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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弯下身,轻轻握住奶奶有些浮肿的手,明明脑中是一片空白的,可眼泪却已经不受控制地掉落下来:“奶奶,他们把你转到了普通病房,说明你马上就能好了,你马上能够醒来看看晓漓了,对不对?!”
奶奶躺在病床上,呼吸机上下起伏的力度越来越弱,就连被林晓漓握着的手,都没有了往日的温热。
唯一可以证明她还有生命体征的,就是一旁的心电监测仪。
“晓漓,我知道你可能接受不了。可是,我还是想诚实的告诉你,奶奶可能马上就你要做好准备。你要知道,你现在不是一个人。”凌杰上前手轻拍她的肩膀,用最温柔和最直白的话,告知她奶奶的现状,以及隐晦地提醒她,她不仅是一个人,她还有孩子。
这个时候,希望她还能顾忌到孩子,放自己一马。
“胡说!”林晓漓用力拍打掉肩头上的手,不接受地反抗道:“别人怎么说都行!你是凌学长!你是我最相信的凌学长!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奶奶!奶奶不会的奶奶舍不得丢下我的”
跟过来的林天祥一直站在门口,看到林晓漓的反应,含着眼泪偏过头。难过得说不出话。
林晓漓心中急迫。抓住奶奶的手臂摇晃着。声音也大了起來。“奶奶,你快醒来,你告诉他们,他们都是在胡说!奶奶,你醒来好不好,你看,你不醒来,他们都欺负晓漓,他们都骗晓漓,晓漓谁都不要,只要奶奶!”
凌杰难受地觉得自己被人抽空了力气,知道奶奶是林晓漓的死穴,可面对这种情况,他竟然无能为力。
而今,林晓漓失去了所有的理智,他只能控制住情绪,理智地处理好剩余的一切。
凌杰朝江超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还有护理师全部退出去。把最后的时间,留给林晓漓他们一家人。
病房里没有了多余的人,心电监测仪起伏的频率发出滴滴的声音。
林晓漓和林天祥分别在奶奶的一左一右,两人都紧紧握着奶奶的手。
林晓漓已经泣不成声,她清楚地看到,奶奶呼吸的时候已经越来越吃力,每吸一口气,都要停摆好几秒,才能接上下一口。间隔时间长的时候,林晓漓都会以为,奶奶再也没办法缓过来。
拽着她的手,她说不清楚话,可她还是不停地说着:“奶奶,你一直都说只要看到晓漓成婚、生子,你就心满意足了。可是,现在晓漓还没有成婚,也还没有生孩子,你的心愿还没有完成,你不可以就这样走!”
“家族里的年轻人结婚,每个人的婚礼,你做长辈的情分都做的很到位,晓漓是你的亲孙女,你不可以放下我不管不顾。晓漓还没有带你出国游玩,我们不是约好一起去泰国拜佛,一起去巴厘岛看海吗?你醒来,我马上订机票,我们马上就去,好不好?”
“你一直最牵挂爸爸,现在,爸爸已经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了。我不再恨他,我们一家人以后再也不分开了,奶奶,你还没有来得及享受这天伦之乐,您不能就这样丢下我和爸爸,你不能这样残忍!晓漓离不开奶奶!求求你,不要离开晓漓,好不好?”
林天祥紧紧握着自己母亲的手,在林晓漓的话语中悲哀到不能自已。
阴沉的天,闷热了一上午,这是下雨的征兆。
突然,空中闪过一道闪电,像是要把整个天空劈成两半一样,随即,惊天动地的轰雷声接踵而来。
“啊——”
“不——”
“不要——”
击破心脏的呼喊声,响彻整个医院。
心电监测仪变成了一条笔直笔直的线条。
林晓漓从板凳上摔落下来,膝盖着地,可她就像没有感觉一样。
扑在张凤女的身上,来来回回地晃着她的身子。
明明奶奶的身上还有温热的气息,她不会相信奶奶就这样离开了她,不会的!一定是做梦!
听到声音,一直在外等候的凌杰和江超破门而入。
凌杰想上前将她从地上架起来,可此刻的林晓漓像一只受伤了的野兽,谁都别想靠近分毫。
忽然,她停下来,苦思冥想了片刻,突然恍然大悟道:“哦,我知道了!”
她猝然扬手打了自己一记耳光,声音清脆,却没有痛感,一片麻木,像是带着手套打在厚厚的面罩上。
她边哭边笑,说:“哦,原来我在做梦!”她一边笑,还一边颇为得意地对着病房里人说:“你看,你看,我打自己一点也不疼!就是在做梦呢!”
她说着,又抬手向自己的脸拧了下去,可这回,她的手腕却在半空中被牢牢扣住了。
第六十六章 我不相信()
“晓漓,你冷静点,奶奶不想看到你这样。”
男子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如一阵电波流入了林晓漓的心脏,让她的心跳几乎停拍。
自从把江超安排到医院后,叶楠几乎每隔几秒钟就会不自觉地低头看一下手机。江超的电话一进来,他便火速赶来了医院。
他不敢想象林晓漓在失去奶奶后会是何种反应。
见到的是不断自虐不愿接受现实的林晓漓,这比他预想的好不到哪里去。
林晓漓缓缓地转过身,婆娑的泪眼逐渐清晰,看清楚是叶楠,她情感的冲击点一下子转移。
像是见到了可以攻击的目标,提起她的利爪,她便扑上去:“是你!如果不是因为你,奶奶不会走!你把奶奶还给我!你还我奶奶啊!”
叶楠任由林晓漓不安分的手在他胸口胡乱挥舞,她的拳头落下,他根本感受不到疼痛。
这时候的林天祥也顾不得悲伤,和林晓漓一样,将所有的罪责都归咎到叶楠身上,眼里的愤怒已经上升到了极点。
江超敏锐地感受到林天祥不详的动机,提前一步挡在他面前。
“让开!我要让这个人给我把话说清楚!那天,他到底跟我妈说了什么!我妈一直到走,她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我不能让我妈走的不明不白!”
江超的身体像是一堵无法逾越的墙,他的余光瞥向站在原地任由林晓漓捶打的叶楠。
叶楠从进门开始,他的神色一直很凝重。胸前的林晓漓还在哭诉着,他明白,她只是不愿意接受奶奶离去的现实。
抬起手,抓住林晓漓的。
叶楠强迫着她的眼睛望向他的,他在她那双湿润的眸子里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除了空白,他再也无法在那双曾经让自己沉沦的眼眸里,找到往日的奕奕神采。
“晓漓,你相信我吗?”
他从来不喜欢多余的解释,他只要她的一个答案。
如若她信,他愿意还原那天和奶奶说的每一字每一句。
倘若她不信,他不会多说一个字。
因为他深知,有些东西,如果心里认定了,解释再多都是枉然。
望着他的眼睛,如同入了魇,林晓漓已经忘记了去哭泣。
脑中脱了线,胸口沉闷不已,神经中枢更是被麻痹了一般。可传输到口中的最后却汇成了这样一句话:“我、不、相、信!”
把着她肩膀的手就此收回,谈不上多落寞,叶楠的眸子里依旧如幽暗的星辰,里面看不到一丝星光闪烁。
连日的疲累积压,除了那晚排骨汤,林晓漓几乎没有进过食。
刚从叶楠的手中脱离,她便失去了支撑,双腿一软,便往地上倒去。
“晓漓!”
“晓漓!”
凌杰和林天祥同时惊呼。
凌杰更是激动地上前想要扶住她,他清楚地知道,如果一个不小心,她最在意的孩子也会跟着消失。
他不能让林晓漓再受任何打击。
好在叶楠反应够快,在所有人紧张的同时,他长臂一栏,稳稳地抱住了正往下滑地林晓漓。
虽然极不情愿叶楠对林晓漓的触碰,但见到她没事,凌杰还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张凤女的葬礼,在林天祥的要求下,是根据y县当地的习俗来办理的。
y县作为古朴的小镇,对葬礼有着较为传统的习俗。主要分为殓、殡、葬三个部分。
殓,就是给去世的人穿衣入棺。
当林天祥在张凤女的卧室里找到早已准备好的寿衣时,他再也抑制不住抱着寿衣痛哭起来。
张凤女为人热心善良,做事也周全细心。却不曾想过,她会细心到连自己离世穿的寿衣都已经备好。
没有找一个人帮忙,林天祥亲自一件件地给张凤女穿上。生前他没有尽到一个儿子应该尽的孝道,在这一刻,他想竭尽自己的所有去弥补。
响应政府政策,y县已经取消了土葬的习俗。如今又是盛夏天,木质棺材由冰棺材取代。一来是在夏天保证离世者不会受天气的影响,二来也是可以给家人留一些时间能够多看上几眼。
葬礼的第二部分便是殡。说的通俗点就是披麻戴孝。
离世的人的家属,需要守灵三天三夜。
林晓漓可能真的是累坏了,可能是潜意识里不想醒来。就算睡得极不安分,她也不想睁开极其沉重的眼皮。
周围又变成了金黄色的光圈,层层雾霭下,她看不清前面的方向,也找不到除了她以外的任何一个人。
“有人吗?”
“有没有人?”
她转了好几圈,都没有人回应。
一阵风吹过,浓雾袭上她的脸,她用手臂挡住。
等她放下手臂,在雾霭的另一边,她见到了一个模糊的声影。
她一点点将雾霾散开,当奶奶的脸出现的时候,她兴奋地迎上去。
“奶奶!”
她扑进奶奶的怀里,连日以来堆积在一起的担忧和思念,一股脑地全部涌上来。
“奶奶,你跑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晓漓真的好想你,晓漓不想失去奶奶。”
说着说着,林晓漓又哭成了泪人。
可拥着她的奶奶没有回应,她只是像平日里一样,朝着她笑得很慈祥。
“奶奶,你知道吗,晓漓没有打掉孩子。孩子还在。是晓漓不好,因为怕奶奶担心,所以一直瞒着这件事。孩子和晓漓都好好的,奶奶你能不能回来?晓漓可以什么都不要,晓漓只要奶奶!”
像是回到了小时候,林晓漓抱着奶奶再也不愿意撒手。
可奶奶还是推开了林晓漓。
奶奶的面上依旧安详不已,她抬起手擦干了林晓漓脸上的眼泪。低头,轻轻抚上林晓漓仍旧平摊的小腹。
林晓漓清楚地看到奶奶脸上的笑容变得异常柔软和安心。
至始至终奶奶都没有开口和林晓漓说一个字,可林晓漓却似乎能够明白奶奶所有想要表达的意思。
奶奶的容颜在雾霭下一点点消褪,林晓漓慌乱地在会一片白茫茫中找寻。
她哭着喊着,再也得不到回应。
直到清醒过来,她还是躺在床上,轻轻地哭泣。
第六十七章 愿意离去()
林晓漓自清醒过来后,就像被魇住了一般。
不哭也不闹,冷静地超乎常人。
除了在吊唁的时候抱着奶奶的水晶棺材痛哭了很久,其他时间,她都将葬礼安排的头头是道。
凌杰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她越压抑自己,他就知道她越反常。
y县的深夜没有闹事的灯红酒绿,会显得更寂静一些。
等天一亮,就是葬礼的第三部分——葬。
已经是凌晨1点多。
林晓漓却像是打满鸡血一般,还不停地给守夜的亲人倒茶递水。
“晓漓,你歇一歇吧。这两天你也累了。”凌杰拦下她手中的茶壶,温柔又怜惜地提醒着。
林晓漓的动作一僵,茶壶便被凌杰接手过去。她的神色一下子便垮下来,连日的疲累全部堆积在了她乌黑的眼圈上。
“我不累。”
她说的云淡风轻,可发出的音色却已经变得沙哑。
凌杰不再继续惯着她,将她强行拉到椅子上,替她盖上自己从车上下来的外套:“连续三天了,你不吃不喝,也不去休息。这样下去身体怎吃得消!”
压低了声音,附在林晓漓的耳边轻声劝道:“就算你不为了你自己,你也要为你肚子里的孩子想想。”
提及孩子,林晓漓的眼眸里有了一丝松动。放在外套上想要扯掉的手也跟着放下。
闭上眼睛,她只觉得这个世界更加寂静黑暗了而已,毫无困意。
“凌学长,上次你跟我提及的,你去纽约进修mba。我愿意和你一起去。”
林晓漓说出自己的答案,平静地如一潭无浪的死水。
可即便这样,凌杰的脸上有点点金光在跳跃。望向林晓漓的时候又添了几分柔情:“好。这几天我会把事情安排好。以前你不是嚷着羡慕凌学长在国外的生活吗?这次凌学长一定不会让晓漓失望。”
或许真的是太累了,林晓漓没过一会儿便陷入了梦里。
“这个点,她应该睡了吧。”伦敦机场贵宾室的落地窗前,一个修长的身子斜倚着厅内的立柱,像是一个落寞的符号。
“伦敦和国内有7小时的时差。这个点,国内应该是凌晨1点。”江超站在他身后,做着补充,可视线却无法从他身上挪开。
才三天,他压榨了所有可以利用的时间,把一周的日程在两天内全部赶完。
三天,他下颔已长满了胡渣,脸颊微微凹陷下去,棱角尽显,看上去有些冷厉。眉宇间不再是昔日的意气飞扬,而是多了一抹颓然与阴郁。
“叶少,就算航班准点,我们到y县也已经下午。奶奶那边······应该所有仪式都结束了。”
江超站在他不远的地方,贵宾室内空旷人又稀少,他的声音一发出便在厅内荡起了回音。
林晓漓一直把奶奶的离世归咎到叶楠身上,说实在的,江超并不想看到叶楠在这个点还赶回国。在他看来,叶楠的这种做法,明显是吃力不讨好。
叶楠的目光落在窗外正在跑道上加速的飞机,面无表情,只说了一句话:“超,有些事可以逃。有些事,逃不过。”
不愿见到她的伤心欲绝,不想再给她伤口上撒盐。
奶奶的葬礼,他逃过了。
她一心想要的逃离,他再也无理由去阻止。
最后的告别,他逃不过。
可笑的是,在他内心深处,竟然有一个小角落,还留有会有奇迹出现的希冀。
“我在异乡的夜半醒来,
看着完全陌生的窗外,
没有一盏熟悉的灯可以打开,
原来习惯是那么难改。
我在异乡的街道徘徊,
听着完全陌生的对白,
当初那么多的勇气让我离开,
我却连时差都调不回来。
我的夜晚是你的白天,
当我思念时你正入眠,
戴的手表是你的时间,
回想着你疼爱我的脸。
我的夜晚是你的白天,
当你醒时我梦里相见,
只为了和你再见一面,
我会不分昼夜的想念
······”
空灵的声音在厅内悠扬地飘来,叶楠怔仲地四下找寻,只见到厅内角落的休闲沙发套组上,一台电脑正在播放着这首歌。在电脑面前坐着一个落寞的人影,肩膀的耸动,反应了他此刻的心情。
叶楠收回幽幽的目光,嘴角掠过一丝自嘲。
这个世界,悲伤的人可真多。
飞机滑破天际,发出轰隆的噪声。
此时的y县天色已经转亮。
林晓漓压抑的情绪,在奶奶被推进火化间的那一刻全部倾泻。
痛哭到几近昏厥,林晓漓无力地倚在凌杰的怀中,不断地重复着一句话:“怎么能说走就走······我没有奶奶了······我再也没有奶奶了······”
凌杰有种想把林晓漓嵌进身体里的感觉,看她难受,他宁愿承受一切苦厄的人是他自己。
林天祥亲自捧着奶奶的骨灰放入了y县的“香火堂”(农村里公共放骨灰的地方),陪着奶奶走完了最后一程。
走完最后一个流程,回到家已过午后三点。
门口停着一辆线条优美的迈巴赫,众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凌杰的眉头已然紧蹙,下意识的,余光已经瞥向了一旁的林晓漓。
林晓漓恍惚着,神智已游离身外。
直到再次见到那张镌刻在记忆深处的脸,林晓漓一阵惊悸,像是见到了什么恐怖的野兽,下意识地想要逃离。
“你还有脸来这里!”林天祥第一个冲上去,敌意再明显不过。
江超及时挡在叶楠身前,不伤林天祥分毫,又不让他靠近叶楠一寸。
“晓漓,你快进去,这里我来处理。”林天祥见自己无法靠近半步,便急忙拉住林晓漓。深怕叶楠再做出什么事情,伤害到她。
林晓漓的心一震,目光幽幽地看着对面的男子,曾经俊美灿烂的容颜,如今显露出与年龄不相称的坚忍果决。不过几天时间,他已变得那么陌生,不过是人群间的距离,他却离她如此遥远。
挣脱掉肩膀上凌杰的手,她的语气中带着认命的悲凉:“你们先进去吧。也好,我正有话要对他说。”
第六十八章 我后悔了()
“去清湖聊。”林晓漓的语气很冷静。
叶楠的心猛地一顿。不由在原地停留了几秒,见林晓漓和他已经有一定的距离了,适才迈动了脚步。
阴沉的天,清湖的水因为夏季的降水量明显涨了不少。
风迎面吹來,扬起林晓漓的发。
空气中弥漫起一缕淡淡的清香。
她放眼望着微起波澜的清湖水面,深深呼吸。
第一次带他回y县的画面清晰地在脑海中播放着,她始终记得奶奶见到他第一眼时的神情。
第一次牵着他在清湖前散步,也是第一次,在这个让她痛心又失望的城市,曾让她感到无法排遣的畏惧和茫然。因为他,她找到了一种令人安心的归属感。在这万丈红尘中,终于有那么一点温暖是属于她的。有一个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有一个她深爱也爱着她、疼着她的人。
可一转眼。
奶奶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
这座城市依旧冷漠浑浊。
鼻子开始泛起阵阵酸涩,林晓漓仰起头,并不想在他面前露出太多情绪。
“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