拄着拐棍上久久地站在她的艾地里。她想着秦大,想着当年的梦想,想着那一地的麦子,想着月光下她跟秦大醉了似地走在田埂上,想着她从乡下到区里、县里的奔波与劳顿……她在风里流着老泪。
房子盖好了。
人们来让秦大奶奶搬家一她说:“我想搬,早搬了。前些年,不是也给我盖过房子,我搬了吗?”
“这回是必须搬!”
“我家就在这儿!”
知道来软的不行,只好来硬的。几个壮劳力,找来一块门板。一个大汉,将她轻轻一抱,就抱起来了,随即往门板上一放,说声:“抬!”她就被人抬走了。或许是她感到自己已太老了,这一回,她没有作任何挣扎,乖乖地躺在门板上,甚至连叫唤都不叫唤一声。抬到新房子门前,她也不下来,是人把她抱进屋里的。
油麻地小学派了一帮师生,将小草房里的东西,抬的抬,扛的扛,拎的拎,捧的捧,全都搬了过来。那些鸡、鸭、鹅,也都为它们早已准备好了窝,一只只地被孩子们捉住抱了过来。
秦大奶奶被扶到椅子上,她的样子似乎使人相信,这一回,她已不得不接受这一事实了。
家是中午搬完的。在此之后,从地方到学校,许多人都在注视着她的动静。一直到天黑,人们也未见她再回油麻地小学校园。
桑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吃完晚饭,桑桑做作业,心思总是飘忽。有那么片刻的时间,桑桑的眼前出现了那片艾地,而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