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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征时刻。
世间最苦的是背井离乡，即便回首都看不到家的方向，即便已经立春，塞外的空气还是带着凌冽的寒，风几乎要割破露在外面的皮肤。
鲁啸长剑在手，沉默的看着不远处扎营的突厥兵，满目皆是残酷的战场，医官们协同士兵一起将阵亡的将士尸首抬回营地，放入已经挖好的土坑，安抚他们的灵魂。
战死沙场，再也回不了故乡，即便是在最困难的时期，鲁啸都没有像现在一样内心觉得凄凉。
这么多年的征战，自己心也有些累了倦了，可是为了大唐疆土的完整，为了百姓们的安危，自己不得不，必须要站在这里。
因为这些将士们，还等着自己带他们回家。
“报！将军，驻营西边三十里发现敌军！”
鲁啸一扫方才脸上的愁云，又恢复了冷静严肃说道：“传我的令，集结五百兵马前去探查。”
“是！”
突厥兵作战时候最大的优势在于速度，来的快逃的更快，见缝插针，只要见到有弱势就会不顾一切的落井下石，但是倘若发觉有任何威胁就根本不顾及任何颜面的迅速逃跑。
和这样的人打仗，是绝对不用讲究君子道义的。
五百唐兵此时都压低身子，潜伏在低于地表的土坑里，静静的听着不远处马蹄的异动，马蹄带着大地的震动，越来越近，听起来至少有一千骑以上。
有的将士脸上明显显示出了惊恐的表情。
这五百人领头的人趴在队伍的最前方，一动不动，因为他的冷静也稳定着大家的情绪，静静观察着不远处，手势低压着，随时准备发号施令。
已经将铁蒺藜撒好，只要敌人的马蹄触及到地雷就会爆炸，那些铁蒺藜就会被炸翻上来，任是他们的马再矫健，也决然逃不过去。
就在此时，十几米外的雷爆炸了，引得一连串的炸响。
“稳住！”那领头人低声对着身边捂着耳朵的将士们命令了一句。
爆炸引得周围都是尘土，几乎看不清身边的人，待到没有爆炸声的时候，他沉静的一挥手，率先带着将士们冲了出去，剩余的一些突厥兵被杀的措手不及，马的蹄掌也几乎全都受伤不能动弹。
这一战，五百人斩突厥一千猛骑兵，没有突厥人逃掉，没留任何活口。
鲁啸得到通报的时候，微微皱着眉，是什么人，能有这么神勇的指挥才能？
命人将指挥此战的小头领带来，看到来人的时候，鲁啸震惊了。
此人不是别人，竟然是……
白绍楚。
“白大人……”鲁啸遣走了屋内的侍卫，看着面前的白绍楚失声的唤了一句。
白绍楚规矩的后退了一步，沉静的答曰：“将军，我已不是白大人，现在我乃是你军中一兵士，还请将军勿要错唤。”
“你……怎么会在这里？刚才那一千人是你灭的？”
白绍楚微垂着眼，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卷五 倾尽天下 若残红颜（决战卷） 第048章 只为红颜（三）
“你怎么会……”鲁啸叹了口气，满是无奈的看着白绍楚。
白绍楚只是淡然一笑看着鲁啸说：“鲁将军，往事莫谈，绍楚只是希望能够完成一些事情，至少能平一些自己心中的亏欠……”
“可是战争无情，刀枪无眼，白大人若是伤了自己，那叫皇上和公主……”
白绍楚闻声已经拜在鲁啸面前说：“鲁将军，这是绍楚的决定，还请将军成全。”
鲁啸一惊，微微退了一步，没了决策：“这……”
思虑再三，鲁啸见自己根本不可能扭的过白绍楚，只好作罢说道：“白大人向来心思慎密，指挥作战别具一格，你就留在营帐做谋士吧。”
谁想白绍楚竟然拒绝道：“不，鲁将军，绍楚有一请求。”
鲁啸以为白绍楚是不是觉得自己这样的安排是屈才了，便诚恳的点头道：“大人请讲。”
“绍楚希望进入将军的先锋部队，为将军打头阵。”
听到白绍楚的话，鲁啸完全震惊了：“什么？”
“还请将军成全。”
几乎被白绍楚惊的说不出话来，鲁啸看着他，似乎想从他脸上读到答案，可他满脸除了驱逐不去的坚毅，尽然全是绝对。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先锋部队……那是行军打仗最危险的地方，是与敌军最先交手的地方……
白绍楚似乎明白鲁啸的担忧，抬头平静的看着他说：“鲁将军，绍楚知道现在唐军士气不足，对方区区三万不到的突厥蛮子，难住了你手里的十万大军，你一直都不肯和他们有正面冲突的原因就在于你心里也很清楚，你手下率领的兵士没有作气，没有气势的军队，即便是对面只有一万人，也可能很快就被他们突破打败。绍楚希望进入先锋部队就是想通过自己能给将士们带去一些振奋的心情，哪怕只是一丝一毫，绍楚也希望让他们恢复勇敢，不再惧怕，不再担忧，心无旁骛的为江山社稷奋战。”
“可是……”鲁啸还是犹豫不决，白绍楚却是铁了心一般的继续请求道：“还请鲁将军成全！”
鲁啸无奈的叹了口气，白绍楚说的都对，可是自己真的应该让他去充当这样的角色么？
不管他和皇上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毕竟他是公主的亲生父亲，一旦在战场上出现了任何差错，那就是任何事都没有办法弥补的错误。
“白大人，还请三思……”
“鲁将军，绍楚此来只是希望得到将军的一个正式肯定，你即便是不让我去，我就算违背军规也一定会去参战，所以还请将军给予绍楚一个机会，让我……”白绍楚说道这里突然顿住，表情有些难过，声音也低了很多的说：“让我为她们，做点什么……”
鲁啸尽管心有不忍，还是无法拒绝白绍楚这样坚决的心意，只好垂下眼，轻轻的点了点头。
这一切，都看天意了。
白绍楚见鲁啸答应了，平静的起身对着他淡淡一笑说了句：“谢将军成全。”
明和十三年八月
鲁啸率领的唐军部队势如破竹，一举破东突厥先头大军三万余人，俘虏上千，众多军事人才脱颖而出，他们创造了大唐同突厥交战历史上最辉煌的战绩。
一战过后，鲁啸身上的铠甲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眼神精亮的看着面前站着的十几位将士，他们的勇猛值得被所有大唐军士效仿，即便是被敌军团团围住，依然不减任何士气，奋力拼杀，直到最终斩尽了敌人的头颅。
“众位英雄！若没有你们，就没有今日的大捷！我代表众位将士敬你们！”
说罢鲁啸端起身边的一碗酒，一仰而尽。
那十几名将士也均是将手里的酒一仰而尽。
鲁啸看着站在那些人中最边上的白绍楚，有不可察觉的叹了口气。
他的脸色，很是苍白。
听闻军中传报，白绍楚骁勇杀敌，鼓舞士气，起初跟随他的有三百余人，如今整个先锋队的三千兵马均是以他为模范，恢复了往日所有的气概，只要有他们的地方，任是突厥再勇猛的骑兵，都会败下阵来。
可是……
白绍楚在战场上屡屡受伤，不管大小伤，他却从来不肯让医官诊治，鲁啸焦急万分，看过他很多次，都是带着医官去的，全部被他拒绝了。
如今看他脸色苍白的站在那里，脸上是让人看了都觉得难过的神情，那种身体可消灭，精神绝对不会败的表情，鼓舞着他身边的所有将士。
鲁啸心里很明白，白绍楚是在用自己的生命，支撑起大唐军士们失去的战魂。
鲁啸沉气，甩开心中的疑虑，大声的宣布道：“传令，封白绍楚为先锋统领，率所有先锋部队将士，邀众将士听令，在战场上，白绍楚的命令即便不经过我的许可，也一样要被服从！”
“恭喜白副将！”
在一片贺喜声中，白绍楚却并未有任何喜悦的神色，他只是平淡的笑了一下，垂首接了军令。
数月后
长安
楚儿看罢手里的心，担忧的朝着门外跑去，原想去告诉皇娘这些消息，却正好对上了门外的武隽。
“公主……”武隽的神情似乎不是很好看。
楚儿心中焦虑，没有发现武隽的不正常，拉着他的手说：“你来的正好，我很心烦，你能不能给我出出主意。”
“公主，若是不会很急，当下倒是有件很急眉的事。”
“怎么了？”
武隽似乎有些不情愿，还是小声的说了句：“白暖阁回来了。”
楚儿拉着武隽的手一紧，不可思议的回头看向他，眼角的泪已经断线而出。
这么久了，自己就算在梦中都会梦到莫莫站在自己面前，淡淡的笑着说，楚儿，我回来了。
即便心中无数次的告诉自己，这样的情景是不可能出现的，薛缇的那一剑刺的那么狠，他一定已经……
可当听到武隽说出这样消息的时候，自己一瞬间觉得，阴霾了这么久的心，终于被一缕阳光照暖了。
他还活着……
他回来了……
还未等武隽开口，楚儿已经不顾一切的快步跑了出去。
武隽眼神中满是刺痛，认命一般的叹了口气，满眼的悲伤。
她……心中还是只有他一个人。
果果见到白莫夜的时候，也愣在了那里，手里提着浇花用的水桶不停的抖着，最终没有拿稳掉在了地上，水洒了满鞋。
白莫夜一身粗布衣裳，腮边都是青色的胡茬，眼睛却始终如一，从不见那一分清亮。
“莫……莫夜？”果果小声的唤了一句，白莫夜点点头，笑了。
“你……回来了……”
果果听着自己颤抖的声音，抬手不停的擦着眼角的泪，素叶带自己离开的时候，他还昏迷着，如今他终于醒了。
“莫莫！”一声支离破碎的呼唤，白莫夜身子一震，随即笑了起来，回头看着已经又长高了不少的楚儿不顾一切的抱着自己，眼泪鼻涕统统抹在了自己身上，弯下身看着她，已经完全哭成了小泪人儿。
“不哭了……”
楚儿不停的摇着头，抬手死死抱住了白莫夜的脖子，声嘶力竭的哭嚎起来。
“你去哪了……你去哪了……我以为你死了……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白莫夜将楚儿轻轻抱起来，拍了拍她的后背，听着她这样的哭问，自己的眼眶也红了。
“进去说话吧，外面凉，别伤了身子。”果果吸了吸鼻子，这样磨人的场面自己实在承受不住，率先进了屋。
楚儿始终黏在白莫夜身上不肯下来，生怕不小心他又不见了一般。
白莫夜一直都淡笑着，看果果给自己轻轻倒了一杯茶，坐在了自己身边。
不过几十日的不见，却加注了这一生所有的思念。
经历过生死离别之后，自己心中更加的确信，无论是现实还是梦境，这个叫李果儿的女子，不论她是皇上还是农妇，是大哥的妻子还是楚儿的母亲，她都是自己心永远的所有者。
不可能再有任何人代替的了她的位置。
永远都不可能。
卷五 倾尽天下 若残红颜（决战卷） 第049章 只为红颜（四）
“今年凤宵园的莲花开的又是不错，你虽是回来的迟了些，但还能看的到，今日好好休息，等明日让楚儿陪你去看看，她不见你回来，都不肯去看莲花了……”
白莫夜察觉到果果的情绪，她说话的时候都不肯正眼看着自己，遂抬手握住了她的手唤了一句：“果儿。”
果果一愣，被他这么一叫，差点又哭了出来。
“你没有欠我任何，那晚在合欢殿，是我自己的选择，能救了你，是我这一辈都不觉得遗憾的事，最幸福的事。”
果果被莫夜说的终是忍不住掉了泪。
“果儿，这么多年，你一直都不信我，觉得我对你不过是亏欠，不肯正面我的感情，我昏迷的时候也想通了，与其将你逼迫的只会难受，不如更好的成全你，我自己得不得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和楚儿能够幸福，那便是最好……”
“莫夜……”
白莫夜轻轻拍了拍果果的手说：“果儿，我现在只想问你，你愿意相信我了么？”
“我信……我信！”
白莫夜得到果果的答案，欣慰的点了点头，笑了说：“果儿，不管怎样你都要相信，不论是我大哥，武连歌，钱星星还是我，我们都只是一心希望你好，从来不曾有任何想伤害你的情绪，也许在事情发展的时候发生了很多我们不愿意看到的摩擦，但最终的最终我们的心中，都仅仅是为了你好。这样的情感并不因为国仇或者家恨而产生任何的变化，感情一旦成为了爱，那它就是最纯净的，爱就是爱，不但任何的理由和杂质，仅仅因为，我们爱你。”
果果抬手捂着心口的位置，面对这一份份浓烈的情感，自己的心早就已经承受不住了。
白莫夜此时又笑了，看着怀里表情很是奇怪的楚儿，继续说道：“果儿，我还要告诉你一个消息。”
果果看向白莫夜，认真的等着他的话。
白莫夜眉眼沉静的看着果果说：“关于武连歌的消息。”
果果手里的茶杯掉在了桌子上。
连歌……
“他为了救我们，动用了和李氏遗族一起有过血誓的龙玉……”
“他人在哪儿……”果果激动的抓住白莫夜的手问。
“我听闻，他被带走了，具体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但是我醒来之前做了一个梦，梦到一个蓝发男子笑着朝着一个方向而去，他身后跟着的就是武连歌，他回头看着我也笑了，告诉我如果我能见到你，让我告诉你，他永生永世都会带着对你的爱，幸福的活着。”
“连歌……”果果坚持着听完，整个人一软趴在了桌上。
你去哪儿了……你到底去哪儿了……为什么要留下这样的话，你真的不会再回来了么……
……
结着珈蓝印的手指猛的弹开，心又一次乱了。
一片祥和的光芒中，武连歌缓缓睁开眼，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自己心头猛的闪过一个情景，是果果的眼，她哭了，眼泪滴在了自己心头，带着灼热的温度。
武连歌收了气，轻轻站起身朝着洞口走去，不周山没有四季，任何时候都是一个样子，无风无雨，没有阳光也没有月光。
天地间充斥着龙气，淡淡的散着五颜六色的光。
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方向，也便根本不可能知道长安的方向。
武连歌轻轻抬起自己的手，看着原本留下伤痕的手腕如今已经完全恢复了原样，本就白净的皮肤还泛着微微的光。
轻轻一扬手，察觉到因为自己的挥动而产生的气息，凝结成团，轻易的击碎了不远处的巨石。
像是释放了一部分心中的苦闷。
心无所想的在这里已经不知道呆了多久，以为自己会渐渐的忘了，无梦的梦境中，到处都是祥和的光伴着梵音，心中的各种情绪都渐渐的淡了。
可那份贯穿了自己整个心脏的烙印，却从来不曾淡去。
果儿的笑，果儿的眼泪，果儿的小脾气，果儿的小把戏。
统统清晰的印在那里。
神龙说，看样子你注定是个要带着感情飞升的神仙。
他还说，心中充满了对尘世的眷恋，往往在飞升渡劫的时候没什么好下场。
自己不奢求好下场，就算是会灰飞烟灭，也决然不想忘记对果儿的情感。
果儿，你还好么……
武连歌沉默的伫立了一会，转身回了身后的山洞。
洞内最深处是一块巨大的冰结成的巨棺，里面躺着一名女子，浑身是淡蓝色的龙鳞一般的衣袍，长发及地，五官精巧，安静的沉睡着，虽然她整个人都那么沉默安详，却在眉眼间隐着一份化不开的情绪，满是苦楚，悲哀，甚至还有着几分恨意。
看样子她已经在这里睡了很久了。
神龙因为寻找到她而觉得欣喜，却怎奈用了他全部的修为去劈这冰棺，竟然连个破损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神龙说，这女子是自己将自己封在这里的，武连歌看到她光滑的脚面上还残存着的血迹，只是沉默的叹了口气。
看来，也是一段殇情。
“你什么时候能醒来？还是你可能永远都不可能醒来……”武连歌静静的坐在了那女子的冰棺旁边，像是聊天一般的和她说着话。
“你也是被爱所伤的人么，其实我有时候很羡慕你，可以这样无忧无虑的睡着，兴许这洪荒大地，当你醒来的时候心爱的人已经不在了，那便这样睡着，就是最幸福的了，与其醒来面对残酷的现实，不如在梦中和他一辈子守在一起。那样的梦没有尽头，没有止境，让人羡慕。”
武连歌叹了口气，忆及和果儿之间发生的一切，就像是梦境，却带着绝对的真实感。
自己这样的结局，有喜有悲，不能飞升的时候就永远不可能见到果儿，可是一旦飞升了，见不见得到她且不去算，即便是见了她，也已经是人仙有别，又能有什么念想？
果儿，我现在已经分不清楚，自己得到了现在的结局，到底是好的还是坏的了。
“我不知道和你是不是一样的遭遇，但是我努力过了，而且努力了很久，还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那份感情，有时候爱情在人看来是那么容易，只需要一个眼神，一个微笑，就是一辈子。可它对于我来说是那么的难，我沉默，我隐忍，我爆发，我不顾一切，得到的都是一样的结局。我终于明白了爱情的坚固程度，只可惜我没能在正确的时间遇到她。这便是缘分么？”
“我很多时候都很矛盾，我真想能去看看三生石，上面到底有没有我和她的名字，这一切到底是谁注定的，是绝对不可能改变的么？”
“你愿不愿意相信，爱情就意味着两个人要永远在一起，不管是活着还是死去，她最终选择了死亡，我以为她心里是有我的，我甚至觉得沾沾自喜，可是我救了她，去窥探她的梦境的时候，才真正的明白，她梦中所有的幸福都与我无关，她只是感念我，不管我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