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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英雄.天下有敌-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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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惊雷无声。
  无声的惊雷。
  钱光乍亮。
  乍灭的钱针。
  美丽的事物大抵都是不久长的。
  璀璨也是。
  ——璀璨若长久,那就不理不璨了。
  也许,灿烂之所以为灿烂,就是因为它灿亮之后,很快就要腐了烂了。
  温文的“钱音声毒”就是这样。
  很灿亮,但不久长。
  一闪即灭。
  如流星,自长空,划过。
  他的音符之毒在街心如一个无声的爆炸,即炸即收,旋爆旋灭。
  一切平伏。
  无情无盖。
  他的手一抖,书,又收回到盒子里。
  盒子依然是一个平平凡凡的盒子。
  不大不小的一只盒子。
  就像是一本书。
  虽然只是一本书,却不一定是一本普通的书——有些书因为作者的才识过人,使它成了铄古震今、惊天动地、流芳百世、经典之作。
  是有这样的书。
  真有这样的人。
  这样的事。
  无情一收了书,书还原为盒,他就把盒子往身边一放,双手十指已搭上膝上的筝弦。
  他说:“好个无声之毒。”
  温文道:“却毒不倒你。”
  无情道:“我听了你的,我的也要请你赐正。”
  温文道:“你弹,我听。”
  他虽然这样说,可是,神色再也不轻松,不从容。
  不是他不想轻松、从容,而是轻松不起来,从容不下去了。
  如果说,刚才无情应对他“钱毒”的神态是如临大敌,而今:他面对无情的筝声却似是大军压境,生死关头,更是肃杀异常,半点松懈不得。
  无情的神情却变得若有所思。
  有所思。
  他思想的时候神态很俊,甚至有点悄,很有一般静若处子之美。
  那是婉约和冷峻的合并,一向深思熟虑得近乎深沉的地,这时候却似是一个正在恍概括梦的孩子,又似是一个正在仿佛思慕的少年。
  所思为何?
  何为所思?
  他正在寻思的时候,手指已拔动了筝弦。
  不徐。
  不疾。
  看似如此,但一个一个音符,却很快很疾,既准确又酣畅的“流”了出来。
  音乐“流”得很淋漓,但指法看似不怎么快。
  因为弹者自在。
  自得。
  这音乐听似并不怎么,但直击人心,又深得人心,令人听后心中有一股舒美,一种感动,足以把一切四个字堆砌的形容词句,都为之打破,撕碎,不但派不上用场,只令人觉得俗不可耐。
  这就是无情的筝。
  他的音乐。
  他心灵的流露。
  ——可是,他却为什么要在此时此地弹筝?
  只是他十指纤秀有力,一弦一弦的拔了过去,很快的,也很自然的,甚至也很自负的,就已拔到了筝弦最外、最细、最高音处。
  那儿的三四条弦,特别幼细,在阳光映照下,也特别亮丽,像银针,像绿剑。
  音乐弹到那儿,突然间,大家都听不到声音了。
  万籁皆寂。
  杂声全隐。
  ——众弦俱寂,无情手中指下,成了唯一的高音。
  最高调的乐音竟是无声的!
  ——无声的高音!
  6.千呼万唤的无声
  琴有弦。
  弦却无声。
  人有情。
  出手无情。
  本来这口筝正弹到高情处,却似突然忘了情;本来乐声正奏到浓情时,却忽然成了薄情。
  就像奏者指尖的一记失手。
  留了个大白。
  也如美妙舞者的一次失足。
  落了个大空。
  又似浪子的一次薄幸。
  伤了女人心。
  这筝乐一路“流”到水穷处,正不见雾不见水,却见柳暗花明,恍如一片幽香,细细碎碎,净净踪踪,袅袅绕绕,娇娇娆娆,终于成了千呼万唤的无声,迂回在身,纠缠在发,徘徊在衣,缠绵在心。
  那是千呼万唤。
  却无声。
  无息。
  温文人却大惊失色,为之屏息。
  他温文的笑容已转为一脸肃杀,突然撤手,拎出两面旗帜,往前往后,一向左向右,各自一甩。
  旗衣割风,发出尖锐的呼啸。
  然后温文发出一声断喝,各把旗子往青龙,白虎二方位一插,右手一翻,指缝亮出七八根银针,马上嗖嗖连声,飞弹而出。
  他发出了暗器。
  ——向他自己!
  他身上、肩上、乃至喉上、脸上的要穴,连着了七八枚针,他还不甘心,左手食中二指骈伸,一连在自己身上疾点了几处穴道。
  然后他才喘了一口气。
  长长的一口气。
  无情这时也停了手。
  不再弹下去。
  筝止。
  他仍端坐,双日平视温文。
  温文这才恢复了笑容。
  可是他现在的笑意,己带了三分尴尬,三分不安,和四分敬畏。
  “好筝,好指法,好明器。”他说,“好个‘相见争如不见,有情却似无情’的‘相见筝,无情针’手法!”
  无情道:“承让,兄台银针封穴,旌旗摊道,空前绝后,破绽绝灭!阁下只撤出两面龙虎旗,要是连杀手锏‘三面红旗’一齐发动,只怕我早已给你清除出街口了。”
  温文人苦笑道:“没有用。”
  无情目光如电,飞梭似的在街心两旁巡扫下一眼,扬了扬眉,道:“哦?”
  温文人惨笑道:“就算我把和老弟的‘一面王旗,两面龙虎旗,三面大红赤未旗’一齐示出来,只怕也不能把你请回轿子里去!”
  “和老弟”当然就是他的胞兄弟:温和人。
  他们两人在“老字号”里是“哼哈二将”,在洛阳温晚麾下也常焦不离孟。
  ——就像后一个班辈的“金童”温渡人和“玉女”温袭人一样。
  不过,这一次,温和人却似没有来。
  温文只独自一人。
  温和并没有跟他联手。
  无情肃然道:“文兄过谦了——若加上他们二位,只怕在下想回到轿子里也在所不能了!”
  话一说完,他就出手。
  他一出手,就是左三枚“活杀透骨钉”,右五支“暴雨梨花钉”!
  迄今为止,无情一直都没有主动出手。
  ——温渡人、温袭人攻击他的时候,他也没有主动出手。
  ——连温文人出手之前,他也没有抢先出手:他一直都只足在还击而已。
  可是这次不同。
  他抢着出手。
  ——难道,这次的敌人,还要比温文人,温渡人、温袭人加起来都更可怕?更可怕得多!?这才迫得他争取先机,先下手为强!?
  他在打“活杀透骨钉”!
  打的方位是黄裤大街左旁(亦即位于无情左侧)的一个摊子:
  那是个卖绍兴紫砂茶壶、茶杯的摊子。
  摊子后有一个人。
  老人。
  ——不,严格来说,他应该是个年青人,但从样子看去,却甚风霜、沧桑,举止神色,都像是一个老人。
  这老人居然没有在长街格斗时走避,反而出在茶具摊子后面,正在挥笔记事。
  他信笔疾书,写得那么用心、用神,一面写,一面还抬头看场中的一切变化,好像非常享受,也十分投入。
  无情的三枚透骨钉,正是打向这名“老人”!
  这“老人家”是谁?怎么能令无情主动出手,且一出手就如此不留余地?
  黄裤大街虽然是主要官道,两旁住的大多是大户人家,非富则贵,但凡是热闹之街巷,必百店林立,商贾云集,乃至小摊贩也特别多,这是闹市旺地的恃色。
  这儿也一样。
  既然街道之左有摊档,右边也不例外。
  无情的五支梨花钉,就是打向那“老人家”的对面(也就是无情的右侧)。
  对面的摊档:
  那是一家卖鸡蛋、鸭蛋、鹅蛋、乃至鹌鹑蛋的地方。
  总之,那家摊子什么蛋都卖:
  东主是一个年轻人。
  ——不,严格来说,这是一个样子长得非常年青、有活力。生气勃勃的“老人”。
  这青年也没因为这场大街上的毒器、明器之斗而离开,却跟对街老人一样,埋首疾写,以炭笔在纸上狂书。
  他们在这动乱街头,就像人在书斋一样,看一阵,写一阵,一点也不受怕担惊。
  无情那五口梨花钉,就是打向这看来“与世无争”的“年轻人”!
  这”年轻人”到底是何方神圣?怎么无情对拦路劫因的温文人尚且留有余地,但对这道旁小贩却不容情?
  杯子有什么用?
  答案恐怕非常简单。
  杯子,通常都是用来盛水、斟茶、甚至喝酒用的。
  蛋呢?
  答案更简单。
  如果蛋不是用来果腹的,那就是让它延续生命——那就像鸡生鸡蛋、鸭生鸭蛋、乌龟生的当然是王八蛋一样明显不过,也理所当然。
  不过世事无绝对,有时候,像现在,杯子和蛋,居然会有这样的用途!
  三口杯子,平平飞起,分别“叮叮叮”挡掉了三枚“活杀透骨钉”!
  另外五只鸡蛋,亦及时弹起,迎向五口“暴雨梨花钉”!
  钉子当然穿过了蛋,但准头已失,“夺夺夺夺夺”,一连五口,都打入了摊档的木架子上,直投入木头内。
  乍听起来,倒有点像落雹的声音,当然,一点也没有梨花的优美。
  却仿佛带了点梨花的幽香。
  场中的人都为这突然的变化而震愕。
  只听那“老人家”仿佛是喃喃自语的道:“好钉,好钉!”
  另外那名“年青人”却分外感触的说:“好险,好险!”
  无情对对方以三口杯子、五只鸡蛋就“破”去自己猝发暗器这一变化,似乎一点也不惊讶。
  而且好像还早在意料之内。
  他也在感叹。
  他叹说的是:
  “好杯子,好鸡蛋!”他的语态充满了尊敬和奋亢:“寂天寞地,惊天动地,温氏双平,好打不平。”
  然后他向左右一抱拳,语恭态敬地道:“在下盛崖余,拜见二位前辈!”
  他执礼甚恭——一向冷傲的地,加上腿废不便,很少如此毕恭毕敬的礼下于人的。
  来的是谁?
  来者何人?
  ——他既然如此尊重这一老一少,又为何一出手便用暗器“招呼”这两人?
  7.惊天动地的寂寞
  他施礼之际,最错愕的是温文。
  他没想到无情竟已发现了那两人!
  ——这两人来了,却不见得会出手,而且身份向来都是隐蔽的、而今,却已给无情扯破了,掀开来了!
  恐怕已事无善了!
  是以,虽然在这些人里,最差愕莫已的是他,但最快反应过来也最快有了反应的,也是他!
  他飞身,极快,眼看是飞向街口,却候然迎转,掠在向道旁,乍看是掠柱街边,却蓦地直冲而起,转眼已急冲向无情,却快到无情左侧七尺半之远,骤然之间,又改扑向无情身后的轿子!
  说时迟,那时快,温文的转动修为只怕不在他施毒手法之下,霎时间,他已趁无情不备,冲至轿前!
  他已占据了轿子!
  他要绝无情的后路。
  ——因为他知道,他也风闻过:无情最可怕的,是不止一个无情,无情已够难对付,那“轿子”的机关又是另一个“无情”,更难应付。
  无情仿佛是有四个:一是无情本身,一是他制造的轿子,三是他手下的四名刀剑童子,还有一“个”当然是无情施放的暗器,——所以别因为无情天生残废而小觑了这个人。
  这个人口怕比江湖上一百个最难缠的人加起来都不好对付得多。
  他跟无情己动过手。
  他占不了上风,也占不了便宜。
  他只好先占领了他的轿子。
  他霍然掀开了轿帘,准备抢了进去。
  ——这是一件极犀利的“武器”,尽管他可能不晓得如何运用,但强占了总能绝了无情的“后援”。
  因为这“轿子”可能就是敌人最强大的武器!
  何况,“双平”已至,温文已无退路,一定要力争表现,打奇大敌!
  温文一把手揭开了轿帘。
  可是他并没有立即“闯”进去。
  他甚至没有后续的行动。
  因为他怔住了。
  完全愣住了。
  他睁大了眼,好像看见完全不能置信的“事物”。
  他呆立了一会。
  谁也看不到轿子里、轿帘后的是什么?有什么?只看到本来疾如鹰隼的温文,如今却凝在那里,呆如木鸡。
  然后他就做了一件事。
  放下了帘。
  也放弃了轿子。
  为什么?
  是什么事让他突然放弃了“抢轿”计划?
  是什么变化使他中断了“夺轿”行动?
  轿子里有什么?
  帘子后是什么?
  谁都想知道。
  可是谁都不知道。
  无情并没有立即去阻上温文抢轿的行动——虽然,那顶“轿子”的确是他的“大本营”。
  对他而言,那“轿子”也几乎是他的“家”:他一生里许多重要的时间都是在这顶轿子里度过,许多劲敌大仇也因这顶“轿子”而伏法,解决。
  ——谁愿意让“外人”闯进他自己子手建立的“家”!
  可是,他却没有立即出于阻止。
  除了他己发出暗器“惊动”了在两旁街道上的两大温氏高手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也更突发的原因是:
  场中还有一个变化——
  这变化无疑比温文人去偷袭更突然,也更意外!
  意外来自“自己人”:
  老乌!
  ——“侠腿旋风”乌干达!
  眼见无情以一己之力,对抗“老字号”至少中、青二代三大高手:温文人、温渡人、温袭人的攻击,老乌的反应却不是出手相帮,而是一个箭步,两个飞步,三个闪电回环步,己跃至囚车前。
  囚车内,正是天下第七。
  老乌吼了一声:“直娘贼,这么多人杀不了你,让老子宰了你省大伙力气!”
  一刀便往下扎去!
  老乌的刀,是薄背削锋短刃扎心刀!
  他出刀劲,出手悍,加上刀风快锋锐,这一刀下去,别说天下第七血肉之躯,就算是大道旁王侯府第“聚星园”门口的石狮子,也得给他一刀而断!
  他这一刀蓄势已久,蓄力已足!
  他这一刀,志在必杀!
  他这一刀,不但砍出了很劲,还杀出了恨意!
  ——看来,他竟比谁都更想取天下第七之命!
  这一招来得突然!
  谁都没想到保护囚犯的老乌却成了杀囚主将!
  这一刀突如其来:
  大敌当前,“老字号”温家高手云集杀囚,没想到衙差里却突然来了个要命的煞星!
  谁都都没想到,但并不等于无情也没想到。
  老乌那一声喊的第一个字,他已拔刀,到喊得第二十字时,他己飞掠,喊到第三个字儿,他已动手;到第四五字:“这么……”时,他已一刀刺了下去!
  没想到的是挡的一响,一片飞蝗石,已打在老乌的刀锋上。
  老乌的手一震。
  刀锋乍偏。
  老乌这时话才说到“杀不了你”四字,他一咬牙,举刀又刺!
  这时,却发生了一件惊人的事。
  这事比这里发生的任何事都意外,也都更惊人,以致大家把注意力全集中在这事情上,几子浑忘了温文飞身攻夺轿子的事!
  只听、一声、凄厉的、尖啸!
  “拉勒勒”一阵连响,囚车的木柱,全裂开、震飞!
  囚车里的人突然站了起来,“哇”地吐出一口血箭,就打在老乌脸上。
  老乌这时的话,才刚刚说完,由于他张开了口,以致有许多血泉,直接打入他的口中,他“呜咕”一声,捂脸提刀又刺!
  可是,这时,白影一晃,已捅在他和天下第七的身前。
  老乌怒吼:“滚开——!”探身扑去,准备跟天下第七拼命。
  白衣人一挥手,老乌只觉手腕关节一麻,接着匕首“叮”的一声。已脱手飞去。接着腿弯儿也是一麻,立即迟了五六步、方能稳得住步桩,再定眼望去,场中却已起了惊大劝地的变化!
  变化快。
  变化大。
  变化奇急,急得奇,奇而急,变得令人简直来不及去消化。
  用一片飞蝗石和三枚金钱打飞了老乌手上的匕首,并且打退了他的人,当然就是无情。他好像早已料定老乌也会插一手杀囚一般,早有准备。
  也就是说,无情又一次救了天下第七。
  然而,就在无情回首,叹了一声,正要向天下第七说话(关于他要说什么话,却还没说完,只说了):“你又何必——”
  ——你又何心……
  “你又何必”什么呢?
  不知道。
  至少在这一刻,谁也不知道无情接下去要说的是什么?
  再知晓时,已是下一刻,下一回的事了。
  只知道,无情在说这句话之前,神态很寂寞。
  一种惊天动地,视死如归似的寂寞哀凉,展现于他的眉宇神色间。
  8.凄凉的得胜
  他的话没说完,已说不下去了。
  因为天下第七七孔一并溅血,狂吼一声,左右手同时挥出:
  同时发出了“剑气”:
  势剑!
  ——当年,“天衣有缝”就是重创于这一记“势剑”之下?
  天下第七不是已给戚少商封住了穴道了吗?怎么他现在已完全恢复了攻击能力?
  无情不是一面再、再而三的维护天下第七吗?甚至还为了他开罪了不少高手!而今,天下第七一旦恢复了功力,第一个要击杀的竟然就是一直在营救他的无情——为什么?
  究竟他是一直穴道受制,而今才得以冲破,骤起发难,还是他早已暗自冲破穴道的封锁,只等无情迈前,才发出这夺命的一击?
  这到底是计,还是势?
  是形势所迫,还是一个早已安排好的陷阶毒计!?
  势剑一发,势不可挡。
  何况,无情跟天下第七距离甚近。
  而且,无情这回绝对是猝不及防,而天下第七确是猝起发难。
  况乎,无情本身没有功力,而他的暗器宜远攻不适近取,更且人不在轿子中,少了安全的保护网。
  天下第七这一击,无情已死定。
  这次是死定了。
  势剑如排山倒海,势不两立。
  势剑几乎全无破绽——如果不是天下第七的左手少了两只手指的话。
  天下第七的左手无名、尾指已断;那是与“天衣有缝”交手之役,为许天衣的“天机一线牵”所割断的。
  尽管如此,他的势剑还是气势如虹,剑气纵横。
  但却不是天衣无缝。
  毕竟,他可能因负伤在完,或受禁制的穴道血气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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