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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知道要出来了？”
“……”
低沉性感的男性嗓音冷不防响起，全面打破了她离开的计划。
所以说，人有时候，真的不能对‘说不定’这种事太有自信。
唐峻，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表情淡漠地看着她，手边放满了资料。
透过整个落地玻璃墙，整座城市仿佛都化作了他背后零落的背景。
陆相宜脸上的表情前所未有的狼狈。
这真是最差的场合。
如果可以，她不想在自己最无助的时候和这个男人再次相遇。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和他，不可能再有未来。
“谢谢你昨晚的照顾，我要回去了。”
她对他欠了欠身，没有一丝多余的语言，举步欲走。
“陆相宜。”
他忽然开口叫她的名字，声音淡漠，没有一丝温情。
她站住，但没有转身，只等他的下句。讥讽或怒火，等他发泄完，她就会走。
唐峻看着她的背影，缓缓开口：“如果我说，我可以帮你呢？”
陆相宜愣住，终于忍不住转身：“你说什么？”
“我说，我可以帮你，”他拿起身边的文件甩在面前的玻璃桌上，眼神直视她：“职业经理人不是神，改变不了公司已经落难的境遇，但一种情况例外。”
她眼里闪出希望的火苗。
唐峻不带感情地笑了下：“在危急中看得见旁人无法看到的机遇，这就是资本市场所有奇迹的根本原因。而我有办法，将现在濒临死亡的LU救回来。”
陆相宜冷静地开口：“条件呢？”
华士顿为了留住他，开出了十亿的天价。她不认为现在的他会无条件为她好。
男人莞尔，她变聪明了。
他们都变聪明了，懂得谈条件，懂得出卖感情。这是他们的成就，也是他们的悲哀。
他慢条斯理地开口：“你可以给我什么？”
陆相宜很冷静：“你要什么？”
唐峻忽然起身站起来，缓缓朝她走去。
在她面前站定，他抬手将她拥入怀中，同时，冷漠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来。
“……回到我身边，我给你一个起死回生的陆氏。”
陆相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到底要怎样深沉的感情才能让他再有勇气说出这样不惜毁灭自己的话？
“你要我……回来？”她不敢相信。
“对，”他公式化地回答，只是眼神里的寂寥只有他看得见：“我不在乎你要什么，我只想我要什么。”
而他，只要她。
九年来他对自己的自我催眠，崩塌的速度只需要一秒钟。
“不可能……”
唐峻的身体一下子僵住。
“不可能，”她闭了下眼睛，再睁眼时只剩下决绝：“我不可能再回来。”
唐峻勾起一抹阴柔的笑容：“就算我用卑鄙的手段也不肯回来？”
“……你什么意思？”
“你应该清楚才对，”他抱紧她，声音轻柔：“陆相宜，你从小就在这个圈子里长大，你应该清楚我现在手里拥有的资本才对。”
他说的是事实。
以他现在的手段和身价，要搞垮区区一个LU简直易如反掌。如果他有兴趣，有的是办法让陆氏生不如死。
可他错了。她不可能妥协，因为她比他更有理由，更没有退路。
“唐峻，”她忽然开口，神色如冬日的湖水般平静：“我可以做你的情人。”
唐峻的心狠狠一沉，整个人像是被人钉死了一样。
“情人？”他怒极反笑：“你对情人的定义是什么？跟我上床？做 爱？没有名份，只供人玩乐？”
她没有一丝动容，等于默认。
两两相望，相对无语。
唐峻在一刹那间愤怒至极。
“你的意思是，情愿做情人，也不肯做回唐太太？”
“对。”
“之前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因为伯伯需要你，后来我说服了伯伯，只要我筹到三亿美金，就放弃找你帮忙。”
“也就是说，你从来没有需要过我？”
“对。”
那个决绝无比的陆相宜又回来了。
人可以错，但不可以犯第二次同样的错。而他，就在今天，为她犯了第二次的错。
够了，真的够了。
唐峻闭上眼睛。
他想，他真的可以对她死心了。
随手拿过支票，填上金额签下名字，他把过亿资金甩在她的面前。
“这里是三亿美金，就算是补偿当年的离婚赡养费。”
她拿起支票，手开始颤抖。
唐峻看着她，眼里一片心如死灰般的绝望。
“……陆相宜，我是疯了才会非你不可——！”
第 11 章
这些日子的唐峻给人的感觉很微妙。
似乎变了，细细看时却又觉得并未有所不同。
一样的工作，一样的生活。与人谈判时微挑的眼神，觥筹交错时淡淡的笑意，代表资方在镜头前露面时沉稳冷静的气质。
所有这一些都丝毫未变。唯一不同的，大概是私下相处时语言更少了。
他本就不是喜欢说话的人，这九年来职业经理人的工作特质让他不得不运用语言的魅力在各方利益者面前展现最大的个人魅力，于是日益变成了这样的局面：公众面前的唐峻与私下独处的唐峻截然变成了两个人。
而现在这个私下独处的唐峻，似乎正悄然质变着。
某次的慈善晚宴过后，唐峻步出酒店大厅，看似不经意地对身边的好友说道：“我想结婚了。”
轻描淡写的语气，威力堪比原子弹。
韩离当场楞住，陈诺彻底酒醒。
韩离抹着额头突然不断冒出的冷汗，颤巍巍地问：“和谁结婚？为什么突然想结婚？”
“不知道，”唐峻掏出车钥匙打开车门，不紧不慢的动作，云淡风轻的语气：“我只是……不想再作践自己了。”
唐峻绝对是个行动派，说了要结婚，还真不是说说而已。
多年以前他在SA创造的母子公司集体在NASQ上市的奇迹，让这个男人一夜成名，一夜之间红透华尔街，以至于这么多年来，任何类型的女人都唾手可得，只要他点头。
无事可做的娱乐杂志终于找到了近年来最大的娱乐新闻，几乎是短短的一夜之间，所有大型周刊杂志都用醒目的头版头条刊登了华士顿现任年轻总裁和亲密女友的惊现照片。
本以为这条消息会很快地被打压下去，因为职业经理人这一特殊身份来不得半点污染，私生活的影响力给经理人的身价带来的压力无法估量。
只是随后，几乎所有的周刊杂志都惊讶地发现：唐峻，并不打算隐瞒。
风声是在唐峻现任女友的手里走漏的，当记者把无数镜头对准风口浪尖的男主角时，面对蜂拥而来的媒体，唐峻不像以往那样大打太极，淡淡微笑坦白承认：“我们，在交往。”
伴随着这句回答，微微低垂的眼睛里闪过湿润不明的痕迹，恰到好处地躲过了照相机和摄影头的角度。
把一切哀伤掩埋。
韩离偶尔会忍不住提醒他：“唐峻，你是认真的吗？”
唐峻只是抬头看着眼前的人，眼睛明润干净：“我从来都不玩的。”
韩离呼出一口气，微微放了心。
但心尖，却像被最锋利的刀子割过一样。
为一颗已经死过一次的心默哀。
媒体终于大方公开了唐峻正在进行的恋情，正面清晰照片，完完整整的故事情节。
那是一个干净清澈的女孩子，白皙的肌肤，带笑的眼睛，大学刚毕业，对这个世界有着最原始的好奇与热情。他和她相识在一场慈善晚宴上，他是当晚最大捐款额的资方代表，手里握着数以千亿的资金流动；而她是简简单单的一个福利工作者，穿着天使翅膀的衣服，捧着爱心捐款箱，一站就是四个小时，初次工作时还会脸红害羞。
正巧，台下离她最近的位子上坐着的男人，就是唐峻。
于是，一个令人心羡的爱情童话水到渠成。
唐峻对她很好，细致入微。他给她公寓的钥匙，让她自由出入；他会接起她的来电，哪怕他正深陷和对手的谈判会议上；她在偏远地区做慈善活动时，他会亲自去接，眉间眼底，都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应该付出的真心实意。
甚至，他不拒绝她来公司找他。
陈诺和韩离至今记得第一次在公司总部看见她的样子。
那个傍晚唐峻有一场重要的客户活动，陪同大洋彼岸的合作商参观流水生产线。就在一行众人到达底楼准备乘车前往生产区的时候，一个女孩子风风火火闯了进来，埋进唐峻胸口央求：送我去XX好不好？我弄错了时间快赶不上今晚的福利院活动了……
男人摸了摸她被大雨淋湿的头发，从口袋里掏出手帕细细擦了擦她的脸，然后说：好。
陈董事长、韩特助、以及身后一群客户和经理们瞠目结舌。
虽然早就知道以唐峻的品味决不至于看上个妖五妖六的小妖女，但眼前这个……似乎、好像、仿佛……也太青春焕发了点吧……
韩离立刻用专业的分析能力把眼前这个女孩子从头到脚剖析了一遍，顺便用唐峻前妻作为比较样本做对比，发现：没有一个地方像陆相宜。于是韩特助一时百感交集唐峻终于又陷入了第二春……
而陈诺董事长则瞪大了一双牛眼，缓缓感叹：“唐峻，原来你喜欢这样子的……洋妞？”
夜幕降临，数不清这是她第几次在唐峻的公寓过夜。
和大多数的American girl一样，Annie向往甜蜜、热情、幸福的爱情。而他正好。
看似淡漠，实则汹涌。
这个来自东方的男人从外表看，永远都是一派平和的细致，几乎没有多少情绪的变化，连笑容都是恰到好处，不远不近。他对她很好，也丝毫不回避结婚的话题，这样的幸福忽然放在了她眼前，令这个才二十四岁的少女一时间惊喜交加。
她看向他，他正在接电话。说着纯正的美式英文，薄唇一抿的瞬间尾音上翘，声音里有刻骨的华丽。
不知不觉，她越来越感到不可思议。
——如此出色的男人，竟会属于她。
电话结束，Annie趴在地板上抱住他的腿。
“教我说中文吧。”
他摸摸她的脑袋，眼中带笑：“你想学？”
她用力点头，这才明白原来她已如此急切想融入他的世界。
情人的夜，暗香浮动。
这个美国女孩有着最洒脱的气息，趴在地板上学得不亦乐乎。他和她一起坐在地板上，侧身躺在她身边，单手支起身体。
他想，原来，这才是生活。陪在身边的人，心安就好。
喜欢她什么？他不知道。
为什么要知道呢？能够条理分明的感情就不是爱情了。曾经他就犯过那样的错，总为爱情找坚持下去的理由，条理分明，逻辑严谨，结果血本无归。
唐峻微微敛了下眼神，抬手抚过她优美的背部曲线。
“教我写诗嘛，”她看向他：“就写西湖的诗句好了，我去过西湖哦。”
唐峻神色微变，略略定神之后笑了下：“那个对你来说太复杂了，我教你其他的好了。”
“你在鄙视我的中文水平吗？”她不服气，眉峰一挑：“给你看看我的本事~”
曾经她去过西湖，学会了两句最负盛名的诗。
她一点一点地写，唐峻的眼神终于一点一点地变了。
「……淡妆浓抹总相宜。」
……
相宜，相宜。
陆相宜。
她曾经对他说：有一天，如果我变坏了，也请不要放开我。
他拥紧她，在她耳边柔声细语：无论好坏，我都要。他笑着开玩笑：因为，淡妆浓抹总相宜。
而现在，你正在这个巨大城市的哪个角落？
我的怀里抱着另一个女人，她不像你，她不是你，她比你好，比你温柔，比你更爱我。
可是为什么，我闭上眼睛还是能够看见你。
有的人爱上一个人会老，再爱一次就会死。
那么我呢，像我这样屡教不改的人是不是连死亡的资格都被剥夺了。
第 12 章
Annie转头，几乎是震惊地发现：他的表情在一瞬间悲伤无比。
唐峻。竟也会有这样脆弱的表情。
沉默的，散发着无边的寂寞，那是一种由时间堆砌而成的孤独，无药可解。
Annie有种被震撼的感觉。在她的眼里，或者说，在所有人的眼里，唐峻是淡漠的，是冷静的，几乎是和‘七情六欲’四个字没有关系的。这么多年他做的太成功，成功得让任何人都忘记了，原来他也是个普通人。
忽然见到这样一个如此真实的唐峻，她的震撼感远远大于愉悦，只想做点什么，可以抚平他眼里那道时间的伤痕。
忍不住就像触碰这一张清冷的冷，想融化这份深埋在清冷之下的伤痕，为他做点什么，抱紧他，亲吻他，耳鬓厮磨，用身体的温暖碰触他的心伤。
他色泽淡薄的唇就在咫尺，她缓缓靠近，闭上了眼睛。
下一秒，她只感觉自己的唇间滑过了微凉的空气，然后趋于安静，一无所有。
睁眼，只见他已经，不由自主退了后。
“……”
当场被拒。
实在是件残忍的事。
虽然是她主的动，但也是他给她的机会不是吗？她的声音里有委屈：“……唐峻。”
交往以来，他没有碰过她，没有拥抱没有接吻，最大程度不过就是牵手，她以为是他性情偏冷所致，如今才明白，原来是他做不到。
“对不起，”他道歉，认清了一个绝望的事实：“……原来，我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跟你交往我是认真的，考虑过相爱，考虑过婚姻，考虑过将来彼此的人生，我没有想过欺骗你，只是……”
——只是，我欺骗了我自己。
当她靠近他的那一瞬间，他的身体自动退了后，他这才明白，原来这已经是一种本能，接受不了其他人。
再美再好的女人，如果不是陆相宜，又有何用。
是他没用。
感情的戏，他没演技。
作为女人，最怕遇到哪种男人？不怕不负责任的小人，不怕谎言十足的伪君子，也不怕凶神恶煞的恶棍。女人一旦被逼到底线，反抗起来的暴烈永远高于男人，因为她们不怕死。
只有一种男人，是全天下的女人都没有办法的。
他诚实，他无奈，他做的每一件事都那么条理分明，他不骗你，他把心放在你面前看：我拼命努力去爱你，却无法做到。
当初是她落花有意了他，于是他认真允诺，努力学习爱上她。可惜感情的事从来都不是科学主义，它没有道理好讲，没有道理好寻，甚至连他自己都无法控制。
遇到这样的男人，真的只能叹一句：不如不遇，倾城色。
何必，上天让我遇到你。
“你心里……一直是有人的，是吗？”
到底是纽约长大的女孩，不会无谓纠缠在没有答案的事情上。把一切摊开，就算输了也要知道自己输在了哪里。
他不说话，半晌之后指着自己的胸口，心脏的部位，无奈地笑了下：“我以为我可以控制这里的，可是没办法，现在我才知道，我这里，很多年前就不归我管了……”
他云淡风轻的无奈感之下隐藏的那一丝巨大的痛苦，让她动容。
仿佛是找到了一个倾诉的机会，他靠坐在地板上，仰起头凝视吊顶上绚丽的水晶吊灯。
“这么多年来，我也想过，失去她，我还有其他那么多的东西，究竟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她笑笑，等着他的但是。
“……但是，”他自嘲地笑了下：“我找了很久，最后终于发现：我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像她一样，给我巨大的希望和绝望……没有希望也不会绝望的人生，是很痛苦的。”
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没有目标没有理想，那么纵然名与利都到手又如何？
他细细说着一点一滴，她知道现在在她面前的这个人是一个真实的唐峻，她很感激。
感激他如此诚实，伤了她的心之后没有用钱安慰她，而是把自己剖开给她看。这样的男人最让人没办法，他以诚相待你，于是你拿他束手无策。
细小的事情他都倾诉给她听，就像一个最亲密的朋友，不用彼此防备。最后，当他说完后，她站起来，穿好了外套。
唐峻没有阻止她，没有再拉她的手，因为知道已经不适合。
他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微低了声音：“……我很抱歉。”
“没有，感情的事没有对错的，就像你说的，你没有欺骗过我，这样就够了，”她摸了摸他的脸：“我只是好奇，有哪个女人，能够忍心拒绝这样的你。”
他笑起来：“她的确比较狠……”
“不会的，”她笑着摇了摇头：“能让你动心的女人，一定是善良大过狠辣，……因为，唐峻，你很善良。”
第 13 章
相对末路之后，彼此的消息就要靠媒体报刊上寻找。
唐峻是业界红人，所到之处必然引起争相报导，作为各大商业周刊的常客，要找到他的动向一点都不难。
唐峻被曝出亲密女友的那一天，陆相宜忍了又忍，克制了又克制，终究没有抑制住内心说不出的复杂情绪，买下了那一天有关唐峻报导的所有杂志和报纸。
不敢一个人在自己的卧室看，生怕一不小心就让眼泪绝了堤。不知不觉就去了附近的小公园，看着公园里热闹的人来人往，莫名地就多了丝勇气。
如此繁华的城市，应该能给人治愈伤口的勇气吧。
杂志上的照片五花八门，各种角度各种姿势都有，唯一不变的是他眼里的那一抹淡定。
曾经他是生性温和的人，不喜欢喧哗与热闹，而如今，经过时间的洗礼，面对闪耀的镜头，他也能淡定自若，不再躲避。
甚至懂得配合。配合媒体需要作秀，配合各方利益人的说辞。
如此彻骨的蜕变，好似重生。
陆相宜的目光停留在一张照片上。
照片上的他及时扶住了那个女孩的腰，女孩的脸上有茫然失措的表情，可能被忽然出现在现场的众多媒体吓到了，他不顾媒体镜头对准的蜂拥，搂住了她的腰。
陆相宜闭上眼。
唐峻，没有变。依然是那个心思细腻、不忍心让自己在意的人受伤的人。
变了的，只是他身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