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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香刑 莫言-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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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得余眼前一片黑暗。余捂着眼睛,跟在小甲身后,奔向高台。赵甲、眉娘还有
值班的衙役,已经簇拥在孙丙身旁。余没到近前就嗅到了二股恶臭,看到在孙丙
的头上飞舞着成群的绿头苍蝇。赵甲手持一支用马尾扎成的蝇拂子,在孙丙的头
上挥舞着,把许多的苍蝇打得纷纷落地,但随即就有更多的苍蝇飞来,它们往孙
丙的身上飞扑,舍生忘死,前赴后继,不知道是孙丙身上散发的气味吸引着它们,
还是冥冥其中有一股驱使着它们的神秘力量。
    余看到,眉娘不避污秽,站在孙丙的眼前,用一条白色的绸手绢,擦拭着苍
蝇们用闪电般的速度下在孙丙身上的卵块。余的目光厌恶地跟随着眉娘的手指移
动,从孙丙的眼睛到孙丙的嘴角,从孙丙的鼻孔到孙丙的耳朵,从孙丙肩头上流
脓淌血的伤口,到他裸露的胸脯上结痴的创伤……那些卵块在一眨眼的工夫就变
成了蛆虫,蠢动在孙丙身上所有潮湿的地方。如果没有眉娘,用不了两个时辰,
孙丙就会被蛆虫吃光。余从这扑鼻的臭气里,嗅到了死亡的气味。
    孙丙的身上不但散发着扑鼻的恶臭,还散发着逼人的热量。他简直就是一个
正在熊熊燃烧的火炉子啊,如果他还有五脏六腑,他的五脏六腑已经烤炙得不成
模样。
    他的嘴唇已经干裂得像焦煳的树皮,头上的乱毛也如在炕席下烘烤了多年的
麦草,只要吹一个火星,就会燃烧,只要轻轻一碰,就会断裂。但他还没有死,
他还在喘息,喘息的声音还很大,他的两肋大幅度地起伏,胸腔里发出呼隆呼隆
的疾响。
    看到余来到,赵甲和眉娘暂时地停止了手中的动作,眼巴巴地望着余,目光
里流露出企望。余屏住呼吸,伸出手掌,试了试孙丙的额头,他的额头像火炭一
样几乎把余的手指烫伤。
    “老爷,怎么办?”赵甲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六神无主的神情,老杂种,
你也有草鸡的时候!他焦急而软弱地说,“如果不赶快想法子,他活不到天黑…
…”
    “老爷,救救俺爹吧……”眉娘哭着说,“看在俺的面子上,救他一命吧…
…”
    余沉默着,心中哀伤,为了眉娘,这个愚蠢的女人。赵甲怕孙丙死,是为了
他自己;眉娘怕孙丙死,是丧失了理智。眉娘啊,他死了不是正好脱离苦海升人
了天界吗?何必让他忍受着盖世的痛苦苟延残喘去为德国人的通车大典添彩增光。
他活一刻就多遭一刻罪,不是一般的罪,是刀尖上的挣扎,是油锅里的煎熬啊;
但是反过来想,他多活一天就多一分传奇和悲壮,就让百姓们的心中多一道深刻
的印记,就是在高密的历史上也是在大清的历史上多写了鲜血淋漓的一页……前
思后想,左顾右盼,心中车轮转,余失去了决断。救孙丙是顺水推舟,不救孙丙
是逆水行船,罢罢罢,难得糊涂啊!孙丙,你感觉怎么样啊?他艰难地抬起头,
嘴唇哆嗦着,发出了一些支离破碎的声音,从他的眼缝里,射出了灼热的黑里透
红的光线,好像射穿了余的心脏。孙丙巨大而顽强的生命力让余受到了猛烈地震
撼,一瞬间余感到自己的心中只有一个强烈的信念:让他活下去,不能让他死,
不能让这场悲壮的大戏就这样匆匆地收场!
    余吩咐两个行役,去搬请县里最好的医生:南关擅长外科的成布衣,西关精
于内科的苏中和。让他们带上最好的药物,用最快的速度赶来,就说是山东巡抚
袁世凯袁大人的命令,胆敢违抗命令或者故意延误者,杀无赦!——两个衙役飞
跑着去了。
    余吩咐一个衙役去纸扎店搬请纸扎匠人陈巧手,让他带着全部的家什和材料
立即赶来,就说是山东巡抚袁世凯袁大人的命令,胆敢违抗命令或者是故意延误
者,杀无赦!——一个街役飞跑着去了。
    余吩咐—个行役去成衣店搬请裁缝章麻子,让他带上全部的家什还要他带上
两丈白色纱布立即赶来,就说是山东巡抚袁世凯袁大人的命令,胆敢违抗命令或
者是故意延误者,杀无赦!——一个衙役飞跑着去了。
    擅长外科的成布衣和精于内科的苏中和在街役们的引领下,前脚后脚地登上
了升天台。成布衣瘦高个子,黑色脸膛,嘴巴溜光,全身上下没有多余的肉,显
示出一种干巴利索的劲儿。苏中和富态大相,五短身材,一个光溜溜的大头,下
巴上生长着一部繁茂的花白胡须。这两位都是高密城里的头面人物,当年余与孙
丙在县衙斗须时,他们都是在前排就坐的积极的看客。苏中和背着一个硕大的背
囊。成布衣夹着一个白布的小包。他们都很紧张。成的脸色黑里透出灰白,看样
子他很冷;苏中和脸色白里透黄,油汗淫淫,看样子他很热。他们跪在高台上,
还没及说话,余就把他们拉了起来。余说,事情紧急,有劳两位圣手玉趾。眼前
这人是谁你们都知道,他为什么这个样子待在这里你们也都知道。袁大人严命:
必须让他活到八月二十日。今日是八月十八,离袁大人为他规定的死期还有两天
两夜。看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为什么把你们请来,请二位近前,施展你们的本事
吧!
    两个医生相互谦让着,谁也不肯先上前去诊治。他们一高一矮,一胖一瘦,
相互作揖,此起彼伏,产生了十分滑稽的效果,一个少不更事的衙役竟然捂着嘴
巴偷笑起来。余对他们的看起来彬彬有礼但实际上油滑无比的形状十分反感,便
严厉地说:不要推让了,万一他活不到二十日死去,你——余指着成布衣说;你
——余指着苏中和说;还有你们——余的手在高台上绕了一个圈,说;当然还有
我,我们大家,都要给他陪葬——余指着孙丙说。高台上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两个医生更是目瞪口呆。余命令成布衣,说:你是外科,你先上。
    成布衣翘腿蹑脚地走上前去,那模样好似一条想从肉案子上偷肉吃的瘦狗。
近前后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戳了戳从孙丙肩上探出来的木橛尖儿,然后又转
到孙丙身后,俯身探看了木撅子的尾。在他的细长的手指动摇了木橛子的首尾时,
便有花花绿绿的泡沫冒了出来,腐肉的气味令人窒息,苍蝇们更加兴奋,嗡嗡的
声音震耳欲聋。成布衣脚步踉跄地来到余的面前,双膝一软就要下跪。他的瘦脸
抽搐着,嘴巴歪着,一副马上就要放声大哭前的预备表情。从他的嘴巴里吐出了
嗑嗑巴巴的话语:“老爷……他的内脏已经坏了,小人不敢动手……”
    “胡说!”赵甲双目圆睁,目光逼视着成布衣的脸,严肃地说,“俺敢担保,
他的内脏没有受伤!”他把目光转移到余的脸上,继续辩白着,“如果他的内脏
已经受伤,那么,他早就流血而死,不可能活到现在。请大老爷明察!”
    余略一思索,道:赵甲说得有理,孙丙的伤是在腠理之间,流脓淌血,不过
是伤口发恶。这正是外科的症候,你不治,让谁治?
    “老爷……老爷……”他嗫嚅着,“小人……小人……”
    不要老爷小人地耽搁工夫了,余洒脱地说,你大胆动手,死马当成活马医吧!
    成布衣终于把胆子壮了起来。他脱下了长袍铺在台上,把辫子盘在头上,高
高地挽起了袖筒,然后就要水洗手。小甲飞跑下台,提上了一桶净水,伺候着成
布衣洗了手。成布衣将他的白布包袱放在长袍上解开,显露出了包袱里的内容:
一大一小两把刀子;一长一短两把剪子;一粗一细两把镊子;一大一小两个橛子
;大瓶子里是酒,小瓶子里是药。除此之外还有一团棉花,一卷纱布。
    他操起剪子,咔哧咔哧地剪开了孙丙的上衣。放下剪子他拧开酒瓶子将酒倒
在棉花上。然后他就用蘸了酒的棉花挤压擦拭着橛子出口和入口处的皮肉,更多
的血和脓流出来,更多的臭气散发出来。孙丙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从他的嘴巴
里发出了一声接一声的令人头皮发紧、脊背发冷的呻吟。
    成布衣在替孙丙疗伤的过程中显然恢复了自信和胆气,职业的荣耀压倒了他
的恐惧。他竟然停止了治疗,不是弓着腰而是直着腰来到余的面前,用一种骄傲
而霸道的口吻说:“老爷,如果可以把他身上的撅子拔掉,小人敢担保,他不但
可以活到后天上午,甚至可以恢复健康……”
    余打断了他的话头,用嘲弄的口吻说:如果你愿意把这根橛子钉在自己的身
上,那你就拔掉它吧!
    成布衣的脸色顿时变得灰白了,刚刚直起来的腰马上就弯了下去,目光也随
着变得闪闪烁烁。他哆哆嗦嗦地用蘸了酒的棉花把孙丙身上的伤口擦拭了一遍,
又用一根竹签子从那个紫色的小瓶子里挖出一种酱红色的油膏,涂抹到孙丙的伤
口上。
    治疗完毕,他躬身退后。余命令苏中和上前诊治。苏颤颤抖抖地靠上去,把
一只留着长长指甲的手高举起来,去摸孙丙的被绑在横木上的脉搏,他那副高举
着手、倾斜着肩膀、低垂着头沉思默想的样子,显得既好笑又可怜。
    望切完毕,苏中和曰:“老父台,病人目赤口臭,唇干舌焦,面孔肿胀,体
肤高烧,看似大热之症,但脉象浮大中空,按之如捻葱管,实乃芤脉失血之相。
此乃大虚若实、大亏若盈之症,一般庸医,不知辩证施治,必按热症处理,乱用
虎狼之药,如此则危乎殆哉!”
    苏中和不愧是三代名医,见识果然与众不同。余对他的分析甚为叹服,急忙
说:处方!
    “急用独参汤灌之!”苏中和坚定地说,“如果每天灌三碗独参汤,小人认
为,他完全可以活到后天上午。为了更加保险,小人这就现抓几服滋阴的小药,
以成住使导引之势。”苏中和就在高台上打开他的药囊,根本不用戥称,只用三
根手指,一撮一撮地将那些草根树皮抓到纸上,然后包裹成三服药。他捧着药包,
转着圈看了一眼,不知道该交给谁。最后他小心翼翼地将药包放在余的面前,低
声说:“灌下独参汤半个时辰后,水煎服。”
    余挥手让两个医生下台,他们如释重负,躬腰垂首,慌不择路地走了。
    用手指了指猖狂飞舞的苍蝇,余对纸扎匠陈巧手和裁缝章麻子说:你们应该
明白自己该干什么了吧?
    正晌午时阳光最强烈的时候,陈巧手和章麻子已经在高台上扎起了一个上面
用席片遮阳盖顶、三面用席片围拢、前面用白纱做帘的笼子,将孙丙的身体罩了
起来。
    这样既遮蔽了阳光的曝晒又挡住了苍蝇的缠磨。为了降温,赵小甲还将一块
巨大的湿布遮盖在席片之上。为了减轻招引苍蝇的臭气,几个衙役提水冲洗了高
台上污秽。
    在赵甲的帮助下,眉娘将一碗参汤喂进了孙丙的肚子,过了半个时辰,又给
他喂下了苏中和开出的药汤。余看到在喂参汤灌药汤时孙丙积极地配合,可见他
还有生存的愿望。如果他想死,他就会闭住嘴巴。
    经过了一番漫长的救治,孙丙的状况有了明显的好转。隔着一层轻纱,余看
不清楚他的脸,但余听到他的呼吸已经平稳,身上的臭气也不如上午那样嚣张。
余疲惫不堪地走下台去,心中感到莫名的忧伤。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袁大人给
余的任务就是看好孙丙不让他死,现在,他自己不想死,赵甲父子不让他死,眉
娘不愿意让他死,独参汤发挥着效力使他的身体保持着活力不可能因为衰竭而死,
你就这样活下去吧。在噩运没有降临之前余也不想死。
    余放胆地走出通德校场,上了似乎都有点陌生了的大街,走进了一家酒馆。
店小二殷勤地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往后传呼:“贵客到——”
    胖胖的店家像绣球一样滚到了余的面前,油光光的脸上堆积着受宠若惊的笑
容。
    余低头看看身上的全套官服,知道无法隐瞒自己的身份。其实,即便余身穿
便服,高密县城里还有哪个不认识余。余每年的惊蜇日都要到郊外亲自扶犁劝农,
每年的清明都要到郊外去种桃栽桑,每月的初一十五余都要在教化坊前设桌讲经,
劝谕百姓,宣讲忠孝仁义……余是个亲民的好官,如果余卸任离职,肯定会收到
一柄大大的万民伞……
    “大老爷光临小店,使小店蓬荜生辉……”店家生硬地咬文嚼字,“请问大
老爷想用点什么?”
    余脱口而出:两碗黄酒,一条狗腿。
    “对不起大老爷,”店家为难地说,“本店不卖狗肉,也不卖黄酒……”
    为什么?这样的好东西为什么不卖?
    “这个吗……”店家支吾一会,似乎是下了决心,说,“大老爷也许知道,
本城里卖黄酒狗腿的只有孙眉娘的最好,俺们卖不过她……”
    热乎乎的黄酒,香喷喷的狗肉,往日的情景涌上心头……
    那你店里卖什么?
    “回大老爷,俺家卖高粱白干二锅头,芝麻烧饼酱牛肉。”
    那就来二两白干,一角牛肉,再来两个热烧饼。
    “请大人稍候。”店家一溜小跑去了。
    高密县坐堂前心烦意乱,想起了孙家眉娘务情檀栾。她是个可人儿善解风月,
水戏鱼花就蜂柔情缱绻……
    店家将酒肉端到了余的面前,余挥手让他退到一边。今日个余自己把盏,端
起小酒壶将一个绿皮盅子倒满。一杯辣酒灌下去,心中感到很舒服;两杯热酒灌
下去,脑袋顿时晕糊糊。三杯浊酒灌下去,长叹一声泪如雨。
    余喝酒吃肉,余吃肉喝酒。余酒足饭饱。掌柜的,酒肉钱记到账上,过几天
让人来还。
    大老爷能到小店吃饭,是小店的福气。
    余走出店门,身体感到轻飘飘的,犹如腾云驾雾。
    第四天早晨,衙役把余唤醒。宿洒未消,头昏脑涨,昨天的事情像一笔陈年
旧账,已经模糊不清。余摇摇晃晃地走进校场,耀眼的白光昭示,今天又是一个
好天气。余听到从升天台上传下来孙丙平缓而舒畅的呻吟,知道他还健在。快班
的班头刘朴从高台上小跑着下来,神色诡秘地说:“老爷……”
    顺着刘朴嘴巴呶去的方向,余看到,在对面的戏楼前,簇拥着一群人。这些
人衣甲鲜明,形状怪异。有的粉面朱唇,有的面红耳赤;有的蓝额金睛,有的面
若黑漆。余心中一震,想起了不久前孙丙领导的队伍。难道是他的余党重新纠集
反进了县城?余大汗淋漓,酒意全消,慌忙振衣正冠,疾步上前。
    那些人围在一只巨大的红色木箱周围。箱子上坐着一个用白色和金色勾画了
象征着大忠大勇的义猫脸谱的男人。他的身上,披挂着一件长大的黑色猫衣,猫
帽上的两只耳朵夸张地直竖起来,耳朵的顶尖上,各耸着一撮白毛。其余的各位,
有披了大猫衣的,有顶戴着小猫衣的。一个个神情肃穆,仿佛等待着登台献艺。
在衣箱上面,横放着一些枪刀剑戟,红缨灿灿,一看就知道是戏班子的把式。原
来是高密东北乡的猫腔班子来了,余松了一口气。在这样的时刻,高密东北乡的
猫腔班子来到了升天台前,难道仅仅是为了演戏?高密东北乡民风剽悍,对此余
已经深有体会。
    猫腔戏神秘而阴森,演出时能令万众若狂,丧失理智……想到此余心中一阵
冰冷,眼前出现了刀光剑影,耳边仿佛鼓角齐鸣。刘朴在余的耳边悄声说:“老
爷,小的有一个预感——”
    讲。
    “这檀香刑是一个巨大的钓饵,而这些高密东北乡的戏子,正是前来咬钩的
大鱼。”
    余保持着外表的平静,微笑着,迈开方步,端起大老爷的架子,在刘朴的护
卫下,来到了他们面前。
    猫腔班子里的人都闭口不言,但他们的炯炯目光让余感到了森森的敌意。
    “这是知县大人,”刘朴道,“你们有什么话要说?”
    他们默默无语。
    你们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余问。
    “从东北乡来。”那个端坐在衣箱上的义猫用戏中的腔调,瓮声瓮气地说。
    来此何干?
    “演戏。”
    谁让你们在这种时刻到这里来演戏?
    “猫主。”
    谁是你们的猫主?
    “猫主是我们的猫主。”
    他在哪里?
    义猫用手指了指升天台上的孙丙。
    孙丙是国家重犯,身受重刑,在这高台上已经示众三日,他如何能够指示你
们前来演戏?
    “高台上绑着的只是他的身体,他的灵魂早已回到了高密东北乡,”义猫心
驰神往地说,“他一直和我们在一起。”
    余感叹一声,道:你们的心情本官完全理解。孙丙虽然犯下了大逆不道的罪
行,但他毕竟是你们猫腔的祖师爷,在他临终之前,为他献戏,既合人情,又合
公理。但是,你们在这个时候,到这个地方来演戏,显然是不合时宜。你们都是
本县的子民,本官向来是爱民如子,为了你们的身家性命,本官劝你们赶快离开
这个是非之地,回到你们的东北乡,在那里你们想怎么演就怎么演,本官决不干
涉。
    义猫摇摇头,低沉地、但是坚定不移地说:“不,猫主已经指示我们,让我
们在他的面前演戏。”
    你刚才还说,升天台上绑着的,只是你们猫主的身体,而他的灵魂早就回到
了高密东北乡。你们在这里演戏,难道是要演给一个没有灵魂的躯体看吗?
    “我们遵从猫主的指示。”义猫毫不动摇地说。
    你们难道不怕杀头吗?余手指着县衙的方向,声色俱厉地说,袁大人的精锐
官兵正驻守县衙;余回手又指了指通德书院的院落,说,这里正休整着德国的马
队。
    明天就是铁路通车大典,无论是洋兵还是官军都是如临大敌。你们在这样的
时刻,跑到德国兵的眼皮底下来搬演你们的猫腔狗调,这与犯上作乱、聚众闹事
又有何异?
    余指指升天台上的孙丙,说,难道你们想学他的样子?
    “我们什么都不干,我们就是演戏,”义猫好像赌气似地说,“我们什么都
不怕,我们就是要演戏。”
    高密东北乡人民喜欢演戏,本官早就知道,本官对你们的猫腔很是喜欢,猫
腔的曲调本官都能演唱。猫腔宣扬忠孝仁义,教化人民通情达理,与本官的教谕
目的完全一致。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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