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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明月依旧当空高悬，没有因为门里门外两人的辗转反侧而有一丝的反常。人类就是这样的渺小，世事无常却也世事如常，所有的喜怒哀乐都不过是镜花水月。
文昊出门的时候，苏平安闭着眼假装自己是睡着的，即使她一夜都没能合眼。她能感觉到文昊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只是她感觉不出文昊的眼神里会透露出什么情绪。
苏平安没有回苏家，她想不出来这个时候她能做什么。如果她有工作也许还好些，至少她还能有点事做来分散她的注意力。可是她只能窝在家里触景生情。她其实很需要妈妈告诉她自己该怎么做，或者说她需要父母的支持，一个晚上，她除了离婚之外没有想到任何其他路可走。
可是她好像真的是一夜之间就长大了，她不想自己这么大了还要自己的父母来为自己操心。她在心中想象着自己跟爸爸妈妈说这件事后会有什么结论。脑海中印出的情景却让人如此无奈。
她几乎能想到爸妈不会赞成她的想法，即便他们是那么了解她，知道她从来都不喜欢委屈自己，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可是，他们还是会劝她不要离婚。
她想他们的对话大概会变成下面这样。
如果苏平安说：她想离婚。
他们会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哪。
如果苏平安说：他这样做的时候就没有想过一日夫妻百日恩，他但凡想过那么一下都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他们会说：你是女人啊，离婚女人不比离婚男人。男人离了婚还会被人当成宝，女人要是离了婚还能找到什么好的吗？
如果苏平安说：也不一定要再找了，找份工作我一样可以过得很好。
他们会说：你不找没关系，可是你的宝宝呢？你想让他一出生就没有爸爸？
如果苏平安说：妈妈，可是这样是不是对我太不公平？
他们会说：傻孩子，这世界上哪里有什么真正的公平呢？只有一份耕耘一份收获。好好对文昊，他会回来的，回到你认识的那个他。
回到原来吗？苏平安只是在努力说服自己，在给自己找个不用抛开这个家的理由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文昊怎么就做错事了呢？他还算是好男人不？
☆、一尸两命
家曾经是一个多么让人快乐的地方，如今的苏平安只觉得每一个角落都让她心情沉重。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家具城打电话，她要换床，否则她会一刻也呆不下去的。她此刻的忙碌已经不是为了这个家了，而是完全为了她自己。家具城的送货员将一张崭新的双人床送到的时候苏平安正在收拾屋子，她要将可能被污染过的东西全部都扔掉。这里是她的领地，如果她确定不可能离开这里，那么她不允许其他任何人来侵犯。
做完这一切，苏平安觉得心里稍微好受了一点，扔掉了很多东西，她必须要去超市补齐。苏平安对着镜子梳头，她有一头很漂亮的及腰黑直发。文昊说过他喜欢有黑色长直发的女孩，为了他一句话她整整留了四年。可是四年过去，头发是长成了，可说过的话早就消散在岁月的洪荒中了。苏平安在脸颊上打上腮红，她不想让自己看上去太憔悴。妆容易化幸福难求，不管她怎样弯起嘴角，她都找不回笑容，只有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滑落，花了妆。
从早上到现在，文昊都没有打电话给她，苏平安突然意识到一直以来都是她在缠着他，都是她在联系他。虽然他都会在第一时间接起她的电话，但谁又知道那是不是只是他的习惯呢，也许不管是谁打电话给他，他都会迅速地接起呢？不知道他和叶影是怎么相处的？不知道他会不会主动打电话给叶影呢？他怎么会跟叶影扯上联系呢？他们之间来往有多久了？除去逢年过节之外，他们该是没什么机会见面的。
苏平安狠狠地摇头，妄图摇散脑海中不停盘旋的种种问题。这时候她多希望自己能像只鸵鸟一样，把脑袋埋进沙子就好，不管是什么样的事，不要去面对就好。
接下来的日子是那么平淡无奇，文昊每日都是上班、下班，偶尔还会值几个夜班。苏平安有时会在家准备晚饭，有时又不知跑哪里去了。不过她好像开始在意手机辐射问题了，每次文昊回家见不到苏平安时会打个电话，但是他每次都能听到她的电话在客厅的沙发上响起。有时他会再打个电话到苏家问苏平安是不是回家了，有时他会将手机丢在桌子上后跑到走廊抽支烟。他后来找机会检查过平安的手机，可是没有找到那所谓的照片。
有时候苏平安想其实这样的日子也不错，他们两个就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不用互相交代行踪，想起来的时候就为对方做点事，不愿意的时候就歇歇，等以后孩子出生，要忙的事情就更多了，而且她还可以找份工作，会不会这就是“天降价大任于斯人”的前兆呢。
可是现实从来都是瘦骨嶙峋得容不下一丝幻想，两个星期后的
一天，苏平安接到了叶影的电话，她说：表姐，我们谈谈吧。
苏平安真的很想一巴掌扇到叶影的脸上，问问她叶影有什么立场要求自己跟她谈谈。可是她忍住了，她说：好，周六下午涛声依旧，我在那里等你。
苏平安觉得真是要命，这年头连做小三的都能跑到她这个正室面前耀武扬威了，而且她这个正室还是她的表姐。她倒是要听听有什么不得了的理由让他们身不由己情难自控。
叶影倒是没有让苏平安等，周六这天，苏平安到涛声依旧的时候叶影已经到了。她坐在靠角落的位置，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苏平安径直走到叶影的对面，她冷冷地看着她，这就是她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姐妹，她们是怎么样的姐妹情深啊，深到要去共享同一个男人。叶影像是感应到苏平安的实现，她抬起头来，满脸泪水。
苏平安觉得好笑：“怎么？要在我面前上演苦情戏码吗？想要我放弃自己的婚姻来成全你们这一对……”苏平安很想痛快地骂他们是狗男女是奸夫淫妇，可是她说不出口。他们都曾经是她亲密的人。
叶影摇着头，泪珠随着她的动作而簌簌地落下，她抓住苏平安叠放在桌上的手：“表姐，你误会了，是我错了，我那天不该拉姐夫去喝酒的。不是姐夫的问题，那天我们都喝醉了，姐夫、姐夫他一直都在喊着姐姐的名字。”真是拙劣的借口，苏平安觉得，叶影的长相真是讨巧，蹙眉之间，连她都快要觉得她楚楚可怜了。
苏平安看着叶影，像是第一天认识她：“我可没有忘记你那天说了什么话，你也还记得吧？”更何况，文昊那天的表现有哪一点是喝醉了的样子？就算想欺骗她，也该找个能自圆其说的理由吧。
“表姐，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可是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们俩从小一起长大，一直以来都是你对我最好。那天是因为你说要把照片给我爸我才那样讲的。你就算不相信我也该相信姐夫，你们在一起那么几年了，他对你怎么样是有目共睹的啊。”
相信文昊吗？不，她不知道，她现在不知道该相信谁了。苏平安觉得真是荒唐，一个被她定义为小三的人居然来跟她大谈要她相信自己老公的事，这世上还能有更加离谱的事吗？
服务员端上一杯咖啡和一杯牛奶。叶影将牛奶推到苏平安面前：“我来得早了点，想着你不能喝咖啡跟茶，就自作主张帮你点了牛奶。”
苏平安嗤笑一声：“你这是干什么呢？我跟你姐夫怎么相处是我们之间的事。而你，如果我不找你，就请~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如果不小心碰到了
，也请~你假装不认识我。”
也许是不相信苏平安会讲出这么决绝的话，也许是装的，叶影不可置信的喊了声：“表姐……”
苏平安站起身前，将面前的牛奶一饮而尽，“你今天找我的情我领了，我真希望你不是我表妹，而我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你。”
这半个月来，苏平安第一次等文昊下班，她想跟他谈谈，平心静气地谈谈。她做好了晚饭，可是文昊没有回家，她觉得自己是马戏团里的小丑，尽力表演得来的只是哄堂大笑。她和衣躺在新买的大床上，盯着天花板吃吃地笑，这床上像是有隐形的三八线一样，她和文昊都从不过界。他们在这场岌岌可危的关系中如履薄冰，不敢退一步也不敢进一步，想要找到一个平衡却终究不能。
苏平安笑得连带着腹部都开始疼了。这是一个征兆，苏平安却没有在意。直到三天后，苏平安吃着饭，突然腹部一阵绞痛，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流出来。苏平安慌了神，等那一阵疼痛过后，她急急忙忙地去了医院。
胎停育，医生是这样讲的。
“不可能的王医生。我上次来产检的时候不是还一切正常吗？您再查查看，一定是哪里搞错了。”苏平安竭力让自己保持冷静，“王医生再查一查吧。”
王医生用理解的眼光看着苏平安：“胎停育的原因很多，可能跟你的情绪有关，也有可能是胚胎本身有问题。检查结果我很确定，你去前面预约个时间过来清宫。”
苏平安怔怔地站着，看着医生还在她面前说着什么，可是所有的声音都在离她远去，她被隔离在巨大的打击中，昏厥过去。
文昊听到消息的时候正在给病人开处方，他握笔的手略微顿住，但还是把那张处方开完，并交代病人注意事项。他匆匆去为苏平安办理住院手续，通知双方父母，这时候他不会想到这是他为苏平安做的最后第两件事。
她从昏厥中醒来，脸色苍白而疲倦。苏妈妈本是在一旁垂泪，见她醒了，还硬是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苏平安学着苏妈妈的样子强挤出笑容，她的青春活力像是一夕之间就消失殆尽了。
看到办完手续出现在病房里的文昊，苏平安变得很激动。她紧紧盯着文昊，撑着身子坐起来。苏妈妈以为她是要跟文昊讲话，让开空间让文昊走近，哪知下一刻，苏平安就扬起手一巴掌打在文昊脸上。
“平安，你怎么了？”苏妈妈见平安这样，吓了一跳。忙抓住苏平安的手看点滴的针头有没有移位。
苏平安换了另一只手搂住文昊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说：“文昊，文房四宝，老公
，我要解脱了，可是我诅咒你。”
苏平安是在清宫的手术台上停止了呼吸的。本来只是很小的手术，可是医生愈发严峻的神情和匆忙的脚步却显示一切都不顺利。
子宫大出血，出血性休克，死亡。苏平安从手术室推出时，苏妈妈凄厉的哭声昭告着一个事实，苏平安死了。
苏平安死了，苏平安也没有死。这话听着有些别扭，说明白点是苏平安的肉体死了，可魂魄还活着。你相信这样的事吗？一个人的魂魄因为至亲之人的强烈眷念而不得进入轮回之门。苏平安站在推床旁看着，苏妈正抱着她的身体痛心哭泣，苏爸看上去一下子苍老了十岁，他不停地拍着苏妈的背，试图安抚她。她的公公婆婆坐在稍远一点的椅子上，在听到医生宣布死亡的一刻抱头哭泣。手术室外的走廊这一刻浸满了悲伤。
文昊还在跟医生讲话，苏平安走过去，站在离得最近的地方。现在不会有人看见她，她可以光明正大的偷听。
“检查一下胚胎吧，看看是什么原因。”文昊说这话的时候看了一眼躺在推车上的苏平安，他眼眶泛红，眼神中交织着悲伤、眷恋和遗憾。
与他说话的医生点点头：“我会安排人去做，节哀顺变。”
文昊没有再说话，他走到苏平安跟前，轻柔地抱起她，用她熟悉的温柔的语调说：“平安，我们回家了。”就好像之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苏平安不知道自己的魂魄为什么还在这里，她没有在这里碰到其他同类。她没有跟着爸妈和文昊离开医院，而是看着医生将她的宝宝送进了化验室。那样小小的肉团子，混杂着鲜血被放在托盘里。她没有勇气跟进去看那些医生是怎样检验的。
她晃晃悠悠地离开了医院。
作者有话要说：这样死算是“一尸两命”吗？我也不确定诶。
☆、重生为人
从医院出来已经入夜，夜晚的城市霓虹闪烁分外美丽。苏平安沿着长长地老街走着，生前她很喜欢来这里逛，如果细心的话会淘到不少好东西。她一路走着，拐进了街旁一个破落的小弄堂里，这里有一家创意商品店，苏平安曾经在他家看中过一个小小的储蓄罐，粉嫩的小猪形状，像极了文昊每次对她的形容。
小弄堂里的路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坏了，只有一盏不知是谁家挂在外面的白炽灯亮着，风轻轻吹过，白炽灯随之摆晃，光线愈发诡谲。苏平安有些害怕，她回头想要离开这里，可是身后只有浓厚的黑色，霓虹与人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苏平安只好硬着头皮向前走，小弄堂两边的店家早早地已经关了门，只有一家还亮着灯。店门被布帘子挡着，只露出一丝隙缝引得人想一探究竟。苏平安走到店门前，习惯性地用手去掀门帘。等她意识到自己现在并不是实体没办法掀开时，却发现自己的手中握着的不是门帘又是什么呢？她疑惑，这里是什么地方？
“姑娘能来到这里就是缘分，进来坐吧。”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屋内传出。苏平安尚未决定是否要进去，就有一股力量牵引着她不自觉地迈开双腿走了进去。
苏平安环顾四周，古式八仙桌，太师椅，雕花木窗，古色古香的屋子内空无一人。“你是什么人，既然强迫我进来就出来见面啊。”
苍老的声音笑了两声，“不是我强迫你，是命运选中了你。从这里回去之后，你所经历过的会完全不同，往后的人生就要看你自己把握了。”
苏平安略微想了一下，问：“你是说我会回到过去，重新来过一遍？”
“时间是开弓箭，回头已是无望，只能向前看。”
“那我要做些什么？”
“喝完桌上的水你就可离开。”
这水是做什么的？苏平安很想问。可是想想她也不会有什么损失，世人眼中她已死，而魂魄在不在又有什么区别。想及此，她没有犹豫，端起青瓷杯喝水。
水里似乎有迷药的成分，苏平安还没有走出屋子便已经昏迷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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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盼盼，盼盼？”迷迷糊糊间苏平安觉得人中被人掐得一阵剧痛。“唔~”她轻轻□一下，微微侧头想脱离那只掐
住她人中不放的手。
“醒了醒了。”一群人雀跃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别怪她用一群这个词，实在是那声音的嘈杂度和响亮度都大大超过了苏平安的承受程度。苏平安睁开眼，她倒要看看倒是什么人扰她清梦。
眼前的这三个人是谁？
“你们？”两个字才吐出来苏平安被惊得噤了声，这不是她的声音，这么稚嫩。当然她不是说自己老了，只是这声音一听就是个小女孩的。
“盼盼你终于醒了。你说你也不是范进啊，怎么拿到个录取通知书就激动成这样呢。”三人中年轻的男生一脸挪揄地笑。
苏平安疑惑地看着他，半晌才问：“你是谁啊？我为什么在这里？”
男生的笑凝固在脸上，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顾盼你真的假的？别闹了，你看爸妈多担心啊？”
“爸妈？”苏平安顺着男生的视线看过去，果然看到两个中年人正担忧地看着自己。
男生的音量提高了些：“你不要告诉我你连爸妈都不认识了。”男生又指了指自己问，“还有我是谁，还记得吗？”
爸爸妈妈？还有他？怎么尽是些她听不懂的词语。她不是已经死了吗？她亲眼看着自己断气的，虽然这话听起来很奇怪。现在的这个究竟是谁，为什么眼前这三个人可以看得见她？
苏平安盯着三个人看了一小会儿，她确定这三个人是一家人，应该是父母和儿子的关系。按照男生刚才的讲法，那自己就是两个中年人的女儿和这个男生的……妹妹。苏平安注意到自己身上穿着印有snoopy图案的睡衣，所以她现在是个可爱的小女生？想到这里，苏平安觉得哪有这样捉弄人的，她从来也没想过要回到十□岁重来一遍，还是在自己完全陌生的环境中。就好比现在她突然内急，却连这个家的厕所在哪里都不知道。
“妈，我去卫生间。”苏平安只好硬着头皮向“妈妈”报备。
中年女人听到苏平安这样说，表情很是惊讶地看着苏平安。苏平安的眼珠在眼睛里打了个转，疑问：“干嘛这样看我？我很奇怪吗？”
中年女人摇了摇头，“没有啊”三个字说得甚是违心。倒是一旁的男生忍不住笑开来：“盼盼你怎么突然转性了？你不是一直都直接说我去撒尿我去拉屎的吗？怎么骂你都改不过来。”
苏平安听了，心里咯噔一下。原来她不但
回到十□岁，而且还是一个言辞粗鲁的人，也许还有什么其他的怪癖。
苏平安在中年女人的指点下摸到了卫生间的位置，镜子中此刻的她完全可以用邋遢来形容。额发用细皮筋束成了冲天小辫，烫了小卷的头发乱糟糟地窝在后脑勺上，用梳子都梳不通。黑眼圈挂了大半张脸，甚至比烟熏妆还黑。双层下巴，还有三颗泛红的痘痘张牙舞爪。顺着脖子往下，锁骨呢？她只看到一个圆滚滚的身子，这是有多少斤？140还是150？也许这个女孩子唯一的可取之处就是165cm左右的身高了。苏平安简直要怀疑这个叫顾盼的女孩子平时都是过的什么样的生活，她是怎么能够容忍自己这个样子的？
吃饭的时候，苏平安总算是弄明白这个女孩子的体重问题了。
“盼盼，你最喜欢吃的。”中年女人将一块红烧肉夹到苏平安碗里。
苏平安想道谢，一转念估计如果是真顾盼的话应该不会谢吧。她只是笑了笑，低下头准备吃的时候却吓了一跳。那是什么肉，纯肥，表面甚至还能看到油花锃亮。苏平安小心翼翼地将肉拨到一遍，开始嚼着米饭。好不容易在注视着肥肉的强大压力下将饭吃完，刚放下筷子，中年女人又说话了：“今天怎么吃这么慢？锅里留着的都是你的，赶紧去盛。”
“我吃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