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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自然而然的把何殿英的手抓起来送到一旁。何殿英抚摸的太持久了,这让他始终不能放心,总怕对方会发动突然袭击。
这举动让何殿英感到了不痛快,仿佛是受到了冷落。忽然一眼瞥到了对方右手上缠裹的纱布,他歪了身子凑向余至瑶,压低声音问道:“烫一下而已,至于包扎成这样子吗?我又没剁了你的爪子!”
余至瑶饶有兴味的盯着舞台,同时抬手扯开纱布结扣。慢吞吞的掀开纱布,他把一塌糊涂的右手送到了何殿英面前。
灯光昏暗,何殿英就见余至瑶的手掌黑红相间,黏湿糜烂。一把攥住对方的腕子,他吃惊的睁大眼睛,万没想到自己当初竟然用力过猛,下了狠手。
余至瑶难得观看这么拙劣的话剧,审丑审出了趣味,以至于何殿英强行把他拽走时,他几乎有些恋恋不舍。
何殿英没有光临医院的习惯,他把余至瑶带到了自己家中。在客厅的大落地窗前席地而坐,他捧着一只药箱,很痛心似的拧起了眉毛:“我只烫了一下……”
余至瑶盘腿坐在他面前,微微探身看着他笑:“是只一下吗?”
何殿英放下药箱,把他的右手拉到面前:“你疼不疼?”
余至瑶看出了他是心疼自己了。抽出手来伸到何殿英面前,他故伎重演,又想用肮脏伤处去吓对方。
然而何殿英是不在乎的,他丝毫不躲,单是热切的看着余至瑶。
于是,余至瑶就把手掌结结实实的拍到了对方的白脸上。水泡再次破裂,脓血蹭上面颊,余至瑶疼的手臂颤抖,可是满心快意,因为用自己的痛苦玷污了别人。
等他慢慢摸过了自己的脸庞,何殿英抓下他的手,伸出舌头舔向伤处。一口舔过了,他扭头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低下头再舔第二口。
“口水能够消毒。”他告诉余至瑶。
说这话时他人在阳光下,皮肤白的透了明,眉眼就显得特别的黑。
余至瑶笑着拂乱他的短发:“像狗一样。”
何殿英抬眼看他:“狗急跳墙,你给我老实一点!”
余至瑶用手指重新理顺了他的短发:“跳了墙,也还是狗。”
然后他想要把手抽回来:“别舔了,脏。”
何殿英抓着他的手不放,一张白脸上渐渐浮起不甚稳定的笑意,像春天河水中的浮冰,又冷又荡漾。
“是脏。”他忽然扑向余至瑶:“要脏大家一起脏!”
说完这话,他在余至瑶的嘴唇上用力亲了一口。余至瑶下意识的向后躲了一下,没躲开,只觉对方的舌头在自己唇间蹭过,柔软湿热。而何殿英单手搂了他的脖子不肯松开,双方相近的几乎可以贴脸。
“拿我开心?”他扭头正视了何殿英的眼睛:“说咬就咬,说打就打,说烫就烫,说亲就亲——我这么惯着你,你还怨我恨我。”
何殿英黏在了他的身上,嘻嘻哈哈的傻笑:“这样说来,我还得感谢你了?”
余至瑶转脸望向窗外:“你我之间的账,算不清楚,也谈不到谁感谢谁。”
这话让何殿英略觉不快,认为余至瑶还是有些忘恩负义,不过不能细究下去了,否则又会爆发一轮冷战。
这几天他想余至瑶想得要命,可是绷着架子,不肯登门看望对方。今日是真熬不住了,他采取了折中的办法,跑去戏院碰碰运气——上次在余公馆看过票子,他知道戏院地址。
何殿英在余至瑶的右手掌心上涂了一层脏兮兮的獾子油,然后就让他晾着伤处,不做包扎。如此混到晚餐时间,他又亲自端了菜饭,想要一勺一勺的喂给余至瑶吃。
余至瑶却之不恭、受之无愧。乖乖坐在餐桌旁,何殿英喂一口,他吃一口。两人都不说话,良久之后,何殿英才咕哝了一句:“真能吃。”
过了片刻,他捏着勺子又问:“还没饱?”
余至瑶低声答道:“再喂我喝碗汤,喝完就饱了。”
何殿英一竖眉毛:“他妈的,碗这么大,我还不得喂到半夜去?我还饿着呢,你倒吃起没完了——蹬鼻子上脸,老子不伺候你!”
余至瑶不喜不怒,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忽然对着何殿英一笑,他轻声说道:“我饱了,你吃吧。”
何殿英让仆人给自己盛了一碗米饭过来,随口又道:“晚上别走了,留下住吧!”
余至瑶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温茶,同时摇了摇头。
何殿英立刻有了预感:“家里有人?”
余至瑶端起茶杯,一边抬眼看着他,一边喝了一口。
何殿英向后靠到椅背上,含义无限的笑了:“杜芳卿?”
余至瑶垂下眼帘,算是默认。
何殿英一粒米都没有吃,可是立刻就饱了。
12
12、各为其利 。。。
余至瑶的烫伤,直养了一个多月才彻底痊愈。掌心留下了明显的疤痕,大概是不能轻易消去的了。
杜芳卿已经离开了德兴舞台,因为不知怎的会得罪了何老板,德兴舞台便不敢再留他这个戏班。德兴舞台不留他,旁的戏园子明知道他好,可是也不肯前来招揽邀请。天津卫没了杜芳卿的立足之地,他求余至瑶出面为自己撑腰,但余至瑶也不愿意为了个戏子和何殿英斗气。
杜芳卿很绝望,想要跟着班子回北平去。余至瑶不让他走,一笔钞票交给班主,他算是把杜芳卿这人给租下来了。
于是,杜芳卿只好留在余公馆,像一朵花似的,活给余至瑶看。
生活平静美好,余至瑶和何殿英也是相安无事。腊月时节,顾占海喜气洋洋的来了,带着几样挺雅致的年货。和余至瑶在客厅内相对落座,他如今穿得体面,气色也好,是大武馆里总教头的气派:“上个月我回乡下,把内子和小孩都接过来了。全亏二爷的帮助,否则我决没有能力置办出一个家来。”
余至瑶对他微笑点头:“这不算什么,顾师傅不必记在心上。改天我去府上奉看,正好见一见嫂夫人。”
顾占海连忙笑道:“二爷,那不敢当。内子是个乡下人,也不会和人说话,到时非让您见笑不可。呃……那什么,腊月二十四,几家武术社联合办了一场比武大会,届时决出一二三名来,还有奖品。二爷要是有时间,过去瞧瞧也好。”
余至瑶自从资助了群英武术社之后,很是得了一点乐善好施的虚名。听闻此言,他颇感兴趣的笑了一下:“规模大么?”
顾占海答道:“人去的很齐。年前这是最后一场,一是以武会友,二是大家见一见面。”
余至瑶把茶几上的香烟筒子往顾占海面前一推:“那我就去,权当凑个热闹。奖品有着落了吗?”
顾占海恭而敬之的抽出一根香烟:“其实主要是图个乐子,奖品……意思意思也就是了。”
余至瑶拿起打火机,摁出火苗欠身送向顾占海:“既然如此,奖品就包在我身上了,你提前一天派人到我这里来取。”
顾占海受宠若惊的吸燃了烟卷。对着余至瑶眨巴眨巴眼睛,他忽然觉得很不好意思,好像自己是专门过来打秋风的。
正当此时,一名青年在客厅门口探头缩脑,鼻尖冻得发红,显见是刚从外面回来。余至瑶看他鬼鬼祟祟,似有话说,便把他喊了进来。
当着顾占海的面,青年在他身边弯下腰去,压低声禀报道:“二爷,西北运来的烟土到了车站之后,还没等我们卸车,就被何老板的人扣了下来。”
随即他用手对余至瑶比划出了一个数目:“他们一车要收这个数。我说这是余家的货,他们说天王老子的货也照收不误。”
余至瑶抬头望向青年:“一车就要八十?”
青年用力点头:“一车八十,他们给押送到租界里,说是路上准保平安。”
余至瑶思索片刻,随即又问:“西北过来的烟土,一批得装多少车?”
青年心算片刻,末了答道:“远的不提,就说今天这批,至少得装十车,十车就是八百块钱。二爷,上个月还是三十呢,而且只要说是余家的货,他们就不大管——没想到这个月突然变了规矩。”
余至瑶沉吟着垂下眼帘,半晌没有说话。顾占海在一旁听得清楚,这时知道是何殿英仗势欺人,便自告奋勇的说道:“二爷,让我带人过去瞧瞧。咱们人多,真闹起来了也有胜算。”
余至瑶若有所思的一抬手:“不必,先把烟土存在车站,明天我亲自去找小薄荷。这个例不能开,否则将来单在这一方面,每个月就要成千上万的花钱。”
青年却是思忖着说道:“二爷,恐怕不能久存。车站里没有正经仓库,想要送到外面货栈里,他们又根本不让我们的烟土出站。”
余至瑶听到这里,不禁脱口而出:“这他妈的!”
然后他挥了挥手:“你还回车站去,等我的电话!”
青年领命而走,顾占海看他满怀心事,便也识相告辞。
余至瑶没能通过电话找到何殿英,只好亲自出马,在一家妓院里堵住了对方。
他进屋子时,何殿英正仰卧在一张烟榻上,听着榻旁的姑娘唱小曲儿。歪着脑袋对余至瑶一笑,他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余至瑶看了旁边姑娘一眼:“你出去!”
姑娘怯生生的略一犹豫,见何殿英不发话,便静静退了下去。这回房内没了闲杂人等,余至瑶站在榻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何殿英:“八十块钱一车烟土,你这是狮子大开口啊!”
何殿英枕着双臂,得意洋洋的翘起了二郎腿:“我不白要你的钱。”
余至瑶盯着他那只穿着白袜子的脚,就见那只脚很灵活的一晃一晃:“我也不需要你来保护。”
何殿英“嗤”的一笑:“要不要保护,由我说了算。规矩是我用命定下来的,谁不服,拿命来换。”
余至瑶终于忍无可忍的俯身抓住了他那只脚,使劲往自己怀中一带:“你有几条命?”
何殿英冷不防的被他抻直了腿,但是也不在乎:“二爷,你怎么了?千儿八百的对你来讲,不算什么,至于让你顶风冒雪的找到这里来吗?你是越有越吝啊!”
余至瑶放下了他的脚,将双手插到大衣口袋里:“小薄荷,我近来没有招惹过你,你这闹的是哪一出?”
何殿英伸长双腿,把脚掌抵上他的大腿:“二爷,别误会,不是针对你。腊月天了,我也得发点财过年不是?就算我不缺钱,可我也不能苦了手下这帮弟兄啊!这钱你得出,人人都出,你不可以例外。如果你真是穷到就等着这几百块钱过年,那我可以私下贴补给你。”
余至瑶没想到他这么牙尖嘴利,一时气结:“你——”
“你”过之后,却是没有下文。余至瑶不想在这种地方为了八百块钱和何殿英争吵——不够丢人的。可对方那副德行着实可恨,他恨不能抄起屋角的硬木太师椅,当场把何殿英砸成骨断筋折。
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他的皮肤开始隐隐泛红。当初余朝政有时对他下手太狠,他便会有这种反应。他忽然恨起了何殿英——如果换做别人对他捣乱,他或许还不会这样恼火。抬手捂住胸口按了按,他艰难的咽下了一口唾沫。胃里一阵一阵的翻腾,他强忍着不呕吐出来。
何殿英依旧仰面朝天的望着天花板,房内很热,余至瑶的裤子却是偏于凉,双脚蹬上去,感觉十分惬意。
他理直气壮得很。公是公,私是私,和他何老板有交情的人多着呢,如果都学起余至瑶,那他对谁收钱去?余至瑶有困难,他一定帮忙;余至瑶没困难,他犯不上惯着对方。浅浅的吸了一口气,他抬起头来,想要再逗一逗余至瑶。
然而余至瑶没给他这个机会,余至瑶毫无预兆的转身走了。
余至瑶沉着脸回到家中,进门时哑巴正好端着一盆水仙从他面前经过。他停下脚步盯着哑巴看了片刻,忽然不声不响的跟上去,猛然一脚把哑巴踹了个大马趴。水仙花摔在地上,小花盆啪嚓一声四分五裂,净水当即流了一地。
杜芳卿刚好下了楼来,见此情景,不禁一惊:“哟,二爷,您这是和谁生气了?”
余至瑶没理他,虎视眈眈的只跟着哑巴。哑巴爬起来往客厅外跑,他尾随其后,一直跟进了哑巴的房内。
房门紧紧关严,众人就听房内传来几声杂乱闷响。杜芳卿大着胆子把耳朵贴上门板,发现里面已然安静下来,依稀只有粗重的喘息声音。
哑巴从后方死死的抱住余至瑶,因为觉得余至瑶像是受了刺激,快要发疯。
余至瑶在方才的几下踢打中耗尽了体力。瘫坐在哑巴怀中,他神情痛苦的喘个不停。
“原来我们一无所有的时候……”他断断续续的说话,一颗心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现在我们什么都有了……”
他虚弱的向后抓扯哑巴的衣服:“真难……我没想到……真难……”
哑巴微微弯腰,把下巴搭在了余至瑶的肩膀上。其实没什么难的,他想,余朝政对他不错,怜他残废,给他吃穿,可是因为余至瑶那一夜要他帮忙,他就去帮了忙。这难吗?不难。一横心也就做了,没什么难的。
他觉得自己有很多话可以对余至瑶说,不过说不出来,就不说了。难得余至瑶肯让他如此亲近,他把对方抱了个满怀,感觉几乎有些陌生,因为总记得对方是个细条条的少年。
余至瑶在哑巴的房里呆了许久,最后推门走出来时,他面色平静,已然恢复常态。
吩咐家里管事人跑出去订制了比武大会所需的花篮和大小银盾,他又往车站打去电话,命令手下交出八百块钱,先把年前这一批烟土运出来,供上俱乐部内的使用。
好好过年,过完年再算账!
13
13、这个新年 。。。
新年前夕,余至瑶出席了比武大会。
大会开的精彩,又热烈又有秩序。南京中央国术馆派来了一名主持者,本地名流也齐齐到场。天津卫十八家武术社全部参赛,堪称是各路英雄汇聚一堂。
大会规模宏大,擂台上打的也激烈。最后是顾占海的大徒弟拔得头筹,成了本场的武状元。捧着光芒耀眼的银盾和鲜花,这位方头大耳的弟子不用师父嘱咐,主动就跑到余至瑶面前,想和二爷合一个影。
群英武术社大获全胜,顾占海的荣光自不必提,连余至瑶也跟着一起出了风头。笑容可掬的站在武状元身边,他等到前方的镁光灯闪过了,这才转过头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武状元喜气洋洋的答道:“二爷,在下姓王,名连山。您叫我小山子就成。”
余至瑶拍了拍他的肩膀:“津门第一的本事,怎么能叫小山子?很好,自家送的银盾,自家又赢回来,给顾师傅和我长了脸。”
王连山高兴的不知说什么才好,望着旁边的师父直笑。而在场的报馆记者们逮住了余至瑶,围着他左一张右一张的拍摄不已,又乱哄哄的追着提问,让他讲一讲为何如此热心于武术事业。余至瑶风度翩翩的站在人前,满面春风的答道:“武术乃是中华国粹,而鄙人身为中华国民,自然应该竭尽所能,将这国粹弘扬起来。”
说完这话,他顿了顿,意犹未尽,可是又没有高谈阔论的本事,只好对着四面八方的记者又笑了笑。记者们见他高大英俊,风采很好,堪称国术界的活广告,便举起照相机,对着他又按了一通快门。
余至瑶与王连山的合影,登载了第二天的各家报纸上。何殿英本来没有读报的习惯,可是在得知余至瑶上了报之后,他立刻命人出来买回一份,然后盯着那张报上照片看了半天。
余至瑶那一张脸轮廓分明,十分上相,并且突兀的高出旁人大半个头;对比之下,旁边的“津门第一”则被衬托成了五短身材的矮胖子。何殿英喜欢余至瑶的模样款式,真心实意的认为对方仪表堂堂,男子汉能长成余至瑶这副模样,也就堪称完美了。
余至瑶已经连着几天没有和他通过电话,大概是在为那八百块钱赌气。何殿英也不想惹恼余至瑶,可规矩是不能坏的,他是要靠着规矩吃饭的!
他不是死心眼的人,一切都好说,一切都能商量,只是别涉及到钱。谁敢断他的财路,他就刨谁的祖坟。
大年二十九那天,他没露面,让身边的小白代表自己前往余公馆,送了三千多块钱的礼。小白原来是学说相声的,脾气好嘴也甜,很适合做个使者。小白乖乖的去了,又乖乖的空手回了来。何殿英问他:“余家都有谁?”
小白答道:“有余家二爷,余家大爷,还有杜芳卿。”
何殿英又问:“二爷问没问我?”
小白摇头:“二爷什么也没问,只把礼物收下了。”
何殿英气极反笑,心中十分失望:“那你——你就没提起我来?”
“我提您啦,我说我们老板让我向二爷拜个早年。”
“那他怎么说?”
“二爷说‘哦’,然后就没下文了。”
何殿英挥了挥手,撵走小白。背着手满地乱走了一通,他心乱如麻,颇想把余至瑶扯过来痛捶一顿——捶他,打他,咬他,推搡的他东倒西歪,把他那张好面孔揉搓成鬼脸形状。大洋马似的东西,对他无需温柔。
抓心挠肝的熬到大年初三,何殿英独自坐在落地窗前喝酒。冬季的夕阳是一只红红的小蛋黄,在惨白的天幕间似坠非坠。他轻声的叹息,想象出了外界的寒冷。忽然放下酒瓶站起来,他走到电话机前停住脚步,怔怔的又发起了呆。
事后,他很庆幸自己没有向余公馆打去电话,因为一夜之后的翌日下午,他便在吉泽领事的家中,与余至瑶相遇了。
吉泽领事三十多岁,是一名笑眯眯的中国通,没有架子,仿佛和任何人都能谈得来。何殿英在日租界是个新兴的人物,自然也就入了吉泽领事的眼。吉泽领事大年初四大请客,可是早在年前就把帖子送到何公馆去了。
和其它租界不同,日租界这个地方,颇有一点藏污纳垢的意思,花会烟馆妓院赌场一概齐全,堪称是流氓们的乐土。吉泽领事肯向何殿英暗送秋波,何殿英就敢脱鞋上炕的和他相好。
何殿英做人的宗旨,就是不分敌我、唯利是图。从一个卖糖为生的小孤儿混到如今,他觉得自己是看透了这个世界。
他连这个世界都看透了,可是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