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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菌:
那一瞬间柳泉感觉系统菌似乎想要说点什么,然而最后它还是保持了沉默。
这样也很好。既然大家谁都有难以说出来的话,那么谁都也不必再说了。
站在高高的弁天台场之上,柳泉第一次得以在战后独自遥望着夕阳西下的箱馆湾。
日落前的光线落在粼粼的水面上,在波浪间似乎点缀着无数跳动的金色光芒;海天交界的地方,有白色的海鸥在飞翔,发出清脆的鸣叫。
简而言之,竟然一点都没有黑暗即将来临之前的凄凉感。这种景色,不如说是广袤壮丽更加恰当。或许因为今天是个晴天吧,面前的景色里几乎没有过渡的颜色,不管是哪一种颜色看上去都鲜明美丽,像一幅名家绘成的油画。
柳泉深吸了一口气。微带一点咸味的空气从鼻腔被吸入肺部,似乎在那里稍微盘旋停留了一会儿。
柳泉低低地笑了一声。
“下次啊,请别再让我去做这么渣的事了。”
她突然开了口。
似乎是想要把脑海中盘旋了很久的无声言语化为实质一样,她面朝着黄昏前的大海,清清楚楚地说道。
“追到手再像这样无情地甩掉……真是的,这可不是我会做的事啊?!即使是为了像拯救世界这样的大义,玩弄他人的感情也不是一件正确而令人感到愉快的事情……”
“……和做个玛丽苏或者炮灰女配比起来,我更不愿意做个坏人啊。”
大概是对玩家这样的怨言感到不耐,系统菌在她的脑海里突然开口了,打断了她的话。
柳泉:?!
似乎故意想要向玩家抛出令人更为迷惑且动摇的问题一样,系统菌冷冷地说了下去。
柳泉:!!!
她因为太惊讶了,忍不住发出了无意义的几个音节。
“什么……?”
系统菌冷笑。
难得这么长篇大论的系统菌说完之后,柳泉沉默良久。
喜欢在内心吐槽它、或者小小地跟它唱一唱反调的她,也并没有再对它所说的这一切提出任何质疑和反驳。
最后,她轻声说道:“……我明白了。”
“你肯啰里啰嗦说这么多,说不定是为了接下来让我去扮演真正的恶役而事先打基础的吧。”她的声线微微颤抖着,却用一种近似于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系统菌哼了一声。
“……不过,不管是什么样的设定我都能接受哦。”她继续说道。
“回家固然很重要,我也不想放弃……”
“可是你说得也很对。”
“假如做个渣女就能挽回一整个世界的话,那么,就那样吧。”
“我觉得……这个交换的代价还是值得的啊?”
系统菌顿了一下,哼笑了起来。
柳泉:“……”
还没来得及熟练地对它的话进行吐槽,她的脑海中,突然就响起了一首陌生的歌。
【若现世之梦
逝去如风
而这热切思念
永恒不朽——】
柳泉:?!
“这是——?!”
系统菌施施然出声了。
柳泉:“……”
沉默片刻之后,她的唇角微微勾起。
“果然……是更适合的歌啊。”
“我对你的音乐鉴赏力刮目相看了。”她半开玩笑似的说道。
系统菌哼了一声。
它似乎终于满意于她的觉悟,暂时下潜了。而柳泉继续站在高处,迎着猎猎的海风,眺望着夕阳西下的大海。
在她脚下的这片地方,曾经有很多同伴战斗、流血乃至牺牲吧。那赌上了性命也要维护的诚字旗啊,如今仍然在大家的心中飘扬着吗?
【数不尽的悲伤沉淀于此
无可替代之人长眠于此
见证了战争的朵朵白云啊
将这些英灵送至充满光明的天上吧】
一瞬间,山南、平助、近藤、源桑……那些在战斗中已经先行离开的同伴们的面孔,又逐渐在她脑海中浮现出来。
他们,都是无可替代的,最好,最可靠,最值得信赖的同伴啊。
柳泉漫望着如同一匹闪闪发亮的光缎一样的海面,轻声说道:“你们没能看到今天这么美丽的夕阳真是遗憾……假如能够有什么方法传达给你们就好了。”
“……因为,像是信念在熊熊燃烧着啊。”
【应该踏上的旅程
除了前行别无他法
不远处等待的未来
即使未知
也要迈向前方】
“能够与你们相遇……真是太好了。”
【乘上命运之舟
哪怕是身不由己
也要用这双手挥动双桨
乘风破浪
祈求和平】
“永别了……大家。”
“永别了……总司君,还有小千鹤……”
“永别了……一君。”
“永别了……土方先生——”
她可疑地停顿了一下,唇角慢慢地向上弯了起来。
与此同时,一颗大大的眼泪划过她的唇角,还来不及悬停在下颌,就无声无息地被海风吹散了。
“……阿岁先生。”
她叹息一般地吐出这个全新的称呼。
山南先生说过的,每一次道别,都是永别。
所以,就这样吧。
【即使生存只有短短一瞬
即使是庄周梦蝶一场
也要为了改变未来
出发吧
向着远方】
她面朝着箱馆湾,猛烈的风从海上吹来,拍拂着她的脸颊,吹得她有一点睁不开眼睛。
不久前系在岸边小径的栏杆上的那条围巾,想必现在也在这样的风里飘舞着吧。
能够撑到土方先生找到它的那一天吗?……不过,即使找不到,也无所谓。
只要这个世界平安就好了……只要那些重要的人们不再牺牲,能够在这个全新的世界里好好活下去,那样,就已经很好了。
她慢慢闭上了双眼,蠕动嘴唇,终于对系统菌说出了那个愈来愈难以出口的字眼。
“走吧。”
第300章 ·无责任番外·土方篇【之二】·上()
他打算明天就启程前往下一个城镇。
假如将来能够再回来的话,最快也应该是几个月甚至半年以后的事情了。那个时候,也许她早已经嫁人了也说不定。
然后,她那种有趣的谈吐和偶尔流露出的狡黠的眼神,都会逐渐消失在平淡的操持家务、侍奉丈夫、生儿育女的岁月里吧。
……但不管如何,那些都不是他要担心的事情。
他最近总在考虑着要不要干脆结束这种祖传的药商行业,投入近藤君继承的试卫馆,正式开始为了成为一名堂堂正正的武士而作剑道的修行。
……好吧,回多摩以后就跟近藤君好好谈谈吧。
怀着这样的念头,土方迎来了在这个城镇的第三天——也是最后一天——的经历。
他当初可没有想到这一天的经历后来能够变得那么让人难忘。
那天城镇的街头平静如常。他和大叔的卖药进行得也异常顺利。在接近中午的时候,他们心满意足地收了摊,打算吃过饭之后就赶往下一个城镇。
大叔表示要买的东西都已买得差不多了,连续两天把土方一个人丢下不好意思,坚持一定要和土方一起吃饭。
土方也没什么觉得不可以的,两个人就收拾了药箱和钱袋,打算去找个面摊吃顿荞麦面。
这一天好像那个给人的感觉有点微妙的町人少女也并未出现。
收拾好了东西,走到城下一处空地的时候,大叔正在眉飞色舞地和土方说他刚刚清点过在这个城镇里赚的钱,“钱数让人很有精神呢”云云,突然周围毫无预兆地聚拢过来一群人。
土方一开始有点吃惊。但是当他飞快地四下环顾了一周之后,心里已经明白是遇上了来勒索的本地地痞流氓或者不逞浪人一类的混蛋。好在钱袋是好好掖在大叔怀里的,只要掩护大叔逃走就可以了。
土方把背后的药箱解了下来放到地上,从腰带里抽出了那柄木刀。
试卫馆的木刀似乎比一般道场的木刀更沉一点,拿在手里有点沉重的分量感。
那些坏家伙总共看起来有大概十个人——也许更多一点?——总之,他们分工明确,迅速分为了两队,一队人数多的把土方包围了起来,一队只有大概两三人,但他们每个人手中都拿着一柄木刀,狞笑着向已经吓呆了的大叔走过去。
土方来不及多想,暴喝一声:“大叔,快逃!”就挥起木刀,先发制人地冲向面前最接近的一个家伙。
混战几乎是一瞬间就开始了。土方尽力移动着自己的身躯,扩大混战的包围圈,试图将所有人吸引向自己这边,好掩护大叔逃脱。
当当几声,他的木刀和对方的刀刃相交。虽然他的剑术更加娴熟一点,然而双拳难敌四手,何况他现在要面对的远远不止四只手。
土方知道自己手中这柄木刀支持不了多久,想要支撑得久一点,必须尽快打倒对方,占据上风。他咬着牙,更用力地挥舞着木刀,剑法沉实,一下下劈向对手。
在他陷入苦战多时之后,突然,一旁的大叔发出惨叫声。
土方根本来不及——也没有余暇——去看大叔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奋起一股力道,唰唰唰抢攻了几下,顺势飞起一脚把放在地上的药箱踢向对手——这已经完全不是他所学的什么剑术的打法了——这才有空飞快地扫了大叔的方向一眼。
这一看之下,他愣了一下,几乎是立刻就被对手抓住破绽,膝弯处被人从后狠狠踢了一脚。他的腿一软,险些一头栽倒在地。
真是吃亏啊……这些名正言顺可以拿着刀的武士,难道拿刀就是为了这个吗?!强抢他人辛苦赚来的金钱,为此不惜伤害无辜人们的性命……他们的心中,士道到哪里去了?信念到哪里去了?身为武士的荣誉又到哪里去了?!
他一个踉跄,身上立刻又中了好几招。
大叔已经被打倒在地。怀中的钱袋似乎也已经被人抢走了。大叔满脸是血,在那些人毫不留情的踢打中,在地上翻滚,发出求饶一般的惨叫声。
“老爷们……老爷们……武士老爷们……求求你们……”
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混杂了对这样的自己显得如此软弱无用的愤恨和不甘,在土方的胸中升起。
他的理智终于啪地一声绷断了。
……擅自杀伤武士的平民身上,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他不再考虑这些问题,只是闷着头挥动木刀,一下下向着前方劈砍。自己身上中了很多拳脚很多刀,对手身上大概中了更多下——可惜他只能挥动木刀,这样的武器,不管再命中对手多少下,都不可能将对方置于死地!
他终于被人击倒在地。雨点一般的拳脚倾泻下来。
在他的身体都因为疼痛和灰心而变得开始麻木起来的时候,突然,传来一声哗啦的水声。
不远处的几个男人几乎是立即发出了诅咒和恶骂。
“……可恶!是谁拿水泼老子?!”
“还有人敢管老子们的闲事?!”
“……我看到了!在那边的巷子里!好像是个少年!”
“……快去追!”
那几个男人还没吵嚷完毕,围在土方身边踢打的男人们中间又有人发出了惨叫。
“……混蛋!!是谁拿石头砸我……!”
“他x的赶快去追……!敢在这里闹事……!”
一阵脚步纷乱的踢踏声,那些男人好像已经对遍体鳞伤的土方和大叔失去了兴趣,拿着抢到的钱袋,纷纷去追那个胆敢向他们泼水和丢石头挑衅的“少年”去了。
土方不知道自己又在地上躺了多久。他只是呼呼地喘着粗气,任凭自己的心脏重一下轻一下杂乱无章地跳着,耳朵和脑袋里嗡嗡作响,视野里也好像五彩缤纷似的交织着很多乱七八糟的线条。浑身的疼痛都涌了上来,他摊开四肢,躺在地上,身下被踩坏的青草发出一股混杂着土腥气的味道,茫然地望着上方被太阳映照得有点刺眼发白的正午的晴空。
突然,他的头顶上遮过来一片阴影。
他甚至懒得转动眼珠去费心看一看来人是谁。
木刀就躺在他手旁不远处的地面上,已经断成了两截。
药箱也不知道被丢到哪里去了——不过即使找到它也没什么用,他可不相信里面没卖完的石田散药能有他吹嘘的那种神奇的药效。
那片阴影的主人沉默了一瞬,然后出声了。
“……土方先生,您还好吗?伤得怎么样?要不要紧——”
他猛地转过头去。
小梅就蹲在他身旁。仍旧是那种普通的眉眼,普通的衣着。蹲得离他这么近,他甚至能够清晰地看到她鼻翼两侧那连成一片的雀斑和左眼角下的那颗颜色很浅的泪痣。
她的表情里充满了担忧,那双细长的眼睛也尽量睁大了,紧盯着他的脸。他们的目光相遇的时候,她眨了眨眼睛,好像眼眶里突然浮上了一层水光那般,她不得不很快地把视线转向其它地方,以躲避和他眼光的继续接触。
这种异乎从前的感情的流露让他有点吃惊。
他还以为这位少女对他没什么特别的想法。或者说,他认为她似乎是怀着一种和她的长相一样普通的心情接近他的。直到这一刻。
那种表情出自于真切的关心。这让她那张平凡得不得了的脸孔甚至令人产生了一种美丽的错觉。她的声音虽然还是那么稳定,他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又是怎么发现他在这里的,但是他突然油然而生了一种头脑混乱的错误感觉——
他轻声地笑起来。
“真是的……这么狼狈落魄的没用样子……都被你看到了啊……”他低声说道,声音里并没有愤恨或者恼羞成怒的感觉。
“……土方先生的身手,很不错呢。”她停顿了一霎,这样回答道。
“拿着木刀,一个人对战十几个人……即使这样也不能击败土方先生,该羞愧的是他们。”
这句话令他有点惊讶。脑袋里嗡地响了一声,他睁大眼睛紧盯着她的脸,就好像她刚才说出了什么听不懂的语言似的。
“……真可笑。你在安慰我?”他率直地反问道。
她好像噎了一下,然后脸上浮起一个淡淡的笑容。
“我是在称赞您,土方先生。”她也以同样坦率的语气回答道,“……土方先生这么受欢迎的原因,我想我总算可以稍微了解一点了。”
这是他们短暂的相识以来,她第一次以这种格外坦率而平常的语气,提及作为美男子的他的这一面。很显然,以他的外形而言,不管走到哪里都会引来一些倾慕者,这一点她也明白得很,并且好像毫不介意地拿来开玩笑。
这种不太合时宜的玩笑话,却让土方突然咧嘴一笑。
假如是平时,他很可能会立即竖眉瞪眼,用最冷酷的语气把这个不讨喜的姑娘斥退。但是现在,他却莫名地觉得,这个姑娘真是有趣。
一直都这么有趣。
“……刚才,是你泼水在那些混蛋身上的?”他突如其来地换了一个话题,单刀直入地问道。
她微微一挑眉,似乎并不惊讶他能猜到这一点似的,唇角浮起一个又像是得意、又像是促狭一般的笑意。
“嗯。我还叫次郎君向他们扔了石头呢。这么就把他们引开了,真是顺利得出奇呢。”
他微微皱起了眉头。
一个少女向一群凶神恶煞、拿着明晃晃太刀的坏蛋们泼水和扔石头?!这是怎样的脑筋才能想得出这么危险的主意?!假如他是她重要的人也就算了,偏偏他们才见过两次,根本称不上是朋友……为了这么一个人去冒险,完全不值得,完全不能理解!
他本来想站在客观的立场上、本着关心的态度稍微说教两句,让她改一改这种和她的外表截然不同的鲁莽的性格;结果他一张口,却问出一个和此刻完全无关的荒谬问题来。就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次郎君是谁?”
话刚一出口他就猛然噎住,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她似乎愣了一下,目光微微一闪。
“啊……次郎君是我家的邻居啊,是个很好的人……”她用一种敷衍似的语气答道。
不知为何,这种口吻让他内心里更加产生了一种微妙的不爽。可是理智告诉他,再继续这个话题只能徒然惹人发笑而已。他硬生生地把话语转了个方向。
“你干嘛来救我?”他语气**地问道。
“不知道那些人很危险吗?万一他们抓到你怎么办?你想过被他们发现或者追上的后果吗?!”
她愣了一下。
“这些,当然都好好地想过了。我又不笨。”她微微嘟了一下嘴——那个动作在她那种普通的脸孔上做出来,真是算不得多么动人——继续说道:“我早就把逃跑的路线都看好了。更何况我是女孩子,他们决不会想到一个女孩子有胆量挑衅他们——这就是我最好的伪装。”
土方忍不住向着天空翻了个白眼。
虽然全身的伤口和用力过度的肌肉都还在疼痛,但是他刚才满心的愤懑已经莫名其妙地减轻了很多,只剩下在拔出木刀的那一瞬间,心头就涌现的某种决意。
……放弃祖辈从事的药商行业,投入试卫馆和近藤君的门下,努力成为一名堂堂正正的武士,努力帮助近藤君成就一番事业——
到了那个时候,大家就不再会这样轻易地带着嘲笑的神气,侮辱并夺走他奋斗得来的一切吧?
到了那个时候,他所追求的尊严与志向,还有那些本不属于他所出身的这个阶层的荣誉和梦想,就都能够实现吧?
……在那之前,不允许他停步吧?
甚至连左右顾盼,丝毫的犹豫,都不可能容许。在实现这一切之前,其它所有的一切,都只是绊脚石,都不容许在他的世界里出现。
他脸上的表情好像慢慢凝固了。
他注视着她,自从认识以来,第一次坦率而毫不掩饰地直视着那双细长的眼睛。
他看到她唇角带着的那丝淡淡的、温暖的笑意,慢慢地消失了。
……这姑娘真的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