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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香刑 莫言-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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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只白毛黑冠子的大公鸡被红布条儿绑着腿儿蹲在一个白脸的衙役怀里,好
似一个怒气冲冲的小男孩儿。这样的白毛黑冠大公鸡十分罕见,不知道高密县是
从哪里搜求来的。
    一捆新牛皮绳子散发着硝碱的生涩味儿,颜色浅蓝,仿佛染了草汁。
    两柄油坊里使用过的木榔头闪烁着紫红的光芒,很可能是康熙爷年间的物事。
    这东西是用多年的枣木疙瘩做成,在油坊里浸淫多年,已经吃饱了油,比钢
铁还要沉重,但它不是钢铁是木头,比钢铁的性子要柔,咱家要的就是这刚中有
柔的劲道儿。
    白米二百斤,用两个大大的箢篼盛着。上等的白米,散着清香,白里泛着青
色,一看就知道是从盛产好米的登州府来的,高密县没有这样的好米。
    白面二百斤,用四个面袋子装着,面袋子上有同和洋面厂的标记。
    鸡蛋一篮子,个个是红皮。有一个还是头蛋,蛋皮上沾着血,看着这沾血的
蛋咱家仿佛看到了那个初次下蛋把脸憋得通红的小母鸡。
    牛肉一大方用一个大盆盛着,肉里的筋络似乎还在颤抖。
    一口十八印的大锅两个人抬着。好大一口锅,能煮一头牛。
    …………
    还有人参半斤在宋三的怀里揣着。他摸出来,亲手交给俺,隔着纸包俺就嗅
到了一等好参那股苦苦的香气。宋三眉飞色舞地说:“老先生,这参是小的亲自
去生药铺里,亲眼看着秦七那个老狐狸开了锁着三把大铁锁的揪木柜子,从一个
青花瓷坛子里取出来的。秦七说,如果假了,让小的把他的头扭下来。这参,分
明是宝,别说吃,小的把它揣在怀里,嗅着它的味儿走了这么一段路,就感到腿
轻脚快,心明眼亮,仿佛得道升了仙。”
    俺剥开纸包,数着那些脖颈上挂着红绳的褐色山参,一根两根,三根五根,
一共八根。这些参粗的如筷子,细的如豆秸,都拖着些须毛,轻飘飘的,怎够半
斤?
    俺冷眼看着衙役头儿,这个杂种,立即就把腰杆子弯曲了,满面堆着笑,低
声说:“什么事儿也瞒不过您老先生的法眼——这八棵参,其实只够四两。但秦
家生药铺里只有这些了。秦七说,这八棵参熬了汤,灌到一个死人嘴里,死人也
会从棺材里蹦出来——您老是不是……”
    俺挥挥手,什么也没说。还用俺说什么?这些衙役头儿,都是比鬼还奸、比
猴还精的东西。他跪下一条腿,给俺施了一礼。这一礼他值了。这畜生,就人参
这一项,少说也落了五十两!衙役头从怀里摸出一块碎银子,说:“老员外,这
是买猪肉的银子,小的想,肥水不落外人田,您家里就开着现成的杀猪铺子,还
到哪里去买猪肉?所以小的就自做主张,把这笔银子给您省出来了。”
    俺当然知道这点碎银子与他落下的人参钱相比是个不值一提的小数,但还是
表扬了他:谢谢你想得周到,这点银子,就分给弟兄们做个茶钱吧!
    “谢大员外!”衙役头儿又是一个深躬到地,那些衙役也跟着齐声道谢。
    他娘的,钱真是好东西,一把碎银子,就让俺在这杂种的嘴里由“老先生”
变成了“老员外”。送他一个金元宝,他能跪地磕头叫俺爹。咱家挥挥手,让衙
役头儿起来。咱家漫不经心地,如吩咐一条狗:去,带着你的人,把这些东西给
俺运到执刑台前,在那里给俺垒起一个大灶,把香油倒进锅里,灶里插上劈柴烧
起来。再给俺垒一个小灶,把牛肉放在里边炖起来。锅灶旁给俺搭一个席棚,席
棚里给俺安上一口大缸,缸里给俺灌满水,要甜水不要懒水。还要你给俺准备一
个熬中药的瓦罐子,一个给牲口灌药的牛角溜子。给俺在窝棚里搭一个地铺,铺
草要厚要干燥,用今年的新麦穰。还要你亲自把俺的椅子扛了去,想必你已经知
道了这把椅子的来历,你们的大老爷和省里的袁大人都在这把椅子前行过三跪九
叩的大礼,你可要仔细着,伤了这椅子一块油漆,袁大人就会剥了你的狗皮。这
一切,正晌午时必须给俺准备停当,缺什么东西去找你们老爷。衙役头儿一躬到
地,高声唱道:“老爷,您就请好吧!”
    送走了众衙役,俺再一次用目光清点了剩在院子里的东西:檀香木——这是
最重要的——这东西还要精心加工,但加工的过程不能让那些杂种们看到。杂种
们眼脏,让他们看到就不灵了。大公鸡也不能让他们抱,他们手脏,让他们抱去
也就不灵了。咱家关上了大门,两个持腰刀的衙役站立在咱家大门的两旁,保护
着咱家的安全。看来这钱知县办事十分地周详。咱家知道他是做给袁大人看的。
他的心里恨透了咱家,咱家的牙龈还在流血呢。为了教训这个狗官,咱家也得把
谱儿摆足,不能自家轻贱了。不是咱家仗着皇太后和皇上的赏赐摆架子抖威风,
更不是咱家公报私仇,这是国家的尊严。既然是让咱家执刑,受刑的又是一位惊
动了世界的要犯,那就要显摆出排场,这不是咱家的排场,这是大清朝的排场,
不能让洋鬼子看了咱的笑话。
    奶奶的个克罗德,早就知道你们欧罗巴有木桩刑,那不过是用一根劈柴把人
钉死而已。咱家要让你见识见识中国的刑罚,是多么样的精致讲究,光这个刑名
就够你一听:檀——香——刑——多么典雅,多么响亮;外拙内秀,古色古香。
这样的刑法你们欧罗巴怎么能想得出!咱家的左邻右舍们,这些目光短浅的乡孙,
都在大街上探头探脑地往咱家院子里观看。他们脸上的神情告诉咱家他们心中的
嫉妒和艳羡。他们的眼睛只能看到财物,看不到财物后边的凶险。咱家的儿子与
街上的人差不多一样糊涂,但咱家的儿子糊涂得可爱。咱家自从把那个有着冰雪
肌肤的女人剐了之后,男女的事儿就再也做不成了。京城八大胡同里那些浪得淌
水的娘们也弄不起来咱了。咱的胡须不知何时也不生长了。咱想起姥姥的话,他
说:孩儿们,干上了咱家这行当,就像宫里的太监一样。太监是用刀子净了身,
但他们的心还不死;咱们虽然还有着三大件,但咱们的心死了。姥姥说什么时候
你们在女人面前没有能耐了,不但没有能耐,见了女人连想都不想了,就距离一
个出色的刽子手不远了。
    几十年前咱家回来睡了一觉——那时咱家还马马虎虎地能成事——留下了这
样一个虽然愚笨但是让咱家怎么看怎么顺眼的种子。不容易啊,简直就是从一锅
炒熟了的高粱米里种出了一棵高粱。咱家千方百计地要告老还乡就是因为咱家思
念儿子。咱家要把他培养成大清朝最优秀的刽子手。皇太后说了,“行行出状元”,
咱家是状元,儿子也得成状元。咱家的媳妇是个人精,与那钱丁明铺热盖,让咱
家蒙受了耻辱。真是苍天有眼,让她的爹落在了咱家手里。咱家对着她笑笑,说
:媳妇呵,是亲就有三分向。这些东西,都是为你爹准备的。
    儿媳眼睛瞪得溜圆,张着嘴,脸色煞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儿子蹲在公鸡
前,乐呵呵地问:“爹,这只鸡归咱家了吗?”
    是的,归咱家了。
    “这些米、面、肉,也都归咱家了吗?”
    是的,都归咱家了。
    “哈哈哈……”
    儿子大笑起来。看来这个孩子也不是真傻,知道财物中用就不能算傻。儿子,
这些东西的确是归了咱家,但咱要给国家出力,明天这时候,就该着咱爷们露脸
了。
    “公爹,真让你杀俺爹!”儿媳可怜巴巴地问,那张一贯地光明滑溜的脸上
仿佛生了一层锈。
    这是你爹的福分!
    “你打算怎样治死俺爹?”
    用檀木橛子把他钉死。
    “畜生……”儿媳怪叫一声,“畜生啊……”
    儿媳摆动着细腰,拉开大门,蹿了出去。
    咱家用眼睛追赶着往外疯跑的儿媳,用一句响亮的话儿送她:好媳妇,俺会
让你的爹流芳百世,俺会让你的爹变成一场大戏,你就等着看吧!
    咱家让儿子关了大门,拿起一把小钢锯,就在血肉模糊的杀猪床子上,将那
段紫檀木材解成了两片。锯紫檀木的声音尖厉刺耳,简直就是以钢锯铁。大粒的
火星子从锯缝里滋出来。锯条热得烫手,一股燃烧檀木的异香扑进了咱家的鼻子。
咱家用刨子将那两片檀木细细地创成了两根长剑形状。有尖有刃,不锐利,如韭
菜的叶子一样浑圆。先用粗砂纸后用细砂纸将这两片檀木翻来覆去地打磨了,一
直将它们磨得如镜面一样光滑。咱家固然没有执过檀香刑,但知道干这样的大事
必须有好家什。干大活之前必须做好充分的准备,这是咱家从余姥姥那里学来的
好习惯。刮磨檀木橛子这活儿耗去了咱家整整半天的工夫,磨刀不误砍柴工,‘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咱家刚把这两件宝贝磨好,一个衙役敲门报告,说
在县城中心通德书院前面的操场上,高密县令钱丁派出的人按照咱家的要求,已
经把那个注定要被人们传说一百年的升天台搭好了。咱家要求的那个席棚也搭好
了,大锅也支好了,香油在大锅里已经翻起了浪头。小锅也支好了,锅里炖上了
牛肉。咱家抽抽鼻子,果然从秋风里嗅到了浓浓的香气。
    儿媳清晨跑出去,至今没有回来。她的心情可以理解,毕竟是亲爹受刑,心
不痛肉也痛。她能到哪里去呢?去找她的干爹钱大老爷求情?儿媳,你的干爹已
经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不是咒他,咱家估计,你亲爹孙丙咽气之日,就是你
干爹倒霉之时。
    咱家脱下旧衣裳,换上了簇新的公服。皂衣拦腰扎红带,红色毡帽簇红缨,
黑皮靴子脚上蹬。果然是人靠衣裳马靠鞍,穿上公服不一般。儿子笑嘻嘻地问俺
:“爹,咱这是干啥?要去唱猫腔吗?”
    唱什么猫腔?还唱你娘的狗调呢!咱家心中骂着儿子,知道跟他多说也没用,
就吩咐他去把那身油脂麻花的沾满了猪油狗血的衣裳换下来。这小子竟然说:
“爹,你闭眼,不要看。俺媳妇换衣裳时就让俺闭眼。”
    咱家眯着眼,看到儿子脱去衣裳,露出了一身横肉。儿子腿间那货囊儿巴唧,
一看就知道不是个管用的家什。
    儿子足蹬软底高腰黑皮靴,腰扎红绸带,头戴红缨帽,高大魁梧,威风凛凛,
看上去是英雄豪杰的身板;但动不动就龇牙咧嘴,抓耳挠腮,分明又是猴子的嘴
脸。
    咱家扛着那两根檀木撅子,吩咐儿子抱起那只白毛黑冠子公鸡,走出家门,
向通德书院进发。大街两边,已经站立着许多看客,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瞪
着眼,张着口,如同一群浮到水面上吸气的鱼。咱家昂首挺胸,看起来目不斜视,
但路边的风景全在眼里。儿子东张西望,不时地咧开嘴巴对路边人傻笑。大公鸡
在他的怀里不停地挣扎着,发出咯咯的声音。满大街都是痴痴呆呆的表情,咱儿
子傻,路边那些人比咱儿子还要傻。乡亲们,好戏还没开场呢,你们就看傻了,
等明天好戏开了场,你们怎么办?有咱家这样的乡党,算你们有福气。要知道天
下的戏,没有比杀人更精彩的;天下的杀人方式,没有比用檀香刑杀人更精彩的
;全中国能执檀香刑的刽子手,除了咱家还有何人?因为有了咱家这样的乡党,
你们才能看到这全世界从来没有过今后大概也不会再有的好戏了。这不是福气是
什么?让你们自己说,这不是福气是什么?
    老赵甲,怀抱着檀木橛子往前行,尊一声众位乡党细听分明。俺怀中抱的是
国家法,它比那黄金还要重。叫声我儿快些走,不要东张西望傻不愣。咱爷们明
天要露脸,就好比鲤鱼化蚊龙。三步并做两步走,两步并做一步行,大步流星走
得快,通德书院面前迎。
    抬头看,书院前面一广场,白沙铺地展平平。广场边上一戏台,梨园子弟献
艺来。帝王将相,公子王孙、英雄豪杰、才子佳人、三教九流……乱纷纷转成一
台走马灯。
    但见那,戏台前,知县竖起了升天台,台下立着一群兵。有的扛着水火棍,
有的提着大刀明。台前窝棚苇席扎,棚前大锅香油烹。爷们,好戏这就开了场咧!
    咱家把白毛公鸡拴在席棚的柱子上。这畜生歪着头看咱,眼珠子,似黄金,
亮晶晶,耀眼明。咱家指派儿子:小甲,用缸里的清水和一块白面。儿子歪着头
看咱,神情如同公鸡:“和面干啥?”
    让你和你就和,不要多嘴多舌。
    趁着儿子和面的工夫,咱家看到:席棚前面敞开,后边封闭,与那戏台子遥
遥相对。好,这正是咱家需要的样子。地铺打得不错,暄腾腾的麦穰草上铺了一
领金黄的苇席。新麦草,新苇席,散着香气。咱家的檀木椅子摆在窝棚正中,等
待着咱家的屁股。咱家来到大锅前,将那两柄剑状的檀木橛子放在香气扑鼻的大
锅里。檀木一人油就沉到了锅底,只有方型的尾部露在油外。按说应该将它们煮
上三天三夜,但时间来不及了。煮一天一夜也不错了,这般光滑的檀香木撅子不
用油煮其实也吸不了多少血了。亲家,你也是个有福的,用上了这样的刑具。咱
家坐在椅子上,抬头看到红日西沉,天色黄昏。用粗大的红松木搭起的升天台在
暮色中显出阴森森的煞气,恰如一尊板着脸的大神。县令这活于得的确不赖。升
天台,好气派,围着雾,罩着云。钱知县哪,你应该去当工部堂官,督造经天纬
地的大工程,在这区区高密小县里,实在是埋没了你的天才。孙丙,亲家,你也
算是高密东北乡轰轰烈烈的人物,尽管俺不喜欢你,但俺知道你也是人中的龙凤,
你这样的人物如果不死出点花样来天地不容。只有这样的檀香刑、只有这样的升
天台才能配得上你。孙丙啊,你是前世修来的福气,落到咱家的手里,该着你千
秋壮烈,万古留名。
    “爹,”儿子搬着一坨磨盘大的白面站在咱家的身后,兴高采烈地说,“面
和好了。”
    这小子,把那一袋子面全和完了。也好,明天咱爷俩要干的是真正的力气活
儿,肚子里没有食儿顶着是不行的。咱家揪下一块面,用手一神,神成一根长条
儿,随手就扔到翻花起浪的香油锅里。面条儿立即就在油锅里翻腾起来,似一条
垂死挣扎的黄鳝鱼。儿子拍着巴掌欢跳起来:“油炸鬼!油炸鬼!”
    咱爷俩把面一条条往油锅里扔。它们先是沉下去,很快就浮起来,在那两根
檀木之间翻转着。咱家在油锅里炸面,为得是让那两根檀木橛子吸收一些谷气。
咱家知道,这橛子要从孙丙的谷道进去,然后贯穿他的身体。沾了谷气的橛子,
会对他的身体有利。油炸鬼的香气扩散开来,它们熟了。咱家用长柄铁钳把它们
夹出来。
    吃吧,儿子。儿子背靠着席棚,嚼着烫嘴的油炸鬼,腮帮子鼓鼓,满脸的喜
气。咱家捏着一根油炸鬼,慢慢地品咂着。这油炸鬼可不是一般的油炸鬼;这油
炸鬼里有檀木的香气,这油炸鬼里有佛气。咱家得了老佛爷的佛珠后,就长斋食
素了。灶里的松木劈柴轰轰烈烈地燃烧着,油锅里发出咕嘟咕嘟的响声。吃了几
根油炸鬼,咱家又亲自动手,割下几砣拳大的牛肉,扔进了香油锅。咱家往油锅
里扔牛肉是为了让那两根檀香木橛子上在沾染了谷气之后再沾染些肉气,沾了肉
气的橛子性子更柔。
    一切为了亲家!儿子凑上前来,嘴里哼唧着:“爹,俺要吃肉。”
    咱家满怀着慈爱看着他,说:好儿子,这肉不能吃,待会儿从小锅里吃。等
你那个唱猫腔的岳父受刑后,你吃肉,他喝汤。
    奸猾狡诈的衙役头儿宋三跑到咱家面前请示下一步的工作。他卑躬屈膝,一
副奴才相;仿佛咱家是一个大大的首长。咱家自然也要把架子拿起来,咳嗽一声
说:今天没有事啦,剩下的事儿就是煮这两根檀木橛子,但这事不是你们的事,
你们走吧,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
    “小的不能走,”衙役头儿的话如同泥鳅,从那张光溜溜的嘴巴子里钻出来,
“小的们也不敢走。”
    是你们的知县大老爷不让你们走吗?
    “不是知县老爷不让俺们走,是山东巡抚袁大人不让俺们走。他让俺留在这
里保护您,老爷子,您成了宝贝疙瘩啦。”
    衙役头儿伸出狗爪子抓去一根油炸鬼塞进嘴里。咱家盯着他油汪汪的嘴唇,
心里想:杂种们,不是咱家成了宝,是因为咱家身上带着宝。咱家把当今圣明慈
禧皇太后赏赐的檀香佛珠串儿从怀里摸出来,捧在手里捻动着。咱家闭上眼睛保
养精神,仿佛一个老和尚人了定。杂种们怎么能知道咱家心里想什么?把他们砸
成肉酱他们也猜不出咱家心里想着什么。
    老赵甲坐棚前心绪万千(爹你想啥?),往事历历如在眼前(啥往事?),
袁世凯大德人不忘故交,才使咱爷儿俩有了今天(今天是啥天?)。
    ——茂腔《檀香刑。父子对》凌迟罢好汉钱雄飞,咱家收拾起家什,带着徒
弟,想连夜赶回北京。有道是热闹的地场体要去,是非之地不可留。正当咱家背
着行李要上路时,袁大人的贴身随从虎着脸站在咱家面前,挡住咱家的去路,两
眼望着青天对咱家说:“杀家子,慢些走,袁大人有请!”
    让徒弟在一个鸡毛小店里等候着,咱家紧手紧脚地跟随着随从,穿越了重重
岗哨,跪在袁大人面前。这时咱家已经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咱家把头叩得很响,
借着叩头起伏的光景,看到了袁大人的福态大相。咱家知道二十三年来袁大人贵
人眼前走马灯般地过了成千上万的高官俊彦,不可能记得咱家这个小人物。但咱
家可是把他记得牢牢的。二十三年前的袁大人还是一个嘴上没毛的英俊少年,跟
着他在刑部大堂当侍郎的叔叔袁保恒经常地出人衙门。闲来无事,袁大人就跑到
刽子手居住的东路院里来,与咱家拉狐扯淡。大人哪,想当初您对这杀人的行当
十分感兴趣,您对当时还健在的余姥姥说:“姥姥,您收俺当个徒弟吧!”余姥
姥惶恐地说:“袁公子,您是拿小的们开心啦!”大人,当时您严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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