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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萧肃也没打算从门走,等那女人的脚步消失之后,他马上起身,从窗户里翻了出去。
力气不够,他抓不住那些木头和柱子,只能让自己自由落体。好在木楼只有两层,下面是草丛,摔也摔不了多疼。
没人发现,萧肃暗自庆幸,狼狈地爬起来,钻过篱笆墙下面的破洞,跟在一只小土狗的后面往大路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那土狗又高冷又英俊,竟然和荣锐有几分相似。萧肃忍不住嘴角上翘,莫名想起了“爱屋及乌”这个成语。
第104章 s2()
104
薄雾弥漫的机场;航班在晚点两个小时以后终于平稳降落。
荣锐和孙之圣离开航站楼;开着预定好的越野车向南飞驰而去。
萧肃已经失踪整整24个小时了。为了逃逸,方卉泽在靖川及周边城市制造了好几个片区的网络崩溃,手段之高明令警方措手不及;24小时内没能找到任何电子踪迹。
到到现在,荣锐也不敢确定自己的推测到底对不对;萧肃是不是还活着;方卉泽是不是真的要带他出国,王桂玉提供的情报是真是假
但他内心有一个信念,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也要追下去,查下去;把萧肃带回家。
目的地离机场只有两百多公里;但因为地处偏远;道路崎岖难走,他们整整开了四个小时才赶到。茜城警方已经接到上级通知;对孙之圣态度很好;简单交接之后,便由一个姓古的老刑警给他们介绍情况。
“你们要找的这个‘阿虎’,在我们茜城名气很大;公安内部也是挂上号的。”老古对他们说,“大约十几年前,这个阿虎就跟着他阿爸在海上跑生活,打鱼、运货、走私什么都干。有一段时间;很多越南人偷偷跑到国内来讨生活,他们父子俩发现这个‘商机’,就开始利用自家的渔船作‘蛇头’,源源不断把非法入境者带过来。”
卷宗内有阿虎和他父亲的照片,父子俩都是黑黑瘦瘦的模样,个子不高,但眼神透着精明。阿虎赤着上身站在船甲板上,胸口纹着一只深蓝色的老虎纹身师傅大概手艺不怎么样,线条粗糙得很,但正是这份粗糙,让他看起来有一种亡命之徒的凶悍感。
“就因为胸口这只老虎,大家才叫他‘阿虎’。”老古指着照片说,“一开始他们父子俩只是私带一些劳工入境,后来有一阵市面上忽然流行越南新娘,他们发现了新的‘商机’,干脆不带劳工了,直接搞其了地下跨国婚介。”
孙之圣一听就明白了:“仙人跳?”
“差不多吧。”老古道,“他们先在那边花言巧语骗一些姑娘过来,赚一笔偷渡费,再把她们介绍给这边的男人,赚一笔中介费。后来大概觉得这样来钱太慢,干脆和一些姑娘商量好,以‘结婚’为名骗取男方的‘嫁妆’和‘媒钱’之后,里应外合来个‘卷包会’,换个地方再找对象重新结婚。”
“一货二卖啊?”孙之圣道。
“何止二卖,还三卖四卖呢。”老古苦笑道,“没办法,农村女孩儿少啊,光棍一片一片的,往往都是集全家之力才能‘娶’这么一个新娘子,结果——两手一拍,鸡飞蛋打!本来呢,这种事是犯法的,男方吃了亏也不敢声张,可是阿虎父子胆子太大了,三五年间来来回回骗了上百户人家,事情闹大了,这才曝光出来。”
孙之圣叹道:“这父子俩还真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啊。”
“靠个屁咧,把命都靠没了。”老古说,“两年前,一户人家被骗了巨额彩礼,当事人气不过,带了一票亲友去阿虎家理论,结果说崩了当场干了一架,把阿虎他爸给失手打死了。也是因为那次,他们父子俩多年来的恶行被曝光出来,警方开始介入。”
孙之圣诧异道:“人抓住了?”
“没有,阿虎听到风声之后就跑了,杳无音讯,到现在连他家人都不知道他躲在哪里。”老古摊了摊手,道,“有人说他改名换姓,还在哪个地方搞老本行,有人说他跑到那边去了,也有人说他死了。我们找了他两年,没找到他人在哪儿,真正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孙之圣皱眉道:“这两年来他的身份证没用过?”
“没有。”老古指着墙上的地图说,“我们在茜城拉网式排查,调查过他所有的生意伙伴,抓了好几个非法走私分子,但奇了怪了,阿虎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两年来不管现实生活中,还是网络上,没有留下一丝踪迹。”
这年月虽然个人信息电子化,监控网络化,但仅限于人口密集的大小城市,一旦下沉到落后地区或者人口分散的山地,想要搜索个把人还是有很大难度的。
尤其这个人还是当地人,因为“职业”缘故对地理环境极为熟悉。
老古介绍完以后便出去忙去了,留孙之圣和荣锐在一间小会议室内继续看卷宗。
“会不会,王桂玉提供的情报过时了?”孙之圣迟疑道,“阿虎是两年前出的事,王桂玉是六年前通过他‘重生’的,这里面有四年的时间差。”
荣锐对阿虎的履历关注不多,反反复复一直在翻阅近两年来警方对他实施的侦察,半晌道:“卷宗显示,阿虎是在他父亲被杀当天跑路的,连葬礼都没有参加,行动非常仓促,明显属于临时起意。”
“嗯哼。”
“事发现场在他家,他家在茜城,新城区,繁华路段。”荣锐将一份简报丢给孙之圣,“但是后来,当警方调查当时他家附近的监控、交通天眼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发现——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你觉得有人给他善后?”
“很明显啊。”荣锐道,“但是,一个蛇头,跨国黑中介,初中学历的混混,你觉得他有能力给自己善这种后吗?”
孙之圣摸着下巴道:“你不会怀疑方卉泽吧?”
“这是方卉泽的强项啊。”荣锐道,“制造网络崩溃,删除视频信息,清空缓存这次他不就是这么干的么?而且阿虎跑路这两年杳无音讯,连身份证都没用过,也太干净了吧?”
孙之圣沉默不语,荣锐道:“我原本还担心王桂玉情报过时,现在倒是相信我们找对方向了——方卉泽和这个阿虎一直有联系,2023阿虎帮他给王桂玉弄假身份,2027年阿虎出了事,方卉泽也帮他跑路这两个人,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交情匪浅!”
孙之圣终于点了点头,说:“你说的有道理,现在问题是——他到底藏在哪儿?”
荣锐打开电子地图,将茜城所在的位置放大,用红线沿海岸标出一道曲线,道:“不管他藏在哪儿,只要他帮方卉泽偷渡出国,就一定要从这一带的海岸线上走。”
孙之圣摇头道:“太大了,范围太大了,你这一笔圈进去多少地方,想一一排查谈何容易。”
“不用排查。”荣锐却道,“刚开春,系统不是刚开始各种整肃活动么?我们就通过茜城警方重新开启对阿虎的搜查,把通缉令发到这一带的一线派出所去。”
孙之圣了然道:“你想做个口袋?”
“是。”荣锐道,“方卉泽帮过他这么大的忙,这次他一定会竭尽全力帮方卉泽跑路。我们全线收紧,只留那么一个偏僻、警力不足的地方当口子,他一定会钻。”
孙之圣想了片刻,道:“方卉泽带着萧老师,不敢逗留太久,他们时间很急”
“是。”荣锐看着电子地图,沉声说,“所以,我赌他一定铤而走险!”
太阳下山的时候,孙之圣运用自己强大的协调能力,和茜城警方达成一致,开始向相关单位发送阿虎的紧急调查通知。
其实有时候,并不一定真的要对方动手干什么,只要放出风声就够了。像阿虎这种人,东躲西藏两年,惶惶如惊弓之鸟,只要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就能把他吓个半死。
午夜,警局已经下班了,荣锐和孙之圣还耗在那间小会议室里。孙之圣叫了外卖,但俩人都没什么心思吃,好好的海鲜全放凉了,散发着淡淡的甜腥味。
忽然,手机响了一声,荣锐愣了一下才惊觉是自己设置的提示,立刻像上了弹簧一样跳了起来:“有人回应了我的悬红!”
“哈?”孙之圣本来躺在沙发上打盹儿,被他吓醒了,“什么?说什么?”
荣锐打开笔电,打开暗网悬红,果然收到了一个回应。回应里是一个短视频,不过五六分钟,黑黢黢的,但里面确确实实是他一直悬着心的人!
“萧老师?”孙之圣瞠目道,“这是什么摄像头拍的?”
“行车记录仪。”荣锐长期处理各种网络事务,一眼便认了出来,“隔着两层挡风玻璃,车距不超过两米。”
视频没有声音,因为光线很暗,清晰度也不高,荣锐来回看了两遍,试图找出点隐藏信息来,但什么都没有——萧肃显然非常仓促,且行动受限,所以没来得及给他留字条什么的。
“起码可以确定他平安了。”孙之圣拍拍荣锐的肩膀,“这什么时候的视频?车主呢?萧老师那辆车的车牌号拍到了吗?”
视频最后一段,是萧肃所在的车子驶离的场景,依稀能看到车牌号。荣锐处理了一下图像,很快便还原好了,输入高速交通系统查找车辆行驶信息。
没过多久,车子的行驶轨迹就确认了,可惜很显然,方卉泽中途换过车,因为过了某个节点之后,车主换人了。
“这货真是天生的犯罪者啊。”孙之圣跟荣锐分头定位搜索,感叹道,“这谨慎劲儿,换了我也不能更好了。”
荣锐已经三个晚上没睡过整觉了,眼睛有点红,手指不停地筛查着监控信息,只冷冷哼了一声。
方卉泽这种行为,给他们的搜索造成了巨大的干扰,因为他每换一次车,他们就要筛查对应阶段所有的交通监控,再将时段内的所有车辆一一跟踪排查,最后确定一个可能是由他驾驶的车辆。
只要一个环节搞错,后面所有的工夫都将是白费,失之毫厘,差以千里。
折腾到天蒙蒙亮的时候,荣锐终于复盘了方卉泽过去三十多个小时的行车轨迹,共计四辆车、数千公里,从北到南,从靖川一路绵延到西南。
“我们的推测,到目前为止,全部是正确的。”窗外曙光乍现,荣锐搓揉着几乎麻木的脸,语气却是轻快的,“方卉泽确实打算偷渡,他来找阿虎了——他换的最后一辆车,大方向正是对着茜城一带。”
孙之圣一边灌咖啡,一边说:“可惜进入偏远地区之后监控不全,还是不能确定他最后在什么地方落脚。”
荣锐瞟了一眼自己之前画的海岸线,沉声道:“总不过是这条线上某个地方。”
复盘结束,两人在小会议室凑合着睡了两个多小时,老古提前来上班了,还给他们带了早餐。
鲜香麻辣的米粉,提神又开胃,孙之圣一口气吃了两碗。荣锐吃完两碗不够,又点了一份外卖,饭量看得老古只抽嘴角。
八点五十,荣锐接了外卖,正往会议室走,手机忽然想了。
接通的一刹,手里的塑料袋“啪”一下掉到了地上,荣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哥?”
萧肃的声音压得很低,语速很快:“是,是我,我被方卉泽劫持到了一个小渔村里,应该位于广西西南部,离湛江徐闻不远,跟越南就隔着一个北部湾”
“哥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荣锐的声音都变了,整个人控制不住地打着颤,“你现在安全吗?”
“我没事,只是体力不支他把所有东西都搜走了,我没钱,也没有可以换钱的东西。”萧肃嗓音沙哑,气息虚弱,说几个字就要喘一下,“我刚刚偷跑出来,监视我的人随时可能发现,他也随时可能回来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逃出去,我连往哪个方向逃都不知道。”
荣锐简直要疯了,不知道开心还是害怕,急急道:“哥我已经在广西了,我在茜城!我昨晚收到了你留给我的信息,我应该离你不远!”
“好的。”萧肃说,“茜城是吗?我打完电话就想办法去找你”
“不!你不要找我,我去找你!我马上定位你的信号!”荣锐在疯狂的情绪里努力冷静下来,扶着额头在原地来回打转,“你现在立刻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最好别让方卉泽和他的眼线发现,如果发现了,尽量别让他们知道你和我联系过,不要激怒他们,尽量保护好自己,明白吗?”
“明白。”萧肃低声说,“他应该不会杀我,只是想带我出国,去一个叫做elysion的地方。我不知道那是哪儿,好像是个代号对了,帮他偷渡的人应该叫阿虎,或者阿豪什么的。”
“我知道,阿虎,我已经查到他了。”荣锐简直想和他一直这么说下去,一直说到他们见面为止,但同时也明白,萧肃打这个电话冒着极大的风险,多跟他说一句话,就多一分被抓住的可能,当下硬着心肠说:“这些等你见面再告诉我,现在先保证自己的安全ok?我五分钟内出发!”
“好。”萧肃原本急促地呼吸着,挂断电话之前,忽然静了一下,“荣锐我等你。”
普通平常的一句话,不知为何荣锐的心“砰”地跳了一下。
潜意识告诉他,这句话,包含的不仅仅是字面意思,还含着某些他期待已久的,简直不敢相信的情愫。
荣锐突然间整个人安定了下来,深呼吸,说:“哥,等我。”
第105章 s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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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肃挂断电话;将话筒放回破旧的座机上。
这年月,这种老式的数字座机电话已经差不多绝迹了,没想到在这间小诊所里还能看到。
其实这儿也算不上什么诊所;只是当地村民腾了间堂屋,摆个柜台卖点儿常见药品罢了;唯一的坐诊医生是男主人;墙上挂着他的村医执照,可惜去年就过期了。
萧肃半小时前跟着那只小土狗离开了阿虎家,走上大道才发现这渔村荒僻得可怕;除了昨晚看到的几户人家,再没有什么多余的住户。
原想找个派出所报警;或者至少找个村委会什么的;可转来转去也没找见;唯一一个有对外营业性质的,就只有这间诊所了。
医生;总归比普通人安全一点吧抱着这种想法;萧肃冒险走进诊所,借了个电话。
谢天谢地,和荣锐顺利地联系上了;更令他意外的是,荣锐竟然已经到了广西,到了茜城!
他是怎么找到这儿的?他是不是收到了自己前天晚上通过行车记录仪留下的信号?他知道方卉泽和洪颖的关系了吗?他有没有收到自己发出去的限时同城快递?
萧肃有无数个问题想要问,但在电话里什么也没有多说;只传递了最要紧的消息。
时间紧迫,反正很快他们就见面了,到时候总能一个一个问清楚的萧肃在听到他声音的一瞬忽然安定下来,之前的焦虑彷徨倏而散去,连心跳都平稳下来。
现在,如荣锐所说,他的首要任务是保证自己的安全。
从堂屋出去,医生正在院里补渔网,对他和善地笑笑:“打完啦?”
“打完了,谢谢您。”
“年轻人气色不好哟,外地来的?”医生停下手,丢了根烟给他,“来我们这里做什么的?”
萧肃接了烟道谢,含糊道:“找个朋友。”
“什么朋友啊?”医生的笑容莫名有点诡异,嘻嘻地问,“哪一家啊?没听说哪家有你这么体面的亲友喔。”
萧肃天生一张温文尔雅的面孔,虽然被方卉泽挟持了三天两夜,仍旧看着白净体面,和本地渔民的黝黑粗糙截然不同。
他不敢多说什么,点上烟掩饰地抽了一口,随意指了指海边的方向。谁知那医生竟然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道:“哦,你是来找阿虎的吧?”
萧肃吓了一跳,烟都差点儿掉了。医生哈哈大笑,道:“别怕啦,你这样的隔三差五我都能见到,多得很不就是找阿虎相亲,弄个越南新娘吗?”
“”所以方卉泽找的蛇头还兼职搞跨国婚介?
好吧,这是个很好的误会于是萧肃特别坦然地点了点头,说:“您眼神真好。”
“嗨呀,到我们这里来的,不是收鱼,就是收药,我看你不像是商人,那一定是来相亲的啦。”医生龇着黄牙,得意地笑着说,“不过你不像是讨不到老婆的样子啊,长得又好,白白净净也不像是没钱,怎么想起讨那边的女人作媳妇?”
萧肃望天吐了个烟圈,实事求是地说:“身体不好。”
“哦”医生恍然,同情地说,“那是不大好找。”
“可不是。”萧肃唏嘘道,大概是一和荣锐联系上,整个人都放松了,竟然就这么演了起来。
“没事啦。”医生马上又安慰他,“在阿虎那里花点钱,讨个屁股大好生养的对象,一样的啦。”
萧肃默默点头,望天又吐了个烟圈,想想荣锐,果然很大,很好生养的样子
“咳咳咳!”车开得太飘,把自己呛着了,萧肃丢下烟蒂,顺了顺气,赶紧转弯:“请问这里离芊乡有多远?”
“芊乡?”医生往东指了指,道,“不远啦,但总有一百多公里吧,你要去芊乡?”
萧肃点点头,他说:“往那边走两里路,上了国道就有过路的中巴车,不过路不好走,总要两三个小时才能到吧。”
“哦,谢谢了。”萧肃大致弄懂了方位,怕行迹暴露,不敢过多逗留,随意寒暄几句便离开了诊所。
渔村里静谧祥和,间或听见几声遥远的狗吠,萧肃站在诊所门外的大树下远眺,往西,是辽阔的海岸线,往东,是蜿蜒曲折的村道,如医生所说,走两里路就是国道,可以搭车去芊乡。
荣锐就在芊乡。
萧肃犹豫了一下,抬步往东走去。
虽然他身上一毛钱都没有,即使能硬撑着走到国道,也没钱搭车,但他觉得自己应该朝着荣锐的方向走。
大概那个方向让他觉得安心,安全吧。
这样,荣锐开车过来,第一时间就能看到他。
萧肃体力不支,走得很慢,因为怕被人发现,偶尔还要躲进道边的树丛。就这样吧走走停停,天上的太阳渐渐躲进了云层,晴朗的天色也微微暗淡了下来。
起风了,像是要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