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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度挺大吧？”
“你不用担心，实在不行，我就去找黄书记和他说说这件事儿。”
阎刚知道县委副书记黄亦工很欣赏我。黄亦工过去兼任过文联主席。在那段时间里，我正好狂热地创作小说，在一些严肃文学期刊接连发表了几篇。黄亦工对我很重视，后来，黄亦工成了县委副书记，属于大权在握的人物。我一直在寻找机会和他建立更深厚的友谊。但我知道，我们已经属于两个阶层了，我绝对不能轻易地去找他。所以，就算我真的不能摆平魏治国，我也不可能因为阎刚的事儿去麻烦黄亦工。我和阎刚这么说，无非让他觉得，我为了他的事儿，费了很大的周折。
阎刚说：“苏哥，我别的什么都不说了，你对我的好，我会永远记着的。另外，你去找黄书记，别太小气了。该怎么花钱就怎么花钱吧。”
我说：“不用不用。”
“别价了，为了我的事儿，不能让你为难。”
我说：“钱的事儿等完了之后再说。”
阎刚说：“苏哥，你不要为我省钱，就算你不能要回一分钱，我同样感激你。我现在也想明白了，我越是怕魏治国，他就越欺负我。你不知道，现在很多人知道我把魏治国弄了进去，有些以前总愿意占我便宜的人，现在都主动和我拉关系。你说的很多的事儿，我现在一想都非常在理，苏哥，你不要在钱的问题上有什么顾虑。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你缺钱的话，只要说一声，保证好使。”
6
这几天一直都很顺利，丘贵平也没有再找叶建林。十七号上午，我特意给魏丽和陈铁军打了一个电话，他们表示钱已经准备差不多，下午，到银行去把剩下的钱提出来，就到我的办公室来。
中午吃完饭，我独自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静静地等着他们。我没有再打电话催促他们，我不能让他们看出我很着急。
随着时间推移，我的心开始变得烦躁不安。我有这种心态，说明我还很不成熟。如果这件事儿放在叶建林的身上，他肯定会不在乎的。在这一点上，他比我要成熟和老练多了。
当然，这么想的时候，我也为自己开脱。我不是不成熟而是我太希望尽快知道这个结果了。为了摆脱这种难受的胡思乱想，我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
给彭雨打电话，和她约会。
这是一个令我兴奋的念头，它一下子驱走了我焦急的心绪。
县公安局的电话是内部程控电话。我们内部之间通话，直接拨号就可以。如果拨外线就得在拨号时前面加一个零。
另外，来电话的铃声也有区别，内部来电话的声音是拉长的，从外面打进来的是短暂而急促的。
我给彭雨打的外线电话。
“麻烦你找一下彭雨。”
“我就是。”
“你好！我是苏岩。”
“你好！”彭雨很高兴，“你在哪儿呢？”
“单位呢！”
“单位？”
“我在办公室呢，我用外线给你打的电话。”
彭雨笑了：“我明白！”
想到我的打算，我有点紧张起来，我说：“明天中午你有事儿吗？我想请你吃饭。”
彭雨沉默了一下说：“明天中午我有事儿！”
我心里凉了，她在委婉地拒绝我。我十分后悔我的莽撞。
“你在听我说话吗？”
我赶紧为自己找台阶：“那没事儿，等到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咱们再说！”
彭雨竟然说：“那就这个星期天吧！正好蔡建宏值班！”
我高兴得差点把电话摔了，直到放下电话之后的很长时间，我的心都在兴奋地怦怦直跳。
事情太出乎意料了。彭雨不仅和我去，她还选了一个她男朋友值班的日子！
在这种兴奋状态里，我断定，魏丽和陈铁军肯定一会儿能乖乖地把钱送来的。我给陈铁军打了一个电话。
陈铁军说：“我们已经到储蓄所了，你等着吧，也就半个小时就到你办公室了。”
我高高兴兴地放下了电话。
在这之后的两个小时里，我又给他们打了两个电话。他们不是说把密码记错了，就是说还得到另外一个储蓄所取钱。直到五点，他们忽然把手机关掉之后，我才意识到他们可能是在骗我。
尽管很闹心，但我尽可能保持着冷静。果然，第二天一上班，叶建林就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他说：“丘贵平对咱们有点不满啊。”
“怎么了？”
“丘贵平说，魏治国的案子不论找谁最终也得你这儿解决。这话你说过吗？”
“没有啊！”
叶建林说：“没有就好。这么的，你去和他解释解释。别让他对你有什么想法。”
我忐忑不安地来到丘贵平的办公室。出乎意外的是，他对我非常客气。我巧妙地解释了关于不论找谁最终都得在我这儿解决这句话是如何说出来的。我说：
“魏治国被拘留以后，他的姐姐和姐夫来到我们这儿，态度很不好。一会儿说能不能用钱把他弟弟买出来，一会儿又说他弟弟和咱们局的很多领导关系不一般，只要他们说一句话，就能让我们放人。我挺不高兴，我就对他们说，你弟弟现在是涉嫌诈骗，问题很严重。他们见我这么说，就马上又说，他们虽然有很多关系，但不论找谁最终还得来找我不如就直接通过我就把这件事儿办办吧！”
丘贵平说：“我不分管你们经侦，对你们的具体情况，我不是很熟悉，所以呢，对你们如何办案我不想说过多的意见。魏治国的案子，我之所以把你找来主要是有人向我反映你们在这个案子上存在着一些漏洞。现在我们全县都在围绕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开展工作，你们经侦工作是很敏感的，对一切经济案件都要谨慎，千万不可疏忽大意。要重证据，轻口供，现在你们拘留魏治国好像仅仅有他的口供，另外，我听说你们在传唤魏治国时，很不冷静，对他又打又骂，这影响是很坏的。”
我说：“丘局长，我以前一直在刑警队，经侦的业务不是很熟，所以难免有这样或那样的问题，我今后一定要加紧学习，努力工作，您放心丘局长，在魏治国的案子上，作为办案人，我会完完全全按照您的指示办！”
丘贵平对我满意地点了点头，“你们押魏治国多长时间了。”
“半个月了。”
“喔！”丘贵平点了点头，“你们得加紧时间啊，可别超期羁押啊！”
“您放心吧！我们不会超期的。”
走出丘贵平的办公室，我气得恨不能踢谁几脚。显然，魏治国是准备放挺了。只要他再坚持十五天，到时候我们不能对他起诉，就得放人了。
假如到时候魏治国真的大大方方地从看守所走出来，不仅钱再也追不回来了，我也得大大地丢人了。阎刚肯定会觉得我啥也不是！
7
魏治国坐在审讯桌后面小心翼翼地看着我，我主动递给他一支中华烟，他站起来，双手接了过去。随后，他抢着拿起桌子上的打火机先给我点燃了香烟。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慢慢地朝魏治国吐了一个烟圈，一个个越来越大的烟圈缓缓地飘向魏治国。
魏治国没有动，他任凭烟圈把他层层套住。
我说：“你早说你认识丘局长不就完了，何苦遭这么多罪！”
魏治国来了精神：“这些年也没怎么来往，我以为人家看不上咱了。”
魏治国开始讲他和丘贵平过去如何如何关系好，我一听就是纯粹扯淡！我没有揭穿他，而是露出羡慕的表情听他讲完故事。最后，我把话题转到案子上来：
“老魏，那你看阎刚的钱……？”
魏治国叹了一口气：“老弟，说真的，我确实没有骗阎刚。那些钱阎刚给过我不假，但那是他主动给我的啊！”
“那你当时可是主动承认是你骗他的。”
“当时吧我只想尽快出去，但现在我觉得我要是就这么稀里糊涂把钱给阎刚，我这口气实在是咽不下去。”
魏治国摆出一副冤屈的模样，我平静地说：“我今天来没什么特别的事儿，你可能不知道，你的案子，我今后可能不管了！”
“怎么呢？”
“我可能要调到别的部门去。”
“哪个部门？”
“宣传科。”
“宣传科，你到那儿干什么去？”
我笑了笑说：“你可能还不知道，我是咱们县的作家！”
“是嘛！”魏治国睁大了眼睛。
我借机对自己吹嘘了一番之后，说道：
“宣传科我有点不想去，我不太愿意伺候他们。”
“宣传科这个工作也挺不错的！”魏治国没话找话。
“没意思，你不知道，我过去给他们干老多活了。我曾经在全国各地发表了五百多篇新闻稿件！”
“真的？”
“我逗你干什么！”说着，我从兜子里拿出一个大本子来，上面粘贴着几年前我在全国各大报刊上发表的侦破纪实。
魏治国煞有介事地翻看着：“老弟，你可真是公安局的人才啊！”
“哪里哪里！”我为他挑了一篇：“老魏，你看这篇写得怎么样？”
这篇写的是一个假律师冒充警察诈骗十万元的案子，全文能有五千多字。这篇文章刊登在省法制报的头版。在报纸的显要位置还登着一副犯罪嫌疑人的大照片。
魏治国看完之后，我说：
“这个假律师骗了很多人，但当时来报案的只有一个人，金额还不到一万块钱。你看，”我又给魏治国找到了一张粘贴的报纸，这是一条消息。“我给你念念，‘本报讯，4月15日，我报刊登了通讯员苏岩的长篇纪实《假律师，撕下你的伪装》，文章发表后，又有13名被害群众相继到公安机关报案，截至目前，已核实案件16起，金额超过10万元，目前，犯罪嫌疑人已被检察机关批准逮捕……’”
我念完之后，像没事儿似的慢慢地整理着这些东西。魏治国紧张地看着我，我能听到他急促的呼吸声。
整理完之后，我从兜子里拿出了一台日本尼康相机，问：“老魏，你看我这相机怎么样？”
我调好快门焦距后，对着魏治国拍了一张。我似乎觉得不满意说：“你把手抬起来，要不手铐子照不上。”
魏治国脑袋上冒汗了：“老……老哥，你这要干什么？”
我又拍了一张照片，然后严肃地说：
“魏治国，我曾经跟你说过，你拿钱也好，不拿钱也好，都是你的自由，但我没想到你跟我来这一套，现在，我只好对不起你了……”
“你要……你要……”
“你什么都不用说，魏治国，你要是能肯定你就骗阎刚一个人的话，你什么都不用说，你给我挺着就完了。我明告诉你，最迟后天，你的照片就先登在咱们县的日报上，然后不出五天，省法制报、省公安报还有省晚报都会把你的照片和‘先进’事迹刊登出来，你现在帮我想想，我这篇稿子起个什么名好呢？”
像魏治国这种骗子肯定还骗过别人。
魏治国哆嗦了：“那我……那我……”
“说吧，你想好什么题目了？……”我忽然拍了一下手，说，“我想出一个题目就叫作《大骗子魏治国落网纪实》怎么样？”
魏治国忽然说：“能把你的电话给我用用吗？”
“用我电话干什么？”
“我现在就给他们打个电话！”
我把电话递给他，魏治国拨通了电话：
“大姐吗？我是治国，你们现在听我说，别再乱找人了……”
电话传来急促的声音，魏治国不耐烦地喊道：
“你们什么都不用说了，你们拿的钱就算我借你们的，如果不够的话，你们到你弟妹那儿拿！我求求你们，可千万千万别再整没用的了，二十万就二十万吧！我出去之后，一分不少地全部还给你们，你们必须在明天上午，不，今天下午全部把钱拿去，你们要是觉得我还是你弟弟，就这么办，要是办不了，你们马上让你弟妹来找我……”
魏治国打完后把电话递给我，继续埋怨：
“我这个姐夫可操蛋了，总以为我会黄了他的钱。我是那样的人嘛！你不知道，老弟，我这个事儿，坏就坏在他的身上！”
我把电话放进手机包里。
魏治国异常真诚地说：
“老弟，再给我一个机会吧！”
我说：“给你什么机会？”
魏治国笑了。
“你笑什么？真的给你什么机会？给你再骗我一次的机会？”
“你放心吧！老弟，今天下午之前，他们要是不把钱送去，你怎么收拾我都行。”
我为难地说：“我跟你明说吧，我来之前，已经让报社把版面都给我留出来了……”
“老弟，求求你，你再做做工作，一切费用全都算我的。”
其实，就算魏治国顽抗到底，我也不可能去写什么纪实文章。要是那样的话，就把丘贵平彻底得罪了。
事后，叶建林问我：“你是用什么方法让魏治国把钱乖乖拿来的？”
我胡说道：“我看丘局长说话了，我也不能让你太为难了，我就到看守所给魏治国跪下了，我说，求求你了魏大哥……”
叶建林笑了，他用手在我脑门上弹了一下说：
“你这个事儿办得不错，丘贵平对你也很满意。”
我说：“真的？我一直担心他会对咱们有想法呢！”
“没有没有，你不知道，魏治国和丘贵平没什么特别的关系，也就是人托人最后托到他那儿了。”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儿！”我彻底放心了。
“其实啊，丘贵平愿意咱们使劲收拾魏治国，你不懂，咱们对魏治国施加的压力越大，魏治国一旦出来，他就得越感激丘贵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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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1
我把车停在皇冠酒店门前的停车场。这里离彭雨的家还有一段距离。离我们约定的时间还有三分钟，我看到她在人群中出现了。
彭雨穿着一件白色的绒衣，浅灰色的裤子，在人群里一点也不显眼，她向停车场巡视着，我鸣叫了一声喇叭，她朝我的车走了过来。
“你来很长时间了吧？”
“没有，我才到。”我把车开进了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车流中。
彭雨说：“我怕你来得早，我就想早点来，我又怕你准时来，我还得站在街上傻等。”
“我怎么能让你等我呢！”
“我估计你也不能，但我就是怕万一呢！”
“跟我在一起不会有万一的！今天想到哪儿玩去？”
“你拉我到凤凰山去吧，那里有一个庙说是挺好的。”
我说：“行。”
我加大油门驶向郊外公路。在路上，我们俩都很谨慎地交谈着。我很想讲个笑话，可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一个纯洁的笑话来。
通过驶向省城的收费站后，眼前是一条宽阔蜿蜒的盘山高速公路。我加大油门，丰田轿车飞快地狂奔着。
窗外已经吐绿的树木纷纷向后飞驰，车里的音乐也同样是节奏飞快的摇滚。
由于车速很快，我目不转睛地盯视着前方。前面是向上的公路，我把油门踩到底，两边银灰色的一根根有间隔的护栏一下子成了一条直线。
“前面的丰田车停下！”
刚进入北江县管区，一辆蓝白相间的警车就高声叫喊着。我把车停在路边，警车停在我们车的前面。
彭雨有点紧张：“怎么了？”
“没事儿！他们可能是路检。”
我拿着工作证走下轿车，朝他们的警车走去。从警车上下来一个警察，大约四十岁左右，在他身上的挂牌上，写着他的名字：石春光。他向我敬了一个礼。
“大哥，咱们是同行。”我把工作证递给他，他接过去认真地看着。
“把你的行车执照拿给我看看。”
我客气地说：“对不起，这是我们单位的车，行车执照这两天拿去办保险了，没在车上。”
“那就对不起了，你这个车扣了。”
我的火起来了，警察见面一家人，这他妈的什么意思？我不高兴地问：“怎么了？”
“没怎么的，你跟我们回去检查一下。”
“不行，我现在去抓人！”
石春光向我的车里看了一眼，彭雨正乖巧地通过风挡玻璃看着我们。石春光态度强硬地说：“你最好和我们去吧！”
“你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
我想了一下，决定还是跟他去吧。如果在这里干起来，就因小失大了。
我开着车跟在他们的车后面。彭雨担心地问：“他们要干什么？”
“装蛋呗！”
我给北江县经侦大队的孙世春打了一个电话。孙世春是一个普通的侦察员，但他在北江县却相当有办事能力。我和他是好朋友。他在电话里告诉我，他马上到交警队去等我们。
我们到了交警队，孙世春上前和我握手。他对石春光说：
“这是我哥儿们，不论有什么都算我的！”
石春光说：“他这个车没有行车执照得扣下！”
“你真有意思，你们车有几辆带行车执照的？你是不是不想处了？”
“你这什么话？”石春光有点下不来台。
“你说什么话？”孙世春态度缓和下来，“我的话就是中午一起喝酒。”
说着，孙世春把我叫到了一边，问我：
“车钥匙他们扣没扣？”
“没有。”
“那你走吧！”
“那好吗？”
“没什么不好的。”
我掏出几百块钱：“中午你们吃饭我就不去了！”
孙世春一下子把我的手按住：“你干什么？”
“这是吃饭钱。”
“真有意思！”孙世春把钱强行塞进我的兜里，他诚恳地说，“中午一块和我们去吃饭吧！”
“我就不去了，我送我女朋友上学！”
孙世春向车里看了一眼笑道：“挺漂亮呀！”
我回到车里，见到彭雨很镇定地坐在车里。
“完事儿了？”
“完事儿了。”
我凝视着彭雨：“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害怕！”
彭雨说：“怎么不害怕，但我估计你能摆平。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看你挺漂亮，就故意把车截下来，想看看你！”
彭雨不相信，我说：“真的。”
彭雨问：“刚才和你一起出来的那个人怎么向咱们车里那样笑呢？”
“他以为你是我的……”
“是什么？”
“你猜吧。”
“我不猜，你说嘛！”彭雨的声音软软的。
“他以为你是我的女朋友！”
2
凤凰山的主峰位于一片群山之间。我和彭雨悠闲地穿行于山间小路。阳光温暖地照在我们身上，这里远离人群远离尘世，有时在很长的一段山路上，只有我们两个人。
四周是群山披绿，脚下是溪水漫流。
彭雨可爱地说：“他们刚才真以为我是你的女朋友吗？”
我说：“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