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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敲了敲门走了进去。
黄亦工见到我露出笑容：
“苏岩，快坐。”
黄亦工的态度让我轻松了许多，我不想和他绕弯子了，绕来绕去，反正就是这么回事。闲聊了几句之后，我说：
“黄书记，我今天找您来想跟您说点事儿。”
“什么事儿，说吧！”
“黄书记，是这么回事，我在公安局这些年一直兢兢业业地干工作，虽然我喜欢写小说，但这毕竟不是正业，我没有别的想法，我就想好好干工作。”
说到这儿，黄亦工的表情严肃了，他不再瞅我，而是把目光投在了桌子上。我咬紧牙继续说道：
“黄书记，您不知道，下面干点工作不容易，我凭自己的能力来到经侦之后……”
黄亦工突然把目光投向我：“你想要说什么？”
“我希望，您能给我说句话。”我下意识地把手里的大信封放在了旁边的茶几上。
黄亦工瞟了我一眼没有吱声。我一下子顿住了，我不知道接下来再说什么好。这时，那个戴眼镜的中年人又进来了，他见到我犹豫了一下，黄亦工问：“都改完了？”
“改完了。”
黄亦工不再理我，我坐在沙发里难受极了。他接过材料时，忽然看了我一眼，我只好说道：
“黄书记，您忙吧，我先走了。”
“那好！”
黄亦工说完又继续看材料，我看了一眼茶几上那个装着现金的大信封，走了出去。
在走廊里，我开始胡思乱想，黄亦工见到钱之后，会对我有什么想法呢？
今天，给黄亦工送钱，是不是太急躁了？
我的内心变得灰暗起来。我开车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溜达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车辆不时地在我身边穿过，我不知道，他们想要去何方，是否也和我一样心里装着担心和不愉快。
在职工大学门口，我忽然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是婷婷。
她到这里来干什么？我把车慢慢地靠了过去，婷婷站在门口，似乎在等着谁，我把车停在不远处，通过风挡玻璃看着她。
一会儿，一个男孩走了出来，递给婷婷一些书籍，他们平和地说着什么。我奇怪了，婷婷难道跑到学校来干活了？她的胆子也太大了。
那个男孩回到了学校里面，接着婷婷向路边走去。我把车开到她的身边。婷婷木然地向我的车看了一眼，随后移走了她的目光！我疑惑了，她完全应该看到我呀！
难道我认错人了。
我呜叫了一声喇叭，婷婷又把目光移向我的车，这次她走过来，把脸贴在了车窗上。我摇下车窗说：
“不认识了？”
“是你呀！”婷婷笑了，接着她欢快地上了我的车。
“你刚才怎么像没看见我似的？”
“我近视。”
“近视？你平时……”
“我平时戴博士伦！”婷婷腼腆地说。
我好奇地看着婷婷：“你怎么能近视呢？”
“看书看的呗！”
“你看书？你都看什么书？”
“什么书都看，现在主要是看我们学的书。”婷婷把手里的书放在我的眼前，我看了一眼，都是财会之类的书籍。
我问：“你现在上大学呢？”
“嗯。”婷婷自豪地说，“我这是考上的。”
“是嘛！”我心里涌起佩服。婷婷告诉我，她初中毕业之后，家里穷，一直上不起学，现在有钱了，她就考上了职工大学。
我真想说：“你现在是一边打工，一边上学啊！”话到嘴边，我就咽下了。我说：“你挺不简单啊！”
“这有什么呀，再说，我也不能当一辈子小姐啊！我想好了，等到毕业之后，我就到南方去找个像样的工作。”
“你们同学要是去洗澡看见你，怎么办？”
“看见就看见吧！再说，他们都是穷学生，很少到帝豪去洗澡。”
我说：“你很特别啊！”
“怎么特别了？”
我忽然想起了磁带的事儿。我把车停下来了。我下了车，打开后备箱，找出了一个信封，回到了车里。
我把信封递给婷婷说：“这是那两盘录音带，现在还给你吧！”
婷婷拿着录音带愣愣地瞅着我。我说：“这件事儿，说良心话，我做的有点过分。婷婷，你今后得长个心眼，无论是谁，无论他给你多少钱，这种事儿都不能做。”
婷婷的眼里出现了湿润，我问：“你怎么了？”
“没怎么的。”
“婷婷，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
“苏哥，你挺好的。”
她为什么要这么说呢？薛树波那伙人找过她？我问道：“别人找过你的麻烦吗？”
“苏哥，我不想说了。”
我不再说话，我打开了车里的音响，在温柔的音乐背景中，婷婷小声说道：“他们找到我，问我知不知道录音的事情，我什么也没说，他们就再也没有问我。当时，我就想找你，可是，一想到你那么坏，我就害怕了，但现在看起来，我可能是错怪你了！”
“婷婷，你没有错怪我，我可能比你想的还要坏！”
婷婷说：“你不坏，要是真那么坏的话，你就不会把磁带给我了。”
“婷婷，我确实挺坏的，但我不会对你使坏的。”
7
快下班时，叶建林对我说：“晚上，你跟我去参加一个活动，孙俊请客。”
我说：“我去好吗？”
叶建林说：“你就去吧！”
孙俊把我们安排在皇冠大酒店最大的雅间。在门口碰到王红时，我小声对王红说：“今晚，弄不好要喝多，一会儿，你别忘了给我换酒。”
“你放心吧！”
叶建林见我和王红说着什么就过来小声说：“你们俩鬼鬼祟祟干什么？”
王红说：“苏哥要给我介绍对象。”
“是吗？”
我说：“是是是。”
叶建林正要说什么，黄亦工和副局长丘贵平走了过来。黄亦工笑呵呵地看着我：
“小苏今天得多喝点。”
我傻呵呵地笑着。
他们都进去之后，我对王红说：“今天千万别给我换酒，我要喝真的。”
酒桌上的气氛十分活跃，也令我激动异常。
在两瓶白酒下去之后，黄亦工满面红光地对丘贵平说：
“小苏很不错啊，这样的人，你得用用啊！”
丘贵平说：“我们局里正在考虑这件事儿。”
我心里别提多兴奋了，叶建林已经向我透露，丘贵平将很快取代谢洪成为新的局长。
我拿着酒杯说：“感谢各位领导栽培，我苏岩一定听领导的话，就是让我赴汤蹈火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说完，我一干而尽。
后来我又连干了好几杯。我有点控制不住了，我怕吐在屋子里就悄悄地走了出去。迷迷糊糊中，我忘记了卫生间的位置，稀里糊涂地走出了饭店的大门。我来到了停车场，用手扶住墙开始痛苦地呕吐。
五粮液搅拌着山珍海味通过嗓子时，难受死了。我的眼泪随着从口里喷出的废物，流了下来。我感到灵魂都要离我而去，那时，我甚至想：
我非得当这个官不可吗？
呕吐在进行时，有人在轻轻地敲打着我的后背。一定是王红过来了，我感到心里舒服了一些。这种敲打对于如此难受的我，根本不起什么作用，起作用的是王红温柔的小手！
剧烈的呕吐稍微平息了下来，这时，身后说道：“你没事儿吧！”
是孙俊的声音！我心里一阵难过，新一轮的呕吐又开始了。
孙俊继续敲打着我的后背，这种敲打不仅没有任何作用，反而令我更加难受。
呕吐终于停止了，我一屁般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夜晚的凉风吹拂着我，我感到好受了一些。
孙俊对我说：“进去喝点水吧！”
“没事儿，我再坐一会儿。”
“你别着凉。”说完，孙俊就要进去。我站了起来跟过去。我估计他出来找我，可能是把钱给我，这个机会不能错过。
由于胃里的酒精基本上都吐了出去，我感到轻松了一些。我的大脑开始飞快地旋转着，既然孙俊已经知道，我要被重用了，我得让他觉得，我苏岩在他眼里就要成为一个他能用得着的人。
我对孙俊说：“孙总，我今天太高兴了，你知道吗，今后经侦大队就是我和叶大哥的天下了。孙总，今后，有什么事儿，你就尽管吱声吧！”
“老弟，你就好好干吧！你还会有发展的。”孙俊神秘地说，“黄书记和我父亲是老朋友了，说句不应该说的话，老弟，你的事儿，我没少在黄书记面前提，看起来，黄书记还是很给我面子的！”
我真想冲着孙俊的面部狠狠地来上一拳。这个兔崽子跟我来这一套，我默默地看着孙俊。孙俊继续说道：
“老弟，我觉得你是个可以深交的朋友，为了朋友，你能够什么都舍得。这一点，咱们俩太像了！朋友嘛，就应该在难时，互相帮助嘛。”
最后，孙俊笑呵呵问：“你把王红弄到手了吗？”
我没有接茬，孙俊把那一万美元自己吞下了。我真想说点什么。但我控制住了自己，今天不管怎么说，是个大喜的日子。不能因为这件事儿，跟孙俊闹起来。
我笑了笑说：“还没有。”
孙俊说：“这种事儿不能着急。”
回到酒桌上，叶建林小声地问我：“吐了？”
我点了点头。在这种场合，叶建林也不好劝我不喝了，今天领导给我这么大的奖赏，我怎么也得表示表示啊，把自己喝得更难受吐得更多也许就是一种对领导忠心的表现吧！
接下来，我继续喝，也不知喝了多少酒，但肯定是超量了。回到家，我一头倒在床上进入了梦乡。夜里，我被胃部的剧烈疼痛弄醒了。
我强忍着爬了起来，来到了卫生间。我把头冲着坐便器，想让自己吐出来。可我已经没有呕吐的欲望，但胃部的疼痛却越来越厉害，痛苦中，我将手指伸进嘴里抠动嗓子眼儿，一阵恶心之后，呕吐又开始了。
黏黏糊糊的各色液体从嘴里喷射出来，呕吐带来巨大的痛苦减少了胃部的剧痛。
剧痛过后，我感觉好了一点，我坐在卫生间的地上，微微闭上眼睛。我希望自己能再睡一会儿，也许在睡眠状态中，痛苦就会减少吧！但很快胃部的痉挛又开始了，无休止的痛苦再次弥漫在我身体的各个角落，头上的汗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我再次把手伸进嘴里让自己呕吐起来。这次吐出来的仅仅是白色的胃液了。我感到胃部的疼痛缓解了一些，这其实是用痛苦掩盖痛苦，如同用谎言掩盖谎言一样，最终还是无济于事的。
在那种痛苦里，我的思维无比清醒。我觉得人生最最美好的，就是那种无忧无虑平平淡淡简简单单的每个安静的时刻，我想，只要我再拥有那样的时刻，我一定就心满意足了，我不会再追求什么官呀什么钱呀。这时，我也领略了薛树波曾经遭受的痛苦，怪不得他全交代了，痛苦的滋味实在是太难抗拒了。
天快亮时，我忍住剧痛打车来到了医院。经过检查，大夫给我打了一针，说是什么急性胃肠炎引起的胃部痉挛，过一阵儿就好了。
打完针，我坐在医院走廊里的长椅上，再也不愿意站起来了。在昏昏沉沉中，我终于进入了梦乡，也不知睡了多长时间，我醒来时，发现痛苦已经离我而去。
惊喜中，我已忘记刚刚远去的痛苦，我的脑海里全是叶建林、黄亦工以及彭雨。我希望能尽快回到他们的身边。
·30·
第十章
1
早晨，上班的路上，我接到叶建林的电话。他让我先别到单位直接到县委门口找他。我开车赶到了县委门口。门口被群众堵住了。叶建林在门口的角落里，向我招着手，我停好车，向叶建林走去。
叶建林没和我说什么就朝县委大门走去。武警拦住我们，叶建林向他出示了工作证，武警反复看了之后才让我们进去。平时，进县委没有这么严，每次我进门时，我都不瞅武警，武警以为我在这里上班，从来不拦我。
我跟在叶建林的身后，走进了三楼会议室。这个会议室是小会议室，我们来时，会议室已经来了几个人。我和叶建林在一个角落里坐下了。
坐下之后，叶建林掏出了一个小笔记本，拿出钢笔准备要记录什么似的。我小声对他说：“还没来人呢，你急什么？”
叶建林瞅了我一眼：“你也得记记。”
过了一会儿，黄亦工、谢洪以及很多我叫不上名字的县里领导都陆续来到了会场。会议由县委领导主持，我也拿出笔记本像模像样地记录着。
原来，外面的群众是县里最大的华风粮油加工集团的职工，这个集团被一个南方人骗走了价值六百万元的货物，导致企业停产，职工发不出工资。
这些职工今天早晨围住了县委。县委让我们来是为了尽快抓获犯罪分子。
会议开了整整一上午，工人代表也参加了会议，他说：
“我们知道厂里困难，厂里效益好的时候，领导们整天吃吃喝喝，效益不好了，我们也没有埋怨工厂，我们这些穷工人，不想看厂里这个样子，所以，当工厂为了进原料让我们集资时，我们把压箱子底的钱都拿来了……现在，就说让别人给骗了，就这么完了嘛！”
这个代表五十多岁，说话时，声情并茂，讲着讲着还流出了眼泪。
黄亦工当场严厉批评了工厂的领导，领导低着头一声不吱。会上，黄亦工表示，这个月的工资将由县里出面，尽快为职工解决。另外，他指示公安局局长谢洪要抓紧时间尽快破案，追回被骗走的全部赃款。
听着听着，我心里冒凉气。如果我们抓不着人，弄不回钱来，将来这些群众会不会把气撒在我们身上。
我看到局长谢洪的脸色很不好看，他一再表示公安局将全力侦破此案。
会议一结束，我就把工厂的保卫科长找来，详细地询问了一下他们工厂的被骗经过，案子的情节很简单：
广西恒昌饲料公司半年前在省日报上刊登了一条广告，内容是急需大量的豆粕。当时，县华风粮油加工集团刚好积压了大量的豆粕急需出售。企业的销售人员立即与登广告的企业进行了联系。
广西恒昌饲料公司的董事长王军很快来到了县华风粮油加工集团。
据保卫科长介绍，这个三十多岁的王军西装革履，气度不凡，他开口就要求购买三千吨豆粕。加工厂乐坏了，可是，在签订具体合同时，王军却要求能否先发货后汇款。
对这个要求，工厂的领导犹豫起来。既怕被骗同时又担心失去这次为企业增加效益的机会。为了慎重起见，工厂派销售人员到广西对王军所在的企业进行实地考察。销售人员先后考察了八个养猪场和两个饲料加工场。
加工厂的销售人员完全被王军设下的骗局所迷惑，当即和王军签订了销售合同。回来后先给王军发了四车的豆粕，王军也很守信誉，很快就汇来了四车豆粕的货款。加工厂见王军守信誉，一方面放松了警惕，另外，这么大量的货物，也不好一车一车地发，随即一次发出了五十车价值六百多万元的豆粕。
可是，王军接到这些货物之后就销声匿迹了。
加工厂着急了，派人到广西去寻找，毫无结果。到王军的恒昌饲料公司，早已人去楼空。到工商局了解，这个公司已被注销。另外到那几个养猪场进一步了解才知道，这些养猪场根本就不是王军的。经保卫科初步调查，王军接到货物之后，在火车站就地低价处理掉了。
显然，这是王军一手策划的骗局。
根据经验判断，我们抓获王军的可能性几乎是零。回到公安局，我对叶建林说出了心中的疑虑。
叶建林说：“先别管那么多了，怎么的咱们也得去一趟。”
“你准备让谁去？”
“这么大的事儿还能谁去，咱们俩去呗。”
我心里咯噔一下，我问：“什么时候走？”
“收拾收拾明天就走吧！”
我不想去，彭雨后天结婚，我想等她结婚之后再走！我想看看彭雨的爱人到底是谁！
叶建林问：“你不想去？”
“不是，我寻思你就别去了，现在你的事儿正处在关键时刻，别你再走了，有人在家里搞什么手脚，等回来，经侦大队长万一不是你可就闹死了。”
叶建林说：“我也不想去，可是，这么大的事儿，我能不去嘛，你还没看出这个架势，这些钱如果追不回来，这些群众可能就得来围攻咱们公安局了！”
“这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有没有关系反正就是这么回事了！”
“你说，咱们去就能抓住吗？”
“去看看再说吧！”
叶建林说得有气无力，他比我更明白，去也是白去。这个骗子在开始行骗之前就已经做好了逃跑的准备，他现在早就跑到天涯海角了。
我想了一下说：“要不我留下来，给你看家吧。”
叶建林笑了：“你别给我推了，这次你就跟我去吧，你要是不去。我就更没意思了。”
我说：“好吧！”
我开始在心里继续寻找着理由，我忽然想起了现在全国正在上网抓逃犯。我说：
“你看咱们是不是先给王军上网？”
叶建林点了点头：“上吧！”
我接着说：“这次上网，上级要求咱们要把过去所有的逃犯全都上网，我现在手里掌握的也就是咱们来之后跑的这些人，过去的有很多都不掌握。叶队，你看看这么的行不行，我晚去两天，把这个工作整完我再去，这个工作让别人干，我不放心。”
叶建林看着我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没事儿，我寻思晚去两天。”
“你告诉我，你有什么事儿？”
我说：“没事儿。”
2
下午，我整理着逃犯上网名单。现在全国都在大范围地进行抓逃工作，上网这种方式也确实对这些常年逃跑在外的犯罪分子给予了沉重的打击。
我翻看着逃犯的名单时，接到了彭雨的电话，这些日子，彭雨忙着结婚已经请假在家休息了。
她问我：“这两天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呢？”
“天天想给你打……”我听见，彭雨的周围环境乱糟糟的，我问，“你现在忙得怎么样了？”
“忙死了，我以为没什么事儿呢，到了跟前，才知道，有这么多的事儿。”
彭雨的周围还有人，她对别人喊道：“窗帘再挂高一点，楚慧玲，你瞅我干什么，你去帮帮赵丽虹。”接着又对我说，“你一会儿有空儿吗？”
“有有有。”
“我想让你出趟车，行不行？”
“太行了！”
“那好吧，你就等我电话吧！”
“我要是不在办公室，你给我打手机。”
“好的。”
放下电话，我简单收拾了一下逃犯名单，我大概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