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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行实只是苦笑,也没法跟徐平分说。
福建不比宋朝的其他地方,多年未经战乱,人口繁衍极盛,又大多都是山区,土地承载不了这么多人口。人吃不饱饭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当地一种恶行屡禁不止,往往有人得了什么隐疾,便口里含了毒药到大户人家的门口,一头栽死在那里。这种事情说不清楚,遇着了的人家只好自认倒霉,花钱消灾。甚至两家有仇,直接就会让健康的人到仇人门口死在那里,不明底细的外地官员被耍了都不知道。
徐平这样直接十贯赏钱出去,下次再送来的人恐怕很多都是身藏暗疾,反正早晚是个死,到了路上直接了结自己性命,给家人挣上一笔钱再说。
对自己不了解的事情就少插手,徐平便不再问,对邓行实道:“既然都监这样说,那钱我便换成金银让你带回去,尸首还是给他收了,到了地方剩下的钱怎么分割就由各地长官决定。”
徐平一开始就说足钱,一是他前世带来的飞惯,总觉得省陌有点骗人的意思,再一个也给经手官员留下动手脚的空间,算是一种补偿。既然开始就有这个心思,他便干脆把分配的权力交给当地官员好了。至于换成金银,是因为铜钱携带不方便,虽然此时铜钱还不收税,光运费也不便宜。
一切交待完毕,邓行实便起身告辞。他这趟差事一点也不舒心,早点结束早点解脱,没心思在徐平这里逗留。
送走邓行实,徐平站在山包上看着不远处,段方和谭虎带着吏人和兵士正在给新来的人安排临时住处,长久的住房还要等他们自己来建。
三司给徐平把人送来了,规矩相应地也要变一变。本来宋朝官员考绩,要么按定的祖额要么对比去年,每增加一成算作一个等级。三司给徐平这里白糖的定额,下年直接翻了一番成二百万斤,然后每多出一成才算一个等级。
人虽然有了,地要新开垦,榨糖的规模要扩大,徐平还有一大堆杂事。要是弄巧成拙搞出这么大的动静,结果下年白糖定额完不成,徐平可会有麻烦。
看着周围不时突起一个小山包的大片平原,徐平又叹了一口气。不但要种甘蔗榨糖,他还要指挥着开地种粮食,最少得把这里的人养活了。
各种作物的产量徐平已经让手下人统计过,本来寄予厚望的玉米产量让人失望,每亩产量不过一百一二十斤,水稻不到二百五十斤,大豆等豆类八十斤,粟类六十斤,他一直都认为是高产作物的红薯也不过亩产区区七百斤,与他前世的印象相差甚远。所谓高产,无不是用水肥堆出来的,这个年代说高产作物就是笑话,作物品种带来的差别与地力差别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惟有甘蔗不愧是开挂的作物,对地力要求不高,亩产可以达到三千斤,换算成钱是一个惊人的数字。甘蔗的缺点是需要大量的人力,这个年代人力不值钱,尽可以使劲往上堆。白糖产量大量增加必然导致价格下跌,不过以三司的性子这个过程会拖好多年,硬性摊派这一招他们用得比谁都熟,不弄到天怒人怨三司是不会放弃到手的利益的。
现在的三司使是寇执喂曛萑耍砍錾怼2还诠俪∩峡墁{最著名的是长得漂亮,徐平没见过,不过大家都这么说,就可以想见这人是那种难得一见的大帅哥。
长得好看的男人未必就像女人那样好说话,寇苡欣舨牛诖ㄊ竦胤轿偻飧模谥伟傩斩加姓ǎ还粝潞苎侠鳎鍪虏荒苁顾舛胤!U饷匆桓鲂宰樱偌由显缒晁栏蕉∥剑衷诓簧偃朔烧耍厥樨┡砥牖棺抛髁艘黄渡ゼ夜贰防捶泶趟上攵衷诘男那椤D芄患绦谌臼拐飧鍪等ㄎ蛔由希且蛭苯窕实劭粗厮芨桑蛔肪克サ氖虑椤?墁{自己也明白,急于做出政绩来给别人看看,才这么上心帮徐平招人来邕州。这么个人,增加十倍的白糖他都不会降价销售。
白糖的事情徐平可以不管,他只需要制出来就是了,怎么卖自然有三司操心,他现在最紧迫的事情,还是保证足够的粮食供应。粮食的选择关不多,最实际的还是开水田,种水稻。
邕州地方降雨不少,但地质不保水,渗漏得厉害,扩大水稻种植面积就要兴修水利,一处堤坝就是一大片稻田。
兴修水利需要什么?
徐平忍不住自嘲地笑笑,没想到来到这个地方,自己才发现水泥的重要性。徐平本来也以为水泥是用来修路的,不过这个年代又没有充气轮胎,又没有载重卡车,水泥路并不必要,他一直也不想费那个心思。事情临头了才发现自己想错了,水泥第一重要的是用来兴建水利,铺路才是可有可无。有了水利设施就有了水田,就可以种水稻,就有了充足的粮食。
好在邕州石灰岩众多,也不缺黄土,烧制水泥的条件还好过京城。
远处的群山起伏,常年雾气蒸腾,闷热潮湿的天气又已经到来,竹林芭蕉却顽强得生长得更加茂盛,形成一片片耀眼的绿色。
徐平有些恍惚,在中原那些逍遥自在的日子里,他从来没想过靠前世的工业知识赚钱,没想到来了这岭南边陲,形势却逼着自己要在这里建一个小型的工业基地起来。
现实总是不与理想同一个车道,就喜欢在自己想好的车道外,调皮地笑话着自己,乐呵呵地看着自己追在它的后头。
Ps:作物产量依据的是《扶绥县志》解放前的统计,应该与现实情况相差不大。玉米对水的依赖很重,在南方的产量如此,在北方更加不堪,实际上也仅仅只能作为利用不便耕种的小地块的作物,代替不了本土的水稻和小麦。历史上的实际情况也是如此,只有工业发展起来之后才能大面积推广,其它美洲传来的作物也大多如此,前工业时代仅能作为补充。两季稻则要到清朝才选育成功,广泛推广,此时即使两广也只能用其它作物轮作。实际上直到民国,中国农业最发达的苏南一带复种植数也不到一,如今的中国则接近一点六,美国不到零点六,也就是说书中的时代土地连一年一季都保证不了,至于多季种植肯定超出时代了,有无法克服的困难。书中农业的部分基于这个条件,千万不要与现在的中国农业比较,中国现在在复种指数一点五几的情况下,亩产量也保持在世界第一梯队,大约相当于欧洲的中等水平,与意大利相当。别说是在一千年前,就是现在世界也仅有极少数的地区能达到中国的水平,实际上江浙一带的亩产量与埃及等自然条件逆天的地方同处于世界顶端,还要注意中国是多季轮作,改成一年一季亩产会更高。说这些是要读者明白,现在的中国农业是开了挂的,千万不要把这当成普遍情况,古代没有海量的化肥喂土地。
第142章 申峒()
“峒主,坐下喝茶。”
见徐平笑容满面地招呼,申承荣却愈发紧张,连道不敢。
徐平自己坐下,对小心翼翼的申承荣道:“你只管坐下说话,邕州周围县峒中就你申峒最心向朝廷,今天叫你来只有好事,放宽心。”
见徐平说得诚恳,申承荣才小心地客位上虚坐了,不敢坐实。
“好不容易来一趟,有没有去看看段知县父子?”
听见问起段方父子,申承荣又腾得站了起来,急忙道:“段知县现在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哪里敢去高攀!”
徐平笑笑,示意申承荣坐下来:“虽说你们十几年没什么交往,段云洁终究是你的外孙,骨肉亲情,走动走动也是应该的。”
申承荣不敢说话,只是小心翼翼地坐着。
徐平沉默了一会,不再拐弯抹角,对申承荣道:“今天叫你来,是有件事要与你商量。申峒夹在如和县和忠州之间,这些年来一直对朝廷恭顺,日子却过得却并不容易,我心里也过意不去。谁对朝廷归心,谁就应该得到朝廷赏赐,峒主,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上官说得是。上官能记得我们,已经是天大的恩典。”
徐平笑笑:“如今武黎县知县年老,时日无多,又无子嗣,旁枝子弟纷纷争立,闹出不少事端,失了朝廷抚绥地方的本意。我在想,武黎县黄姓也不算大姓,不如撤掉,就立你申峒代管他的原来地盘,你看如何?”
“这——这怎么使得?”
申承荣一下站起来,看着徐平茫然无措。申峒势力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申承荣性子比较柔弱,在几大势力之间左右逢应,几十年时间勉强支持下来,没什么发展,好在也没怎么被削弱。但如果说要让他去吞并其他几家的地盘,这种事他做梦都不敢想,却没想到徐平把这机会送到他面前。
徐平面色沉静,只是安静地喝茶,让申承荣一个人在那里不安地转来转去,让他好好想想,也不打扰他。
这件事当然不是徐平心血来潮,实际上他与曹克明已经商量很久,并已经报过了转运使司,也得到了朝廷同意,原则上已经定下来了。由于申峒正在如和县徐平种甘蔗的地方旁边,才决定由徐平来与申承荣谈。忠州黄承祥闹出那么大的事,邕州不可能没反应,福建来的人一到,如和县实力今非昔比,立即就着手分拆忠州属下势力。选中申峒一是实力不弱,再者峒主申承荣一向对宋朝恭顺,不像其他蛮酋那样桀骜,这好处便一下砸到他头上。
当然他与段方的官系也有考虑,尽管当年段方与他女儿好上开始,申承荣就装聋作哑,孩子都生了也装作不知道这事,但这本来就是一种态度。
团团转了半天,申承荣才吸了一口气问徐平:“上官,小的斗胆问一句,这事情是上官随口问一问,还是真要这么做?”
徐平沉声道:“定了,不过县已经撤了,你为知峒,原武黎县属下都划到申峒归你来管。我拟报朝廷授给你本官右侍禁,你还满意?”
“这个小的敢争什么?全是上官抬举!”
右侍禁为小使臣,与其他的土县知县相当。不过申承荣也搞不明白,只知道从此之后他成了朝廷命官,直属邕州管下,其他蛮酋再管不到他了。
“坐下说话。”
申承荣听命坐下,心里翻江捣海,依然在消化着这个消息。没想到自己一辈子小心谨慎,到年老了却一朝发迹,申峒在自己手里出头。有了朝廷任命的知峒就不再是以前的山大王,有朝廷大义在,可以慢慢吞并属下村峒,发展自己部族的势力,那些大部族大多不都是这么来的吗?
徐平看着申承荣,笑了笑,又道:“除此之外,原武黎县的地方还是小了些,怕你想为朝廷做事,还心有余力不足。这样,原上思州属下那岭峒等八峒,原忠州属下那麻峒等九峒,一样划到你申峒来。怎么样?”
“啊——”刚坐下的申承荣一下又蹦起来,苦着脸对徐平道:“上官如此抬举,小的心存感激。可就是我想要,那两州知州也不愿意啊——”
徐平脸色沉了下来:“这些不用你操心,这十七峒离他们所属的两州都太远,州里管不过来,划出来是应该的。事情由朝廷作主,轮不到两州知州说三道四,你只管考虑怎么把那些地方管好就行。”
到这个时候,申承荣已经大致明白,徐平不是跟他商量,是在通知他申峒已经升了格,地盘比武黎县还扩出去一大块。至于申峒是从此一飞冲天,还是被架到火上烤,就看他自己的手腕了。
“上官,我申峒就那么多人,朝廷把这地方划过来,只怕我也管不住。”
申承荣还是有些犹豫,武黎县还好,本就是自己周围地盘,老知县一去没人敢顶着朝廷压力跟申峒作对,忠州和上思州可不那么好说话。
“你的背后有如和县,有邕州,有大宋朝廷,你怕什么?只管放手去做,把这些地方整合起来,谁敢找你的麻烦,我就找他的麻烦,你明不明白?”
“明白,小的明白。”
申承荣与周围势力周旋了几十年,如何不明白?这是把他丢出来当过河卒子,官府要找机会收拾周围土酋。给他的利益也确实够大,大得他有点怕。
徐平挥手对申承荣道:“坐下,你听我说。虽然你治下都是土人,但终究也算亲民官,亲民官都是一样的,让你治下的百姓吃得饱,穿得暖,心情舒畅了没事唱两句山歌,得了他们的心,任谁都撼动不了你。自去年开始,我在如和县种甘蔗榨糖,你听说没有?”
“小的听说了,都是通判恩典,如和县已经成了左近第一富裕地方。”
“听说就好。你管下一样有地,一样有人,能不能种甘蔗?种了甘蔗一样送到县里来,我给你算钱,绝不亏待了你。这钱你不要贪心,自己得一点,多分一点给治下百姓,他们有了饭吃,念你好处,怎么还会闹事?”
“可——可我们土人不懂种甘蔗啊!”
“有什么关系!我这里有人,可以去教你们,你们也可以来学。不过是种地而已,都种了这么多年了,有什么学不会的!”
申承荣看着徐平,心里仔细盘算事情的利弊,沉默许久,最终重重点头:“上官抬举我们申峒,我要是再说三说四,就是不识好歹了。上官放心,我一定约束手下土人,不给朝廷添麻烦!”
徐平笑道:“这就对了。于你于我,这都是好事,你怎么还犹疑不定?以后你也是朝廷命官,正该在段知县管下,没事多走动走动。”
“上官说的是。”
申承荣苦笑着答应。他怎么跟段方走动?女儿还在忠州被扣着,跟段方也说不上话啊。那个外孙段云洁他连见都没见过,这一两年倒是常听人说起,都夸这孩子聪明无双,美貌犹胜当年他的母亲。这也是个糟心事,人人都知道这是个女孩,段方却从小都把他当男孩养,十多年下来,大家也分不表他是男是女了。边疆不比中原,这种事情大家见怪不怪,何况他还有一半蛮人血统。
已经答应,申承荣觉得自己心情一下平静下来,不再患得患失,便与徐平商量起向朝廷上表,以及要贡的方物来。虽然是朝廷要在这里设直管的峒,面子上最好由申承荣上表提出内附的请求,并贡本地特产,以显朝廷威严。
对申峒来说,这次上贡是难得的蹭大宋油水的时候,只要朝廷收了,回赐必然比贡的东西贵重得多,申承荣也不想放过这个机会。蕃夷不是想上贡就能上贡,朝里上下都知道他们是来蹭油水的,手续也多,必须由地方官上报,一级一级审批上去,有了批文才能动身。到了真金白银的份上,大宋朝廷有时候也不怎么顾面子,外邦使节半路上就被打发回去的也不少。
事情朝里早已经定了,只是履行手续走一走过场,用不了多少时间两人就商议妥当。徐平和曹克明联名上奏章,朝里同意文书下来之后,由申承荣的长子代父入京,贡上方物,接受朝廷告身,申峒便算从其他地方属下独立出来。
诸事完毕,徐平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好了,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一会我们一起出去吃两杯酒庆祝一下。你回去之后早做准备,不要等到朝廷的文书下来措手不及。有什么难办的事情直接跟我说,只管放开手脚。”
申承荣起身行礼:“谢过通判,小的明白。”
“还有,现在到了季节,你回去规划一下,哪些地方适合种甘蔗,需要多少人手,早早安排人到如和县来,我找人教他们。”
申承荣道:“这都是通判的好意,小的只有感激。不过我们土人没种过这样东西,也不知道哪里适合,能种多少,要多少人合适,却有些难办。”
让申承荣带着属下种甘蔗,一是利用他们的人手和土地,再一个让他们得到好处也做个样子出来,让周围州峒都知道,跟着朝廷走就有肉吃,是徐平早就规划好的事,不容出现其他意外。
便问申承荣:“依你想来,要怎样做?”
“还是请通判派得力的人手随我回去,我带他把属下地方转遍,才能把这些说清楚。我们自己就是再用心,没种过也没办法。”
“哦,说得也有道理。”徐平看着申承荣,笑了一笑。这位新任知峒这是向自己表忠心了,让自己手下熟知他那里地理,以表示对朝廷无二心。
“也不差这一两天,我考虑一下,到时再说。今天就说到这里,时候不早,且出去吃酒庆祝。”
徐平站起身来,当先向门外走去。
今年先立一个申峒,如果效果好了,下年不知又该动哪里。
第143章 往事如烟()
五月底的天气,就连风里好像都带着汗水,吹在人身上一点都不觉得凉爽,反而让人更加心烦意乱。
段云洁站在半坡上的一株榕树下,看着申承荣从徐平住处的门里出来,两个贴身家仆伺候着他上马,他喝得有些多了,歪歪扭扭地好不容易才爬上去。
一个家仆在前面看路,另一个牵着马,顺着小路向山下行去。
不停地打着饱嗝,申承荣只觉得心满意足。谁说人老实了没好处?要不是看他老实听话,徐通判会抬举他?虽然峒的名字听起来有点低级,但怎么说也是与土县一个级别,再看管的地方,他这个知峒可比好些知州大。至于朝廷封赏的官职,那就是个虚名,又没俸禄给他,再说干好了他还可再升呢。
一摇三晃地就到了山脚下,申承荣却觉得怪怪的,从一出门他就觉得有什么特别的东西,牵挂着他的心,明明又没有什么。
斜挂的夕阳晃在申承荣的眼上,使他有些发蒙,不由自主地扭转头,躲那刺目的阳光。
扭头的那一刹那,他看见了一个修长的身影站在半坡的榕树下,正静静地看着自己。这是一个他第一次见到的人,面目是那么的陌生,却又如此的熟悉,像是远在天涯,却又一直陪伴在他身边。
申承荣的眼睛有些花,两滴老泪不由自主地就涌了出来。
“峒主,怎么了?”
牵马的家仆看申承荣的身子在马上打晃,急忙问道。
申承荣使劲地摇摇头,稳住身子,挥挥手:“没事,没事,走吧,天要晚了。我们赶紧回家,回家——”
看着远处灰白的太阳,两滴眼泪还是不听话地流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