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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香刑 莫言-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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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豫不决到底为了何情?难道他顾念着儿女私情想把俺这个不成名的岳丈来保护?
难道他也想让叫花子替俺去受檀香刑?
    知县盯着我们看了半天,转回身对袁世凯说:“禀大人,卑职眼拙,实在是
分辨不清。”
    “你再仔细看看。”
    知县上前来端详了一会,摇着头说:“大人,还是分辨不清。”
    “你看看他们的嘴!”
    “他们的嘴里都缺牙。”
    “有无区别?”
    “一个缺了三个牙,一个缺了两个牙。”
    “孙丙缺了几颗牙?”
    “卑职记不清了……”
    “克罗德狗杂种用手枪把子敲去了俺三颗牙!”小山子踊跃地说。
    “不,克罗德敲去了俺两颗牙。”俺大声地更正着。
    “高密县,你应该记得克总督敲去了孙丙几颗牙吧?”
    “大人,卑职的确是记不清了……”
    “这么说,你分辨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了?”
    “卑职眼拙,的确分辨不清……”
    “既然连你这本地的知县都分辨不清,那就不要分辨了,”袁世凯一挥手,
道,“把他们关进死囚牢,明天一起去受檀香刑。高密县,你今夜亲自去南监值
更,这两个人犯,如果出了差错就拿你是问!”
    “卑职一定尽心尽责……”知县鞠躬领命。俺看到他已经汗流浃背,往昔的
潇洒神采消逝得干干净净。
    “出现这种偷梁换柱的把戏,一定是衙门里有人接应,”袁世凯洞若观火地
说,“去把那掌管监牢的典史,看守死囚的狱卒,统统地拘押起来,天明之后,
严拘细问!”
    没等兵丁们去拘拿典史,典史已经在狱神庙悬梁自尽。衙役们把他的尸首像
拖死狗一样拖到仪门外的两道上,与朱八、侯七们的尸首摆放在一起。兵丁们拖
拉着俺往囚牢里行进时,俺看到几个刽子手不知是执行着谁的命令,正在切割着
他们的头颅。俺的心中无比地悲痛,俺的心中翻滚着悔恨的感情。俺想俺也许是
错了,俺应该顺从着朱老八,悄悄地金蝉脱壳,让袁世凯和克罗德的阴谋落空。
俺为了功德圆满,俺为了千古留名,俺为了忠信仁义,竟毁了数条性命。罢罢罢,
挥手赶去烦恼事,熬过长夜待天明。
    知县指挥着衙役,把俺和小山子拴在同一块匪类石上。囚牢里点燃了三根大
蜡,囚牢外高挂起一片灯笼。知县搬来一把椅子,坐在牢门外边。透过碗大的窗
口,俺看到,在他的身后,簇拥着七八个衙役,衙役的后边,包围着一群兵丁。
膳房里的火焰已经扑灭,但烟熏火燎过的气味,却是越来越浓。
    四更的梆锣打过了。
    远远近近的鸡叫声里,灯笼的光辉渐渐黯淡,囚牢里的蜡烛也烧下去半截。
俺看到知县垂着头坐在椅子上,好像一棵被霜打了的青苗,无精打采,不死不活。
俺知道这伙计的处境很是不妙,即便能保住脑袋,绝对要丢掉乌纱。钱丁啊,你
饮酒吟诗的潇洒劲儿哪里去了?你与俺斗须夸美时的张狂劲儿哪里去了?知县知
县,咱们不是冤家不聚头,明日一死泯恩仇。
    小山子,小山子,说起来你也是我徒弟,你毁容人狱忠义千秋足够青史之上
把名留。何必咬定不松口,非要说你是孙丙?俺知道虽然你供出实情也难免被砍
头,但砍头总比檀香刑的滋味要好受。
    贤弟啊,你何必如此?俺低声地对他说。
    “师傅,”他用更低的声音说,“如果我这样窝窝囊囊地被人砍了头,不是
白白地砸去了三颗牙吗?”
    你想想那檀香刑的滋味吧!
    “师傅,叫花子从小就自己折磨自己,朱八爷当年收我为徒时,第一课就是
让俺自已往身上捅刀子。我曾经练过苦肉汁,曾经练过刀劈头。天下有叫花子享
不住的福,但没有叫花子受不了的罪,我劝师傅还是自认不是孙丙,让他们给你
来个痛快的,让徒弟代你去受刑。徒弟代你去受檀香刑,成就的还是师傅的英名。”
    既然你已经铁了心,俺说,就让咱们兄弟并肩去闯那鬼门关,死出个样子给
他们看看。让那些洋鬼子奸党看看咱们高密人的血性!
    “师傅,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趁着这个机会,您就把猫腔的由来给俺讲讲
吧。”
    小山子说。
    好吧,小山子,好徒弟,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师傅就把这猫
腔的历史从头到尾讲给你听。
    话说雍正年间,咱们高密东北乡出了一个名叫常茂的怪才。他无妻无子,光
棍一人,与一只黑猫相依为命。常茂是一个铜锅匠,整日走街穿巷,挑着他的家
什和他的猫,为人家锔锅锔盆。他的手艺很好,人品端正,在乡里很有人缘。偶
然的一个机会,他去参加了一个朋友的葬礼。在朋友的坟墓前,他想起了这个朋
友生前待自己的好处,不由地悲从中来,灵感发动,一番哭诉,声情并茂,竟然
让死者的亲属忘记了哭泣,看热闹的人们停止了喧哗。一个个侧耳恭听,都受到
了深深的感动。
    人们想不到,锔锅匠常茂竟然还有那样的一副好嗓子。
    这是咱们猫腔历史上一个庄严的时刻,常茂发自内心的歌唱和诉说,比起女
人们呼天抢地的哭诉和男人们没有眼泪的瞎咧咧,分明是高出了一根竹竿。它给
予悲痛者以安慰,给予无关痛痒者以享受,是对哭哭啼啼的传统葬礼的一次革命,
别开了一个局面,令人耳朵和眼睛都新鲜。就好像信佛的看到了西天的极乐世界,
天花乱坠;又好像满身尘土的人进了澡堂子,洗去了满身的灰尘,又喝下去一壶
热茶,汗水从每个毛孔里冒出来。于是众口相传,都知道锔锅匠常茂除了有一手
锔锅镐盆的好手艺,还有一副铜钟一样的好嗓子,还有一个过目不忘的好脑子,
还有一副好口才。渐渐地,就有那些死了人的人家,请他去参加葬礼,让他在坟
墓前说唱一番,借以安慰死者的灵魂,缓解亲人的痛苦。起初,他自g 然是推辞
不去的;到一个毫不相干的死人墓前去哭诉,这算怎么一回事嘛。但人家一次两
次地来请,还是不去,三次来请就难以拒绝了,刘玄德请诸葛亮也不过是三顾茅
庐嘛。何况都在一个乡里居住,都是要紧的乡亲,抬头不见低头见,往前追根一
百年,都能攀上亲戚。不看活人的面子,也要看死人的面子。人死如虎,虎死如
羊。死人贵,活人贱。于是就去。一次两次三次……每次都被视为上宾,都受到
了热烈的欢迎。树怕屎尿浇根,人怕酒肉灌心。一个锔锅匠得到如此的厚待,感
激不尽,自然就卖命地为人家出力。
    刀越磨越利,艺越习越精。反复锻炼之后,他的说唱技艺又往上拔了好几竹
竿。为了能唱出新花样,他拜了乡里最有学问的马大关先生为师,经常地请他讲
说古往今来的故事。每天早晨,他都要到河堤上去拔嗓子。
    请常茂去墓前演唱的,起初只是一些小户人家,名声远播之后,大户人家也
开始来请。在那些年头里,凡是有他参加的葬礼,几乎就是高密东北乡的盛大节
日。
    人们扶老携幼,不惜跑上几十里路前来观看;而没有他参加的葬礼,无论仪
仗是多么豪华,祭礼是多么丰厚——哪怕你幡幢蔽日,哪怕你肉林酒池——观众
总是寥寥。
    终于有一天,常茂扔掉了锔锅锔盆的挑子,成了专业的哭丧大师。
    据说孔府里也有专门的哭丧人,那都是一些嗓门很好的女人。但她们的哭丧
就是伪装成死者的亲人,作出悲痛欲绝的姿态,哭天嚎地。她们的哭丧与常茂根
本不是一码事。师傅为什么要将那孔府里的哭丧人跟我们的祖师爷比较呢?因为
几十年前就有人放出谣言,说祖师爷是受了孔府里的哭丧人启发才开始了他的职
业哭丧生涯。为此师傅专门去曲阜考察过,那里至今还有一些专门哭丧的女人。
她们嘴里就是那么几句词儿,什么天啊地呀的,与我们祖师爷的灵前演唱绝不是
一码事。把她们与我们的祖师爷爷相比,可以说是将天比地,将凤凰比野鸡。
    祖师爷爷在死者的灵前即兴演唱,词儿都是他根据死者的生平现编的。他有
急才,出口成章,合辙押韵,既通俗易懂,又文采飞扬。他的哭丧词实际上就是
一篇唱出来的悼词。发展到了后来,为了满足听众的心理,祖师爷的说唱词儿就
不再局限在对死者生平的叙说和赞扬上,而是大量地添加了世态生活内容。实际
上,这已经就是咱们的猫腔了。
    说到此处,俺看到囚牢外的知县歪着脑袋,好像在侧耳恭听。要听你就听吧,
你听听也好。你不听猫腔,就不了解俺高密东北乡;你不知道猫腔的历史,就不
可能理解俺们高密东北乡人民的心灵。俺有意识地提高了嗓门,尽管俺的喉咙里
仿佛出火,舌头生痛。
    前面说过了,祖师爷养了一只猎,这是只灵猫,就像关老爷座下的赤兔马。
祖师爷特别爱他的猫,猫也特别爱他。他走到哪里猫就跟到哪里。祖师爷在人家
墓前说唱时,猫就坐在他的面前认真聆听。听到悲情处,猫就和着他的腔调一声
声哀鸣。
    祖师爷的嗓子出类拔萃,猫的嗓子也是天下难有其匹。因为祖师爷和猫的亲
密关系,当时的人们就把他叫成“常猫”。直到如今,还有这样的顺口溜在高密
东北乡流传——“听大老爷说教,不如听常茂的猫叫。”小山子深情地说。
    后来,猫死了。猫是如何死的,有几种说法:有人说猫是老死的,有人说猫
是让一个嫉妒祖师爷才华的外县戏子毒死的,有人说是让一个想嫁给祖师爷但遭
到了祖师爷拒绝的女人给打死了。反正是猫死了。猫死了,祖师爷悲痛万分,抱
着猫的尸体,哭了三天三夜。不是一般地哭,是边哭边唱,一直哭唱到眼睛里流
出了鲜血。
    巨大的悲痛过后,祖师爷用兽皮精心制作了两件猫衣。3 小的那张用一张野
猫皮制成,平日里就戴在头上,双耳翘翘,尾巴顺在脖子后边,与脑后的小辫子
重叠在一起。那件大的用十几张猫皮连缀而成,如同一件隆重的大礼服,屁股后
边拖着一条长长的粗大尾巴。以后再给人家哭丧时就穿着这件大猫衣。
    猫死后,祖师爷的演唱风格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在此之前,演唱中还有欢快
戏德的内容,猫死之后,悲凉的调子自始至终。演唱的程式也有了变化:在悲凉
的歌唱中,不时地插入一声或婉转或忧伤或凄凉总之是变化多端的猫叫,仿佛是
曲调的过门。这个变化,作为固定的程式保留至今,并且成为了我们猫腔的鲜明
的特征。
    “咪呜~~咪呜~~”小山子情不自禁地在俺的讲述中插入了两声充满怀旧
情绪的猫叫。
    猫死之后,祖师爷走路的姿势、说话的腔调都摹仿着那只猫,好像猫的灵魂
已经进入了他的身体,他与猫已经融为一体。连他的眼睛都渐渐地发生了变化:
白天眯成一条缝,夜晚在黑暗中闪闪发光。后来,祖师爷死了。传说中祖师爷临
死之前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猫,肩膀上生长着两个翅膀,他冲破窗户,落在院子里
一棵大树上,然后从树上起飞,一直飞向了月亮。祖师爷死后,帮人哭丧的营生
就断了线,但他的优美动听、令人柔肠寸断的歌唱声她听的心中缭绕。
    到了嘉庆、道光年间,在咱们高密东北乡的地盘上,就有了一家一户的小班
子,摹仿着祖师爷的腔调,开始了经常性的演出。一般是一对夫妻带领着一个孩
子,夫唱妇随,孩子披着一件小猫衣,把一声声的猫叫穿插在他们的歌唱中。他
们有时也为大户人家唱丧…一注意,这时已经不是“哭丧”而是“唱丧”了——
但更多的时候是在集市上围场子。夫妻扮演着角色又唱又扭,小孩子端着小笸箩,
猫头猫脑,猫腔猫调,转着圈子收钱。演出的节目多半是一些小段子,《蓝水莲
卖水》啦,《马寡妇哭坟》啦,《王三姐思夫》啦什么的。其实这样的演出就是
讨饭。咱们猫腔行当天生的就与叫花子行当有缘,要不,咱们也就成不了师傅徒
弟。
    “师傅说的极是。”小山子说。
    这样的演出状况一直延续了几十年。那时的猫腔,没有乐器伴奏,没有正式
的演出。那时的猫腔是戏也不是戏。除了前边咱说过的那种一家一户地演出外,
还有一些农家子弟,在农业闲暇之时,敲击着卖糖的小锣和卖豆腐的梆子,即兴
编一些词儿,在编制草鞋的窨子里或是自家的炕头上,自唱自娱,借以排解心中
的寂寞和痛苦。那卖糖的小锣和卖豆腐的梆子,就是咱们猫腔最早的打击乐器。
    师傅那时年轻,心眼儿灵活——这不是师傅自吹——在高密东北乡的十八个
村子里,师傅的嗓子是最好的。大家聚在一起唱戏,渐渐地有了名气。先是本村
的人来听,渐渐地就有外村的人来听。人多了,炕头上和草鞋窨子里盛不下,演
唱的地点就挪到了院子和打谷场上。在炕头上和窨子里可以坐着唱,但在院子里
和打谷场上就不能单是坐着唱,这就需要动作。有了动作穿着家常的衣裳就不自
然了,这就需要行头了。有了行头素着脸就不是感觉了,这就需要打脸子化妆。
化了妆后单有一个梆子和小锣就不行了,这就需要乐器。那时候,经常有一些外
县的野戏班子到咱这里演出,有从鲁南来的“驴戏”班子——他们经常骑着小毛
驴上台演出。有从胶东一带来的溜腔班子——他们的每句唱腔都从高腔往低腔下
滑,就像一个人从高坡上往下出溜。还有从河南和山东边界上来的公鸡班——他
们在每句唱腔后边都要用假嗓子“呕儿”一声,好像公鸡打完鸣儿后发出的那种
声音。这些班子都有乐器伴奏,一般是胡琴、笛子,还有唢呐、喇叭。同仁们就
把这些乐器拿来给咱们的猫腔伴奏。演出效果比干唱那是好多了。但师傅是争强
好胜之人,不愿意用人家现成的东西。这时候,咱这个戏已经有了猫腔的名字。
咱家就想,要想弄出一个跟别的戏不同的戏,就要在这个“猫”上想办法。于是
师傅就发明了一种猫胡,有了猫胡之后,猫腔就站住了脚。
    咱家的猫胡与其他的胡琴相比,第一是大,第二是四根弦子两道弓子,拉起
来双声双调,格外的好听。他们的胡琴筒子都是用蛇皮蒙的,咱们的猫胡是用熟
过了的小猫皮蒙的。他们的胡琴只能拉一般的调子,咱家的猫胡能摹仿出猫叫狗
叫驴鸣马嘶小孩子啼哭大闺女嬉笑公鸡打鸣母鸡下蛋——天下没有咱家的猫胡学
不出来的声音。猫胡一成,咱们的猫腔立即就声名远播,高密东北乡再也没有外
来野戏的地盘了。
    师傅继发明了猫胡之后,又发明了猫鼓——用猫皮蒙面的小鼓,师傅还画出
了十几种猫脸谱,有喜猫、怒猫、奸猫、忠猫、情猫、怨猫、恨猫、丑猫……是
不是可以说:没有俺孙丙,就没有今天的猫腔?
    “师傅说得对。”小山子说。
    当然了,俺不是猫腔的祖师爷,咱们的祖师爷还是常茂。如果说咱们的猫腔
是一棵大树,常茂就是咱们的树根。
    贤弟,十几年前,师傅教过你哪两出戏?
    “《鸿门宴》,师傅,”小山子低声说,“还有《追韩信》。”
    嗨,贤弟,这些戏,都是师傅从其它的剧种偷过来的。你可能不知道,师傅
为了偷艺,曾经混到十几个外地的戏班子里去跑过龙套。师傅为了学戏,下江南,
出山西,过长江,进两广。天下的戏没有师傅不会唱的,天下的行当没有师傅不
能扮的。师傅就像一个蜜蜂,采来了百花的花粉,酿成了咱猫腔这一坛好蜜。
    “师傅,您是大俊才!”
    师傅心中原来有一个宏图大愿,要在有生之年,把咱们的猫腔。唱到北京城
里去,去给皇上和皇太后献艺。师傅要把咱们的猫腔唱成国戏,只要咱们的猫腔
成了国戏,大江南北再也不会闹耗子。可惜啊可惜,正当师傅雄心勃勃地想干一
番大事时,不料想被一个奸人薅了胡须。胡须就是师傅的威风就是师傅的胆子就
是师傅的才气就是咱们猫腔的魂儿,师傅没了胡须就像猫儿没了胡须就像公鸡被
拔光了毛儿就像骏马被剪光了尾巴……徒弟啊,师傅万般无奈只好改行开了一个
小茶馆混日子……
    这正是壮志未酬身先死啊,常使英雄泪满襟!
    讲到此时,俺看到那高密知县的身体颤抖起来。俺看到小山子的眼睛里泪光
闪闪。
    徒弟啊,咱们猫腔的看家戏是《常茂哭灵》,这也是师傅独创的第一个大戏。
    每年的演出季节里,这也是咱们的开场戏。这个戏演好了,一季的演出保准
顺利;这个戏演砸了,这一季的演出就要出事。你是咱们东北乡人,看过了多少
次《常猫哭灵》?
    “记不得了,大概有几十次吧?”
    你发现有两次演出是一样的吗?
    “没有,师傅,每次看这出戏感觉都是全新的。”小山子心驰神往地说,
“俺还牢记着第一次看《常猫哭灵》的情景,那时俺还是一个孩子,头上顶着一
件小猫衣。师傅您那天演的是常猫。您唱得树上的麻雀都掉在了地上。最吸引俺
的还不是师傅您的唱词;最吸引俺的是那个在台上扮猫的大孩子。他一声声地学
着猫叫,没有一声是相同的。戏演到一半,台下的大人孩子就疯了。俺们在大人
腿缝里钻来钻去,一声声学习猫叫。咪呜咪呜咪呜咪——正好场子边上有三棵大
树,俺们争先恐后地爬了上去。平日里俺根本就不会爬树,那天却爬得十分麻利,
好像俺真的成了一只小猫。树上真有很多的猫,不知道它们什么时候爬上去的。
它们与俺们一起大叫,咪呜咪呜咪呜——台上台下,天上地下,都是猫叫的声音。
男人女人大人孩子真猫假猫,混在了一起,大家都撕破了喉咙发出了平日里根本
就发不出的声音,大家都运动身体,做出了平日里根本就做不出的动作。到了后
来,人们都汗流浃背,涕泪滂沱,筋疲力尽地瘫软在地,浑身仿佛变成了空壳子。
树上的猫孩子也一个个掉下来,好像沉甸甸的黑石头。树上的真猫一个个地飘下
来,好像腿间生了蹼膜的飞耗子。俺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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