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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相信自己的判断,证据总不会说假话,把那写着药方的破纸递到她眼前:“可惜没烧干净被我发现了,是你的笔迹吧。”
的确是她的笔迹,却不是她写的。映桥道:“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谁告诉我小产过的?你不相信我,一见面就向我兴师问罪?”
“血污还在,你还狡辩?”
“是月信!”她咬齿道:“叫稳婆来,你叫明白人看一看,我是不是小产过。”
季文烨不甘示弱:“……会的,我这就叫人来!”放开她,把门摔的山响,掉头出去了。
映桥气的掉泪,自己罢裤子提上,趴在床上哭了好一会。许久之后,听到脚步声,她抹干眼泪,坐直身子,垂着眸子,面无表情。
季文烨带来一个五十开外的稳婆,这稳婆一见便知是临时找来的,面如土色,见到映桥,强笑道:“就是这位小娘子?”
“就是她。”
“官人还请出去,我替小娘子验身。”稳婆净手。
季文烨拽过一把椅子抵在门口,他坐在上面:“我就在这儿!”
映桥含泪看他,笑了笑:“好,你想看着我难堪的样子,随你。”捂着眼睛躺好,由那稳婆来看。稳婆放下一边幔帐遮住映桥下半身,俯身仔细检查。
“小娘子……是干干净净的人,没有小产的迹象。这癸水颜色不太正常,吃两副药调调就好了。”稳婆给出了结论。
季文烨恍然站起来:“真的?”
“老身替妇人接生调理小产,差不多有二十年了,小娘子这身子好着呢,绝没小产过。”
文烨松了一口气,给了稳婆一锭银子,叫门口的护卫把她送回家。见映桥背对着他躺着,动也不动,他走过去,小心翼翼的抱她:“映桥……”
“呵,外人说我小产,你就信我骗你,外人说我是清白,你又和我重修于好。敢情我是什么人根本不重要,外人一张嘴才是最重要的。”
“映桥……”他冷静下来了,已经开始后怕了,追悔莫及:“我中计了,不该怀疑你。因为你对我太重要了,我才……”
映桥吸了吸鼻水,故意朝他露出灿烂的笑容:“好了,我知道了,你从没相信过我。仅仅是有人告密,你就怀疑我。如若我被人下药和别的男人摆在一起,你肯定二话不说杀了我。季文烨,你心里真正相信过谁呢?”
“……映桥。”
“好了,好了。你也知道我没怀过你的孩子了,咱们已经和离了,你就从哪里来回哪里去罢。”她满面笑容的道。
☆、第76章
季文烨追悔莫及;懊悔自己的鲁莽和冲动;他被愤怒遮蔽了理智,才会怀疑对他有情有义的映桥。此时说什么都苍白无力,他想抱抱她;可才伸出臂弯,她就抓起枕头打向他:“我不想见你;你快走!”
他做错了事,认错还来不及;自然不敢发脾气:“我们被人算计了……你冷静些……”
“你也好意思提冷静;该冷静的人是你,被算计的人也是你!”
文烨接住枕头,后退一步:“不光是我,你也是;你爹骗你出城,就是为了这离间计做准备,你若是生我的气,就中了他们的计。”
她自觉没有哪里对不住季文烨,以为俩人情深似海,彼此信任,结果只是她一厢情愿,季文烨从心里就不相信她。映桥再迟钝,也意识到自己被辜负了。她冷笑道:“就许你中计,不许我中计?我就中了离间计,疏远你又如何?反正你我也不亲近。”
他心如刀绞,强笑道:“映桥,我的案子不打紧了。我来接你了,以后咱们再不分开了。”
说了半天,竟然来句道歉的话都没有,映桥越发心凉,干脆赤脚了地,要去开门。季文烨抱住她:“你要去哪儿?”
“不想见你,你不走,我走。”
“我一出来就听秋霜说你小产了,我在你的屋子里也发现了证据,就……就……”他想把她抱回床上去:“你原谅我吧。”
她双眸含泪,楚楚可怜的望着他。文烨以为她心软了,赶紧再接再厉的柔声道:“映桥,我错了,原谅我吧。”谁知才说完,脸上就挨了一下,并不重,但她表情悲愤,看样子恨极了他。
他愣了下,但毕竟有错在先,给她打一巴掌出气,如果她能消气,也算值了,于是继续心平气和的道:“映桥,你消气了吗?”
没想到她却气呼呼的道:“没有。”
“……”敢情白挨打了,文烨皱眉:“你要怎样才能消气?”
她气人有一套,指着门口道:“你离我越远,我越开心。你就此走了,再不回来,我才消气。”说完,推开他,趴回床上去了。
文烨现在除了死皮赖脸缠着她解释外,一时想不出其他办法。他走到她身边,摸着她的发丝轻声道:“误会你,的确是我的错。但这都是因为我爱你,我心里有你,才会失去理智……”
“呵呵。”她心酸的道:“我心里有你,只会关心你,追随你。你心里有我,却受人挑唆怀疑我,咱们两人真不一样。”
文烨不占理,觉得这样说下去会越发被动,不如行动来的直接,便挨着映桥躺下,把她抱在怀里,吻着她软软的小耳朵,口中喃道:“好映桥,你别生我的气了,我接你回去好好过日子。”
“呵……”她笑了,却是冷笑。
他斗胆一问:“怎么了?”
“我知道女子有以色事人的,惹了丈夫生气,拼着色相上去黏着哄人开心,没想到季大人也会这套呢。”
这话直接将季文烨气的五脏六腑火烧的一般难受,他腾地坐起来:“云映桥,你别得寸进尺。”
“这就受不了了?我还没冤枉你要跟别的女人成婚,把咱们的孩子掐死呢!”
“说来说去,还是怪我错怪了你。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你直说吧,到底怎么样能原谅我?”
映桥从臂弯里露出半张脸,不屑的笑道:“你要我这种人的原谅做什么。我这种随时会背叛丈夫杀子另嫁的女人,怎么配得上明察秋毫的季大人呢。”
“……我不和你吵,你冷静一下吧,我明早再来找你。”
“再好个稳婆来给我验身吗?刚才黑灯瞎火的别看错喽。”
文烨除了任打任骂也没别的道路可走,心平气和的面对讽刺:“当然不是,接你回京。上面叫我在家待命,我却擅自出城,被人发现就不好了,得尽快回去。”
“好啊,你被抓回去才好呢。我这次不用杀子也能嫁状元了。”她笑嘻嘻的道。
文烨已经被伤的千疮百孔了,没法再听下去了:“……你好好休息吧。”看着她,退了出去。
丈夫走了,映桥吸了吸鼻水,坐起来穿衣裳。没想到她在丈夫眼中竟是那样的人,她从没怀疑过他会变心,傻乎乎的认为他对她同样信任。结果呢,原来在他眼里,同床共枕的她竟是为了荣华富贵,狠心堕胎的人。
哪怕被人算计了,但他暴露出来的心态,可是实实在在的。
情真意切?呵呵,他八成对谁都没用过真情,永远留着怀疑。一旦发现对方要背叛他,格杀勿论。其实她早该料到这点的,当初怀疑她和汪奉云有婚约,他是怎么做的?如果当初她拗着不嫁他,现在还会活着吗?
或许父亲说的对,季文烨这种人还是太危险了。
如果遇到的是能说清楚的误会,下一次碰到说不清楚的芥蒂,他会怎么对她呢?
映桥只觉得后脖颈冷飕飕的冒凉风。
这时门吱嘎一声慢慢推开,映桥没回头,从手镜中窥身后,见是黛蓝。她才撂下手镜,回头一脸委屈的看她:“……原来是你。”
黛蓝赶紧把门关上,战战兢兢的来到映桥身边,低声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看到季大人在院子里失魂落魄的发呆。”
映桥一肚子的委屈,真庆幸黛蓝在这,否则真不知找谁倾诉。于是一股脑的把刚才的遭遇讲给她听了。
黛蓝惊诧:“这、这是谁要害你们啊?也难怪他生气,任哪个男人听到这样的消息,也会怒发冲冠。幸好是否小产不难拆穿,否则真的百口莫辩了。证实了清白,季大人一定放心了吧。”
映桥发现黛蓝根本没意识到她受到了伤害:“……在他心里,我居然是那种人,他何曾相信过我。弄来个稳婆给我验身,这般折辱,他哪怕有一点信任我,也不至于这样对我。”
“这 个……”黛蓝难改对季文烨的忠心,处处向着他说话:“他并非有心的吧,在气头上哪能顾得了那么多。再说,这也不是什么不能原谅的大事,虽然查清诽谤的手段 激烈了些,但终究情有可原。这么多年,谁在他身边都没待长过,小时候颠沛流离,长大了认祖归宗,还被姓梅的退婚了。好不容娶到你了,怕你也弃他而去。”
“……”映桥不服气:“他做什么都情有可原,下次杀了我,也有人替他开脱。”
黛蓝哑然,半晌叹道:“怎么会呢,宁可自己死,也不会伤害你的。你就别跟他置气了,他现在一定比谁都难受。”
“难受就对了,省得不长记性!”
“唉,季大人一个人在院里站着,长夜漫漫,总不是办法。我劝你给他送件衣裳,叫他进房睡吧。别再落了病。”
“不去,也用不着!”映桥绾好发髻,起身道:“我要赶夜路回京城,现在就动身,不用在这里过夜!”
“哎?”黛蓝道:“赶夜路,天亮再说吧。”
“不行,我一定要走。你去把其他人都喊出来,立即动身。”
黛蓝不知状况,还当映桥在任性置气,不过纵然置气,也只能依得。况且季大人出狱了,久年的情况如何,她十分挂心,早一点回京城也好,便起身去喊丫鬟和小厮们动身。
等下人套好马,打好灯笼,黛蓝扶着映桥出了门蹬上马车。夜晚的天气微凉,她多披了件衣裳,想到可恶的季文烨,心里道冻死他活该,便没给他送衣服。
季文烨明白妻子夜间赶路的用意,一定是听他说着急回京城,便连夜动身往原路折返。心里暖意洋洋,用不着另加衣裳也不冷。车队行的很快,尽可能快的往京城赶。
妻子生他的气,但心里终究有他,处处替他着想。
他便以为映桥原谅他了,一路到了云家,他下马后,很自然的要跟着妻子走进门。不想映桥下马后,冷冰冰的瞭了他一眼,径直往后院走去。
“映桥——”
黛蓝朝他摇头,示意他不要追,文烨只好驻足,独自往客厅去了。令人意外的是,云成源这厮居然不在家,由此更显得他待在云家的尴尬。而且他差不多有三天没在京城了,不知情况是否有变,他着急出去打听情况,但又放不下映桥,百爪挠心,坐立不安。
终于,他忍住了,喊来一个丫鬟:“把你们家小姐叫来,我有话对她说。”
那丫鬟认得季文烨,眼珠一转:“姑爷不如给小姐留一封信吧,我们老爷平时跟小姐交代事情也都是写信的。”
文烨觉得此举可行:“快去拿笔墨。”
“不必了。”这时映桥推开门,背着手站在门外,对丫鬟道:“忆夏,你出去。”
忆夏忙退了出去。
“你找我做什么?”
文烨温笑道:“我知道你急着动身回京是为了我,谢谢你。”
“哦,我怎么不知道。我回京是为了请好大夫治我的不调之症,什么时候跟你有关系了?”
“……好吧,和我没关系。”文烨道:“前阵子抄走的家当不知什么时候能还给我,我手头没钱,这段日子总要生活,所以我得……”
没等他说完,映桥勾起嘴角笑了笑,扔了一包东西到他脚下:“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给你包了银子和珠宝了。等哪天你有时间,派人过来把你的东西拉走吧。想告诉你,除了前段日子买通狱卒花的钱,我根本没动你的家当,剩下的原封奉还。”
文烨视线模糊,强笑道:“你够狠心的了,非得这么伤我报仇?”
“还你钱哪里狠心了?”她道:“爱要不要,不要的话我正好当嫁妆。”
“你除了我,谁也嫁不了!”他一字一顿的说,声音不大,透着决绝。
“凭 什么?对了,我差点忘了,季大人要官复原职了,又能耀武扬威了。你能怎么样?把我爹抓起来还是把我抓起来,随便吧,反正我那个爹凡事拎不清的人,我这次也 懒得管他了,随便他进监狱还是流放吧,吃点苦没坏处。好可惜,我这次没牵挂的亲人了,你拿什么威胁我?”映桥摊手笑道:“我也不是待嫁的女儿身了,霸王硬 上弓就要嫁给你,你还能怎么样?”
“……”
她洒脱的哼笑道:“我什么都不在乎,我看你们谁还能算计到我。”
自作孽不可活,见她如此绝决,文烨艰难的笑了笑:“你休息吧,我走了。”没去管地上的包袱,和她擦身而过去,离去了。
映桥朝他背影重重哼了声,转身回后院去了。
晚些时候,云成源听下人说小姐回来了,心急火燎的去见她。映桥早准备好了酒菜,立在桌边等父亲,见他来了,甜甜笑道:“爹,我亲自下厨做的,您快坐下吃罢。”说着,示意忆夏给老爷摘官帽。
云成源语无伦次的道:“你、你们到底怎么了?季文烨找到你了?”
“找到了,我们已经没关系了。”她笑盈盈的招呼父亲落座,又是给他夹菜又是给他斟酒:“他不知从哪里听到流言说我流了他的孩子,我们大吵了一架,我决定离开他了。”
云成源大吃一惊,赶紧抿了口酒压惊:“也好,也好,分开也好。”不管怎样,好歹目的达到了,他喜道:“他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就是吵了一架,我看清了他真实的面目,反正他给我休书,正好就此真正和离吧。”她笑着坐下来,对父亲道:“怎么样,我做的饭菜还合您的胃口吗?”
乖女儿又回来了,云成源喜极而泣:“真是我的好女儿,咱们犯过一回错,改了就好。”
“我已经看开了。我以为有情有义的良人,听信谗言误会我。”她笑着叹道:“以前处处为我着想的父亲,居然也可以背叛我算计我。所谓真情不过如此,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了。在您成婚前,我在您跟前好好尽尽孝心,等您娶了戴小姐,我就找一间姑子庙出家了。”
“噗——咳!咳!”云成源一口酒喷出来,狠狠的呛到了:“你、你别胡闹!”
她一本正经的道:“我心意已决,我已经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季文烨他误会你,是他对你不真。世上好男儿多的是。”
“爹,您还没明白我的意思么,不光是他,还有您,若没有您插手,我们不会闹到这步田地的。”她幽幽的道:“还有汪叔叔……以前多好的人啊,现在也变成这样了。唉,人心至此,不如出家,清清静静了此生。”
“你别傻了,你才十六岁,入什么空门啊。”
映桥大无畏的道:“心死了,十六岁和六十岁有何区别。”说罢,起身来到父亲面前,跪在地上给他磕了个头:“爹,原谅我这个不孝女吧。只能来生还您的养育之恩了。”
云成源吓呆了,赶紧去扶女儿:“不可能,我不许你出家。”
“我去意已决,等您迎娶戴小姐,我便离家去庙里。”说完,闪身不许父亲扶她,怅然道:“希望您和戴小姐百年好合,就此忘记我这个不孝女。”
云成源从没见过她这般,料定她说的是真话,哭道:“映桥,爹错了,你别做傻事,我什么都依你。”
“唉,都这个时候了,说这些有什么用呢。托你们的福,我已经没有傻事可做了。”说完,朝她爹淡笑道:“吃饭吧,一会凉了。”重新落座,给她爹斟酒。
云成源真的要哭死了。哪有心思吃饭,不住的抹泪。
映桥由他哭,给他碗里夹满菜,放下筷子,飘然而去。第二天早上,她派人出去打听姑子庙的情况,“正好”叫云成源撞个正着,吓的慌了神,连续几天魂不守舍,急的团团转。
如此过了三天,他熬不住了,派人去季文烨过来哄女儿。和他吵架之后才想出家的,解铃还须系铃人,把季文烨叫过让他想想办法。
文烨虽然被放了出来,但是升官还是降职,眼下还没消息。这几天一直在家忏悔,思念映桥又不敢贸然前去烦她,在家备受煎熬。
这一日,好运从天而降,云成源主动来找他,叫去给他见映桥,因为她打算出家,求他把人哄回来。
他根本不信映桥会出家,她三天不吃肉自己就得还俗。文烨断定她这么说就是为了吓唬折磨她爹,但总算能名正言顺的去见她了,文烨假装信了云成源的话,换了件衣裳,便赶到了云家。
“今天风和日丽,繁花盛开,你就在小花园等她吧。”云成源觉得花园的气氛有利于夫妻和好,安顿了女婿坐下,赶紧去唤映桥过来。
过了一会,他听到身后有人说话。
“爹,谁啊?我谁都不想见。”
“爹跟你保证,绝对是你想见的人。”
“……呀……是他?”就听映桥惊喜的小声道:“爹,您回去吧,我自己悄悄过去给他个惊喜。”
文烨听到这话,心中不住的点头,太好了,太好了,她原谅自己了。假作没听到她的话,等她的惊喜。
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蹑手蹑脚的,她小心翼翼的模样一定十分可爱,他这样想。
突然,一双小手蒙住他的眼睛,她整个人贴着他后背上,清脆的笑道:“你猜我是谁?”
文烨抿嘴笑,摸着她的手,刚要说话。
却听她又娇滴滴的道:“状元郎,快猜啊。”
他瞬间心如刀绞,掰开她的手,愤怒的回眸瞪她。
映桥便受到惊吓一般的后退了一步:“呀,怎么是你?”
文烨怒火中烧:“可惜不是你的状元郎。”
映桥轻哼:“有什么好生气的?”
生气吗?生气就对了!气死你!刚才看到季文烨,就萌生了故意认错人惹他生气的想法。其实她怎么可能认错人,一切还是因为气没消,有意刺激他泄愤。
他眼圈泛红:“……你爹叫我过来的,说你要出家,让我劝劝你。”
“我故意吓唬他的,我还没折磨够你们,才不会出家呢。”
“就知道你刚才是故意气我的,你怎么可能认错人。”文烨被她磨的没脾气了,温声道:“……映桥,你这不是拿钝刀子杀人么,要杀要剐随你,别再折磨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