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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像花一样绽放-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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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士:“你看老太太精神这么不好,哪儿还能跟你们谈话呀?你们就积积德吧,看一眼就行了。”

钟天水看一眼冯瑞龙,两人只好退了出来。

这所养老院的条件不太好,六个老人共住一屋。钟天水和冯瑞龙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感觉设施简陋,绿化不多,大概是养老院中收费最低的那种。

四班监号白天

当秋天就要到来的时候,刘川结束了集训,抱着铺盖回到了三分监区的四班监号。

三分监区大筒道白天

小珂到三分监区来找钟天水,她在分监区门口问一位民警:“钟监区长在这儿吗?”民警指指里边,小珂进去一看,原来刘川正在全分监区服刑人员大会上,做题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现身说法报告。

刘川:“……我的上述行为,完全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说明我入监以后,一直对抗改造,逃避改造,对政府的关怀教育置之不理,对管教干部的耐心帮助无动于衷,导致个人私欲极度膨胀,最后发展到不惜铤而走险,以身试法,蓄意制造伪病,妄图达到保外就医的目的,结果最终落得为此付出惨重代价的结局。在制造伪病的方法上,我也使用了极其卑劣的手段。过去我曾经听人说吃洗衣粉可以导致发烧,所以我就利用洗衣服的机会,从储藏室取出洗衣粉,然后用一张纸片包了一包藏在身上,需要吃的时候就吃,烧一退就再吃。结果,不仅严重破坏了监狱的正常改造制度,干扰了监区干警的正常工作,在广大服刑人员中造成了恶劣的影响,而且,也严重地伤害了自己的身体。我希望广大服刑人员要通过我这个反面教材,记取教训引以为戒……”

小珂站在角落里默默地听完了刘川的检查。这篇检查刘川念得相当熟练,当然,也相当无味。钟天水也旁听了三分监区的这次大会,从刘川背书式的发言中,不难听出他已心如止水,但难以听出任何悔过的诚意。

第十九集(3)

心理咨询室白天

刘川被一名民警带着,走到心理咨询室门口,民警把门打开,让刘川走了进去。

屋里坐着一监区长钟天水。和办公室相比,心理咨询室阳光充足,阳光下还摆着两只单人沙发。沙发中间有一只木制的茶几,茶几上放了一盆朴素的兰草。

钟天水让一位民警找了点茶叶,给他和刘川泡了一杯清茶。他先喝了一口,再对刘川说:“喝吧,这茶还行。”

干警找犯人谈话,从没请喝茶的,钟天水的“客气”让刘川有点紧张,不知所措地连说两句:“不,我不渴,我不渴。”

但钟天水还是不住劝饮,并且端起杯子递给刘川:“喝吧喝吧,你以前喜欢喝茶吗?”

刘川小心地,带有几分胆怯地接了杯子,呷了一口。一年多来,他第一次使用这种质地细滑的白瓷水杯,第一次喝到这么清香扑鼻的热茶,第一次和钟天水在沙发上这么平起平坐,第一次感受到阳光这么明媚温和。

钟天水又问:“怎么样啊,这几个月集训,有什么感想?”

刘川放下杯子,坐正身体,说:“认识提高了。”

钟天水:“都认识到什么了?”

刘川:“对抗改造,绝没有好下场。”

钟天水把目光靠近刘川,说:“哎,今天,咱俩是做心理咨询的对话,你就把我当成过去的老钟,可以说心里话的老钟。我今天想听听你的心里话。”

刘川没有抬头,没有答话。

钟天水重新问道:“关禁闭那十五天,有什么感想?”

刘川还是闷着声音。

钟天水说:“是不是又想死啊?”

刘川肚子里,终于发出了应答:“啊。”

钟天水点了点头,又问:“怎么没死啊?”

刘川说:“反省队也不让我死啊。”

钟天水问:“那集训队呢,在集训队能找到机会死吗?”

刘川不明白老钟什么意思,没再接话。

钟天水说:“你呀,你是活着没信心,死又没决心,是不是?”

刘川沉默了一会儿,说:“现在不想死了。”

钟天水笑了一下,说:“好死不如赖活,对吗?”

刘川说:“活也没什么意思,我这辈子,就这样了。”

钟天水说:“就哪样了?你那么年轻,是不是现在就打算给今后几十年,定这么个调调?”见刘川不答,老钟淡淡地说:“当初你刚从公安大学分过来的时候,你想到今天落到这步田地了吗?没有吧。所以你也不可能预料未来。人的命运啊,有时候真的很偶然。说不定你出去以后,到什么地方工作,又像你过去为国家找回那一千二百万似的,又成了英雄!”

刘川没精打采地说:“在咱们国家,进过监狱的人,永远成不了英雄。”

钟天水说:“英雄有三种,一种是地位上的英雄,一种是能力上的英雄,一种是道德上的英雄。一个健康的社会,我觉得不应该过分宣扬地位上的成功,过分推崇能力上的出众,而应该更尊敬道德上的完善。因为道德上的英雄,才最值得崇敬。”

刘川低声说了句:“完善了又能怎么样呢?”

钟天水笑笑:“是啊,完善了很可能也不能怎么样,也不一定就有钱了,也不一定就有地位了。但我还是觉得,一个人,如果让我把他当成英雄,他不一定是个有钱有地位有本事的成功者,但他必须是一个人格完善的人,一个具有修养的人,一个在荣誉和成功面前,在失败和灾难面前,都保持本色的人,都该怎么着还怎么着的人。这种人,才真叫人!”

刘川低头听着,不说话。

钟天水说:“像你,就不像个人。你有钱的时候,太狂,弄一帮人上你们家的娱乐城又吃又喝又跳舞的,花起钱来眼皮从来不眨一下,别人的女朋友你说抢就抢过来……”

刘川突然抬了下头,倔强地打断老钟:“我没有!”

钟天水:“你听我说完。”钟天水显然并不想纠缠这件事情,他接着说道:“可你一旦倒霉了又怎么样呢,情绪也太失常了吧,你还不如那些没文化的犯人呢,你把你的失败感全都挂在脸上,整天愁眉苦脸地混日子,做出一副彻底垮掉的模样!你奶奶让你笑!让你有本事开心地笑,你有这本事吗?你进来才一年就进了两次反省号,又进了一次集训队,你一年了到现在还没拿到计分许可证,你真是……你真是还不如那些没有文化的犯人……”

刘川再次抬头,再次放胆打断老钟:“就因为他们没文化,他们才无所谓的,该吃吃该睡睡,没心没肺……”

“你有心有肺,有心有肺就是你那德行?”钟天水恨铁不成钢地截住刘川,皱着眉反问:“你有文化,有文化就你那德行?你跟我说说,文化倒是什么?”

刘川闷了声音,不答。

老钟提高了腔调:“文化就是文明,就是教化,就是劳动和智慧,就是精神,就是人和动物的区别!人和动物不一样就是因为人有精神!你有吗?”

刘川哑口无言。

第十九集(4)

钟天水:“你看人家一班的孙志勇,人家二十年前就是研究生,比你有文化吧,可人家样样工作走在前面,尊重监规监纪,多少年了都是模范,精神状态一直积极乐观,这种人谁也不小看!”

刘川低头不语。

钟天水今天本来一直是用聊天唠嗑的口吻神态,和刘川彼此交谈,说到此时不知自己怎么激动起来了。也许是刘川的闷声不响让他意识到自己过于厉害了,不由降下心气往回调整。

“好,咱们不说这个了,我今天也不想训你,今天咱俩谈点高兴的事吧。你跟我说说,你现在脑子空闲的时候都想什么?”

刘川还是闷了半天,原先那份被热茶和阳光所带动出来的轻松,大概真让钟天水刚才那番喝问给堵回去了。他好半天才敷衍地低声说道:“不想什么。”

钟天水:“那不可能,人总有思想,总有心思,你说不想,那我就认为你是不想跟我谈。你不想谈,对吧?”

刘川只好谈:“想自由。”

钟天水笑笑:“那太远了,人到了这儿,谁不想自由?不算这个,你还想什么,想你奶奶?”

刘川沉默了一刻,突然说:“我想我女朋友了。”

钟天水也沉默了一刻,缓缓问道:“想她什么?”

刘川眼圈突然红了,也不知自己想她什么,他喃喃低语道:“我想知道……想知道她,她还爱不爱我……”

钟天水:“……”

生活卫生科白天

钟天水来到生活卫生科,问一位正要出门的干部:“小珂在吗?”

小珂从一张办公桌前抬起头来。

和平里季文竹家白天

奉老钟之命,小珂一连三周,每周的休假日都往和平里跑,跑到季文竹住的那座院子,跑到院子里的那座楼房,寻找季文竹的踪影。

小珂敲着季文竹的家门,门内无人应声。

小珂下楼向楼口的邻居探问,邻居说:“是不是还没起呀,搞艺术的人都是夜猫子,上午十点以前很少起床的。”监狱大院白天

小珂向钟天水汇报了寻找季文竹的情况。

小珂:“季文竹不知道是不是又拍戏去了,一连两周都没有回家,问周围邻居,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她的手机永远是打不通的,短信也发不过去。估计早换了号码,也不知她有没有QQ地址,所以我除了这样一趟一趟地傻跑,也没有其他的寻找方式了。”

钟天水说:“你看,这都三个礼拜了,也没让你休息,辛苦辛苦。我是想,刘川现在最需要的,是重新建立对生活的希望,而建立生活的希望,必须要有生活的乐趣,而一个人要有生活的乐趣,就必须对未来有个幻想。这个季文竹,就是最有可能让刘川对未来产生幻想、产生希望的那个人。”

小珂表情冷淡,说:“噢,是吗?”

钟天水说:“你平时下了班,要是有空儿,就到季文竹那儿再去看看,你多去几次,我想总能碰上吧。”

小珂情绪不佳,说:“钟大,要是说真能对刘川有什么帮助,我跑多少次无所谓,可我觉得季文竹这人……反正我不看好这个人,刘川是为了她才伤人进的监狱,可一年多了她都没露过一面。”

老钟:“她们当演员的,都忙,而且,不管她对刘川怎么样,刘川对她肯定是很揪心的,只要她能来看看刘川,或者给刘川写写信,正面安慰他鼓励他,那比咱们做多少工作都顶用。”

小珂只好点了点头,说:“好,那我再找吧。”

但这句话说得小珂心里酸酸的。

公共汽车站晚上

小珂和庞建东一起下班等车。天下着雨,两人各在自己的伞下,望着雾发呆。

庞建东打破沉默:“你这几天找到季文竹了吗?”

小珂不愿多说似的:“没有。”

庞建东:“你认为季文竹会来吗?”

小珂没答,沉默片刻,自语道:“就算她来了,就真能促进刘川改造了吗?就真能让刘川建立生活的信心了吗?”

庞建东也沉默少顷,闷声说:“季文竹在很多男人的心里,是个仙女,她身上有股气味,能把很多男人都罩在下面,逃不出去。”

小珂:“就因为她漂亮?”

庞建东:“对一个男人来说,这还不够吗?”

小珂:“你当初喜欢她,也是因为她漂亮?”

庞建东也用自语般的声调答道:“她漂亮,开朗,有时候像火,有时候像冰。和她在一起很开心,让你不再去想别的。你只是想,能和这个女孩一辈子相爱,该有多好。”

小珂:“男人看女人,除了漂亮,其他都不重要了吗?”

第十九集(5)

庞建东未答。

和平里季文竹家外晚上

晚上十一点半左右,小珂又敲季文竹的房门,房门仍然紧锁,敲了半天无人应声。

小珂只好再次怏怏下楼,不料刚刚走出楼门,迎面来了一个女的,虽然楼口没灯,但小珂还是一下子感觉到,来人的轮廓煞是眼熟。

她在那人擦身走过之后,冲背影试探着叫了一声:“季文竹!”

那人果然站住了,回过头来,使劲想要看清小珂是谁。

小珂的心扉高兴地张开了一下,她说:“啊,我是天河监狱的,我找你好几次了,你还认识我吗?”

虽然光线很暗,但小珂能听出季文竹满心疑惑:“天河监狱的,找我?”

小珂有意在自己的声音中加进些亲热:“我叫郑小珂,咱们见过面的。”

季文竹却仍然保持着距离:“是吗?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小珂说:“有个事,能上去跟你说说吗?很简单的事,有五分钟就行。上去不方便的话,咱们就在下面说也行。”

季文竹犹豫了一下,勉强点了头:“那上来吧。”

和平里季文竹家晚上

两分钟后,小珂坐在了季文竹的小客厅里。这小客厅大约只有十几平米,一大一小两张沙发,加上一个茶几,还有一个冰箱和一台电视,已经摆得很挤。

进了屋,开了灯,开口一说话,小珂才看清季文竹脸上红红,不知刚才在哪儿喝了酒,虽然不算喝醉,但目光已有几分迷离。显然,季文竹不在那种可与之恳谈正事的状态,但小珂找她找得如此不易,所以还是开门见山说明来意:“啊,是这样的,我是天河监狱的,我找你是……”

季文竹:“是庞建东叫你来的吧?”

“庞建东?”小珂愣了一下,马上摇头:“噢,不是,是……是刘川叫我来的。”

季文竹:“刘川?”

季文竹一脸迷茫的样子,致使小珂不得不问:“对,刘川,你不认得?”

季文竹:“啊,认得,刘川,原来不是也在你们监狱吗。”

小珂:“现在也在。”

季文竹:“他不是给抓进去了吗,噢,是不是就关在你们那儿啊?”

小珂:“对,他现在就在我们那儿服刑改造呢,已经有一年多了。他非常想念你,非常希望你能去看看他。我们监狱的管教部门也觉得如果你能去看看他,能说些鼓励他好好改造的话,那对提高他的改造情绪,帮助他克服一些心理问题,还是很有……”

季文竹:“你们怎么觉得我去就能提高他的情绪?而且我确实也没学过心理学,我去了可能也没用,我又能帮他解决什么心理问题?”

季文竹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声音哑哑的,有气无力。而小珂的声音却明快清晰:“因为你是他的女朋友,你不是他的女朋友吗?”

季文竹似乎想了下,答得倒还清楚:“是。”但很快,她补充了一句,“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小珂张着嘴,她下面要说的话,似乎都在这句“过去的事”面前,变得无法启齿:“你们吹了?”

面对这个问题,季文竹又想了一下,思索应该怎样回答:“反正……已经断了吧,我们。”

季文竹用“断了”这样一个相对被动的词语,来替换“吹了”这样一个动感的概念。小珂不知为什么,有点替刘川心酸。她知道“断了”这两个字,对刘川将是一场多大的打击。

小珂问:“他,他知道吗?你跟他断,跟他说过吗?”

季文竹眼圈红了,她不想让小珂看见她眼里的泪水,她把目光移向别处。她说:“我们在一块儿……老是吵架,老有矛盾。前一阵他和那个叫单鹃的女孩老是扯不清楚,连我都搅进去跟着倒霉,我让那个女的打得……到现在头还总疼。不过我也不想怪刘川了,这事过去就过去了,我都没说什么。他没进去以前我们就已经快分手了,他那么冲动的个性,我跟他在一起也挺害怕的。”

小珂想替刘川解释:“没有,其实刘川这人挺胆小的,挺温和的……”

“他表面是这样。”季文竹打断小珂,“可他的脾气其实大着呢。他跟我吵架,没说两句就急,一急就嚷嚷,一急摔门就走。他跟他奶奶都吵架,都摔门,就别说跟我了。你们其实并不了解他。他是射手座,射手座的人,温和都是假的。他现在在监狱里脾气好吗?是不是在里边就不能这样了?”

小珂含混地说:“啊,他,他不这样了。”

季文竹顿了一下,又问:“他,他在里边好吗,身体没病吧?”

小珂没答,她反问:“你还想他吗,你对他,还有感情吗?你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了吗?”

季文竹低头,说了句:“其实挺想的……”只一句,她的眼泪终于垂落下来,停住话头忍了半天,忍住了那声哽咽:“他,他这人,挺倒霉的……”

小珂说:“刘川这人,确实有很多毛病,可他非常非常爱你,他想让你去看看他,你能抽时间去一次吗?”

季文竹泪如雨下,哽咽难止,她用手绢擦着眼泪跑进了卫生间,她在卫生间洗了洗脸——眼泪把她脸上的妆都弄脏了。小珂走到卫生间的门口,看着镜中季文竹的面孔,那面孔上的表情亦醉亦悲,大概从未有过这样憔悴。但季文竹的语调已恢复了镇定,她用哀伤的,但也是明确的声音,婉言拒绝了小珂。

季文竹:“他毕竟对我不错,他的影子总在我脑子里,可我们已经不可能在一起了,所以我必须忘了他。见了他我会控制不住我自己,所以真的很抱歉,我不能去。”

小珂一动不动地听着,她没再发出任何声音。

第十九集(6)

钟天水办公室白天

庞建东夹着一打文件走进钟天水办公室时,钟天水正送小珂从屋里出来。庞建东听见钟天水说道:“……过一阵等我抽出时间来,你带我去找找她,咱们再做做她的工作,还是争取她来一趟的好。为这事儿我还专门请示了一下强副监狱长,强副监狱长同意,只要她能来,会见可以不安排在会见楼里,可以让他们到团聚楼见面去。由我们一监区出钱,让季文竹和刘川一块儿吃顿饭,这样气氛好些。现在关键是怎么能动员她过来。”

小珂点点头,看了庞建东一眼,没说什么,告辞走了。

庞建东这才走进屋去。

公共汽车站晚上

庞建东与小珂下班回家,两人并排站在车站等车。

依然是庞建东首先打破沉默,他目视前方,声音沉闷地说道:“季文竹那儿,要不要我去试试?”

庞建东主动请缨,本来是件好事,但小珂半天都没吭声。

庞建东猜到她的疑虑,闷声闷气地说:“季文竹说得没错,她跟刘川已经是过去的事了,那她跟我,就更是过去的事了。对他们当演员的人来说,天天都在演戏,生活中的爱情,已经刺激不了她了。”

小珂:“既然爱情已经刺激不了她了,那你还去干吗?你去告诉她刘川爱她,还有什么用吗?”

庞建东也不知道他去了还有什么用,但他说:“刘川是我们分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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