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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卡列宁娜-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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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的家里和她的小孩们的一切,现在对他说来,再也不像一会儿以前那样富于魅力了。 
  “她为什么要和孩子们说法语呢?”他想;“这多么不自然,多么矫揉造作啊!孩子们也感觉到这点。学习了法语,忘掉了真诚,”他暗自思索,却不知道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对于这事已经再三想过,结果还是相信:即使要牺牲真诚也不能不用那种方法去教孩子们法语。 
  “可是您为什么这样急着走呢?再待一会吧。” 
  列文留下喝了茶,但是他的愉快心情已经完全消失了,他感到不安起来。 
  喝过了茶,他走到门厅去吩咐套上马车,而当他转来的时候,他看见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很激动,面带愁容,泪水盈溢在她的眼睛里。正在列文走到外面去的那个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把她今天一天所感到的幸福和她对她的孩子们所抱着的夸耀完全粉碎了。格里沙和塔尼娅为了争一个球打起来。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听到育儿室的叫声跑去看见他们处在可怕的光景里。塔尼娅揪着格里沙的头发,而他呢,愤怒得脸都变了模样,正用拳头往她身上乱打。这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一看见这种光景,好像她的心碎了。好像黑暗遮住了她的生活;她感到她引以自豪的这些孩子不但极其平凡,而且简直是不良的、没有教养的、具有粗暴野蛮癖性的孩子,坏孩子。 
  她不能说,也不能想别的事情了;她不能向列文诉说她的不幸。 
  列文看出来她很不快乐,竭力安慰她,说这并不能证明有什么不好,小孩们没有不打架的;但是就在他这么说的时候,他心里却想:“不,我对我的小孩们可不会矫揉造作,不会和他们说法语;但是我的小孩们不会像那种样子的。只要不宠坏小孩们,不伤害他们的天性就行了,这样他们就会是很可爱的。不,我的小孩们不会像那种样子的。” 
  他告别了,坐车走了,她没有挽留他。
十一

  七月中旬,离波克罗夫斯科耶约有二十里的、列文姐姐的地产所在的村子里的村长,到列文这里来报告那里的情况和割草的事情。他姐姐的地产上的主要收入来自河边每年春天被水淹的草场。往年,草是二十个卢布一亩卖给农民的。当列文接手管理这地产的时候,他估量这草场值更多的钱,他就定了二十五卢布一亩。农民们不肯出这个价钱,并且,如列文所猜疑的,他们拦阻了别的买主。列文便亲自到那里去,安排了一部分用雇工,一部分用按收成分摊的办法去割草。他自己的农民想尽办法来阻挠这个新的方法,但是事情终于办成了,第一年草场就获得将近两倍的赢利。去年——正是第三年——农民们还在继续反对,但是草却仍然用同样的方法收割了。今年农民按分摊收成的三分之一的办法担任刈割全部的草,现在村长就是来报告草已经割完了,并且说恐怕下雨,他们已经请来管账,当着他的面分配了收获物,一共收集了十一堆作为地主的一份。当他问最大的草场收割了多少干草时,村长回答得吞吞吐吐;他未经允许就那么急急忙忙地把收获物擅自分配了;从农民说话的整个语调听上去又有些异样;从所有这些方面看来,列文觉出这回草的分配里面一定有蹊跷,于是就下定决心亲自到那里去调查一个明白。 
  列文在午饭时到达那村庄,把马留在他哥哥的乳母的丈夫,他的一个年老的朋友的小屋里,就走到养蜂场去看这老头,想从他口里探听出割草的真情。帕尔梅内奇,一个饶舌的、漂亮的老头,热烈地欢迎列文,把他所有的工作指给他看,把关于他的蜜蜂和今年离巢的蜂群的一切详情都告诉他;但是列文向他问起割草的事情时,他却含糊其辞,不愿回答。这就更证实了列文的猜疑。他走到割草场去,检查干草堆。每堆恐怕还装不满五十车,为了要揭发农民们的罪迹,列文吩咐立刻把运草的车拉来,抄起一堆运到仓库去。这堆竟只装了三十二车。不管村长怎样竭力辩白说干草有压缩性,它们堆积过久变得干硬了,以及他怎样赌咒说一切事情都是做得对得起上帝的,列文还是坚持己见,说干草的分配是没有经他吩咐的,因此他不能把那干草当作一堆五十车来接受。经过长久的辩论之后,问题方才得到解决,就是:这十一堆按一堆五十车计算归农民接受,而主人的一份重新分配。争辩和干草堆的分配继续进行了整整一下午的时间,当干草分配到最后的时候,列文把监督分配干草的任务委托给管账,自己在以柳树枝作标记的干草堆上坐下,叹赏地眺望着农民的草场。 
  在他面前,在沼地那边的河湾上有一列穿得花花绿绿、高声谈笑的农妇们在移动,而散开的干草在淡绿色草场上很迅速地形成了灰色的蜿蜒的草垛。拿着叉子的男子们跟在妇人们后面走来,灰色的草垛堆成了宽阔的、高高的柔软的草堆。在左边,大车在割光了的草地上辚辚地驶过,干草一大叉一大叉地被抛起,草堆一个一个地消失,代替的是载满大堆芬芳干草,干草直垂到马臀上的一辆辆大车。 
  “多么好的割草的天气啊!一定会是很出色的干草呢!”一个老头子说,在列文身旁蹲下来。“简直是茶叶,哪里是干草!你看他们把干草拾起来,就像鸭子拾起撒给它们吃的谷子一样!”他指着逐渐变大的草堆,补充说。“午饭过后他们运了一多半了。” 
  “最后一车吗,呃?”他向一个青年农民说,那青年赶着车在他身边驶过,停在一辆空车前面,摇晃着大麻制的缰绳绳头。 
  “最后一车了,爹!”年轻人叫着,勒住了马,微笑着掉转头来,望了望一个坐在大车里也在微笑的、活泼的、玫瑰色面颊的年轻农妇,然后就驱车前进。 
  “那是谁?你的儿子吗?”列文问。 
  “我的小儿子,”老头子露出亲切的微笑说。 
  “一个多好的小伙子呀!” 
  “这孩子还算不坏哩。” 
  “已经娶了亲吗?” 
  “是的,到今年圣菲利普节①恰好两年了。” 
   
  ①圣菲利普节,圣诞节前的第四个星期日。 
  “有小孩了吗?” 
  “哪会有小孩!整整一年多他什么都不懂,而且还害臊呢,”老头子回答。“哦,多好的干草!真正像茶叶一样哩!” 
  他重复说,为的是改变话题。 
  列文更注意地凝视着伊万·帕尔梅诺夫和他的妻子。他们正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把干草装上车去。伊万·帕尔梅诺夫站在车上,接受,放好,并且踏平大束的干草,那是他的年轻美丽的妻子灵巧地递给他的,她先是一抱一抱地递上来,后来才用叉子叉上。年轻的农妇从容地、愉快地、敏捷地劳动着。压紧的干草不容易叉上她的叉子,她先把干草耙松,用叉子刺进去,然后用敏捷的、有弹性的动作将整个身子的重量压在叉上,然后立刻把她的系着红带的背一弯,她挺起身子,昂起她那白衬衣下面的丰满胸部,灵活地转动叉子,一束束干草高高地抛上车去。伊万显然想尽力使她不要多费力气,连忙大大地张开两臂接了她投来的一束束干草,把它们平平地摊放在车上。当年轻的农妇把最后剩下的干草耙拢来的时候,她拂去落在她脖颈上的草屑,理了理垂到她那还没有被太阳晒黑的白皙前额的红头巾,爬到车底下去捆扎。伊万指点她怎样把绳子系在横木上,听她说了句什么话,他大声笑出来。在两人的面孔表情上可以看出强烈的、富于青春活力的、刚刚觉醒的爱情。
十二

  干草车捆好了。伊万跳下来,拉着缰绳牵走了那匹温顺的、毛色光滑的马。他的年轻的妻子把耙子投掷在大车上,就迈着有力的步子,摇动着两臂,走到围成一圈在跳舞的妇人们那里去。伊万驶到大路上去,加入到其他的载重大车的行列中去。农妇们的花花绿绿的衣衫闪烁着异彩,把耙掮在肩上,高声喧笑着跟在大车后面走着。一个粗声粗气的、未经训练的女人声音蓦地唱起歌来,唱到叠句的时候,随即有五十个不同的、健康有力的声音,有的粗犷,有的尖细,又从头合唱起这支歌来。 
  妇人们唱着歌渐渐走近列文,他感到好像一片乌云欢声雷动地临近了。乌云逼近了,笼罩住他,而他躺着的草堆,以及旁的草堆、大车、整个草场和辽远的田野,一切都好像合着那狂野而快乐的,掺杂着呼喊、口哨和拍掌的歌声的节拍颤动起伏着。列文羡慕她们的这种健康的快乐;他渴望参与到这种生活的欢乐的表现中去。但是他什么都不能做,只好躺着观看倾听。当农民们和歌声一道从视线和听觉中消失的时候,一种由于自己很孤独,由于身体不活动,由于他的愤世嫉俗而引起的沉重的忧郁之情就袭上列文的心头。 
  几个为干草的事和他争吵得最凶的农民,他责骂过的、想要欺骗他的农民,正是这几个农民愉快地向他点头致意,显然没有而且也不能怀恨他,对于曾经想要欺骗他这件事也不但毫不懊悔,而且连记都不记得了。一切都淹没在愉快的共同劳动的大海中了。上帝赐与了岁月,上帝赐与了力量。岁月和力量都贡献给了劳动,而报酬就在劳动本身。劳动是为了谁?劳动的结果又怎样?这些都是无谓的考虑——无关宏旨的。 
  列文常常叹赏这种生活,他常常对于过着这种生活的人抱着羡慕之意;但是今天第一次,特别是由于看了伊万·帕尔梅诺夫对他年轻妻子的态度而深受影响,他的脑海里明确地浮现出这样的念头,他能否把他现在所过的乏味的、不自然的、无所事事的、独身的生活换取这种勤劳的、纯洁的、共同的美好生活,这全在他自己。 
  坐在他旁边的老头子早已回家去了;人们都已星散。住在近处的回家去了,远处来的聚在一起晚餐,在草场上过夜。列文没有被人们看到,依旧躺在草堆上,还在凝望、静听和沉思。留在草场上过夜的农民们在短短的夏夜里几乎整夜不睡。起初可以听见大家一道晚餐的欢乐的谈笑声,随后又是歌声和哄笑。 
  漫长的整整一天的劳动在他们身上除了欢乐以外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在黎明之前,一切都寂静了。除了沼地里不停的蛙鸣,和笼罩草场的破晓前晨雾里发出的马的喷鼻声以外,再也听不到夜晚别的声音了。清醒了,列文从草堆上爬起,仰望着繁星,他知道夜已经过去了。 
  “哦,我做什么好呢?我怎样着手呢?”他自言自语,极力想替自己把他在这短短的一夜里体会到的一切思想感情表达出来。他所体会到的一切思想感情分成了三个不同的思路。一个是抛弃自己过去的生活,抛弃自己的完全无用的学识和教育。这种抛弃会给与他快乐,而且对他说来是简单容易的。另一类的思想和想像是有关他现在所渴望过的生活的。他明晰地感觉到这种生活的单纯、纯洁和正当,而且深信他会在这种生活中寻找到他所痛感缺乏的满足、平静和高尚品德。但是第三类的思想却围绕着怎样使旧生活转变成新生活的问题。而这里面他没有一个念头是明确的。“要娶妻吗?要劳动和有劳动的必要吗?离开波克罗夫斯科耶吗?买地吗?加入农民一起吗?娶一个农家女吗?我怎样办才好呢,”他又问自己,仍旧找不出答案。“不过,我整整一夜没有睡,我想不清楚了,”他对自己说。“我以后会想通的吧。有一件事是确实无疑的,这一夜把我的命运决定了。我过去所做的家庭生活的美梦都是荒谬的,简直不是那么回事,”他对自己说。“一切都简单得多,好得多……” 
  “多么美呀!”他仰望着正在他头上天空中央的那片洁白的羊毛般的云朵所变幻出的奇异的珍珠母贝壳状云彩,这样想。“在这美妙的夜里,一切都多么美妙啊!那贝壳一下子是怎样形成的呢?刚才我还望着天空,什么都没有,只有白白的两条。是的,我的人生观也是这样不知不觉地改变了!” 
  他走出草场,沿着大路向村子走去。微风吹拂,天空显得灰暗阴沉。在光明完全战胜黑暗的黎明将要来临之前,通常总有一个幽暗的顷刻。 
  冻得瑟缩着,列文迅速地走着,眼睛望着地面。“什么?谁来了?”他想,听到了铃铛的玎珰声,抬起头来。在离他四十步远的地方,一辆驾着四匹马的、车顶上放着皮箱的马车沿着他正走着的长满了草的大路迎面驶来。辕马在辕木间挤着避免踏在辙迹上,但是斜坐在车夫台上的熟练的马车夫却掌握着,使辕木对准辙迹,这样,车轮又在平坦的道路上转动了。 
  列文只看见了这些,并不想知道来的会是什么人,他漠然地向马车里望了一眼。 
  马车里,一个老太婆在角落里打盹,而在窗旁,坐着一位年轻姑娘,两手拉住白帽子的丝带,显然是刚醒过来。脸上喜气洋溢,若有所思,充满了列文不了解的微妙复杂的内心生活,她越过他的头上眺望着东方的曙光。 
  就在这景象消失的一瞬间,那双诚实的眼睛望了望他。她认出他来,她的面孔惊喜得开朗起来。 
  他决不会看错的。世界上再也没有那样的眼睛了。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够给他把生活的一切光明和意义集中起来。这就是她。这就是基蒂。他明白了她正从火车站坐车到叶尔古绍沃去。在那不眠的一夜里使列文激动不安的一切事情,他所下的一切决心,全都一下子烟消云散了。他怀着憎恶回想起他要娶一个农家女的梦想。只有在那里,在那向道路那边疾驰而去的、转眼就要消逝了的马车里面,只有在那里,他才能够解决最近使他那么苦恼的生活之谜。 
  她没有再朝外面眺望。车轮声已听不到了,铃声也只隐隐约约听得见了。犬吠声证明马车已经穿过村子,剩下的只有周围空旷的原野、前面的村落和他孤单单一个人在荒凉的大路上踽踽独行。 
  他仰望了一下天空,期望看到他所叹赏的、他看成那夜的思想感情的象征的那贝壳形的云朵。天上可一点也没有像贝壳形的东西。在那里,在深不可测的高空,起了神秘的变化。没有丝毫贝壳的踪影,在大半边天上铺展着一层越来越小的羊毛般的云朵。天空渐渐变得蔚蓝和明亮了;带着同样的柔和,但也带着同样的疏远,它回答了他的询问眼光。 
  “不,”他对自己说,“不管这单纯和劳动生活有多么好,我也不能回到这里来了。我爱她。”
十三

  除了和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最亲近的人以外,谁也不知道这个表面上虽然最冷静、最有理智的人,却有一种和他的性格总的倾向正相反的弱点。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一听到或看见小孩或是女人哭就不能无动于衷。看到眼泪,他就会激动起来,完全丧失了思考力。他部里的秘书长和他的私人秘书都懂得这一点,总是预先关照来请愿的女人们千万不要流泪,如果她们不想错过良机的话。“他会冒起火来,不听你的话了,”他们这样说。而实际上,在这种场合,眼泪在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心中所激起的混乱情绪的确是表现在急躁的愤怒上面。“我无能为力。请你走吧!”他在这种场合总是这样喊叫。 
  在从赛马场回家的路上,安娜把她和弗龙斯基的关系告诉了他,随着就蓦地哭起来,两手掩面,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虽然心中对她产生了愤恨之情,但同时也感到了眼泪所照常引起的那种情绪的激动。意识到这一点,意识到在当时流露任何感情都是不适宜的,他竭力把生命的一切表现压抑在自己心中,因此没有动一动,也没有望她一眼。这就是他脸上呈现出那种死人般的僵冷的奇怪表情的原因,那表情给了安娜那么深刻的印象。 
  当他们到家的时候,他扶她下了马车,极力控制住自己,带着他惯常的有礼貌的态度向她道了别,说了句含含糊糊的话;他说他明天把会他的决定告知她。 
  他妻子的话,证实了他最坏的猜疑,给予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的心以剧烈的创痛。由于她的眼泪所引起的那种对她的生理上的怜悯使创痛加剧了。但是当只有他一个人在马车里的时候,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感到完全摆脱了那种怜悯,并且也摆脱了最近苦恼着他的那种猜疑和嫉妒的痛苦,这就使得他又惊异又欢喜了。 
  他体验到就像一个人拔了一颗痛了好久的龋齿那样的感觉。经过了可怕的痛楚和好像把什么巨大的、比头还大的东西从牙床拔下来那样一种感觉之后,患者,几乎还不相信他自己的幸运,忽然感到败坏了他的生活那么久,占据了他的全部注意力的东西已不复存在,而他又能够生活和思想,以及对牙齿以外的事情发生兴味了。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体验到的正是这样的一种感觉。那痛楚是奇怪而又可怕的,但是现在已经过去;他感到他又能够生活,又能够思索他妻子以外的事情了。 
  “没有廉耻,没有感情,没有宗教心,一个堕落的女人罢了!我一向就知道这一点,一向就看到这一点,虽然我为了顾全她,极力欺骗自己,”他暗自说。而他真的觉得好像他一向就看到了似的;他回想起他们过去生活的详细情景,他以前从来不曾觉得有什么不好,——现在这些情景却明白地表明了她原来就是一个堕落的女人。“我把我自己的生活和她的结合在一起,这是一个错误;但是这个错误不能怪我,所以我不应当不幸。过错不在我,”他对自己说,“而在她。但是我和她没有关系了。在我心目中她已不存在了……” 
  她和她儿子将遭遇到的一切——他对儿子的感情也像对她的感情一样地变了——已不再使他关心。现在他唯一关心的事就是这样一个问题:如何才能抖落掉由于她的堕落而溅在他身上的污泥,继续沿着他的活跃的、光明正大的、有益的生活道路前进,要达到这个目的,如何做才是最好、最得体、最于自己有利、因而也是最正当的。 
  “我不能因为一个下贱女人犯了罪的缘故而使自己不幸;我只需要找到一个最好的方法摆脱她使我陷入的这种困境。我一定要找到这样的方法,”他对自己说,愈益愁眉紧锁了。 
  “我不是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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