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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为敞亮,登临阁上的人举眼四望,全城都显呈眼底,尤其是一条像闪光白练似的大运河,流冰叠叠,蔚为奇观,隆冬时运河封冻,只有南北两座大闸,因为冰流特别喘急,是常年不冻的;河水在冰层下一路淌流着,到了闸口,便从冰层断处冒涌上来,再喷着白沫倒泻下去,发出轰隆震耳的虎吼声。
可惜这三个人都有着心事,虽然登楼畅饮,但谁都没有观赏风光的雅兴。彼此碰过杯之后,就又把适才没谈妥的话题拾起来了。
“我说冒兄,假如咱们师座要请你们头儿出面对付关八,拉枪合攻盐市,当然该付出一笔款子。你不妨估量估量,平实点儿开出个毛价来,回头我也好跟他商量。——你放心,我唐某人不会把难处给你就是了!”
“说来也真有些不好意思,”毛六假惺惺地先套上一顶客气帽子:“照理说,刨掉关八,攻开盐市,对咱们双方全有好处。尤独是关八,跟咱们头儿,俩人可说是活冤家,死对头。前些时,头儿卷进万家楼,眼看就得手了,关八却半路杀出来,挡了头儿财路不说,又倒拎了七颗人头。这回在邬家渡口,头儿困住六合帮打了一场恶火,把六合帮整散了板,除了关八没拿着罢了……我说这话的意思是——咱们头儿没拿钱,业已吊着关八打了。所以官里说开价若干,实在谈不上,不过头儿手底下人多,大伙儿能分几文补贴补贴,算是欢喜钱,也就罢了!”
“来,干杯,冒兄。”唐不文说:“听你这番话,真是人情味十足,值得干一盅。不过我得告诉你,钱不是我荷包里的,你太客套也不甚好,价仍得逐项照开,这一来,我好跟师长去呈说,你也好跟你头儿报账!”
“嘿嘿,”毛六说:“当着齐兄的面,您既这样说,晚辈我可也就不客气了。”说着,毛六就当席逐项扳起指头来。那些款数,都是前夜算好了的,依次是:
一、对付关八部份:帮打费,大洋一千。活动费,大洋一千。添枪费,大洋一千。子弹费,大洋五百。万一有伤亡,埋葬费,大洋五百。合计大洋四千。若是拎了关八的头来,官方得另拨大洋一千作为花红。 二、夹攻盐市部份:不论攻不攻得开,由四判官召聚一千人枪帮打,共取大洋八千,先付半数。
毛六一边数算着,齐小蛇就取了纸笔,在一边摅出一张单子,双手捧给唐不文过目,唐不文取出老花眼镜,拭拭戴上,皱着眉毛看了半天,苦笑着,使手指反弹说:“好兄弟嗳,就算作生意么?也有个讨价还价,不能说若干就是若干,咱们就照这张单子,删除几项,其余的可打个七折八扣罢。”
“哦——”毛六倒抽一口气,双手乱摆说:“老前辈,动不得,真个动不得,我开的这壹万贰千大洋,可说是低到不能再低了。您想想,防军有的是正饷,补贴费,有的是钱粮,特别费,花红奖赏多得很,咱们哪伙亡命徒,全指望这笔钱吃饭咧!……再说,咱们头儿给人帮打,开谷从来没还过价,一拍巴掌就平地起山;若照您这么删删剔剔,再来个七折八扣,弄火了他那叫驴脾气,还当我从中使什么手脚,日后若真有事,我的话就不灵光了,事儿呢?也就不好办啦!”
“好罢,”唐不文咬牙说:“就照你开的这个价,我马上就去跟咱们的塌鼻子师座说去,若是说妥了,我会先付价款半数,把合同签妥,塌鼻子假如执意要杀价,那可是他的事,可甭埋怨我不尽力。”
“那当然,那当然,”毛六笑皱了鼻子说:“那时再讲那时的话罢……”
【0071】
老半斋分手后,唐不文办事之快简直连毛六也不会想得到,天没断黑,唐不文就亲自押着三大箱银洋送到毛六暂寓的迎宾馆来了。
“算是你走运,冒兄,”十几级楼梯爬得唐不文喘气巴叉的:“师座这回够慷慨,全照原价拨银洋——这儿是大洋六千整,这是合同,这是收据——空白免填,也许他藉此好跟大帅要钱。”
“恭喜,恭喜,恭喜成交!”齐小蛇不知从那儿听着消息,也一路嚷上来了。
毛六很快把合同跟收据签妥,心上的一块石头才落了地;合同上对于何时活动擒杀关八?何时拉枪夹攻盐市?全都订得明明白白。但毛六连看全懒得去看——银洋到了自己手里,那还管什么塌鼻子四判官,盐市和关八?总算借齐小蛇这块踏脚石,把六千大洋诈到手了!但他并不知道唐不文跟塌鼻子报的半数是八千,另外两千早已落进他的荷包;而塌鼻子师长所以肯出这笔钱,一来这笔钱原是鸭蛋头敛聚的,花掉买个平安,算起账来并不心痛。二来是刚接大帅急电,业已限定了攻破盐市的日期,横竖这笔帮打费早晚要花,若是早点花出去,早点拎来关八的脑袋,也免得夜来做梦也提心吊胆。
塌鼻子师长把急电给唐不文看过,揩了两千大洋的唐不文却已拍电请了四个月的病假……他打算到扬州城住院去,住的是一等妓院不是医院,惟一能治好他这毛病的药方只有一味,——他离不开的扬州妓院里那些又细又嫩,又软又白又温存的、花一样的女人。
而比唐不文更急于抽身离开县城的毛六却脱身不得了,他原以为得了款就好远走高飞的,万万没料到太多的银洋也会像流沙般的把人陷住,他为了怎样运走这笔钱?一整夜思来想去阖不了眠。六千银洋分装三大箱,太多了,也太重了,重得能把人活活压死,即使捻亮煤灯多望那几口箱子几眼,一颗心也会教压得透不过气来。
假如不逗上天寒地冻的隆冬季节,大运河不被狼牙冰封住,那就好办得多;自己只消扮成一个大商客,把六千银洋当成货品,分装成若干小箱,高价雇一条又新又大的帆船,就能经水路把这批银洋运至北徐州,在那边,自己还有一把子死党,可拿这笔钱出省另闯天下去。
如今水路被流冰封断了,只有转朝旱路上打主意,说是雇车推罢,四乡乱得很,遇上拦路劫财的散伙土匪还不大紧,可以假四判官的名头把他们唬退,可是万一要遇上四判官的人,那岂不是替他送钱去了?!遇上四判官还算好的,若想运钱去到北徐州,非要闯过盐市附近的咽喉地段不可,万一遇上盐市的人,非但银洋保不住,连这颗脑袋也是关八的了!
关八哟!关八哟!一想到关八的名字,两眼一浮起关八爷在北徐州啷当入狱的影子,毛六就禁不得从心灵深处迸出沥血的、恐怖的哀嚎来了;一个行将处决的死囚,今夜却会把自己吓得心惊胆裂,这是当年合奸老狱卒女儿爱姑时没曾想到的,是出卖爱姑入妓女院时没曾想到的,是见钱起意杀害把兄弟卞三时没曾想到的,是霸占卞三妹妹小馄饨时也没曾想到的,偏偏在今夜,面对着这三大箱银洋时想到了……假如遇上关八爷,把我毛六的脑瓜拎走,恁什么全不再是我的了!
寒鸡象追魂索命似的凄切的啼叫着,闸口的水声在静夜里更吼得撼人心魄,毛六越是压着自己不要胡思乱想,那脑袋越是不肯听话,而且越想越骇怕起来。寒风摇着身后的窗格儿,格格的响着,久已埋葬了的卞三的影子又浮现出来,他的嘴大张着,在眼前的黯影里发出空空洞洞的声音,仿佛说:毛六,毛六,诈到银洋有什么好神气?你怎样杀人,人就会怎样杀你!
“呸!”毛六歪在床上,狠狠的啐了口吐沫,把卞三的影子啐开了,怨骂说:“真它妈的疑神疑儿!你那胆子弄到那儿去了?!”骂尽管骂着,邪心恶胆还是骂不回来。连毛六自己也奇怪起来,为什么会这样害怕呢?早年干狱卒时,在那阴森凄怖的大牢里,那天不从黑洞里朝外拖死人?!那天不听那些囚房里闹鬼的传闻?!那时候从没怕过,好像浑身都是胆子。当真如俗传的?——人不心虚,不畏鬼神?
去它的!什么卞三,什么关八,全是自己脑子里因疑惧所生的幻念罢了!毛六又转念道,有钱能使鬼推磨,老子有了钱,爱去那儿去那儿,快活日子比春来时树叶儿还多,用得着胡思乱想吗?还是睡罢,寒鸡又啼二遍了。……嗯,不成!刚倒下头又坐了起来,双手抱着膝盖。这三箱银洋到底是怎么个运法儿还没想妥呢!……说是不想不想,又叼起一支烟卷儿,郁郁魇魇的想将起来了。
当然,若是在早年,把银洋存进大钱庄去,领一纸存银若干的票据,到北地跟某钱庄有来往的行号取兑,该是又安稳又便当的法儿,可惜近时时局多变,县城里业已没有这样的钱庄了!假如人跟银洋一道儿,雇车推着上路,打脚下推到北徐州,迢迢近千里的路程,一路上不知会出多少凶险?难过唐僧去西天。……找个地方下窖?或是兑换黄金?毛六挖空脑子想,也想不出一个万全的办法来。铜炉里将残的炭火映亮他倦缩在床头的影子,白苍苍的瘦脸,布满疲倦红丝的眼四周带着黑圈。
一支烟卷儿吸完了,他又燃上另一支,极度的困倦使他有些茫无所措,压根无法把意念集中起来认真思索什么;他从银洋跳到关八,从关八跳到卞三,又从卞三跳到小馄饨身上。……赤裸着那一身细皮白肉的小馄饨,四千七百块大洋扩大经营的如意堂子,全打了水飘飘了!关八那颗心不知是啥做的?何必单为一个爱姑跟我毛六过不去来?奸她卖她,事又不是我毛六一个人干的?!钱又不是我毛六一个人分的?!用得着他狗咬耗子多管闲事?……好像盹了一忽儿,看见白花花的银洋遍地滚,每块洋钱面上都有卞三的鬼脸,狞笑着,再睁开眼,天渐渐的亮了。
既然一时没想出如何运走这笔银洋的法子,不如到祥云庄找齐小蛇商量去,两人拿主意总比一人苦想要好些,他不是说过,有事可找他帮忙的吗?! 拿定主意去找齐小蛇,锁上门下楼,信步走向花街去。石砌的河堤上没有几个早行人,晨风薄得像刀刃一样,割得人鼻孔酸疼;天顶的龟背云又低又厚,大风讯连续了几天,还没有转晴的样子。天色还早,城仍在睡着,除了几个担水夫,在石级下面河边的冰层上凿洞汲水,哼呀呵呀的唱着,挑着水担儿走过,一路泼洒在路面上的水滴,转眼就成了冰冻。
毛六撩了撩羊毛围巾挡住鼻孔,离开河堤转向花街去,那道低矮的窄街两面廊下,那许多亮了一夜的灯笼还睡眼朦胧的相对着,没有一家店铺开门的。……不成,不成!念头一动,毛六的脚步就跟着放慢下来。这辰光就去找齐小蛇可太早些儿了!齐小蛇虽说跟自己满投契,但总是相交不久,怎能大惊小怪的在他面前自露马脚?!万一叫他卸穿底牌,向江防军密报我毛六存心诈银洋,那,不用关八来踩我,我这个脑袋怕就要挂到铜牛角上去了!(铜牛,古代挑河时镇水用,俗称镇水铜牛,军阀枪毙罪犯,习将人头割取,悬在铜牛角上,示众。)齐小蛇那人脑瓜纹路多,眼里揉不进一粒沙子,人心隔肚皮,虎心隔毛皮,非到万不得已,还是不找他为妙。卞三是信任我毛六才挨了黑刀的,杀卞三的毛六可不傻,还能因着相信旁人,走上卞三的老路吗?!
那边有家卖早点的铺子,一个老头儿冒着寒风起炉子做烧饼,一个老婆婆当着街炸油条,白雾腾腾的,先进铺去吃餐早点罢,毛六一斜身就走过去了。铺里地方不甚大,只容下四五张小方桌儿,毛六挨着一角坐下身,叫了份早点,老头儿刚把早点端的来,那边门廉儿一掀,登登的又跨进来两个汉子;正巧旁的桌上都挤满了,那两个汉子一歪身就坐到毛六的桌上来了。
“对不住,兄台,”戴黑羊皮两块瓦高筒帽儿的一个,笑看跟毛六打招呼说:“没座位,将就挤一挤了!”
“累您受挤,”另一个矮矮胖胖留八字胡的说。
“挤挤暖和些儿,”毛六说:“天气真冷得可以,皮袍儿里都是一股寒气!”
“真冷,可不是。”矮胖子搭讪说:“亏得我是胖子不怕冷,我要像你这样瘦法,早起出门,能冻成一只风鸡!”矮胖子叫了两碗豆浆两份早点,转朝戴黑羊帽的说:“老兄,今年你是怎么搞的?……天越冷,皮毛生意越好做,往年市面交易清淡,你来货多,如今家家皮毛店抢着购买,你送来的反而少了?!”
原来是两个皮货商,毛六想:我这领皮袍儿也该换换新了。他在一边吃着他的烧饼。热呼呼的豆浆焐暖了人的身子,那两个边吃边谈开了。
“其实也怪不得我,大老板,”戴黑羊皮帽的说:“如今盐市那块咽喉地卡得很紧,北地大宗皮货过不来;我想去大湖泽那边收货,路过邬家渡口,遇上民军跟朱四判官对火,又蹩回来了。……收不着产地的货呀!”
“盐市也留货吗?”
“只是查。”戴黑羊皮帽的说:“除了菜蔬米粮外,其余各货不准通过大小渡口。”
毛六听着,心里一动,就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留神他们的谈话。
【0072】
“朱四判官也真是,”矮胖子抱怨说:“早先他原在北几县吃混世饭的,怎么又拉到大湖泽去了?!”
“听说是踩着六合帮一路踩下来的,”戴黑羊皮帽的压低嗓子说:“他原想把关八爷领着的六合帮当成肥肉吞,谁知六合帮那伙人不是肥肉,却是骨头——谁硬啃都会崩了牙。……在邬家瓦房被一把火烧退,又碰上民军迎头打,这回是输惨了!” 旁边的毛六暗暗打了个寒噤,……四判官惨败邬家渡,消息很快传进县城来,假如北洋防军听着这消息,说不定生出反悔之心,把帮打合同撕掉。事儿业已到不能再延的地步,非得马上去找齐小蛇不可了。离了早点铺,匆匆赶到祥云庄去,齐小蛇正在洗脸换衣,一付打算出门的样子,远远看见毛六进来,就忙不叠的迎说:“冒大爷,您来得真是巧极了,我正打算到您那儿去呢!……适间我听着一条对您不利的消息;朱四爷在邬家渡败得很惨,眼前是不是还能聚得起一千人枪来帮打?在我看是颇成问题的了。……这笔款子如今对他用处极大,您该早些把款子运走,就是尔后江防军反悔也来不及了。”
“我来,正为这事,特意找您打商量的,”毛六说:“我若不把事办成,就对不住朱四爷了;我这笔钱,打算亲自押运到北地去,如今封河季,水路不通,只有起旱,说起旱,这三大箱银洋可就太抢眼了,而且还得经过盐市附近,难保没有险失?”
“嗯,这倒是……有点儿难人,”齐小蛇沉吟着:“咱们里边坐下谈罢,不过请您放心,您有难处,就是我有难处,敢不尽心尽力?”
齐小蛇说话虽很热切,却没立刻拿出主意来,这使毛六自觉被倒吊在半虚空里,上上下下都不踏实,两人到了店后的暖堂里,齐小蛇皱着眉毛吸起水烟来,仿佛要从烟雾里找出个妥善的主意,而毛六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管抓耳捞腮猴形毕露。
“嗯?嗯!嗯?!我这倒想起来了!”齐小蛇自言自语的说着,猛可的拍了一下膝头:“您若想把这笔钱安安稳稳的运走,最好的办法是把它打散了,渗混在运米粮的长袋里,盐市附近各卡儿上一向不扣米粮,很容易就混过去了。再说,花街这一带的驼贩们都在帮,(帮会中人俗谓在帮,)我在他们面前,一向是说一就是一,不知您觉得如何?”
“行,行!”毛六说:“这真是个好主意!”
“说做就做,”齐小蛇说:“待我着人去找张老实去,他是这儿驼贩头儿。银洋装妥后,咱们傍晚出城,趁早穿过小渡口;我只能送你过小渡口就得回头了。”
“您这么热切的帮我的忙,我真不知怎么说才好。”毛六说。
“那儿的话,冒大爷。”齐小蛇笑说:“您这么一说,可就太见外了!”
“小渡口离盐市太近些了,”毛六显然放不下心来,伸着颈子问说:“您知道关八跟咱们头儿是死对头,盐市实在是座鬼门关……我的意思是:不能绕远些儿走吗?比如说走官家渡也成。”
“我说,您可甭弄岔了。”齐小蛇摇头说:“您既将银洋渗在米粮袋里,您就要自觉是个米粮商;按道理,米粮商通常都走小渡口,假如不按常理,反而引人起疑。您要是信得过我,您就跟着我走,就这么大明大白的从盐市东面经过,准没事儿。凡是出岔事,都是心虚引起来的,您不心虚胆怯,他们反而猜疑不到您的头上……”
“有道理,有道理。”毛六说。
他并不知道他的颈子早叫齐小蛇套得紧紧的了。
米粮商的一大群驼米的牲口,在寒风虎虎阴云密布的半下午离开花街,蹄声得得,浩浩荡荡的朝北去了。这些驼贩们长年不断的南来北往,他们把北方产的五谷杂粮运到南方来,把产米区的稻米运到北方去,赚取一些辛苦钱来养家活口;风雪严寒的季节,啷啷的驴颈铃声,是寂寂长途上唯一的点缀。
这一趟出城的牲口特别多,一共有七八匹骡子,十二三匹走驴,每一匹牲口背上,都驼负着两三条长长的米粮袋儿,沉重的米粮压鼓了牲口的肚腹。驼贩们一共有六七个人,由驼贩头儿张老实领着,每人都套着鸡毛或芦花编成的毛窝鞋,手执短小的赶驴棍,各自照管着两三匹牲口。这一趟米粮,是毛六按照齐小蛇的话,以冒突的名义买下的,对于驼贩们来讲,算是包运,按里程给价,齐小蛇当着毛六的面,特意关照驼贩们说:“这位冒大爷是北地来的大粮商,为人极为慷慨,这回天寒地冻烦劳诸位辛苦赶长程路,他心里老大的过意不去,所以要兄弟告诉各位,运费加二成不说,这一路饭食都由冒大爷照料……”驼贩们听了话,都眉笑眼开的精神起来了。米粮是齐小蛇另觅米粮行装的,驼贩们并不知米粮袋里还渗的有比米粮更值钱的东西——五千多块大洋。
牲口放出城不久,地势高亢的盐市就落入人的眼底了,那旗幡招展的长堆,那坝上展铺着的一条灰色长龙般的瓦脊,都在天脚层云下隐约显现着;齐小蛇骑着一匹深栗色的走骡走在驼粮的牲口后面,毛六换了一顶老羊毛的风帽,围着厚重的围巾,骑着一匹斑驴子走在压尾,只露出一双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