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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03三刻拍案惊奇 作者:明.梦觉道人-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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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贵梅道:“任他有钱,孩儿只是不嫁!” 
    寡妇道:“妳夜间自去想,再计议。” 
    到晚汪涵宇过来,道:“媒人,姻事何如?” 
    寡妇道:“做腔哩!” 
    汪涵宇道:“莫管她做腔不做腔,妳只不吃醋,听我括上罢。” 
    寡妇道:“这等先充财礼一百两与我,听你们暗里作亲。不要不老到,出了丧讨材钱。” 
    汪涵宇道:“六十两罢。” 
    寡妇不肯,过了他八十两银子,放他一路。 
    只是贵梅见了汪涵宇便躲开去,哪里得交一言。无极奈何,又求朱寡妇。 
    寡妇道:“待我骗她。” 
    又对贵梅道:“媳妇,前日说的,想得何如?” 
    贵梅道:“也不必想,是决不可的!” 
    寡妇道:“媳妇不必过执。我想这汪蛮是个爱色不爱钱的。不嫁他,便与他暂时相处,得他些财物,可以度日。” 
    贵梅道:“私通苟合非人所为。” 
    寡妇听了便恼道:“怎就不是人所为?小小年纪,这样无状!”便赶去要打,得小妹劝了方住。贵梅自去房中哭泣。不题。 
    过了两日,寡妇为这八十两银子,只得又与她说:“我不是定要妳从他。只是前日为儿子死,借他银子三十两,遭他逼迫。妳若与他好了,他便提不起,还有赍助。若不,将什还他?” 
    贵梅道:“他若相逼,幸有住房可以典卖偿他。若说私通,断然不可!” 
    寡妇听了,平跳起来将贵梅一掌,道:“放屁!典了房子,叫我何处安身?妳身子值钱,我该狼藉的么?” 
    贵梅掩着脸,正待灵前去哭,又被一把头发捋去,道:“妳敢数落我么?” 
    贵梅连声道“不”,又已打了几下,走进房去。 
    小妹来看,道:“亲娘如今已在浑水里,哪个信妳清白?不若且依了婆婆,省些磨折,享些快乐。” 
    贵梅道:“这做不得!” 
    一连几日没个肯意,汪涵宇催寡妇作主,寡妇道:“家中都是凭你的,撞着只管蛮做。我来冲破,便可作久长之计。”果然汪涵宇听了。 
    一日,乘她在后园洗马桶,他闯进去强去抱她,被她将刷帚泼了一身秽污去了。 
    一日,预先从寡妇房中过去,躲在她床下,夜间正演出来,被她喊叫“有贼”,涵宇欺她孤身,还来抱她,被她抓得满脸是血。底下小厮又赶起来要上楼,寡妇连忙开了自己房,等他溜走。 
    外边邻舍渐渐已晓得朱寡妇有落水拖人的意思。一个汪涵宇弄得伤了脸,半月不得出门,也待罢了。倒是寡妇为银子分上,定要将这媳妇道她不孝,将来打骂。 
    汪涵宇趁机来做好相劝,捏她一把。贵梅想起是为他姑媳参商,便一掌打去。他一闪,倒把寡妇脸上指尖伤了两条。汪涵宇便道:“妳这妇人怎么打婆婆?这是我亲眼见的。若告到官,妳也吃不起!” 
    寡妇得了这声,便道:“恶奴!妳这番依我不依我?若不依我,告到官去打妳个死!” 
    贵梅便跪下道:“贵梅失误得罪,但凭打骂。若要与这光棍私通,便死不从!” 
    寡妇道:“有这样强的!” 
    便向门前喊叫道:“四邻八舍!唐贵梅打婆婆,列位救命!”便往县前走。 
    汪涵宇对贵梅道:“从了我,我与妳劝来。” 
    贵梅道:“光棍!你搅乱我家里,恨不得咬你的肉。我肯从你?”汪涵宇做劝的名色,也到县前来。 
    这些邻舍打团团道:“一定婆媳争风厮闹了。” 
    有的道:“想是看得阿婆动火,闹嫁。” 
    恰好小妹走到门前来。好事的便一把扯住道:“贵梅为什打婆婆?”小妹把头摇一摇,这人道:“想是闹嫁?” 
    小妹道:“肯要嫁倒不闹了。” 
    这人道:“是什人来说亲?” 
    小妹道:“汪朝奉。” 
    这些人便道:“古怪!这蛮子,你在她家与老寡妇走动罢了,怎又看想小寡妇,主唆婆婆逼她?我们要动公举了。” 
    谁料那边婆子已在县前叫屈。县里已出了差人来拿。只是汪涵宇倒心焦:“起前拨置,只说妇人怕事,压她来从,如今当了真。若贵梅说出真情,如何是好?” 
    打听得县官是个掌印通判,姓毛,极是糊涂,又且手长。寻了他一个过龙书手陈爱泉,是名水手,说道:“此妇泼悍,要求重处,拿进去。”只见这通判倒也明白,道:“告忤逆怎么拿银子来?一定有前亲晚后,偏护情弊。我还要公审,不收!” 
    汪涵宇急了,又添一名,又与书手三两,道:“没什情弊。只是妇人泼悍,婆婆本分,不曾见官。怕一时答应不来,宽了她,她日后一发难制。故此送来,要老爷与她做主。” 
    毛通判道:“这等落得收的,晓得了。” 
    须臾贵梅到,正是晚堂。一坐堂,带过去,先叫朱寡妇。 
    寡妇道:“妇人守寡二十年了。有个儿子两月前已死,遗下这媳妇唐贵梅不肯守制,日逐与妇人厮闹。昨日竟把妇人殴打,现有伤痕可证。” 
    毛通判听了,便叫唐贵梅,不由她开口,道:“妳这泼妇,怎夫死两月,便要嫁?又打婆婆,拶起来!” 
    贵梅道:“妇人原不愿嫁。” 
    毛通判也不来听,把贵梅拶上一拶。拶了又敲,敲了又打二十,道:“妳这样拨妇!还叫妳坐一坐,耐耐性。”发了女监。其时邻舍来看的,都为她称屈。 
    朱寡妇自是得志。一到家中,与汪涵宇没些忌掸,两个吃酒说笑道“好官!替我下老实处这一番。这时候不知在监里怎么样苦哩!” 
    汪涵宇道:“生铁下炉也软,这番一定依妳了。消停一日,保她出来。”两个公然携灯上楼睡了。 
    可怜贵梅当日下了女监。一般也有座头,汪涵宇又用了钱,叫众人挫折她。将来栓在柱上,并无椅桌倚靠,哪有铺盖歇宿?立时禁不得两腿疼痛,要地下坐时,又秽污杀人,只是两泪交流,一疼欲死。听那狱里一更更这等捱将来,筛锣、摇铃、敲梆,好不恓惶。 
    费梅自想:“当日丈夫叫我与他争气,莫要出乖露丑。谁知只为守节反倒吃拶、吃打、吃监。早知如此,丈夫死时,自缢与他同死,岂不决烈!”千思万想。 
    到得天明,禁子又来索钱,道:“妳这妇人,只好在家中狠,打公骂婆,这里狠不出的。有钱可将出来!座头,可将我们旧例与他说。” 
    座头来对贵梅说,贵梅道:“我身边实是无钱。” 
    座头道:“晓得妳无钱。但妳平日攒下私房藏在哪边?或有亲眷可以挪借,说来,等禁子哥与妳唤来。” 
    贵梅道:“苦我父母早亡,又无兄弟亲戚在家帮家作活,哪有私房?”禁子听了叫道:“看这样泼妇,平日料应亲邻闹断。身边有钱,料也背阿婆买吃,没有是真的。只叫她吃些苦罢!”吵一阵子去了。去得又一阵,故意来轻薄,捏脚捏手,逼得贵梅跌天撞地,痛哭号啕。这干又道:“不承抬举!”大骂而去。水米不打牙。 
    一日,忽见一个禁子拿了两碗饭、两样菜来,道:“是妳姓汪的亲眷送来的。可就叫他来替妳了落我们。”贵梅知是汪涵宇,道:“我没这亲眷!”竟不来吃。等了一会,禁子自拿去了。又捱一日,只见外边有票取犯妇唐氏,离了监门。 
    却是汪涵宇必竟要她,故意用钱叫禁子凌辱她。后来送饭,以恩结她。又叫老寡妇去递呈子,道:“老年无人奉养,唐氏已经责罚知改,恳乞释放养老。” 
    通判道:“告也是妳,要饶也是妳。官是妳做么?”还要拘亲邻,取她改过结状释放。汪涵宇恐怕拘亲邻惹出事来,又送了一名水手,方得取放回来。 
    只见这些邻舍见她拶打狼狈,也都动怜道:“妳小年纪,平日听得妳极本分孝顺,怎打婆婆?” 
    贵梅道:“贵梅也知事体,怎敢打婆婆。” 
    只见一个旺尖嘴,是左邻吴旺道:“昨日她家说来,是要她嫁汪蛮。不肯,告的。” 
    又一个老邻舍张尚义道:“这等,妳死也挣两句,说个明白。怎受这苦!” 
    贵梅道:“这是我命运,说他怎么。” 
    一个对门的李直又道:“她不仁,妳不义。这样老淫妇,自已养汉,又要圈局媳妇,谎告。汪蛮谋占人家妇女,教唆词讼,我们明日到道爷处替她伸冤。” 
    贵梅道:“我如今已得放,罢了。不敢劳列位费心。”一步步挪到家中。 
    朱寡妇正在那边与汪涵宇讲话,见了道:“恶奴,若不是汪朝奉劝,监死妳!不是他送饭。饿死妳!” 
    汪涵宇道:“罢,罢,将就些。”贵梅不敢作声,两泪汪汪到了房里。 
    小妹进来见了,道:“爷呀!怎拶做这样肿的,想是打坏了。妳从不曾吃这苦,早知这样,便依了他们罢!” 
    贵梅道:“丈夫临终,我应承守他,断不失节。怎怕今日苦楚,忘了?只是街坊上邻舍,为我要攻击婆婆,是为我洗得个不孝的名,却添婆婆一个失节的名,怎好?我不能如丈夫吩咐奉养她,怎又污蔑她。”说了一番。夜间穿了几件缟素衣服,写四句在衣带上道: 
    亲名不可污,吾身不容浼。 
    含笑向九泉,身名两无愧。 
    趁家人睡,自缢在园中古梅树下,正是: 
    劲节偏宜雪, 心坚不异冰。 
    香魂梅树下, 千古仰遗馨。 
    次早,老寡妇正又来骂她、逼她,只见房中俏然,道:“这恶奴想逃走了。”忙走下楼看时,前门尚闭,后门半开。寻去,贵梅已气绝在梅树下了,惊得魂不附体。 
    来见汪涵宇,涵宇道:“有事在官,只是惧罪自尽。不妨。”拿出五七两银子来,与寡妇买材。哄得出门,他自忙到婆子房内,把平日送她的席卷而去。 
    婆子回来寻汪涵宇时,已是去了。又看自己楼上箱笼又空,真是人财两失,放声大哭。邻舍们见汪涵宇去得慌忙,婆子又哭,想是贵梅拶打坏,死了,那吴旺与李直悄地赶到水口,拿住汪涵宇。道:“蛮子,你因奸致死人命,待走到哪里去!”江涵宇急了,买求,被二个身边挤了一空。 
    婆子又吃地方飞申。亏毛通判回护自己,竟着收葬。也费了几两银子,房子也典与人。似此耽延,贵梅三日方殓。颜色如生,见者无不叹息称羡。 
    后来毛通判为贪罢职。贵梅冤抑不伸,凄风淡月时节,常现形在古梅树下。四川喻士积有诗吊之。杨升庵太史为她作传,末曰: 
    呜呼!妇生不辰,遭此悍姑。生以梅为名,死于梅之林。冰操霜清,梅乎何殊?既孝且烈,汗青宜书。有司失职,咄哉可吁!乃为作传,以附露筋碑之跗。 
    李卓吾曰: 
    “孝烈”二字,杨太史特笔也。夫贵梅之死,烈矣!于孝何与?盖贵梅听以宁死而不自白者,以姑之故也。不然,岂其不切齿痛恨于贿嘱之商,而故忍死为之讳哉?书日“孝烈”,妇当矣!死三日而尸犹悬,颜如生,众人虽知而不敢举。每日之暮,白月照梅,隐隐如见,犹冀有知之者乎?杨太史当代名流。有力者百计欲借一言以为重而不得,今孝烈独能得太史之传,以自昭明于百世,孝烈可以死矣!设便当其时贵池有贤者,果能慨然白之于当道,亦不过赐额挂匾,了一故事耳矣,其谁知重之乎?自此传出,而孝烈之形,吾知其不复重见于梅月之下也。




第七回 生报花萼恩 死谢徐海义



    鹿台黯黯烟初灭,又见骊山血。馆娃歌舞更何如?唯有旧时明月满平芜。笑是金莲消国步,玉树迷烟雾。潼关烽火彻甘泉,由来倾国遗恨在婵娟。 
    
    右《虞美人》 
    
    这词单道女人遗祸。但有一班,是无意害人国家的,君王自惑她颜色,荒弃政事,致丧国家。如夏桀的妹喜,商纣的妲己,周幽王褒姒,齐东昏侯潘玉儿,陈后主张丽华,唐明皇杨玉环。有有意害人国家,似当日的西施。但昔贤又有诗道: 
    
    谋臣自古系安危,贱妾何能作祸基? 
    
    但愿君臣诛宰嚭,不愁宫里有西施。 
    
    却终是怨君王不是。我试论之:古人又有诗道昭君。 
    
    汉恩自浅胡自深,人生乐在相知心。 
    
    当日西施遨游、蹀廊闲步、采香幽径、斗鸡山坡,清歌妙舞馆娃宫中,醉月吟风姑苏台畔,不可说恩不深,不可说不知心。怎衽席吴宫,肝胆越国,复随范蠡遨游五湖?回首故园麋鹿,想念向日欢娱,能不愧心?世又说范蠡沉她在五湖。沉她极是,是为越去这祸种,为吴杀这薄情妇人,不是女中奇侠。 独有我朝王翠翘,她便是个义侠女子。这翠翘是山东临淄县人,父亲叫做王邦兴,母亲邢氏。她父亲是个吏员。三考满听选,是杂职行头,除授了个浙江宁波府象山县广积仓大使。此时叫名翘儿,已十五岁了。 
    
    眉欺新月鬓欺云,一段娇痴自轶群, 
    
    柳絮填词疑谢女,云和斜抱压湘君。 
    
    随父到任不及一年,不料仓中失火,延烧了仓粮。上司坐仓官、吏员斗级赔偿。可怜王邦兴尽任上所得,赔偿不来。日久不完,上司批行监比(逼?)。此时身边并无财物,夫妻两个慌做一团。倒是翘儿道:“看这光景,监追不出,父亲必竟死在狱中。父亲死,必竟连累妻女。是死,则三个死。如今除告减之外,所少不及百担,不若将奴卖与人家,一来得完钱粮,免父亲监比;二来若有多余,父亲、母亲还可将来盘缠回乡,使女儿死在此处,也得瞑目。”老两口也还不肯。 
    
    延挨几日,果然县中要将王邦兴监比。再三哀求得放,便央一个惯做媒的徐妈妈来寻亲。只见这妈妈道:“王老爹,不是我冲突你说,如今老爹要将小姐与人,但是近来人,用了三五十两娶个妾,便思量赔嫁。如今赔是不望的,还怕老爹仓中首尾不清,日后贻累,哪个肯来?只除老爹肯与人做小,这便不消赔嫁,还可多得几两银子。” 
    
    王邦兴道:“我为钱粮,将她丢在异乡已是不忍的;若说作小,女人有几人不妒忌的?若使拈酸吃醋,甚至争闹打骂,叫她四顾无亲,这苦怎了?”不肯应声。媒婆自去了。 
    
    那诓挨了两限不完,县中竟将王邦兴监下。这番只得又寻这媒婆,道情愿做小。那妈妈便为他寻出一个人来。这人姓张名大德,号望桥。祖父原是个财主,在乡村广放私债。每年冬底春初将来借人,糙米一石,蚕罢还熟米一石。四月放蚕帐,熟米一石,冬天还银一两,还要五分钱起利。借银九折五分钱,来借的写他田地房产,到田地房产盘完了,又写他本身。每年纳帮银,不还;便锁在家中吊打。打死了,原为本身只作义男,不偿命。但虽是大户,还怕徭役,生下张大德到十五六岁,便与纳了个吏。在象山又谋管了库。他为人最啬吝,假好风月,极是惧内。讨下一个本县舟山钱仰峰女儿,生得: 
    
    面皮靛样,抹上粉犹是乌青;嘴唇铁般,涂尽脂还同深紫。稀稀疏疏,两边蝉翼鬓半黑半黄;歪歪踹踹,双只牵蒲脚不男不女。圆睁星眼,扫帚星天半高悬;倒竖柳眉,水杨柳堤边斜挂。更有一腔如斗胆,再饶一片破锣声。人人尽道‘鸠盘茶’,个个皆称‘鬼子母’。 
    
    他在家里,把这丈夫轻则抓、捋、嚷、骂,重便踢、打、拳槌;在房中服侍的,便丑是她十分,还说与丈夫偷情,防闲打闹;在家里走动,便大似她十岁,还说与丈夫勾搭,絮聒动喃。弄得个丈夫在家安身不得,只得借在县服役,躲离了她。 
    
    有个不怕事库书赵仰楼道:“张老官,似你这等青年,怎挨这寂寞?何不去小娘家一走?” 
    
    张望桥道:“小娘儿须比不得浑家,没情。” 
    
    赵书手道:“似你这独坐,没人服事相陪,不若讨了个两头大罢!”。张望桥只是摇头。后边想起浑家又丑又恶,难以近身,这边娶妾,家中未便得知,就也起了一个娶小的心。 
    
    却好凑着。起初只要十来两省事些的;后来相见了王翘儿是个十分绝色,便肯多出些。又为徐婆撮合,赵书手撺哄,道他不过要完仓粮,为他出个浮收,再找几两银子与他盘缠,极是相应。张望桥便也慨然。王邦兴还有未完谷八十石,作财礼钱三十二两,又将库内银挪出八两找他,便择日来娶。 
    
    翘儿临别时,母子痛哭。翘儿嘱咐叫她早早还乡,不要流落别所,不要以她为念。王邦兴已自去了。 
    
    这边翘儿过门,喜是做人温顺勤俭,与张望桥极其和睦,内外支持,无个不喜,故此家中人不时往来。一则怕大娘子生性惫懒,恐惹口面,不敢去;二则因她待人有恩,越发不肯说,且是安逸。 
    
    争奈张望桥是个乡下小官,不大晓世务,当日接管,被上首哄弄,把些借与人的作帐还有不足,众人招起,要他出结。后边县官又有挪应,因坏官去,不曾抵还。其余衙门工食,九当十预先支去,虽有领状,县官未曾剳放;铺户料价,八当十预先领去,也有领状,没有剳库;还有两廊吏书挪借,差人承追纸价未完,恐怕追比,倩出虚收。况且管库时是个好缺,与人争夺,官已贴肉揌,还要外边讨个分上,遮饰耳目,兼之两边家伙。一旦接管官来,逐封兑过,缺了一千八百余两,说他监守自盗,将来打了三十板。再三诉出许多情由,那官道:“这也是作弊侵刻,我不管你。”将来监下。重复央分上,准他一月完赃,免申上司。 
    
    可怜张望桥不曾吃苦惯的,这一番监并,竟死在监内。又提妻子到县。那钱氏是个泼妇,一到县中,得知娶王翘儿一节,先来打闹一场,将衣饰尽行抢去。到官,道:“原是丈夫将来娶妾并挪借与人,不关妇人事。”将些怕事来还银的,却抹下银子鳖在腰边,把些不肯还银冷租帐、借欠开出。又开王翘儿身价一百两。县官怜她妇人,又要完局,为他追比。王翘儿官卖,竟落了娼家。正是: 
    
    红颜命薄如鹈翼,一任东风上下飘。 
    
    可怜翘儿一到门户人家,就逼她见客。起初羞得不奈烦,渐渐也闪了脸,陪茶陪酒,终是初出行货,不会)捉客,又有癖性。见些文人,她也还与他说些趣话,相得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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