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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她的女儿?”
“嗯!”梅朵尔大方地点点头,自顾自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
思齐还是没大反应过来,但是对梅朵尔的话深信不疑,先不论如此与安阳相似的相貌,但看这言行举止,与安阳真是如出一辙,不,应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思齐问道。
“是我母亲叫我来带你去见她的!”梅朵尔抬起头,神色平静地看着他道。
“你母亲?!她在哪里?”思齐抑制不住内心的惊喜,原本严肃的表情,顷刻间绽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看得梅朵尔都呆住了。
“阿妈说的对,萨哈达笑起来的时候,真的连昆仑山颠的千年积雪都要融化了!”梅朵尔毫不避讳地出神地盯着他看,喃喃自语道。
“嗯?你说什么?”思齐没有听清楚她的话,又愣住了。
“没什么,”梅朵尔摇了摇头,道:“你跟我来吧。”
思齐心中虽有无数的疑问,总觉得这个梅朵尔的神情有种让人说不出来的感觉,怪怪的,可是,终还是交代了一声,独自跟着她走了。
副将再三苦劝,恐怕那是敌军设下的圈套。思齐心中苦笑,即便是刀山火海,他也是定去不可的。留下了密令,万一他一天一夜之后还未归来,便让副将总领军务,不必在意他。
思齐跟着梅朵尔出了辕门,发现她走的方向并不是西戎驻扎之地,甚是奇怪,问道:“我们这是去哪?”
梅朵尔一骑在前,回头望了他一眼,一抿唇,淡淡道了句:“跟我来就是了。”
思齐心中不知怎么,总是有股异样,随着她在荒无一人草原上骑了大半天,越走越荒凉了,四周一点人烟都没有,正想着安阳怎会一个人住在这种地方,恰见前面梅朵尔勒马停了下来。
思齐随了她翻身下马,见她指着面前山坡上一座隆起的坟丘,对着自己道:“我阿妈就在那里。”
梅朵尔的话,犹如一个晴天霹雳,打得思齐喘息不过来。
(插入背景音乐)
他难以置信地爆争着双眼,扔了手中马鞭便冲到了墓前,见大石碑上用西戎文与汉文刻着‘西戎大阏氏之墓’。
梅朵尔远远地站着,看着火红的夕阳一点一点地沉下去。耳边时有草原上遒劲吹拂了八百年的风过,带着四周丰茂的草儿簌簌的声音,直达那邈远的天地尽头。
她亲眼看着那个在她们西戎人口中被称为‘哲那古’(意为钢铁一般的勇士)的永远也不会被打败的男人,在血色残阳里,在她母亲的墓前,扶着那粗粝的砂岩墓碑,一点一点地蹲了下去,单膝跪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阿妈是染了时疫死的,她一辈子都没有求过父汗任何事,只在临去之前,求他可以让她葬在能够望得见中原的地方,”夕阳已经完全沉下去了,冥灭的天空泛着青白玉的色泽,梅朵尔轻轻地走到他身后,自顾自地说起来:“父汗知道阿妈一辈子都心念中原,所以,并没有用西戎的传统将阿妈天葬,而是按照汉人的习俗,为阿妈在这朝向中原的莫予山南麓修建了这座墓。”
“她……什么时候走的?”思齐的双手都深深地抓陷在墓前的泥土里,十指上血和泥混在一起。都说十指连心,可是,对他而言,指上的这点痛楚,与他此时的心境比起来,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去年,就在你们来攻打我们之前。”
思齐狠狠地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
疾劲的夜风撩得衣角翻飞,在这片静谧的土地上,这座孤坟前,两个人影一站一跪,天上新月如钩,惨淡无光。
“阿妈说,如果有一天我见到你,就让我对你说声对不起,她先走了。”梅朵尔看着思齐一动不动,仿佛化作了一座古老的石雕,直到草原上的烈日和狂风把他一点一点风化掉,成了大漠里的一堆沙粒,才算完。
“我想与你母亲单独说几句话。”不知过了多久,思齐终于开口道。
梅朵尔点点头,走开了。
思齐转了一个身,后背靠着墓碑坐了下来。
昏暗的晕黄照着他的嘴角扯出一抹凄惶的笑:“知道吗,这是你这辈子第一次对我说‘对不起’。”思齐抬头高高地仰起脖子,做着仰望苍穹的动作,只为让怎么也压不下去的泪水不从眼眶里流出来。
“其实,我觉得这样的你挺让人不习惯的,你还是刁蛮些好,就跟当年一样,看着让人习惯些……你知道吗,小的时候,每回你安分地循规蹈矩了,就一定是你闯了祸要我帮你扛,所以,我一见你安分的样子,就毛骨悚然的,还是蛮不讲理的你让我放心些。”
思齐忽然觉得好累好累,一瞬间,周身的力气全部被抽去了,什么都不想去想,不想去管。他把头轻轻地抵在墓碑上,静静地闭上了眼睛,安详恬静地笑着道:“我们不是说好了的吗?我会来把你抢回去的,你为什么又不等我?!”
思齐睁开眼睛,转过头侧着看了下墓碑,仿佛是看着安阳的脸一样,笑道:“不过算了,你向来就是如此的,说话从来没有算数过!小时候在内书房读书的时候,我无论带着什么小玩意儿,你都要讨去玩,每回都理直气壮地说,借来玩两天就还我的,可是,多少年了,每次都是有去无回!”思齐摊开了手掌,细细地婆娑着砂岩刻的墓碑,幽幽地叹道:“但是,你知不知道,那些东西,本来就是带给你的……”
“说那话的时候,我们还是那么年轻,不像现在,我都已经有白发了!”思齐不自觉地仰望那钩残月,想起了那年,故都的月下,曾有他们嬉笑相逐的身影。
这些年,他四处征战,过着‘四面边声连角起’的军旅生活。
‘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每个日暮,他都会单骑驰骋,到很远很远,遥望万里黄沙的那头,西戎的王庭里,那个别了多年却一夕都不敢忘却的人!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这是一个多冠冕堂皇的借口,一次次搪塞父亲催他回京的命令!
‘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看着白发的老兵,他当然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少年郎,而今的文思齐,早已是叱咤疆场的一号人物!可是,卓著的功勋必然是要付出代价的,且看他如今‘尘满面,鬓微霜’,同日相逢,她可还能认得出自己?
梅朵尔把两匹马都牵到远远的地方去吃草,自己也就地坐下来,隔着那么远,双手抱膝望着那个人。
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
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
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
这首诗是阿妈教她的,小的时候,她一点也不喜欢汉人的东西,觉得那些玩意儿无趣极了,有次被逼急了,她破口冲母亲哭喊道:“为什么姐妹们都不用学这些东西,偏偏我就要学这些!”
这么多年过去了,如今再想起这首诗,万户捣衣,多么温馨而凄凉的场面!那幅月色晕开的画面,那木棒捣衣的声音,那份等待良人归来的坚贞情怀,每一个征人看到了,都会流眼泪,即使,那里面没有他们的妻子。人的感情就是这么奇怪,上战场,枪林箭羽,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可是区区捣衣声,就让七尺男儿落了眼泪。
就像眼前的这男子。
母亲弥留之际,曾经说过好多她们的事情给她听。
最使她感动的,便是那句他会抢她回去的话。多么直白而炙热的表达方式,或许,任何人听了这句话都会觉得幼稚可笑!但是,如果说这话的人,在这么多年后,还是坚守着自己的承诺,那么,还会觉得可笑吗?
那年,她怒气冲冲地跑进来质问母亲:“为什么阿妈的心里会有别的男子!父汗是草原上最英武伟岸的男子,像翱翔在天上的雄鹰一样让人敬仰,为什么阿妈还要喜欢别人?!梅朵尔为此感到耻辱!”
当时的母亲却不恼不气,带着她一起去骑马,用属于草原的方式,用年幼的她所能接受,能理解的方式,跟她讲述这一切。
“在遥远的天朝都城的皇宫里,有一位骄傲的小公主……”那一日,草原的天,湛蓝湛蓝的,万里无云,茂盛的牧草,成群的牛羊,就像敕勒歌里唱的那样,风吹草低见牛羊。
她完全被母亲动听的故事迷住了!一个关于萨哈达和宜尔哈姑娘的美丽的故事。
她难以想像,这个世界上,会有比冬天的呼伦贝尔湖还要澄澈的眼睛,比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还要温暖的笑容,连昆仑山颠的千年积雪都要为之融化的笑容!
她骑在马背上,手里的马鞭指着天地交汇的哪一条线,朗声大笑着,对母亲道:“阿妈!我要去天朝!去帝都!去看看那里繁华的街道,还要去看看与昆仑山一般宏伟的宫殿!最重要的是,去看那个连茨茨格都为之黯然失色的萨哈达!”
言犹在耳,如今,此刻,萨哈达就在她的眼前,真真切切地在那里!事隔多年之后,她终于见到了那个让母亲许了一生的他!
思齐一直絮絮叨叨地说着话,他知道,她能听得见。
“安阳,你很坚强,真的……”思齐随手一根根地拔去了坟头上的野草,长长地叹息着:“你这一辈子,都是这么要强!”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是他怎会不知道,她的性子,烈起来,犟驴子都比不上!自从她踏出宫门的那刻起,她再也不是天朝的公主,而是西戎大单于的阏氏,她是在拼尽了力气在活着,以与以往完全截然不同的方式,坚强地活着,只为让自己成为最后一位和亲的公主!
思齐还在继续说着,似有千言万语,都要在今夜一吐为快,他的声音携在风里,一直到那碧落黄泉,一直到她的耳畔。
三尺黄土,埋了这一世,在千百年后,终将烟消云散,成了历史的尘埃,渐渐地被人忘却……
《何事宫闱总重重》阿黎ˇ却化箴言ˇ
天亮的时候,思齐带着梅朵尔回了军营。他已经出来一整夜了,再不回去,他怕真出什么乱子。
“将军!您可回来了!”甫入辕门,副将已经迎了上来。看到他身后跟着的梅朵尔,神色迟疑了一下,不过也并未多说什么。
思齐也无甚表情,但一点头,往大帐行去,边走边问道:“我不在的时候一切可好?”
副将随他入帐,朝他行了个军礼,道:“一切安好,敌方并无所动。”
思齐点头嗯了一声,道:“仔细注意他们动向!”
副将应了声‘是’,刚要退下,梅朵尔忽然插话道:“你们不用白费力气了,你们面前的营寨已经是空的了,我父汗早就带着我们的族人翻越焉支山了!”
“什么?!”副将与思齐俱是大惊,忙派哨骑前去勘探。梅朵尔果然没有撒谎,偌大一个军营一共只剩了千余人。他们留下的主要任务就是制造幻象,拖延时间,每日开饭时分都要将军中所有灶火升起,这才骗了过去。
“蛮人果然狡诈!”副将破口骂了一声。
“你们中原人才狡诈呢!”梅朵尔豁地站起身来,面红耳赤朝副将瞪去。
“你……!”副将气得憋了一肚子火,可是当着思齐的面又不好发作。
“他们什么时候走的?!去了何方?!”思齐看着梅朵尔的眼睛问道。
“最后一批已于十日前离开,你们是追不上的!他们要翻越焉支山,带着最伟大的昆仑神的庇护,到漠北去,到你们的军队永远也无法到达的地方去!”梅朵尔说完,双眼隐约含泪,望着思齐道:“你们已经杀了我们那么多的族人,为什么还要赶尽杀绝?!我们已经再也没有力量来中原了,难道这样还不够吗?!如果不是因为老是打仗,阿妈她也不会死的!”
最后一句话,梅朵尔是哭着喊出来的。
思齐本就内心悲恸之极,听了这句,自然是好受不得,挥了挥手,让副将退了下去。
虽然思齐对梅朵尔的话没有怀疑,但是,为主将者,以私人感情来判断事实真相却是万万要不得的。所以,之后的半个月,思齐又派了大量人马在四周仔细搜寻,最后还是一无所获。
大军留的一日,便要耗去百余万两的军费开支,所以,在确认敌军已经退尽的情况下,思齐终于下令班师回朝。
临行的前夜,思齐一人负手立于大帐之前,怅望夜空苍紫,面对着莫予山的方向,心中百感交集。
“你怎么还站在这儿呀?”梅朵尔从旁边的小帐里探出头来,对着思齐灿烂地一笑。
“明天就要走了,你怎么还不睡?”思齐也对她一笑,道。
“我睡不着。”梅朵尔走到思齐的身边,自顾自坐到了草地上,苦着脸道。
“为什么睡不着?”思齐也随她坐了下来,问道。
“嗯……”梅朵尔侧歪着头看着他,苦恼地道:“我从小就在这草原上,就像小鸟一样自由,快乐,现在要离开了,心里好舍不得。”
思齐看着她秀气的五官全纠结到了一处,呵呵笑道:“那你为何还要跟我去中原?”
“因为阿妈说,中原好热闹,有无数的街衢,两边都排满了店铺,店铺里卖无数的好吃的,还有漂亮的衣服,许许多多新奇的玩意儿!还有那东市的夜集,到处都是人,人们脸上都是快活的笑,还有皇宫,阿妈说,中原的皇宫,就跟昆仑山一样雄伟壮丽,她小的时候就住在那里!所以,我也好想去住一下,去看一下!”梅朵尔被思齐这一问,就像打开了话匣子,停也停不下来了。
思齐看着她这么天真无邪的脸,充满了对母亲描述的那个繁华的帝都的憧憬向往,说话的神情与语气,与她母亲当年如出一辙。心中一酸,咳了一声,道:“原来,中原那么好啊……”
“嗯!是啊!对了,你以前是不是也跟我阿妈一道住在宫里啊?”
“不是,我住在宫外头。”思齐被她问得笑了。
梅朵尔眨着晶晶亮的眼睛盯着他一瞬不瞬的瞧,看得思齐浑身不自在地问:“你又看什么呢!”
梅朵尔又是冲他一笑,好不忸怩地道:“萨哈达,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哟!”
思齐被她的‘语不惊人死不休’呛住了,在那边猛咳起来。
“阿妈说的对,你真的很怕羞呢!一点也称赞不起!不像我们草原上的人,被称赞了应该大大方方地接受啊!”梅朵尔双手一摊,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
那边思齐总算咳完了,好不容易缓过气来,梅朵尔又出惊人之语:“你可不可以也搬到宫里来住啊?”
思齐这下没再被自己的口水噎到,转过脸来奇怪地看着她问道:“为什么?”
梅朵尔的脸瞬间黯然了下来,下巴扣在膝盖上,叹了口气,道:“我怕他们不喜欢我。阿妈说,宫里的人,嘴上说的话跟心里想的永远不一样,她老说,如果我这样的去了,肯定会讨人厌的。你们那里的人,除了你我一个也不认得,所以,我想让你住到宫里来陪我。”
思齐还当是什么事,听完方笑道:“他们怎么会不喜欢你呢?你是皇上的亲外甥,他疼你还来不及!”
“可是,我也是敌人的女儿,不是吗?他们也会像仇视我父汗一样仇视我的!”梅朵尔把脸深深地埋在臂弯里,整个身子缩成了一团,就像一只被遗弃的小兽,凄惶而无助。
“不会的……”思齐心下不忍,伸手轻拍了两下她的背道:“没有人会欺负你的,我保证!”
“真的?!”梅朵尔抬起脸侧看着他,脸上犹带泪痕,央求他再三的保证:“就算所有人都不喜欢我,你也一样不会不要我吗?”
思齐微笑地看着她,认真地点了点头。
“呵呵!萨哈达真好。”梅朵尔拿手背一抹泪痕,笑了起来。
思齐无奈地摇摇头,有哭有笑,果然还是个孩子。忽然想起什么,便问道:“‘萨哈达’是什么意思?”
“是优秀,勇敢的男子汉!阿妈就是这么叫你的!”梅朵尔扬着笑脸开心地回答。
本以为他会害羞,会笑的,可是却没有。他只是淡淡地低下头去,轻轻地说了声‘是吗?’,便又遥望着莫予山的方向去了。
“你坐在这里,就是一直在看阿妈吗?”梅朵尔也敛了笑意,静静地陪他一起望着。
思齐转过来,用慈蔼的神情看着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从小就喜欢热闹,最怕孤单。现在,她一个人在这里,孤零零地,连个说话的都没有了。”
梅朵尔看了眼思齐的侧脸,又复望向莫予山的方向,低低似在自喃:“其实,阿妈她不想回中原的,她说,她已经不是中原人了,可是也不想做西戎人,只想像现在这样,远远地望着中原就好了。”
梅朵尔看他紧紧地抿着唇没有说话,但是她知道,他听见了的。
她忽然站起身来,前倾着身子朝着莫予山的方向大喊道:“阿妈!我要去中原了!草原上的遮纳基(鄂温克语,意为会唱歌的美丽的小鸟)要飞过千万重山,到天的那一头去了!你听见了吗?!”
梅朵尔倾尽了全身的力气喊出来,声音裹在草原上的疾风里,久久不散。
从西北回京城,八百里加急快报,各处驿站,驿差与快马皆枕戈待旦,站站相连,换马换人,一站接着一站,半刻不停,如这般日夜兼程都需要走上七八日的功夫,可是萧彻却仅仅用了十二日,便率大军赶到了。
崇天门戍卫森严,见大军前来,惶然不知所以,直到张全请了天子印信,这才开了门迎驾。
萧彻得知已经退敌一月有余,心中陡然一轻,再无所羁,一路畅行无阻,策马入宫,直到康宁殿前,才翻身下马来。
已是午夜时分,皇帝突然回銮,事先根本无人通知,直到皇帝进到内殿来,依然连个通报的人都没有。所以,当萧彻站到门口,猛推开来,就见沁雅一袭素衣,傍窗而立。
她,侧身站在窗前;他,直身立于门边。
她明眸曼睐,望着他一动不动;他落拓一身,亦伫立凝望无法动弹。
这一世的相逢,是上苍的恩赐,险象环生的劫后余生,让他们都不敢妄动,怕,怕这是一场梦,一场原本就虚幻的梦。
终于,她看着他摘了头上金盔,猛地一掷地,金属撞击青砖地,沉重而尖利,刺得人耳疼。
她看着他一步一步地向自己走来,走得那么慢,那么轻,那么小心翼翼,生怕惊醒了什么一般,那么战战兢兢。
他扔了手中佩剑,剑身沿着青砖地借力滑开许久,摩擦地面的声音就仿佛是在什么上面拉开了一道口子,钝挫苍鸣,疼到人心里去。
夫妻将近二十载,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落魄的样子:头发也不知多少日没有梳理过,乱丛丛地就像秋天荒地里的衰草,横七竖八地都有;眼睛又红又肿,眼白都被血丝湮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