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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风沙-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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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衣兜还不知足,连问对方还想输不想输?

  “走罢,矮鬼,输酒量你请客,”大狗熊说:“你当真还想让这位瞎哥脱裤子?!”

  “嗳,慢点儿走,”马五瞎子叫说:“我这儿还有笔钱,要赢你一并儿拿去!”

  一大叠儿银洋的光闪刺着石二矮子的眼,使他晃荡了几步又拐将回来,吐了口口水搓着手。

  “慢走一步,大狗熊,”他说:“等我一并拿了他这一叠儿,我它妈请你上酒楼,扳着酒瓮喝都成!”

  “我算是豁着输了,”马五瞎子掂着一块银洋敲打着那一叠儿银洋说:“看来你是个老赌宝的行家!”

  “嘿,你奉承得受用!”石二矮子摇头晃脑,得意洋洋的说:“走遍北道管打听,六合帮的石二爷赌起宝来,谁它妈从我手里扣走半个铜子儿去没有?我是管赢不管输!出了名儿的。”

  “失敬失敬,我实在没听说过。”马五瞎子说:“照您这一说,我这一叠儿钱该跟您单赌,也好讨教两招儿。”说完话,转朝众人作了个揖说:“对不住诸位爷们,我马五瞎子真是瞎了眼,当着高手面前卖狂言,砸了摊子献了丑了!这得重新拜师,跟这位矮爷讨教,——收摊子不赌了。”

  等众人散后,马五瞎子不慌不忙的装上一宝,使黑绒布覆好,笑眯眯的说:“矮爷,我这是末后一着儿回马枪,赌你那衣兜里所有的钱,你若真心赌,就押上来罢!”

  “我怎么不押来?”矮子把衣兜一倾,一大堆铜子儿银洋全堆在“四”这一门子上,歪着嘴说:“我独冲四;我知你开的是四!拿钱来罢。”

  马五瞎子这回并不亮宝,却把宝盒儿推至石二矮子面前,迳自搂钱到钱袋里,把钱袋系到腰眼的绦子上去了。石二矮子一急,忙着掀开宝盒盖儿,这回宝盒里却坐着一个连神仙也猜不着的点字——“五”。

  “你你你你……你!你它妈宝开‘五’算啥玩意儿?”石二矮子说:“世上我没听说宝开五的?”

  马五瞎子也不理会,直管朝外走。

  “你喝多了,我的宝明明开的是么!”

  “五!我它妈两只眼全看的是五?拿钱来!”

  “你喝醉了,”马五瞎子说:“你能说你没醉?”

  “你开的是五。”石二矮子说:“你能说不是五?”

  “谁见着来?——连你那站在庙门口的朋友也没见着。就是打官司,你也找不着证人。”

  石二矮子猛的挥出去一拳,没打着人,却打在前殿边的一支廊柱上,叫说:“大狗熊,甭让这瞎子走掉,他骗了我的钱!”

  “我没走,”他只听见耳边有声音说:“我马五瞎子算倒楣,收摊子了,还得服侍你这醉鬼……你们两位帮一把,他输了宝,却栽赖我宝开五,你们说,在盐市上,我要是宝开五,存心行骗,我还要脑袋不?”

  “你甭跟他罗嗦,”它妈的大狗熊竟也帮着马五瞎子说起话来了:“咱们这位矮鬼一喝多了就是这个样儿。在万家楼,咱们帮人打土匪,这小子好心没好报,就因为喝迷糊了,拿脑袋啃人家锡酒壶,被人错当是土匪,四马攒蹄捆在树上……。”

  石二矮子光落个心里明白却毫无用处,老酒一发上来,那劲头儿真足,手脚全逐渐打软了,两眼望着人头,人头是一串儿浮泡,噜噜的朝上翻升,两眼望灯火,灯火是一串儿光塔,一层层的叠进半空里去,这个夜晚,又它妈窝囊,又它妈颠倒,大狗熊看样子也醉得跟自己一个样儿了,把他那狗熊样的身子靠在老潘的身上,那老潘原也是有三分打晃,再加大狗熊一压,三分就变成了六分,而自己明知马五瞎子是个骗子,全身却软软的黏在他的肩膀上,摇摇晃晃的走出庙门。

  “五……五……明明……是五……”自己听自己的声音,有些朦朦胧胧的,像鱼吐泡儿似的消失在雪夜的街头。那个马五瞎子明明欺负自己酒醉了,还硬挣挣的跟大狗熊说:“您听,他输了钱一直不服气,还在五呀五的……”

  “就它娘真开个五出来也没啥稀奇!”大狗熊真它妈不是人揍的,硬它妈顺着外人讲话:“人家以赌为生,赌了半辈子,偶尔开出一个五,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儿!”

  “两个全醉到顶儿了。”那个马五瞎子说话倒还公道:“我该把他扶到哪儿去?”

  “福昌盐栈的后花厅,”老潘说:“他们两位是关八爷领的六合帮里掌腿子的,他们跟八爷今晚全歇在那儿……”

  “倒楣,咱们得把他们交给那位关八爷才好!”

  就这样,一个醒的陪着三个醉的,在落雪的街上朝西走,走向福昌盐栈去。在路上,石二矮子开始呕吐,那颗脑袋像腌瓜似的垂在马五瞎子的臂弯里,他闭上眼,断续吐出五呀五呀的醉语,连冰冷的落在他脸上的雪花也弄不醒他了。那个包金牙的老潘原也有五分酒意,经不住大狗熊吊在他身上乱摇晃,明明不醉也叫他给晃醉了,路过四喜堂妓院,听见里头有姑娘唱小曲儿,两个就歪腔歪调的刮搭上了,晕糊糊的哼着:

  “那一呀一更里……

  月亮照楼梢,十七八岁小大姐……”

  而码头上的运夫们的号子声仍然此起彼落的响着。在一处暗黑的地方,马五瞎子揭掉眼上的那块假膏药,并且抽空儿摸了摸贴在袄里面的匣枪把儿,心想:关八呀,关八,这一家伙你可是瓦罐里摸螺丝——走不了你瞎爹爹的手了。

  当然,石二矮子和大狗熊,决不会认出这个开摊子设赌的马五瞎子,就是朱四判官手下得力的头目五阎王。

  毛六开设的妓院,座落在坝东的街梢上,一共有三道院子四进房舍,妓院的前门斜对着桥船口的河坡,后门紧接着神异传说里有老鼋护守的荷花汪塘。

  虽说是寒冬大雪天的夜晚,堂子里照样热闹得很,大门前的滴水檐前虎头瓦下,吊着七盏巨大的带有红字堂号的灯笼,旋旋荡荡的映出一片银色的雪景。那妓院原是前清盐官的废第,高石级,大显门,地面铺着光洁的砌有花纹的水磨方砖,一尺多高的包铜门槛儿上面,是两扇嵌有狮头门环,钉满六角银钉黑漆大门,一股威武庄严的气派,若不是那七盏大灯笼,谁也不敢猜说它是妓院。

  一溜儿五间前屋两边,还搭有翼棚,一边翼棚里栓有骡马,另一边歇有阔佬豪客们的自备人力包车,翼棚前廊下面,也有些零星的吃食担儿,人力车拉车的和照管牲口的汉子们眼望着高门大屋,浇着白酒捻着花生米儿,在外边闲闲的谈论著。

  “八爷,那边就是毛六的堂子。”老曹遥指着说。

  “甭再称呼我八爷了。”关八爷说:“你叫我陈金堂陈大少爷好了。我的身份是盐商。”

  “就是,就是,八爷,噢,不不!我是说陈大少爷,逛窑子,打茶围我是老手,您就委屈点儿少开口,一切让我来,——横直您只要抓那个毛六,只要他在院里,我包他走不了手就是了。”

  两人走到妓院门前,老曹上去抓住门环,叮当拍了几下,挺着胸脯假喀说:“嗯哼!门傍,怎么这般慢客?客人上了台阶还相应不理,下回湖客老爷还会上门?”

  一句湖客老爷还没说完,吱呀一声,大门开了,那个穿青衣的门傍只使眼角瞥了一眼,便登登的朝后退了三步,虾米似的躬着腰央说:“小院不知贵客光临,请登后堂。”一面又隔着影壁墙叫说:“掌灯笼照路,贵客到了!”一声叫罢,关八爷就觉眼前亮了一亮,原来从第二进房子里,转出四盏粉红色的纱灯来,芙蓉色的透明丽亮的灯光洒在雪地上,连积雪也都变成脂粉;拎灯笼的是四个圆脸尖下巴,梳着双环髻的女孩子,年纪都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一律穿着翠蓝的花绫小袄,领襟和底摆,以及短短的盘花袖口儿上,全镶着纯白的兔毛,下身穿着紫色的百褶长裙儿,奇的是袄面上虽都是整枝金色梅花,细看花形却都不相同;最右边的一个,梅花是初含苞,次一个,梅花是初吐蕊,三一个,梅花盛开着,末一个,梅花却已从枝头凋谢了。

  这四个姑娘颤微微的挑着灯迎客到前屋阶前,转回身子,每位客人面前排着两盏灯,回脸含笑说了个请字,声音低柔,令人沉迷在那种初入温柔乡的气氛里。  二进房子三明两暗,铺陈得很够考究,算是妓院里待客的地方,关八爷还没进门,早有一个眉笑眼开久历风尘的卅来岁的女人在门边接着了。

  “万三,”老曹跟那个女人招呼说:“龟公毛六哪儿去了?……这位是腰怀万贯的远客,嗯,大名鼎鼎的盐商陈大少爷。” 


【0029】
 
  “唷,我说是哪儿来的一阵风,把大少刮来这里,”万三搔首弄姿的抛着媚眼说:“我们老板刚出门,也只是去附近打个转儿,我马上着人叫唤去,待不上一会儿就回来。……小堂子,贱地方,多多委屈大少,您请坐呀!”

  关八爷略一转身,玄缎的披风抖了一个大花,在厅堂右侧的一把牛皮圈椅上落了坐,一个托茶盘的侍婢赶急献上香茶和四式雅点来,另一个赶急打来热手巾把儿,忙得团团转。

  老曹坐下来,歪过身子朝关八爷呶呶嘴说:“这个万三是毛六的姘头,毛六既不在,咱们是既来之,则安之,打场茶围等着罢,逢场作戏的事儿,您甭介意才好。”

  关八爷点点头,那万三就扭着过来了。

  “我说万三,”老曹赶紧转换话题说:“咱们这位大少那两只眼,真是长在头顶上了!盐市可算是群花国了罢?嘿,我领着他跑遍了六七个堂子,没有一个姑娘进得他的眼的,……你得挑几位顶尖儿的让他过过目,若是大少瞧上了,你这堂子还愁不发达?”

  “只怪大少没看着咱们堂子里的小馄饨。”万三说:“小馄饨的一根汗毛,能扣得住十条金刚大汉,像大少这种多情多义的美男子,要是看见小馄饨呀,嘿,不是我说,怕骨头全要酥了半边……旁的姑娘骨是骨,肉是肉,咱们的小馄饨那个妮儿呀,骨头是肉做的,肉却是水做的,哎,曹爷您凭良心说一句,——哪个堂里姑娘及得她?”

  “空话少说,”老曹说:“你就快点儿把你那块宝捧的来,让大少赏识赏识罢!”

  “今儿个可不成,”万三说:“您知道的,刚刚福昌栈的王少东宴客,指名要她去应局,她也没去得成——她红透半边天的个人,成天应这局应那局,白天黑夜忙得像走灯似的,她底子弱,又娇惯了,一病就病下来了。刚打药铺抓了药熬给她喝下去,大被蒙头还没出汗呢?……不是,不是,曹爷,她哪儿敢搭架子?委实是……像大少这样豪客,若在平常,她迎全迎不叠呢。”

  “算了,老曹,待会儿我去看看她去,”关八爷闲闲的品着茶说:“我不懂,一个姑娘叫形容成这样,不是西施就是王嫱,怎么花名这等俗法,偏叫小馄饨呢?”

  “嘿,您有所不知,她这人,妙就妙在这个花名儿上。”老曹说:“馄饨是皮儿又细又白又薄得透明,里头裹着五味俱全的鲜肉馅儿;她那个人也正是这样,一身细皮嫩肉比雪还白上三分,油光水滑细过缎子!该高的地方高,该圆的地方圆,该粗的地方粗,该细的地方细;那眉那眼那鼻梁那小嘴,无一处不逗人,谁见着她,谁就想一口把她吞下去,不叫小馄饨还该叫什么?!”

  “该死的,曹爷,听你那张薄嘴头儿,简直把咱们家的小馄饨描活了!单只有一样你说漏了,……她那身功夫呀,直比活马老九还活呢?”万三说着,两眼水汪汪的斜乜着关八爷,把手绢掩在嘴上,花枝招展的笑了起来。

  “谁是活马老九?”关八爷说:“你真把我弄糊涂了?!”

  “显见大少是个外行。”老曹说:“活马老九您全不知道?!她是沪上一代尤物,听说,呃呃……听说她……若是垫鸡蛋,鸡蛋不碎,若是换成一叠儿纸,擦得纸片一张一张的朝四面飞,……那才真像骑活马,够销魂的……”

  万三笑得弯着腰站起来,使指尖点着老曹的鼻子,你呀你的,说半天说不成腔,过了好晌才说:“你甭把咱们大少说得蚀断了骨头罢,待我去看看小馄饨去,让我硬拉起她来陪陪大少,不好让大少空坐着。”

  “嗳嗳,你眼里只有大少,还有我老曹不?”老曹说:“也让我拣个合适的谈谈聒聒呀?!” “来呀,你们,”万三一边走一边击掌说:“玉兴栈的外务曹爷来啦。”又转脸跟老曹说:“待会儿她们来了,你自己挑罢。”

  关八爷趁空儿看了看妓院的客堂;除开两头的暗间,正中三间亮间连成一气,算是够宽宏够敞亮的,两边各设有红漆堂堂描有金边的八仙桌儿,沿墙放置了几组高脚几、矮脚几和太师椅,磁瓶和方盂里供着些腊梅和水仙,横梁间嵌满雕花的角板,花窗边拢着红绒窗纬;若不是深知卞三毛六底细的人,谁也想不到几年前几个看牢的狱卒竟能设得起这样堂皇的妓馆?旁的不说,单就这满屋的条山字画,就要耗去多少银钱?……而他们的银钱是那样榨取来的,在北徐州那座阴森森的大牢里,那座青砖铲墙的小方屋中设有那么一个刑室,——狱卒们以各类私刑拷打囚犯只为榨取钱财!皮鞭,狼牙板和老虎凳,有很多人都经过那些,多少惨呼响澈在深深的静夜?多少血雨飞洒在刑室的墙上?那些故事连结着千百年的历史,永背在人残破的心上。卞三毛六就这样起家,再把那笔肮脏钱转用在人肉市场上。想到这一层,关八爷暗暗的挫着牙。

  不容他有多想的功夫,两边暗间的软廉儿一动,莺声沥沥的来了一大群,关八爷留神细看,没有一个像是爱姑的,但他不便多问,必得等着毛六。

  老曹涎着脸,和那些姑娘们开心逗趣,黏黏腻腻的敲搭着。两边廊房和后一进屋子里的一些客人在闹着酒,不时传出猜拳声,夹着淫冶的小曲儿和一些靡靡的丝弦。

  “大少,您得谢谢我这一等的功臣,”万三那妇人挑起门廉儿就笑向着关八爷说:“还是大少的面子大,我原拖她拖不起来,一说您在前堂等着,她连衣裳也没换,披起袄儿就跟我来了。——来呀,好姑娘,怎么又当着人怕起羞来了?!”万三使手一拖,硬把小馄饨给拖出来了。

  老曹形容得半点儿也不夸张,那个小馄饨硬是称得绝色;她身上仅穿着一套粉红轻纱的睡袄裙,外面披着一件鲜红的绫袄,睡袄上系着一束粉红丝绦,穗带儿飘飘的击拍着裙缘,她低着那张吹弹得破的白脸,星眼微斜朝关八爷道了个万福说:“小馄饨抱病见过大少,怕您久等着,没及换衣裳,还请不要见罪。”

  “哪儿话,”关八爷还是稳稳沉沉的说:“你请坐下罢,姑娘,假如方便,我想跟你聊聊天,我在这儿还有点事儿要办。”

  小馄饨真是个七窍玲珑的人,一听关八爷不怒而棱棱带威的声音,再偷眼一瞧关八爷那种英风逼人的气慨,立刻就觉得这位大少不是常人,而且他决不是来这儿寻欢作乐的,眼珠儿一转,便悄步走向关八爷说:“大少不嫌委屈,我外厢小客堂里还算清静,过那边去谈谈心可好?——请移步走这厢。”

  “大少,您去您的,”老曹说:“我就在这儿候着好了。”

  小馄饨的屋子在第三进院子的西厢,客堂虽小,确是够得上清雅的,两人一进屋,关八爷退后一步就把门给反掩上了。“不用害怕,姑娘,”他缓缓的说:“我今晚是找毛六的,我有个故人秦镇的女儿爱姑曾托在他手上,我要来探查爱姑的去处。毛六如今不在妓院里,你能否尽你所知的告诉我?”

  “我一点儿也不害怕,”小馄饨说:“我先要知道您是谁?”

  “关东山,”关八爷说:“五年前,我在北徐州坐过大牢,狱卒秦镇为救我,跟我一道儿走关东,把他的女儿托在卞三和毛六的手里,……”

  “我总算等着您了,八爷,”小馄饨跪下说:“不错,爱姑是卞三和毛六打伙卖掉的,您如今只能找毛六算账,却再找不到卞三的头上了……”小馄饨说到这儿,两眼大串的朝外滚泪:“您问我怎么知道?……我是卞三的同胞妹妹,八爷,卞三确是毛六杀害了的!”

  一盏仿宫灯形式的大纱灯在头顶上旋转着,流苏穗儿波漾波漾的黯影,走过那哭泣着的美艳无匹的小妇人的眉头,她抽动怯怯的双肩,一面咽哽,一面吐述她悲惨的过往,她的语音是断断续续零零散散的,全叫她迸流的眼泪泡湿了,话语里能检得出成千成万的痛伤。关八爷挽她起来,她不肯,反而叩下头去,她描述出的场景是那样真切,那样可怖,使人闭上眼,眼前就涌起那样的画图。 


【0030】
 
  …这家如意堂妓院原是卞三独资开设的,辫帅入京复辟后,北徐州闹过兵乱,狱卒们趁机会捞了一笔为数可观的钱,——有银洋就可放人,卞三得了钱,到盐市来开设如意堂妓馆,混得很发达。毛六得了钱,却买了六匹壮健的骡马,作了驮粮的商贩,专在北道上贩卖米粮。

  “天杀的毛六不改他的老脾气,积赚些银钱就招妓饮酒,成天像野雉似的,一头栽在赌场里……”

  …有一回,毛六遇上了朱四判官手下的钱九爷,俩人在羊角镇的一家茶楼赌牌九,毛六走霉运,不但输了所有的现钞,连六匹骡马和十二口袋米粮全输得光光。

  就这样,……“就这样,”她哭着说:“天杀的毛六就跑到盐市上来了!”

  ……毛六到如意堂妓院来找卞三,卞三接待他。毛六说他愿意合伙,把如意堂扩充成盐市上首屈一指的大妓院,说他在北地有门路,能物色到北帮里最好的姑娘。卞三动了心,带了四千七百块大洋,跟妹妹一道儿,陪毛六到北地去。三个人三匹牲口,银洋分装在牲口袋囊里,冒着火毒毒的秋老虎(指秋天的太阳。)赶路,一路上,俩人谈得极为投契。

  “我可做梦也没梦着,八爷。毛六竟是那种人面兽心的人?!若说我那哥哥卞三该死,毛六就该千刀剐,万刀劇翘炻饭砑约噶郑锴嗌凑使送罚挝绲奶粢话鸦穑宦返牟醵冀醒屏恕W叩揭黄吡禾锢铮邓行┓⒃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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