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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躲藏-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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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这一觉睡到了日头过午。她暗暗懊悔,把头探出门外四处看了看,宿舍区这块没人,才出门去卫生间洗漱。房子是临时修建的,盖得有些随便,没有用什么砖头,是水泥浇灌起来的,因此屋子里特别冷,空气很冷,水龙头流出的河水也冷,比冰箱的效果还好。陆筠想,冷水洗面绝对是酷刑,不过,对睡过头的人而言,同样是绝好的提神剂。

她恢复了精神,对着墙壁上的一面小镜子开始梳头。她昨天晚上洗了头,没彻底干之前就倒下睡了,今天的头发简直乱成了一团,怎么都梳不好,边后悔为什么出国的时候不剪了头发,边胡乱地扎了个马尾,然后去食堂吃饭。

过了吃午饭的时间,食堂也没人,几乎是冷锅冷灶,连炊烟的味道都没有了。食堂大叔看到她来,直乐:“小姑娘,我给你留了点。等我热一热。”

陆筠感动得只想叫“大叔万岁”抒发感情。以前觉得枯燥的菜色居然这一瞬间变得美味无比。心满意足的吃了饭,身体也有点温度,她开始在工地上转悠,跟所有擦身而过人点头微笑,远处开山劈地的机声、炮声隐约入耳,江面山顶都反射着太阳的白光,她歪着头想了想,去了试验场。平常这个时候,大家应该都在那里。

果不其然,在门口就听到英汉夹杂地笑语声从屋子里传来。她努力分辨着是谁和谁在说笑,推门而入。

中间的大厅一反往日的空旷,变成了乒乓球运动场。吴维以和那位总是笑眯眯地巴基斯坦工程师毕希古对战,赛事正酣。两张书桌,夹了一块挡板,就是最简单的运动场地。白色小球跳跃不停,三四个人围观,看上去无不热气腾腾。参与运动也是最好的休息方式,乒乓球不单纯是身体运动,更是一种脑力运动。陆筠第一次发现吴维以的乒乓球打得如此之好,不论是防守还是进攻,直板还是反板,几乎是滴水不漏。让观者为之赞叹。

相比起来,毕希古就差得太多了,被打得东倒西歪,满地找球。他沮丧得把球拍放下,伸手擦着头上的汗,心悦诚服:“你们中国人的乒乓球都打得不错。”

吴维以还没搭话,陆筠在旁边插话:“这是我们的国球吗,自然打得好。十亿人民至少一半都能上场挥舞两下拍子的。”

这时吴维以才看到陆筠,大概是因为睡得好,她的精神比平日更好,穿着件深色的格子大衣,衬托得皮肤特别白;头发稍显得零乱,笑起来的两个酒窝,年轻俏皮的感觉,看上去就让人愉快。

他于是忍不住微笑:“睡醒了?”

所以住宿舍就有这个坏处。只要稍加留心,连你睡到什么时候这种私密的事情都知道。陆筠不好意思的一笑,讷讷开口:“是啊,我也没想到一觉睡到这么晚,见笑了。”

“吃午饭了没有?”

“吃了,然后才过来的。”

吴维以略一颔首,握着球拍笑着环顾屋子:“下一个是谁?”

毫无疑问的胜利者口吻。一时无人接声,陆筠看大家的脸色和额头上的汗珠,琢磨着估计所有人都是吴维以的手下败将,不由得燃起跃跃欲试的兴奋:“我来!不过,我好久没摸球拍了,吴总你先陪我练习几分钟再正式开战吧。”

吴维以当然说好。

陆筠把大衣一脱就上场。起初几分钟还觉得冷,奔跑下来,也渐渐找回来以前打球的感觉,也摸到吴维以打球的规律。他左手直板快攻出众,跟他平时的认真性格相得益彰,灵活中透着训练有素的务实打法;她也不差,尤其喜欢打快球,轻巧的白色小球迅速来回,给人一种险峻的美感,看花了旁人的眼睛。毕希古本来是在计算胜负,现在也彻底糊涂了,跟旁人哀叹:“看都看不清楚,怎么统计呢。”

不但他们不清楚,正在交战的吴维以和陆筠也不甚清楚。丢球失球两人早就没在意了,运动起来也看不清对方的脸,更无暇交谈,酣畅淋漓不言而喻,心里有的是一种棋逢敌手,他乡遇故知的快感。

两人的对战非常精采,风生水起,如火如荼。所有到实验场的工程师技术人员都被这一幕吸引过去,大厅里人越聚越多。欢呼声才起又歇,擦边球,扣球,旋球,扣人心弦不过如此。

但不论多精采的球赛,总有结束的时候。陆筠渐渐觉得体力不支,眼睁地的看着一个擦边球凌厉的扫过来,想去救可动作比起球速来到底慢了一步,只得眼睁睁看着小球跳出球桌,在地上弹跳两下滚入角落。此时的她连去角落捡乒乓球的力气都没有,几次感觉到头晕,身体有一种飘忽的感觉。最后扶着桌子只喘气;眼角余光看到,相比她的窘迫,吴维以从容得简直像从舞台上下来,虽然也一样地在调解呼吸,但从容尤在,目光在屋子内扫过,把球拍拍在桌上:“你们来吧。活动一下筋骨。”

陆筠已经坐下,吴维以顺势拖过来凳子坐在她旁边,看到她涨得通红的脸和额角细密的汗珠,忍不住想伸手出去,手腕下意识一动,抬到半空时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陡然停住,转而扶上自己的额头。

“感觉怎么样?”

半晌后陆筠喘息放定,才有功夫开口:“我,我快累死了。吴总,你的体力怎么那么好?真佩服。”

“体力好,是水电工程师必要的素质。”吴维以笑着回答了一句。

话里玩笑的意思他根本没藏,陆筠一时忘记他的身份,把他当成周旭那样,也跟上去一句:“你这话跟我老师一样。反正,反正,我就算我不够格,也还有你吗。”

吴维以闻之会心一笑,又看她一眼:“是啊,还有我呢。不过你能坚持这么久,也难得了。”

陆筠喘气:“那有什么用,还是败在你手下。”

吴维以摊手:“这倒是未必了,我没算。”

“我也是,就想着怎么把球救起来,压根不知道谁输谁赢,不过感觉上,你失球的机会比我少得多。”

“你球打得不错。”

陆筠眯起眼睛:“我是半吊子罢了,今天的水平绝对是超常发挥。”

“你从来都是做得比说得好。”

陆筠身体一僵,想要玩笑着说一句“这是在夸我吗”,可声音却被另一阵欢呼声盖过。抬起头,原来是另一场乒乓球大赛开场了。

那个下午,直到晚饭前整个试验场都是欢畅的,在外人眼地,这也许是苦中作乐,强作欢颜,但实际上,对水电人而言,不论是哪个国家,就是有一种天生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有一种一往无前的英雄气概。

正如那天晚上吃饭时,吴维以说的那番祝酒辞。虽然是只有中国人才过的春节除夕,但食堂做了一番精心准备,张灯结彩,甚至门上还贴了一个倒“福”;与此相比的,电视上的国内的春节晚会五颜六色花团锦锈歌舞升平,华美得不切实际,仿佛另外一个世界。

吴维以看着在座百余人,一张张朴实到了极致的脸,无数的感慨悠然而发:“……我不会说什么漂亮的话,只想说一句感谢。感谢你们在座的每一个人这一年的支持和付出,感谢你们的牺牲和无私,任何一个水电工程都不是某一个人能完成的。你们是这片工地上的英雄!”

陆筠也是心潮起伏。她的感慨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多:对于水电人而言,远离都市,远离熙攘的人群,远离摩天的高楼,远离华丽的橱窗,将美好的年华只投入到水电事业,这是一种近乎自虐的忠贞。

值得吗?

那天晚上闹到凌晨之后才睡。大概是白天睡得太多,又或者酒精在她血液里沸腾,她很久都没办法入眠,披了件衣服坐起来,顺手摸起枕边的书看了一会,困意还没有上来。江水拍岸,声声入耳。心神不宁,干脆离开宿舍,去外面散心。

仿佛水墨山水画一般,所见之处全是大块大块的黑色。只有一间屋子的门下流泻出水银一样的光泽。那是吴维以的房间。她忽然很想见他,脚仿佛不听使唤,朝那间屋子走了过去。

惊讶的是,门却是虚掩着的。透过窄窄的缝隙,简陋的房间一览无余。可以看到他在台灯下伏案而睡,影子在地板上拖了很长,直到她的脚畔。

她觉得奇怪,伸手叩门,半晌没有反应。也许他是睡着了,这么想着,不由得担心起来。看上去他只穿着秋衣秋裤,屋子是没有暖气,而且他今天晚上被人灌酒无数,这样下去费着凉不可。不管三七二十一推门走到他身边,才发现——他枕在自己的手臂上,眼睑低敛,眉梢微翘,面孔沉静如画,是真的睡着了。

她想着怎么才能把他弄到床上去,却忽然看到被他手肘压着的一沓信笺纸。他一直有写信的习惯她是知道的,那时她很惊讶,他也只是说了句“我这人比较跟不上时代。而且有些话,还是信里说比较好”,然后一笑置之。现在她面前的这封信上只有短短几行:晓晓,你是我很重要的朋友,这件事情从来都没有变过,我也说过,只要你需要帮助,我总是站在你看得到的地方。只是——

后面的没有了。字迹流畅漂亮,或许因为下笔的心境不一样,跟他在图纸和设计方案上的批注似乎不太一样。晓晓,是谁?联系到台灯旁边翻开的手机,很有可能,他本来已经睡下,在接到电话之后,临时决定起床写信。毕竟,今天是除夕之夜,谁打电话来都不奇怪。

她轻轻叫他:“维以。”

没有反应。看来真的是累到了极致,睡得很沉,她想起以前钱大华无意中说过,上一次连续加班三天之后,他睡到雷都打不醒的境地。她扶他上床,帮他把拖鞋脱下来。小心地调整了他的睡眠姿势,拉过被子给他盖上,然后坐在床畔,慢慢地把他的手塞回被子里去。他手指冰冷,在她手心里微微发颤。

陆筠一直知道吴维以笑起来迷人,却不知道他沉睡的时候更加动人。她的目光久久的停留在他的脸上。他是那种只要看了一眼就能触动到你心里的男人,这跟他是否清醒没有关系。睡着也好,沉睡也好,都不要紧,只要是他,就够了。

说她好色也罢,说她把持不住也罢,说她鬼迷心窍也罢,总之,她觉得自己忽然理解王子为什么要去亲吻睡美人时那种留恋和不能自已的心态。她轻轻拨开他额前的碎发,一寸一寸俯身下去,双唇在他冰冷的脸颊上轻轻一碰。

他的气息近在耳边,有着一点点酒气,平稳而绵长。触碰的那一瞬间,他的身体明显颤动了一下。她像犯错的小孩般猛然站起来,连连倒退数步,在脸还没来得及彻底烧红的时间里就已经逃离了房间,顺手带上了门,发出“咯吱”一声响动,在夜晚听起来,效果惊人。

现在这个时候,说什么后悔都没用了。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会变成这个样子。理智呢,节制呢,都去哪里了?未见好德如好色者,说得就是我这种人。陆筠抓着自己的头发,绝望地鄙视自己。也许他没醒,只是翻个身而已。哪里这么巧呢,他好像没睁开眼睛,也许根本不知道是我呢。怀着这种侥幸的想法,她再次转过头去——只看到,漆黑的夜空背景下,门下水银般光芒,一瞬间流走了。

                  '十六'

陆筠伸手拉过被子的一瞬间,吴维以醒了过来。他花了几秒钟的时间来确认自己的房间有人和有什么人。毫无疑问,有人在他睡着的时候把他扶到了床上,帮他脱下鞋,然后,轻轻握住他的手。那双手比他的手小,十指修长,手心柔软而温暖。毫无疑问,是个女孩子。

应该是陆筠了。吴维以想睁开眼睛跟她道谢同时问她找自己的原因,可猛然停住了动作。迟了一步,现在挣开眼睛,时机已经不对。

安静的除夕之夜,甚至感觉比起平时更加敏锐。她握着他的手迟迟没有松开的迹象,那种奇怪的温暖触感让他猛然产生再次睡过去的想法。渐渐的,大脑变得迟钝,其实也明知道不对,可就是不愿意纠正,直到床身微动,眼睑上的光亮因为人影的逼近变得微弱,微弱的呼吸,她身上特有的淡淡香气,无不说明她俯身靠近他。然后,同样温软的双唇轻轻落到他的脸上。

她动作很轻柔得不可思议,就像是一片带着静电的柔软羽毛飘下来,划过脊背和脸颊,明明轻微得可以忽略不计,但酥麻的感觉却传遍全身——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出现过了。

吴维以半边身子一麻。若干的想法被想起但是思绪又前所未有的零乱,在作出任何反应之前,她已经逃了出去,动作之快甚至比超过了他整理思绪的速度。

听到关门的声音而屋内再无声响之后,吴维以坐了起来,支着头想了一会,就像是有什么技术上的难题不能解决一样,陷入了长久的思索。他的脸默在阴影里,最后轻轻一叹,伸出手关上了床边书桌上的台灯。

第二天一早,他照例起得很早,却没有按照惯例去试验场工作,而顺着一条蜿蜒的小路上了山。

山并不高,也不险峻,树木墨绿着显得深邃;除此外并无太突奇的地方,是那种走遍全世界都让人觉得似曾相识的小山。第一次爬这座小山的时候,应该是一年半前的事情。

三局成功竞标格拉姆水利水电项目时,他恰好在巴基斯坦,刚从另外一个水利项目中抽身,本来单位上打算调他回国担任另外一个大型水库的副总工程师,可另一位年逾四十的丁工程师因为家中妻儿的关系,比他更需要这个回国的机会,他就笑着放弃。

临走的时候,丁工拉着他的手,艰难说出道谢的话,眼眶都是红的。

负责人侯鹏得知情况后,没好气地训斥了他一顿,那番话至今还清晰入耳。他说:吴维以,我说你什么才好!格拉姆电站也是装机四十万千瓦的大中型电站了,一个泥坛子,一脚陷下去,没个两三年时间半会别想出来!放弃,你说得容易,不过是一句话,只是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你第几次放弃回国的机会了?

他还是一惯的微笑:我还年轻。

侯鹏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你这个人,人人说明聪明厉害,只有我知道,你是真傻。听不得别人的一两句软话,现在怎么不把你工作时那个绝不通融的劲头拿出来?小吴啊,不玩点小聪明,不留一点心眼,不多为自己考虑一点,是不能被叫做聪明人的。

吴维以来到了半山腰,半边红日静卧于山头之上,天地之间一片金色的辉光。他肩上头发上全是雾气。

格拉姆电站建于两山之中,俯瞰下去,江水声音依稀,大坝尽收眼底。临时修建的交通桥,一字排开的各种重型机械,略具规模的厂房,正在进行中的围堰筑坝,公路尽头之外的的采石场……

只要假以时日,必然出现高坝横于江河之中,拦腰截断江河的景象。高峡出平湖,这也许是所有水电人能想到最波澜壮阔的景象之一了。

这个坝址是早已选好的,也是最适合的地方,库区多在荒山野岭,对百姓的生活影响较小,而且江面窄,截流容易。因此,十几年前巴基斯坦已经决定在此修筑水电站解决斯瓦特河上游的十多个城市的用电问题,可若干年下来,勘查分析工作做了一次又一次,水文观测站建了一个又一个,但最后总是在资金或者技术问题上遇到难题,导致工程一次次的搁浅。

直到两年前巴国内不堪用电压力,最后决定面向国际招标,将这个水电站建设运转起来。然后此地终于有了今天的面貌,虽然问题依旧重重,但这一切总是走上了正轨。

来之不易。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这四个字的难处。

一年半前第一次来这里时,连一条像样的路都没有,离此五公里之外道路不通,一行人不得已弃车步行,总算来到了这里,满地废弃的钢材石块,让人忍不住感慨:真是糟蹋了这绝美的风景。

钱大华当时就摇头苦叹:维以,你心里可要有谱啊,任务重于泰山。

吴维以清楚。他是总工程师,本来专心于工程质量就可以,可现实没这么轻松,一个人要做几个人的事情:负责设计工作,又要协调好施工、监理等部门之间的关系,就像钱大华说的,就像身经百战的老兵一样,指挥战斗一起上。

虽然不是肩挑背扛,但实际上也差不多。在国内建水电站已经不易,何况是人生地不熟的国外,难度立刻涨成原来的比较级。图纸如论如何都不够,技术人员差,机械缺,原材料缺,基本上没有不缺的。最糟糕的,还是地质环境的先天不足。原始资料的勘测数据似是而非,不够深入,施工时出现意料之外的重大问题,第一次导流洞垮塌事件起因就在于此,技术力量的缺失,就像独行的旅人失去了指南针,找不前进的方向。

好在周旭和陆筠来了。两人虽初出茅庐,但到底是著名院校毕业的专业研究生,能力超群,不论是设计还是计算都是一流水准,实践经验也有,而且难得谦虚,责任感强,不怕吃苦受累。能力固然重要,品质优良更是难得。这么苦的环境,两人从来没有半句怨言。

尤其是陆筠。

认识半年来发生的事情,如电影画面一桢桢从眼前闪过。那个总是最早起床,画得一手漂亮图纸,总是笑语盈盈,救人时没有半点含糊的陆筠。那日她面带微笑说出的那番话重新在耳中回响:“我很小的时候,爸妈就分开了,我跟着爸爸,怎么说呢,我爸爸是个好人,不过喜欢体罚,我经常挨打罚跪;后来爸爸娶了跟阿姨,生了弟弟,弟弟五岁的时候我带他出去玩,我没看好他,他从滑梯上摔下去,摔得很严重,差点活不下来……没有照顾好弟弟,是我的责任,我也不怨他们不喜欢我。后来姑姑看不下去,把我接到了她家。不过现在想起来,我那时也是个八九岁的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到现在我也没办法完全释怀,童年的阴影,是真有那么回事的。不过我比较想得开啦。人生还长呢。佛经里有一句话,过去种种,比如昨日死,以后种种,比如今日生。就这么简单吧。”

吴维以沿着踩出来的山路,散步般下了山。工地也就这么大,人数也就这么多,遇到谁都不奇怪,可却没想到,早上第一个遇到的人,就是陆筠。有时候,想什么人就看到什么人。

她没有发现他,微微低着头,半长的刘海挡住了眼睛,紧紧抿着唇,隐约可见脸颊边浅浅酒窝;她背着装图纸的画筒,抱着笔记本电脑匆匆走在路上,脸上有明显的憔悴和疲劳的痕迹,显得心事重重。他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本来她的名字已经到了嘴边,硬生生把声音掐回嗓子里,放弃了和她打招呼的念头。

根本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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